第5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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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稷已經(jīng)被風雪凍得僵了。吃了嗎?她甚至不清楚有沒有吃過了。 她終于將雙手握緊收在腹前,肩頭微縮,混在冰雪清冽味道中的衣香隱隱傳來,很熟悉,像寒冷洞xue里跳出來的一星火苗,帶來一絲微弱暖意。王夫南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干燥的手掌移至她臉側(cè),想要捂熱她,許稷終于抬頭,眸光閃爍了一下。 “是你。” 她認出他來,但雙手仍收在身前,腳也未更往前一步。疾風驟雪將她的嗓子都凍住了,想說更多的話卻是不能,只能靜靜感受對面那雙手將她雙頰一點點捂熱。 “出什么事了嗎?”王夫南察覺出她的不尋常來。 說話間一團白霧在夜幕里迅速消散,像夢境。 許稷說:“沒什么事。”石子投入水中,卻并沒有激起波瀾。她像只巨大的怪獸,默不作聲吞掉了一切,卻未設(shè)出口傾倒。 就 在她恢復神智要轉(zhuǎn)身回屋時,王夫南卻俯身用力抱住了她。許稷胸口一滯,局促交握在身前的手也緊緊抵在他二人之間,想動也動不了。隔著大氅傳來的壓力和不可 忽視的暖意讓她有一瞬失措,王夫南將頭擱在她肩頭,閉了閉眼道:“我原本預備了許多話要同你說,不過現(xiàn)在只想陪你吃頓飯。” 她怎么冷成這樣?他隔了厚厚的大氅棉袍抱著她,都能察覺到她在發(fā)抖。 不用問了,她一定沒有吃飯;垂眸看看,白頭發(fā)也更多了;再瞧瞧四周,這宅子堪稱簡陋;身為服緋高官,她甚至算得上貧窮。 沒有千纓的日子就過得這樣潦倒嗎?王夫南小心眼地表露出不高興來。 風雪涌進廊內(nèi),許稷卻將臉埋在他肩窩里不吭聲。 恰這時,門梆梆梆被敲響。 “十七叔!我進來了??!”李茂茂言罷霍地推門而入,隔著漫天飛雪抬頭一看,竟是愣?。骸鞍。∈呤逶S侍郎!”他霍地放下手中食盒,轉(zhuǎn)身捂住臉:“我不看我不看,你們繼續(xù)……” 許稷陡驚,然王夫南卻是不慌不忙松開雙臂,放開她徑直走到門口,將錢往李茂茂手中一塞:“好了,你走吧,夜路當心點?!?/br> 李茂茂低頭數(shù)數(shù),確認王夫南多給了跑路錢之后,點點頭小聲地說:“還是十七叔會辦事,許侍郎從來不給我跑路錢,我給他送信他都很冷淡呢!” 他家在給小孩子零用一事上素來摳門,李茂茂在一群一擲千金的紈绔中生存至今很不容易哪! 李茂茂收好錢:“食盒我明天來拿,放在門口就行了,反正許侍郎也沒有經(jīng)常鎖門的習慣?!彼麎旱吐曇艄室庹f:“他好窮,賊都不高興偷他?!?/br> “小孩子話這么多做甚么?” “奇怪十七叔為甚么和他好??!”李茂茂一張白皙青春的臉凍得通紅,搓了搓手道:“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我家一個叔叔曾經(jīng)為此吃過苦頭,我不會那么壞的!”他深吸一口氣,撿起傘,大義凌然地出了門。 王夫南將門關(guān)上,拎了食盒回到屋內(nèi),趕緊關(guān)好門,將風雪都擋在了外面。 許稷掛好大氅生了暖爐,迅速收拾了窗邊的小案,王夫南便很是自然地擺好飯菜碗筷。熱湯熱飯,在這寒冷雪夜里顯得格外珍貴。 許稷什么話都沒有說,對窗坐下來,埋頭吃飯。 她近乎一天沒有進食,空蕩蕩的胃腹得到慰藉,似乎能恢復一些精氣神。她將滿滿一碗湯喝完,頭也不抬,問旁邊同樣對窗坐著的王夫南:“為何支使李茂茂去買飯?” “他自稱缺錢,非要代跑一趟。” “你與他很熟嗎?” “世家之間的往來,算熟悉。”王夫南說著停下筷子,“他是你表侄?!?/br> 許稷捧著仍有余溫的碗,看著窗戶道:“我知道?!