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接下去的時間,龔克、靳懷理還有蕭硯三個人坐在演講廳的角落座位里,一起聽了一場關于北京猿人如何生活、怎么求愛的講座。 演講結束,靳懷理給出了這樣的評語:“古文明就是野蠻。” “的確?!笔挸廃c頭。他身旁的龔克也點頭:“的確和你很像?!?/br> 龔克是看著靳懷理說“你”的,靳懷理有點兒不樂意了。 演講結束,時間是下午,沒到飯時,三個大男人沒地兒去,蕭硯說要么去靳懷理的辦公室喝杯茶吧,他那兒的茶好。靳懷理哼了一聲:“茶好就要給你們喝嗎?” 說是這么說,他們還是去了靳懷理的辦公室,才上樓,人還沒進走廊,遠遠的他們看到走廊盡頭站著一個人,那人背靠著窗臺,頭低著,影子被窗外的日光拉成長形,蔓延在格子型的地板磚上。 或許是聽到了腳步聲,那人抬起頭,看向靳懷理他們,靳懷理他們也看清那人是萬鋒。 萬鋒是帶著案子來的,但是這次的疑難雜案有點兒特殊,是翁靜被殺的那起案子。 “我們現(xiàn)在懷疑邱城不是殺害翁靜的兇手,他們的兒子邱旭才是?!比f鋒說完警方的懷疑,表情略微凝重:“我們在邱旭的房間找到了他的日記,他真的有暴力傾向?!?/br> “那你們問過邱旭嗎?”靳懷理摸著下巴,說。 “問了?!本褪菃柕降慕Y果讓萬鋒的思想得到了一次不小的沖擊。他還記得在邱旭的暫時監(jiān)護人,他阿姨的陪同下,萬鋒問邱旭問題,邱旭表情是近乎歇斯底里。他大聲喊著:“不是說了是我爸殺的嗎?他自己也承認了!” 要知道,在中國的傳統(tǒng)里,萬事以孝為先,邱旭這話真是很深的撼動了萬鋒的價值觀,他現(xiàn)在幾乎肯定了是邱旭殺了翁靜,而邱城為了保護兒子,“自首”來頂罪。 “既然案子已經(jīng)被你們定性了,來我這兒干嘛?”靳懷理邊沏茶,邊撩了下眼皮,到目前為止,這個案子還沒有一點兒地方勾起他的興趣,如果去除掉案子過程里他想揍下那個兒子的沖動的話。 “可是,我們現(xiàn)在沒有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證明是邱旭殺人的,除了那個指紋,再加上邱城一心認罪,我們現(xiàn)在進了一個死局?!?/br> 死局就死局唄,和我也沒關系,靳懷理翻個白眼真想直接這么回答的,前提是龔克沒說下面的話。 龔克說:“無證之罪,挺有意思的嘛,老靳,你要是不想加入,那我去瞧瞧?!?/br> “去去去,一邊兒去,搶生意是吧?”舉著茶杯的靳懷理做了個要揍人的動作,只不過是單純的嚇唬而已。 邱旭暫時沒被拘捕,不過警方安排了人手二十四小時看著他行動,邱旭現(xiàn)在住在親戚家。對于翁靜這事,翁邱兩家人的態(tài)度存在了一定分歧,翁靜的家人認準了是邱城殺了翁靜,邱家的態(tài)度就略微不明朗一些,畢竟現(xiàn)在的兩個嫌疑人,都是姓邱的。 靳懷理倒是沒管什么邱旭的行蹤是否有人跟著,此刻的他坐在家里的沙發(fā)上,看著手里的本子。 那是本日記,邱旭的日記。從日記的內(nèi)容看,邱旭對這個社會是充滿抱怨的,譬如他手上這篇就是: xx年xx月xx日 我不想去學校,媽非逼著我去,結果坐在教室里,我又忍不住想去廁所,一堂課40分鐘,我舉手七次,班主任說我是故意搗亂,讓我在走廊罰站,我覺得我隨時會尿褲子,他們下課的時候,我真尿了,走廊里來來往往的人都笑我。 