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靳懷理沒有開玩笑,他覺得有問題的人是邱城,至于他為什么會有這種懷疑,他約了萬鋒來家里談。 “你看看這個。”靳懷理左手端著茶杯,右手扔了個東西給萬鋒。萬鋒接了東西,發(fā)現(xiàn)是個塑料袋,袋子里裝著個本子。 他認得那東西,是之前他在邱家找到的邱旭的日記本,可這日記他看過,沒看出什么問題。靳懷理打個哈欠,喝了口茶:“那是你看得不仔細。” 好吧,萬鋒拿了手套,戴上,取出了本子,日記并不多,因為邱旭不是每天都記日記,本來不厚的本子,邱旭零零碎碎就記了二十幾篇,沒一會兒功夫,萬鋒看完了所有,他抬起頭,搖搖頭。 在他看來,這就是一個很普通的日記,記些生活里的開心和不開心,邱旭的日記,大多是不開心的吧。 靳懷理昂著下巴,哼了一聲,“日記從哪天開始記的?” 萬鋒翻到第一騙日記,看了眼日子,是大約一年前的一天。 “日記里都記了那些事?” 生活瑣事啊。 “都寫了哪些人?!?/br> 萬鋒想想,似乎里面的事情都是邱旭和他mama的事情,邱旭總是抱怨他mama。 “因為邱旭對翁靜的負面情緒,你們把案子的方向傾向于是邱旭行兇殺了他媽?!苯鶓牙眍D了頓,問了個問題:“邱城呢?” 什么邱城? “作為一個家的男主人,邱旭的日記里從來沒提起過邱城,或者不是說沒提過,是在這一年的日記里沒提起過,這正常?不正常。一年前邱旭被打,翁靜在這一年里接送兒子,翁靜的沉默寡言,邱旭日記里對翁靜的負情緒?;蛟S,我們一直就弄錯了方向,邱旭對翁靜的負情緒是出自他對翁靜沒能好好保護他而生出來的埋怨心理,他真正怕的是邱城?;蛟S邱旭并不是自私逃避的孩子,別忘了,你們在問他話的時候,他就說過:爸爸殺的人。” 可是……可是,靳懷理這一長串話讓萬鋒真心接受不能,他想起徐師傅的話:“徐師傅說邱城很疼邱旭,怎么會?” “是有這種可能,不過那是一年前,邱城還有工作的時候?!?/br> 因為這些僅僅是靳懷理的推論,是沒有事實根據(jù)的,所以萬鋒馬上聯(lián)系了局里,請求安排對邱旭再次進行詢問。出門前,靳懷理打個電話,他是叫蕭硯一起。萬鋒不理解他為什么這么做,靳懷理懶得解釋似的,隨意揮揮手:“你們問不出什么的,蕭硯比你們內(nèi)行?!?/br> 這什么話,什么時候警察在審訊問話方面,倒比不上醫(yī)生了。萬鋒有點兒不樂意,不過他沒和靳懷理擰著來,畢竟對方是他尊敬的老師。 等真問起話來,萬鋒算是服了,除了那句是“爸爸殺的mama”外,邱旭真就是什么都沒說。萬鋒有點懊惱,他們做警察的還真不行了。 蹭到靳懷理身邊,萬鋒正了正頭頂?shù)木保÷暤膯柦鶓牙恚骸澳莻€,蕭醫(yī)生來真有用?” 哼。靳懷理鼻子出氣,像在說愛信不信。 可蕭硯卻遲遲沒來。 蕭硯在接到靳懷理電話的時候就要出門的,可出門前,有快遞來找阮圓簽收,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可不知怎么的,字簽了一半,阮圓人突然吐了。 蕭硯暫時走不成了,他是打算送阮圓去醫(yī)院的,可阮圓堅持不去,沒辦法,蕭硯給她倒了杯溫水,看她喝了,人的狀態(tài)慢慢穩(wěn)定下來,這才放心。 他打算和靳懷理說他暫時去不了警局那里了,可阮圓說她已經(jīng)沒事了,一直打發(fā)他走。