逼鸪跻恢毕氩黄饋砗螘r聽過這個名字,見了李國老之后才豁然想起她與李茂茂的這一層血親關(guān)系。 說起來,她母親那邊的家族仍然昌盛,其實她還有一群親戚,但和沒有也沒多大區(qū)別。 她收起這些和自己過不去的想法,招呼也不打,搬過王夫南面前還未喝的湯,仰頭一口氣喝了下去。 王夫南安安靜靜看她,隨手遞了帕子過去。 “今日剛回京嗎?”、“是?!薄ⅰ盎剡^家了嗎?”、“回了家再來的?!?、“家里人都還好嗎?”、“很好?!薄ⅰ澳隳??”、“如你所見?!?/br> 王夫南頓了頓,又問她:“之前的信收到了嗎?” “收到了。” 就這樣嗎?好平淡的反應也……他可是說不想做秋晨之露了,不能給點更熱烈的反應嗎? 他還沉浸其中,沒料許稷卻已經(jīng)轉(zhuǎn)移了話題:“河南鹽鐵使孫波被抄的家財收在哪了?” 王夫南陡回神:“在葉子禎手里,近日會想辦法運回京?!?/br> “你讓他回京不是為難他嗎?” 王夫南言簡意賅:“沒有其他人可信任?!?/br> 許稷微蹙了蹙眉。長安對葉子禎來說不是什么值得回憶的好地方,她本心里是不大希望他回來的。 “你下一步計劃是鹽鐵司嗎?” 許稷將手中的碗轉(zhuǎn)了半圈:“沒錯,鹽鐵司如今是一群窩囊廢,只會干等著被人搶掠。我不搶,會有閹黨去搶。這樣一塊rou我不可能讓給閹黨?!?/br> 直白、野心勃勃,是她一貫的集權(quán)作風。 放到地方做了這么多年事,最容易慣出來的毛病就是集權(quán)。地方遠離朝廷核心,只要不出格不謀逆,想怎么改怎么做都可以,但一旦回到中央,就面臨處處受制的局面,要突破這局面,溫和派是毫無作為的,必須強硬、鐵腕,不懼流血。 仕途本身就是血淋淋的,沒有干凈的路可以走。 想通這一點,她確實沒什么好怕。 許稷上身前傾推開一點窗,只一絲縫隙,風雪就拼命往房內(nèi)涌。天氣愈發(fā)惡劣了,也不知這雪何時會停下來。 ——*——*——*——*—— 平康坊南曲暗巷里,雪被夜風卷成團,嗚嗚直響,樓上漫長的琵琶曲叮叮咚咚終于到收尾,并不悅耳的女伎歌聲也哀哀怨怨低了下去。 然而兵器碰撞聲卻不止。冷硬金屬與深夜風雪相遇,右神策軍護軍中尉與一群聽命行事的鐵甲禁軍對陣,孤身一人奮力廝殺,一招一式都使盡全身解數(shù),溫熱的血珠飛濺,融了冰雪,霎時又冷。 “有人舉告中尉勾結(jié)魏王妄圖作亂,只命某等帶中尉回去審問,并無殺害中尉之心,所以中尉莫要再殺了!同某等回去自有轉(zhuǎn)圜余地,說不定還不會死?!庇腥嗽谝慌詣裾f,但楊中尉已殺紅了眼,分明聽不進去了。 所謂的轉(zhuǎn)圜余地,不過是罷為平民流放邊疆!他才不要那樣可憐兮兮凄凄慘慘地活著。 這群人想設(shè)計他很久了罷!馬承元那個王八蛋,只會攝君斂財危害社稷!等著吧,倘他早死了,做了鬼也不會放過那jian佞! 他忿忿殺,忿忿想,臂膀卻忽遭人砍了一刀。 他陡皺眉,瞬時殺得更狠。 對方將領(lǐng)見他不聽勸,抿唇搖了搖頭,忽抬手做了個手勢,東西兩邊即有更多禁軍涌來。鐵鏈聲嘩啦啦響動,平康坊里的歌舞聲霎時間似乎全都停了。 前后鐵鏈浩浩蕩蕩襲來,攔住他又迅速交錯,將他死死鎖住。 楊中尉何懼此,竟是仰天大笑,幾將眼淚都笑了出來。 他笑著笑著忽明白之前為何會有那么多回憶涌來,原是大限將至哪!雪撲了他一頭一臉,象征著軍人的紅色抹額卻未被吹散,反而格外鮮麗。 誒,許多想做的事都做不成啦,河北也終于不用再反反復復去打了。 他長嘆一聲,止住笑道:“我豈能死于爾等豎子之手,真是可笑!”言罷舉起刀,在那禁軍將領(lǐng)“攔住他”的令中,干脆利落地將刀鋒插進了自己的胸膛。 雪愈發(fā)大,中和殿外幾乎要被淹掉,小皇帝守在晃動的燭火前發(fā)抖。 “馬常侍,楊中尉雖然兇了點,但是、但是朕覺得他是個好人呢……” “陛下,楊中尉可是勾結(jié)魏王要奪位呢?!?/br> 小皇帝慢悠悠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淡淡微笑的馬承元,又將頭縮回去,將手指朝那火苗伸過去,試圖去碰,最終卻被燙得低呼了一聲。 