后來媽把我接回了家,我恨mama,恨這世界。 靳懷理繼續(xù)往下看,日期看,這篇的日期距離上一篇時間隔了幾天,內(nèi)容是關于“坐”的。 xx年xx月xx日 我恨mama,我不想坐在椅子上,我怕坐在上面,可mama說,家里來了客人,我必須禮貌,必須坐。 可直到最后我也沒有坐。 mama讓我在自己的房間反省,我坐在床上,拿出那個我扎了好多窟窿的小人,揪下了它的腦袋。 從蕭硯那里,靳懷理得到了邱旭這種病一個科學的說法。精神醫(yī)學中把強迫型人格分為強迫思維、強迫行為和強迫情緒三種。邱旭的屬于第二種,強迫行為即重復出現(xiàn)一些動作,自知不必要而又不能擺脫。 “哎,龔克,你說這得是病得多重,會把親媽殺了?”靳懷理對同樣坐在房間里的龔克說。話是這么說,不過在靳懷理心里,總是覺得哪里不對勁兒,具體是哪里,他暫時說不上來。 ☆、第60章 空房間(4) 第五十九章空房間(4) 按照一般的破案流程,萬鋒是希望靳懷理先去見見邱旭的,就算不見邱旭,至少邱城他也是該見見的,可靳懷理沒有。 靳懷理第一站先去了邱旭的學校,以及邱城和翁靜的單位。 因為期中考已經(jīng)過去有段時間了,邱旭讀書的學校似乎正在投入緊張的期末復習當中。這是座省級重點學校,每年的高考升學率都在全省名列前茅。 在邱旭就讀的高二年組辦公室,靳懷理見到了邱旭的班主任,一個扎著馬尾,鼻梁上架副厚眼鏡片的女老師。老師姓劉,靳懷理去的時候,她正坐在辦公室里給學生做輔導。 靳懷理的到來讓劉老師提前結束了輔導,她打發(fā)學生回去。那個學生走前,靳懷理發(fā)現(xiàn)他回頭看了自己幾眼。 靳懷理很想告訴那個學生,自己長的是帥,但是已經(jīng)是非賣品了,最好別在夢里夢到他,那樣浪費腦細胞資源。當然,靳懷理分得清楚什么情況實話把自己的自戀表達出來,什么時候不適合。 譬如現(xiàn)在,龔克和萬鋒都在場,外加他們的來辦正事的時候就不適合自戀。 他坐在劉老師搬來的椅子上,等龔克他們也坐下了,他準備問問題。沒等他開口,劉老師就先回答上了:“邱旭的情況,之前警方來我們這邊了解過。他性格是有點兒內(nèi)向,但孩子是個好孩子,參加班級活動什么的,其實還是挺積極的,就是偶爾真是有點兒……” “有點兒什么?” 劉老師躊躇了一下后開口:“他們說邱旭有強迫癥,開始我還不信,后來有次學校開運動會,你知道,運動會的時候?qū)W生不是會帶吃的嗎?邱旭那次也帶了,我不記得他是吃什么來著,是蝦條還是巧克力派,總之東西沒吃完掉地上了,正常的孩子也就直接丟了,可邱旭沒有,他把那些東西撿起來都吃了,我們怎么攔著都沒用?!?/br>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兒?” “我想想?!眲⒗蠋煹皖^想了想,然后她抬起頭,很肯定的說:“去年,去年春天,我們學校的春季運動會,那天還刮風,我印象很深,邱旭的吃的沾了不少的土,不管我們怎么拉,那孩子還是不停的往嘴里塞?!?/br> “這種情況之前沒出現(xiàn)過?” “沒有,才入學那半年沒有過。” “班上有誰和邱旭玩的好嗎?” “陳瑄?!?