在公司的關(guān)系,兩人也不方便說太多,就這樣,蕭硯再三囑咐阮圓有事給他電話,這才離開了。 在公司樓下,蕭硯意外撞見了金燦,這是他們旅行回來,蕭硯第一次見金燦。他告訴金燦阮圓現(xiàn)在不舒服,有什么事情改天來找她。 金燦當時沒回答他,只是笑笑地看著蕭硯?!皥A圓是不會和你在一起的。”他說。 蕭硯不知道金燦哪里來那么大的自信,他這個人雖然信奉隨遇而安,不過阮圓是他執(zhí)著了這么多年的人,阮圓以前喜歡誰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阮圓現(xiàn)在是喜歡他的,這就夠了。 沒再和金燦逞什么口舌之爭,蕭硯伸手攔了輛計程車,上車朝萬鋒那邊趕去。 時間段的關(guān)系,路上塞車,蕭硯到了警局,時間已經(jīng)是正午了,警局人不多,一些手頭沒事的警員去吃飯了,剩下的還有些人在忙碌著。 萬鋒就在大廳站著,在等他。見了蕭硯,萬鋒一把拉住他:“蕭哥,你總算來了?!?/br> 上樓的路上,萬鋒和蕭硯說了他們的推測,蕭硯訝異了片刻,接著就是恍如悟了的表情。他搖搖頭:“難怪……” 難怪每次來診所,邱城都是等在外面,陪邱旭進來看病的總是翁靜,或許如果把邱城解釋成邱旭的病因,一切就都說得清了吧。 上了二樓,站在問詢室門口,蕭硯朝萬鋒點點頭,說:“我會盡力的,放心吧。” 他進了小房間,房門關(guān)上的瞬間,萬鋒回頭瞧瞧靳懷理,嘆氣:“這還是我做警察以來頭回遇到讓心理醫(yī)生來問筆錄的情況呢?!?/br> “一回生二回熟,再說你們不是有監(jiān)控?!?/br> 也是,萬鋒點點頭,和靳懷理一前一后進了隔壁監(jiān)控室,進門前,萬鋒想起什么,他問靳懷理:“靳老師,龔老師人呢,他怎么沒來?” 靳懷理哼了一聲說句:“回去了?!蹦莻€小心眼的家伙,不就是被他看了一眼嗎,還玩起羞憤離去這套了。 蕭硯之所以從事心理醫(yī)生這個行業(yè)是受了樂明申的影響,他入行幾年,不說神醫(yī)妙手,但也是秉承了一切從患者角度出發(fā)的道德準則,全心治病救人。 今天,他的“治療對象”是個他見了幾次的小患者,邱旭。 他先和邱旭打了聲招呼,說“嗨,好久不見?!?/br> 邱旭沒給他任何反應,蕭硯也不急,他翻開本子,本子是邱旭前幾次的治療記錄,邊翻,蕭硯搖著頭:“邱旭,你的治療效果不大明顯,不然我們今天換種治療方式,我們聊聊天吧?!?/br> “你是警察派來問我話的?!鼻裥耖_口第一句是這個。 隔壁房的萬鋒苦著臉,看來蕭硯來也是一樣。 蕭硯卻沒像萬鋒那么的沮喪,他笑笑,“不是啊,我是來給你治療的,警察不是才問完話嗎?我過幾天要出門,知道你在這里,趕著給你做次治療。你看這里沒有警察,連攝像頭都沒有?!?/br> 邱旭真抬起頭四下里看了圈,沒有。 “沒想到蕭醫(yī)生編起瞎話還挺是那么回事的?!比f鋒笑著說,畢竟是沒進社會的小孩子,連針孔攝像頭都不知道。 靳懷理哼了一聲,看了萬鋒一眼:“大驚小怪,醫(yī)生最會‘騙’人,尤其是病人,你不知道?” 隔壁房的蕭硯不知道這邊的倆人在討論著他,繼續(xù)“坑蒙拐騙”。 “其實,你現(xiàn)在的情況我小時候也出現(xiàn)過,我以前是怕下水,有次我背著我媽下到池塘里游泳,差點兒淹死,我媽知道了,把我狠狠揍了一頓,那之后,每次我靠近水邊,我媽都要沖我吼一吼,我怕我媽,她很兇?!?