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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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張廷玉回話,也不想他為難,更懶得去想那么多的事情,張廷瓚直接道:“我已經(jīng)替你料理干凈,回去只管讓弟媳睡個好覺?!?/br> 張廷玉手指一頓,卻道:“大哥用心良苦?!?/br> 可不是用心良苦啊…… 張廷瓚眼底復(fù)雜:“我若不這么小心著,真怕你就這樣一甩袖子,離開這個家……那時候,從哪兒拼湊出如今這一個家來?” 手里的棋子,剛剛落到手中的時候,是冷的,可捏著捏著就暖了。 張廷玉才意識到,該自己落子了。 他隨手一放,看見自己放了個角,搖頭失笑,下錯了。 只可惜,落子無悔。 他也懶得更改,沉穩(wěn)地坐在那里,道:“大哥說的,我都明白。” “……” 張廷瓚忽然苦笑,“我寧愿你什么都不明白?!?/br> 還記得小時候,他帶著張廷玉出去玩,那個時候他還小,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小娃,還沒長到他胸口。 兩個人一起到了河邊,正看著前面過來的游船,結(jié)果張廷玉跟他開玩笑,一頭就扎進了水里,說“我落水啦”。 張廷瓚原以為他也是開玩笑,結(jié)果見他沒起來,立刻就著急了。 事發(fā)突然,誰又清楚到底是個什么情況呢? 張廷瓚也扎下去了,他卻是個不會水的,張廷玉沒救起來,自己卻幾乎去了半條命。他去閻王爺那里晃了一圈,見了見鬼差們的面,這才好不容易回來了。 那一陣他似乎昏迷了很久,醒過來卻很久很久沒見過張廷玉。 整日就只有吳氏不離身地伺候著他,事事親力親為…… 等他再見到這一位二弟,冥冥之中卻已經(jīng)多了一道隔閡。 那時候他才知道自己昏迷期間發(fā)生了什么。 張廷玉在他屋外的臺階前面跪過三天,跟吳氏磕頭,說自己知錯了,可吳氏無動于衷,甚至拿藥碗摔他,叫他滾。 頭一次,他二弟沒走;第二次,他二弟還沒走;直到第三次,那空了的藥碗砸到張廷玉的頭上,他才捂著自己的傷口,一語不發(fā)地走了。 往事如煙,就這么籠罩了張廷瓚的思緒。 他素來是張英兒子之中最聰明的一個,旁人也一直這么說。 可衡臣…… 發(fā)生那件事之前,張廷玉其實很聰明,吟詩作對,琴棋書畫,都很通曉。 然而事后,那些才華,就像是方仲永之泯然眾人一樣,漸漸從他身上消散了。 張家二公子是所謂神童的說法,也漸漸無人提起了。 于是,他這二弟的話越來越少,資質(zhì)似乎也越來越平庸。 先生出的對子,他永遠只對出普通的下聯(lián)來,作詩也總是有一些粗心的錯漏…… 更不要說什么經(jīng)義策論了,寫出來永遠都是陳詞濫調(diào)…… “我倒寧愿,當初我就淹死在了那水里,也好過現(xiàn)在看著如今的你?!?/br> 張廷瓚“啪”地一聲,落下一枚棋子,唇邊的弧度,卻已經(jīng)不見了。 “廷玉本是平庸之輩,只勞動大哥、先生和父親,對我期望過高,卻是我力所不能及了?!睆埻⒂衤渥?,卻依舊很慢,很平靜。 “父親說你是內(nèi)秀于心,可我素知,出那件事之前,你是才華橫溢,縱橫捭闔也不為過,小小年紀就時常有驚人之語。我落水近死一事后,你卻似漸漸被磨得鈍了……” 這些話,平白聽著有些傷人。 可張廷瓚并沒有半分的傷人意思,張廷玉也知道。 這府里四個兄弟,張廷玉打十多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游離在外了,興許關(guān)切著他的只剩下這年長的大哥。 他欠著大哥半條命。 張廷玉看著眼前熟悉的棋盤,落下一子:“江郎才盡,仲永泯然,人之常情。天賦人以才華,亦可輕易收回。大哥對這些,不必太過看重。” “何時你同娘一樣,竟然相信這些神鬼之說?” 張廷瓚不由得冷笑了一聲,又想起吳氏來,頓時有些頭疼。 近日里,吳氏常常往房里塞人,可他請過大夫問了,陳氏的身體,真沒幾日好活了。這話他不是沒叫人通稟給吳氏過,可不止怎的,吳氏竟然一意孤行。 他最近都直接歇在陳氏的屋里,就怕她動氣,傷著自己的身體。 想起來,他的破事兒,并不比自己弟弟少。 吳氏對神鬼之說,有一種天生的迷信。 她喜歡找道士算東西,算準了,自然將道士奉若神明,道士說的事情若是還沒發(fā)生,便要將以后發(fā)生的事情生拉活拽地湊在一起。若是那道士說的是錯的,吳氏就會很自然地以為,這道士不是忽悠人,而是沒有窺見真正的天機而已。 也就是說,不論發(fā)生什么情況,吳氏總是愿意相信道士所言的。 