/br> “我們能見見這個孩子嗎?” “可以?!?/br> 半小時后,下課鈴聲響起,靳懷理在一個空置的教室里見到了和邱旭玩的好的這個小孩,陳瑄。靳懷理看過邱旭的資料,目測這個陳瑄比邱旭要矮半頭。陳瑄見了靳懷理,倒沒什么意外的表現(xiàn),他開頭第一句先說:“邱旭才不會殺他媽,你們干嘛不讓他來上課,他上次答應陪我去打電玩,都因為你們,他一直都沒來!” 靳懷理默默翻個白眼,他心想現(xiàn)在的學生是不是都這么不怕事兒,還是說什么事兒都比不上他們自己的事兒大。 靳懷理抿緊了嘴唇,板著臉說:“誰告訴你我們懷疑是邱旭殺了他媽的?” “電視劇里不都這么演嗎?長年嫌疑人直接逮起來,像我們這些未成年的你們就限制自由?!?/br> “電視劇都是胡說八道,現(xiàn)在我問什么你答什么,別再提你那個什么電玩和見了鬼的電視劇。”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恐怕是兇巴巴的,靳懷理想,因為陳瑄真閉了嘴,而且看他的表情也是多了敬畏,靳懷理很滿意現(xiàn)狀?!艾F(xiàn)在我問什么,你答什么?!?/br> 陳瑄點點頭。 “邱旭的情況出現(xiàn)變化,就是強迫癥,是從去年開始的,在他這種變化發(fā)生之前,他和你說過什么?或者發(fā)生過什么?” 陳瑄先是搖搖頭,接著又是點點頭,“以前上下學都是我們一起的,可后來他不知道犯了什么錯,被他家里揍了一頓,從那以后,他媽每天開始接送他,我們就再沒一起走過了。我問他為什么挨揍,他說不知道。我覺得他是不想和我說?!?/br> “邱旭和他mama的關系怎樣?” “還行吧,他媽是個很嚴厲的人,見我們從來都不說話,邱旭和我說了好幾次他不想在家里呆著了,想離家出走,他一直這么說,就是從來沒真這么干過,我說他是慫包。不過,如果我媽也和邱旭他媽那樣,我也得想離家出走,總愛批評人不說,還整天板著臉。” 又聊了一會兒,靳懷理結束了這次談話。陳瑄走前,還回頭看靳懷理一眼,他問:“你是警察嗎?警察是你這樣的嗎?” 靳懷理想說不是,可陳瑄下一句話打消了他回答的念頭,陳瑄說:“警察要是你這樣,那我以后可不當警察了,一點兒都不神?!?/br> 靳懷理想一腳把這個小屁孩兒踹飛。 離開邱旭的學校,靳懷理忍不住把陳瑄和他最后的對話學給幾個同伴聽,萬鋒直接不厚道的笑了,龔克倒是沒笑,但是他搖著頭說的話讓靳懷理覺得這個朋友更加不厚道些。 龔克說:“這個時候,我要是能笑該多好。” 因為在破案過程中的一次意外,龔克的面部肌rou受到了損害,人不能笑了。 在這團被嘲笑的負情緒里,靳懷理一行人去到了翁靜生前的工作單位——沭封第二制藥廠。國企單位,廠房是中規(guī)中矩的四方樓。在樓二層的一間辦公室里,翁靜所在部門的主任接待了靳懷理他們。 “翁靜這人,工作認真,為人正派,她出事我們單位的人都表示很沉痛,我們期待早日抓到兇手,翁靜是個好同志,我們……” 靳懷理伸手打斷了主任的話,他最不耐煩的就是這套官腔,“她丈夫說,出事前,翁靜是出差狀態(tài),可后來證明說并沒這回事?” “是啊,單位那段時間是安排了出差,不過人員里沒翁靜。” “你是她領導,覺得她為人如何?” “除了工作,我和我每個下屬的關系都很清白!”主任睜大眼睛說。 