/br> 蕭硯眨眨眼:“邱旭,在你家是你爸爸兇,還是mama兇?我想是你mama兇,你每次和你mama在一起,話都少。” “……mama是兇?!卑胩?,邱旭開口說了話,“不過我怕爸爸?!?/br> 蕭硯,以及在隔壁的萬鋒,心都開始劇烈跳動起來,可隨著邱旭的陳述,他們開始還激動的情緒慢慢成了憤怒。 邱旭說,翁靜不在家時,邱城從來不讓他坐的,吃飯站著吃,做作業(yè)也要站著做,開始邱旭不聽,趁著邱城出門偷偷坐了一會兒,被發(fā)現(xiàn)后,邱城讓他在陽臺上罰跪了一整晚,那天,沭封的夜間氣溫是0°左右,邱旭就穿著秋衣秋褲,在陽臺跪了整一晚。 這事之后被翁靜知道了,翁靜開始盡量減少外出,兒子在家時,她也呆在家里,邱旭的病假過后,翁靜開始每天接送邱旭。 邱旭說他恨mama,他不明白mama為什么不護著他,哪怕稍微和爸爸反抗一下。 邱旭說,以前的爸爸不是這樣的,不知道為什么,爸爸變了,因為爸爸,邱旭才生了現(xiàn)在這種他也不知道究竟算不算得上病的病。 他怕很多東西,他不敢浪費糧食,因為在家里,哪怕他剩下一個飯粒,那么接下去幾天,他就沒有飯吃了。他不敢坐,因為爸爸不讓他坐。 他恨mama,他恨爸爸。 蕭硯聽完這些,神深吸口氣:“邱旭,你mama出事那天,你在……” 他想問邱旭你在哪兒,話沒說完,樓下咚的一聲,傳來巨響。 ☆、第62章 空房間(6) 第六十一章空房間(6) 是爆炸。 一群打架斗毆的混混被帶進局里,警員正準備問話,其中一個混混就從身上拿出了個類似于小型炸藥包似得東西,引爆了。 所幸只是人工做的土制炸藥,威力沒想的那么大,炸飛了一張辦公桌砸中了兩個混混,三名警員外加倆個混混輕傷外,那個引爆炸藥的炸沒了一只手。 萬鋒下樓時,那個斷了手的混混正躺在地上,嘴里叫著疼。這不是活該是什么? “還不如威力大點兒死了干脆?!苯鶓牙碚驹跇翘蒉D(zhuǎn)角,居高臨下看著下面。萬鋒回頭看了他一眼,說:“那樣的話,咱們也要去地下說話了?!?/br> 哦。想想是這么個道理,靳懷理點點頭:“那還是先這樣吧?!?/br> 他看眼手被炸飛了手正叫喚的混混,搖搖頭:“真疼?!?/br> 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兒,疼的自然不是靳懷理,比起底下這群混混,他更擔心問話中斷的蕭硯那邊。 因為爆炸的關(guān)系,原本呆在樓里的人都從各自房間里出來了,萬鋒和邱旭也是。靳懷理一回頭,看到正說著話的蕭硯和邱旭。 呦!在走廊里聊得倒是比在屋里時還好。靳懷理瞄了他們一眼,有點兒不高興,不要問他為什么,蕭硯他們的聲音太小,他聽不見。 靳懷理眼睛看著天,往近里湊湊,再湊湊。 雖然之后的談話沒有錄像,蕭硯還是把他和邱旭的談話內(nèi)容轉(zhuǎn)述給了警方。邱旭說那天,他聽見樓上有聲音響,就上了樓,等他開了門,看見的是已經(jīng)躺在地上的mama,他過去推mama,發(fā)現(xiàn)mama已經(jīng)死了。 后來爸爸上樓來,看到他和mama,告訴他:“人是我殺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邱旭說邱城反復囑咐他很多次,嚇壞了的邱旭只是點頭答應。 “照邱旭這么說,人未必是邱城殺的,至于他‘虐待’邱旭讓邱旭生病,我覺得和邱城下崗有關(guān),沒了工作,情緒低落,造成他想把注意力轉(zhuǎn)嫁去其他地方,這種情況的發(fā)生可以理解?!?/br> 爆炸發(fā)生幾小時之后的警局,警員們聚在會議室里討論案情,會議室正前方是架投影儀,投影到墻壁上的畫面定格在爆炸前蕭硯和邱旭談話的頁面。 有人很快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如果邱城不是兇手,那死者身上為什么除了他和邱旭的指紋特征,再沒其他線索了呢!再精密的犯罪都會留下線索,才進警校時,老師就說了的。” 說這話的是個年輕警員,而他反駁的是帶他辦案的師父。說完這話,小警員有點后悔。 有人在這時鼓起了掌,房間的人都把目光投向掌聲的來源。換做旁人,一下子被這么多人看,估計會毛毛的忐忑,至少尷尬臉紅是有的。 可靳懷理不是旁人,他又鼓了下掌,然后停住。他看了圈在場的人,“他說的沒錯,這話我們犯罪心理研討班的老師說過,不過你們忘了還有一個可能存在的兇手?!?/br> “誰?” “翁靜唄?!苯鶓牙硐窨窗装V似的看著問話的人。 “可是她是被人勒死的,就算自殺也不會造成那種勒痕?。俊?/br> “所以嘍,如果你們的法醫(yī)檢驗結(jié)果沒有疏漏的話,兇手就在邱旭和邱城之間,至于是他們中的哪個,那是你們的工作?!苯鶓牙磉€想說,真查不清的話,你們玩猜猜看定兇手也不是不可以,可是考慮到他現(xiàn)在人在警局,靳懷理忍住了沒說。 案子似乎又回到了開頭,兇手徘徊在邱旭和邱城之間。 有人覺得是邱旭的可能性大些,雖然他是孩子,雖然他的病是被邱城逼出來的,可在警方追查兇手時,邱城還是出于做父親的本能承擔下了罪責,這就足以讓人們覺得是父親的天性在替兒子定罪,何況就連邱旭也說他沒看到邱城殺人。 也有人覺得是邱城,畢竟要邱旭堅持住他沒殺人這個觀點,對一個孩子來說有點兒難。支持這個觀點的人少些,靳懷理是其中一個。 為了印證自己的想法,靳懷理決定去見邱城一次。 因為邱城人在看守所,想見他需要走些流程,萬鋒說要第二天才見得了邱城。靳懷理也沒急,他和蕭硯說了幾句話后,蕭硯走了。萬鋒本來想問他蕭硯去哪兒了,靳懷理卻要萬鋒和自己去個地方。 邱家住的小區(qū)在沭封的老城區(qū),小區(qū)的院墻年久失修,被早些年種的樹枝蔓沖破,七扭八歪的斜在小區(qū)外的路上,靳懷理他們到的時候,幾個孩子正翻過院墻,跳到外面的馬路上。 遠處,來自小區(qū)的地方,拿著掃帚的老頭舉著手里的家伙嘴里叫著“熊孩子”。 靳懷理看了眼,面無表情的繞過奔逃的孩子,進了小區(qū)。 小區(qū)里安靜的很,因為天氣轉(zhuǎn)涼的關(guān)系,在戶外遛彎的老人不多。靳懷理走去邱城他們住的那棟樓,剛好撞見舉著掃帚的老大爺回來。 老大爺見了他們,哼了一聲,似乎是在介意剛剛靳懷理沒有出手相救,幫他抓那些小孩。 “你住這兒?”靳懷理進了樓棟樓,老大爺也進來,靳懷理回頭看眼他問。 本來就對靳懷理沒啥好印象的老大爺嘴一弩:“我不住這兒你住這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