張英知道吳氏這怪癖,也知道她蠢,早跟外面的家丁小廝們說過了,不是特別的時候,不準放道士進門。 之前合八字這種事,算是必須的喜事,那都是習俗,所以寬松一些。 張英這人不信命,所以他信賴自己,也厭惡迷信神鬼一說的吳氏。 不過除了這一點,張英跟吳氏兩個人,老夫老妻地過了這么多年,習慣是一種很難改的東西,就算對方有什么不好,到了這個年紀也都學會容忍。 張英不大回家,不大管家。 吳氏雖料理不好屋里的事情,可身邊有能干的長安和王福順家的,時間一久,吳氏自然也不用cao心太多了。 張家越來越平靜,張廷玉的話也越來越少。 他本來就是行二,又有些尷尬之處,日子似乎就變得更邊緣。 張廷瓚是嫡長子,自然生下來就是人人都看著;張廷玉一開始也是個好的,眾人都照看著,甚至幼時有神童之名。然而后面就開始變化,偏生這個時候,出了兄弟二人落水之事,吳氏因而疏遠張廷玉,甚至母子形同路人。三弟廷璐年紀本來就小,討人喜歡,在張廷玉被日漸疏遠的時候,他卻恰恰填補了這一個空隙,被吳氏捧在手心里疼著愛著。 廷璐一個,占著兩份關(guān)懷。 這家里,也就越加地不平衡了。 后來,還有一個廷瑑…… 一家子的事情,都是爛賬。 都是有血rou親情聯(lián)系在一起的,真要扯清楚,哪里又有那么容易? 張廷瓚這覺得頭疼,“娘就是那個脾氣,你莫要往心里去。她沒壞心,也就是腦子不大靈光,待尋了機會,好好清理清理這府中上下,該會好上不少。你如今還沒參加科考,待大后年去,定能高中的。別想太多別的,我只盼著你好好的。” 這府里,只有張廷瓚是待他好的。 可偏偏,他張廷玉,欠著大哥半條命。 張廷玉沉默許久沒有說話,他還是捏著那一枚棋子,看著棋盤上自己布下的困龍之勢,最后一枚棋子卻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模樣。 “這困龍之勢,你研究了許久,還是沒想明白最后一步怎么走嗎?” 張廷瓚看著就嘆氣了,每次跟二弟下棋,就會下成這樣,他都快要習慣了。 張廷玉道:“隨便擺著玩兒,當不得真。大哥……” “嗯?”張廷瓚有些奇怪,“怎么了?” “……沒什么,支持多謝你cao持這一份心了。” 張廷玉終究還是沒問,有些事情張廷玉自己心里明白就是了。 他投子認輸,攪亂了棋盤,道:“天色不早了,大嫂估計還在等你呢。對了,廷瑑沒事吧?” 張廷瓚搖頭:“就是凍著嚇著了,沒什么大礙,養(yǎng)養(yǎng)就成,嬌生慣養(yǎng)了,什么時候拉出去溜溜才是好事。” 張廷玉也不接話,要拉四弟出去走走的話,怕還要吳氏同意的。 顯然張廷瓚自己也明白這道理,他擺擺手,走到門口,臨出去之前卻道:“二弟,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知母親心偏,可她畢竟……還有父親……” 一家兄弟,若不到迫不得已,張廷瓚真不想見到那樣的場面。 他注視著張廷玉,只等著他點一個頭。 可張廷玉想起的,卻是顧懷袖手指輕輕點著他心口,問他:你還藏得住嗎? 藏得住嗎? 張廷玉也問自己。 可他的答案是,藏不住,也得藏。 那一個被他藏了很多年的問題,終于還是脫口而出了:“大哥,你相信兄弟兩個人里面,只有一個能出人頭地,一個人風光萬丈,另一個一定會萬劫不復(fù)的說法嗎?” 張廷瓚眼神一凝:“……衡臣……” “不過是別處聽來的諢話,大哥不必在意,我就是隨口這么一問。” 張廷玉嘆氣,讓阿德點了燈籠來,給張廷瓚送行。 張廷瓚只道:“這些不知哪里聽來的胡言亂語,怎進了你的腦子?廷玉,你別東想西想,我們一家兄弟四個,都會好好的?!?/br> 怕是張廷瓚永遠也不知道,這一句話針對的其實不是張家兄弟四個,而只是針對他們兄弟二人而已。 張廷玉道:“大哥昔年舍命相救,弟弟還記得呢。大哥先回去吧,明日還要去詹事府當值,早些休息?!?/br> “嗯,你緊著點心。” 張廷瓚終于提著燈籠走了。 過了一會兒,送他到院口的阿德回來了:“大爺說讓小的別送了,也就幾步路,不必勞心?!?/br> “那你怎把燈籠也提回來了?” 張廷玉看了一眼已經(jīng)吹熄的燈籠。 阿德道:“大爺說這路熟,走了快二十年,沒有不認得的?!?/br> “天冷路滑,又黑又暗,不打個燈籠怎么成……” 張廷玉背過身,擺擺手,卻又道:“罷了,你也去休息吧。” 走了二十年的路,未必就不會再跌腳;不打個燈籠,怎么成? 張廷玉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回到了里屋,顧懷袖已經(jīng)躺在床上,陷入半夢半醒之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