靳懷理覺得這個主任鐵定是語文沒學好,他這個問題明明和清白沒什么關系吧。 后來,主任叫了兩個翁靜的同事,從他們口中,靳懷理得到了以下信息:翁靜是個偏嚴肅的人,脾氣有點兒大,比較而言,翁靜的老公邱城脾氣就好了許多,同事說,翁虹和邱城結婚這些年,沒聽說他們之間吵過什么架。 離開制藥廠,萬鋒也和靳懷理肯定了同事的說法。 “我們問了住在邱城家隔壁的鄰居,按照他們的說法,邱城性格忠厚,話少,不像翁靜那么強勢,家里主事的一直是翁靜,他們結婚這些年,翁靜也是偶爾發(fā)脾氣,可邱城從來都是讓著她。”說完這些,萬鋒問靳懷理:“靳老師,我們還去邱城那邊看看嗎?” 去!怎么不去? 他們先去了邱城之前的工作單位——中清煉化廠。說起這家廠,之前的裁員項目雖然沒有明顯奏效,不過之后廠子換了新廠長,新廠長又引進了新的流水線,生意也就漸漸好了起來。靳懷理到了中清煉化廠門口,萬鋒給幾個人做好了登記,又等了老半天,從大門里面的廠房區(qū)才姍姍來遲了一個胖男人。 胖男人姓徐,之前和邱城是同事,邱城裁員離開了廠子,這位徐師傅幸運的留下來,現(xiàn)在坐上了之前邱城該坐的那個位子。 那時候,天已經(jīng)快黑了,徐師傅索性帶著他們出了廠,在距離廠門口一百米遠的地方,徐師傅找了個燒烤攤子,叫了點兒烤串,想和靳懷理他們邊吃邊談。 萬鋒他們有工作紀律,不能吃喝,靳懷理有潔癖,壓根兒不吃這種路邊攤,倒是龔克餓了,坐下來和徐師傅一起吃起來。 徐師傅喝了兩杯啤酒,臉紅紅的,開了話匣子。 “邱城是個可好的人,當初不是他放棄,那現(xiàn)在我這個職位就是他的?!痹瓉恚瑥S子效益差那陣,徐師傅的老婆生了重病,徐師傅是他家的唯一經(jīng)濟來源,還有個孩子要供,那陣他沒少和邱城來這個攤子吃飯聊天,一次二十個串,加上一沓啤酒。 后來,廠子真裁員了,被裁的成了邱城,徐師傅留下了。 “邱城的事兒我聽說了,說他殺了他老婆,我不信,沒理由啊,你不知道,上班那陣,每天干完活他就盼著下班,我問他干嘛,他說回家看老婆孩子,邱城特疼他兒子?!?/br> 徐師傅是個男的,說起話來卻是嘮叨,和他聊完,天算是徹底黑了。 幾個男人往回走,萬鋒問:“還去邱城那家店看看嗎?” “當然?!苯鶓牙砘剡^頭看萬鋒,“當然不去,我困了,要睡覺?!?/br> 萬鋒:…… 有些人吧,無論做什么事的時候,都很理直氣壯,靳懷理就是。 靳懷理有個習慣,休息的時候就是什么事兒都不想的,可當天晚上,不知道是怎么了,他來來回回做了許多夢,夢都是關于這個案子的。 他夢到邱旭放學時,翁靜站在門口接兒子,他夢到翁靜揍邱旭…… 然后他猛地就醒了,他飛奔下樓,沒敲門,他直接進了龔克住的客房,他拉開龔克的被子,大聲說:“我知道哪里不對了,龔克!” 然后他盯著正逐漸轉向清醒的龔克,默默把臉轉去了一邊:“不小嘛……” ☆、第61章 空房間(5) 第六十章空房間(5) 第二天清晨,靳懷理把他的設想告訴給萬鋒時,萬鋒正在局里吃早飯,估計是個茶葉蛋,靳懷理聽到那邊先是不說話了,再接下去就是一陣猛烈的咳嗽聲,看起來,萬鋒是噎著了。 “靳老師,大清早的,別開玩笑好不好?”像是喝過水了,萬鋒的氣順了不少。 靳懷理哼了一聲:“開玩笑?你長得好看啊,和你開玩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