他好沒用。 ——*——*——*——*—— 務本坊小宅內(nèi),許稷關(guān)了窗。 王夫南仍坐在她旁邊,過了好久,終于開口道:“我要走了?!?/br> 許稷低著頭。 他又重復了一遍:“我要走了?!?/br> 許稷仍低著頭,似在努力做出取舍。 王夫南伸過手,搭住她雙肩,將她身子扳正,最后鄭重說道:“我要走了?!?/br> 許稷霍地抬頭,面上一本正經(jīng),氣息沉穩(wěn)有力:“今日被李茂茂撞見,我無所謂,你要緊嗎?” 王夫南盯住她的黑眸,那里面是他從未見過的認真。他幾乎是瞬間明白了她的心意,努力放輕松,這才回道:“不在意?!?/br> “名分呢?” “也不在意?!彼沃δ樥f完,鼓起勇氣問:“那么你呢?” 許稷沉默了片刻,一雙冰冷的手忽然上抬,迅速搭住他側(cè)臉,上身驟然前傾,毫無預兆地吻了過去:“不在意。” ☆、第72章 七二滿簾風 王夫南等這一刻等了太久,哪怕許稷只是淺嘗輒止。 他錯愕過后正要開口,許稷卻伸指按住了他的唇:“別說話?!彼嫔弦慌沙领o,冰冷的一雙手卻下移探進他的袍子里,繞開中單貼上了他的皮膚。忽然獲得的溫暖讓她一直緊著的眉頭瞬時舒展,而另一個被凍得忍不住要打顫的家伙也只能面不改色地死扛。 好在他很快就不覺得這忽然伸進來的手冷得突兀,而許稷也正色道:“你的心意,我明白?!彼鋈淮鬼骸拔业男囊猓乙睬宄!睆吞痤^看向他:“我不喜歡拖泥帶水,但是有一點——” 王夫南等她下文。 “與我同行,我只能允諾在有生之年,我的心不會變,除此之外,我能給你的非常少。”她無法成為合格的宦門夫人,甚至以女子身份行事也不行,更何況她還要在這風浪不息的混沌宦海前行,會不會翻船、會不會淹死……一切都是未知數(shù)。 允諾一生一世白頭偕老這種話,對他們來說都太輕率了。 “足夠了?!蓖醴蚰险f。 因他能給的也未必會比她多。姑且不論行軍打仗總有意外,就算沒有死在沙場上,也未必能一生無虞。倘若因為這個就畏首畏尾,怕自己遭遇意外對方無法承擔,那么再好的心意都只能收拾收拾扔進曲江池喂魚。 眼前這個他等了二十幾年的人,奇跡般地出現(xiàn),頑強植株般活到現(xiàn)在,如今還能將手挨近他取暖,就已經(jīng)值得萬分慶幸。 許稷手往上移,按住了他的心。仍是那樣熾烈,隔著皮膚能輕易感受到它的有力跳動,她不再懼怕接受這顆心,哪怕燙手她也想要收下。 仿佛各自都獲得了勇氣,此刻外面的風雪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她沒有著急收回手,于是王夫南按住她的手,看著她滿臉疲色道:“倘若吃掉我能讓你恢復力氣,那么就請毫不猶豫地吃掉我吧?!?/br> 許稷跪坐著直起上身,卻是低頭繼續(xù)方才那個沒有深入的吻。他唇形好看,唇瓣也柔軟,回應堪稱溫柔,與在高密酒醉后那個吻不同的是,她想更了解他更多,而非當時一味理智的推拒。 炭盆里木炭燃燒發(fā)出輕微聲響,朔風呼嘯,兩個老大不小的成年人卻在親吻一事上糾纏不清,臉紅心熱地妄圖將對方吃掉。 燭火燃盡,許稷停了下來,額頭抵著他,氣息不定卻非常疲憊地表達了自己想要休息:“太累了,我想要睡一覺?!?/br> 從東都到這里,兩天里她沒有合過眼,等憤怒和亢奮勁頭過去,就只剩下獨自吞咽的疲倦。好在,還有另一個人在,她覺得安心了許多,像是有了可以囤放倦意的居所,并且也樂意接受對方的疲憊。 王夫南察覺了這一點,且深以為今日并不是甚么水到渠成的好日子,容她挨靠著休息了一會兒,竟將她抱了起來,回應的語聲低低柔柔:“那就睡吧?!?/br> 兩人同室處過,甚至抵足而眠過,如今更是將那一層距離移開,并枕而眠。簡榻薄被冷褥,是真正的寒舍,但能分享體溫,躺下來的一刻覺得可以安心到馬上入眠,這些簡陋就都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