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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紅樓之林如海重生在線閱讀 - 第90節(jié)

第90節(jié)

    薛姨媽等卻是奔著賈敏和黛玉來的,想起賈母早在半個(gè)月前就記掛著賈敏母子,無時(shí)無刻不念叨著黛玉,然而此時(shí)卻不見,不由得十分詫異。寶釵落選后,薛姨媽只得收起往日青云直上的心思,同王夫人說話時(shí),說起寶釵的金鎖,不知怎地,傳得下面都知道了,聽王夫人說賈母極中意黛玉,心里不免有些彷徨,論身份地位門第,他們家遠(yuǎn)不及林家多矣。

    薛姨媽問道:“常聽老太太說起林姑娘,林姑娘可來了?”

    賈敏淡淡地道:“蒙薛太太惦記,小女還在揚(yáng)州,并未進(jìn)京?!鞭D(zhuǎn)過頭去,只問賈母日常坐臥喜好,吃什么穿什么,或者身體是否健朗等等。

    賈母本有話和賈敏說,薛姨媽和薛寶釵在跟前,便不好說了,只得掩住,不知不覺問起林睿的親事,賈敏道:“早和曾家說好了,明年在京城里辦,舊年曾公子中了秀才,今年又中了舉人,他們已經(jīng)打算定居京城了,看曾公子明年前程如何。因聘禮多在定親前些日子下,然后便是請期、迎親,所以我們過來,一則看睿兒明年考試如何,二則便是下聘?!?/br>
    賈母道:“這么說來,你們是在京城里長住了?”

    賈敏笑道:“總得看我們老爺,若是依舊外放自然還得回去?!?/br>
    賈母嘆了一口氣,道:“不知不覺,姑老爺外放就是十幾年了,也該回京享享福了,叫咱們娘兒好好聚一聚。”

    賈敏聽了,笑而不語?;鼐┕倘缓茫墒窃谕饷鎱s是威風(fēng)八面,若不是林如海說自己連任鹽政多年,繼續(xù)下去,恐致長慶帝疑心,她還是愿意留在揚(yáng)州的,在那里,她的品級最高,何須對人卑躬屈膝。但是回到京城就不同了,不說宮中后妃,便是王妃公主郡主國君等品級多在自己之上,見人須得行禮,哪里有在揚(yáng)州的清閑自在。

    賈母卻不這么想,這些兒女中她最疼賈敏,總是盼著賈敏在跟前才好,道:“你們才回京,對京中形勢不大了解,有什么不知道的,只管吩咐你侄兒和侄兒媳婦去料理?!?/br>
    賈敏道:“母親放心罷,都料理得。舊年我們老爺進(jìn)京,宅子就修繕好了,今年不過再收拾一回,俱已妥當(dāng),只需安插器具即可,等我們見過母親后回去,想來都已經(jīng)料理齊全了。再說,璉兒也在讀書,明年考試,豈能打攪他?”

    賈母忙問道:“我已經(jīng)叫人收拾好你在閨閣時(shí)住的院落,不在家中住幾日?”

    賈敏笑道:“母親惦記著我,我心里自然是感動(dòng)非常,然而家中的事情千頭萬緒,都得我做主,竟是不能住下的,等諸般事務(wù)塵埃落定了,我再來叨擾母親幾日。”

    賈母聽了,只好作罷。

    她心里記掛著兩個(gè)玉兒的事情,不等用飯,先打發(fā)王夫人和竇夫人婆媳等人去備飯,彼時(shí)賈璉寶玉帶著林睿林智兄弟去逛園子,也是聽說薛姨媽母女在故如此。賈母又叫元春帶三春下去做功課,薛姨媽和薛寶釵見狀,忙告辭,賈母假作挽留了幾句,聽她們說家中還有事,便命鴛鴦送出去,片刻之間,屋里只剩賈母和賈敏母女兩個(gè)了。

    賈敏長嘆一聲,知道賈母有話和自己說,果不其然,聽賈母重提舊日之話。

    賈母道:“不是我疼寶玉,實(shí)在是想著親上加親的好處。你想著,這大戶人家說親,原是門當(dāng)戶對的,使喚苛待媳婦的婆婆多著呢,我不愿玉兒也和別人一樣吃苦受罪,等她到了咱們家,有我護(hù)著,誰敢欺負(fù)她?你也見了寶玉,人品才貌都是無可挑剔的,他銜著通靈寶玉落草,將來的前程大著呢,不過如今年紀(jì)小,性子不定,沒有功名罷了。寶玉另有一樣好處你不知,最是溫和敦厚的人物,別家的公子,誰不是今兒朝東明兒朝西?”

    賈敏冷不丁地道:“母親卻沒有說寶玉的娘親呢!二嫂和我素來不和,我怎能放心將玉兒許之?二嫂和我有嫌隙,還能不折磨了玉兒去?”

    賈母一愣,隨即道:“你竟傻了不成?二太太最是聰明不過的了,有姑老爺這樣的身份給玉兒撐腰,她能欺負(fù)了玉兒?我也是想到了這個(gè),才敢對你開口。我老了,不知道還能活幾日,唯愿寶玉平平安安,能說一門好親罷了?!?/br>
    賈敏斷然道:“母親恕罪,此事竟是不成的。”

    賈敏沒有說的是,賈母已經(jīng)七十好幾的歲數(shù)了,自己都說自己不知還能活幾年,又能護(hù)著黛玉多少時(shí)候?縱然能護(hù)著她一輩子,寶玉不是自己眼中的好女婿,此事便不能成。

    賈母眉頭一皺,問道:“你這孩子,怎么還如此?我是你媽,難道我能害了你們不成?兩個(gè)玉兒成了親,咱們兩家只有更親厚的?!?/br>
    賈敏卻道:“難道不親上加親,兩家就是疏遠(yuǎn)的了?本就是親戚,何必再如此?不如叫寶玉另娶他人,給府上再添一門親戚,我們玉兒許給他人,也多一門親戚,那才是兩全其美的。母親細(xì)想想,寶玉又哪里配得上我們玉兒?論出身,國公府雖好,到底襲爵的是璉兒,論品級,我們老爺是一品,二哥不過是從五品,高門嫁女,低門娶婦,這門不當(dāng)戶不對的如何結(jié)親?何況寶玉僅僅是二哥房中的嫡次子,國公府的爵位是璉兒的,二哥房中大半家業(yè)都是蘭哥兒的,寶玉有什么?唯有一點(diǎn)子財(cái)物罷了。母親竟是疼愛我些,我也是做母親的,難道不能替玉兒想得更周全些?玉兒是我們家唯一的女兒,林家?guī)状鷨蝹飨聛淼牡臻L女,做皇妃王妃都使得,只是我們不愿意罷了,她不做皇妃王妃,再不濟(jì)也得做個(gè)當(dāng)家主母,許給寶玉以后能有什么?我們玉兒自小讀書識字,樣樣都是按著當(dāng)家主母教導(dǎo)的?!?/br>
    賈敏一番話說將出來,氣兒都不喘一聲,繼續(xù)道:“不說根基門第,就拿前程來說,寶玉至今讀書不成,又極厭惡讀書,不肯上進(jìn),連我們智兒都不如,難道竟是讓我們玉兒跟著吃苦受罪不成?文不成,武不就,如何保護(hù)我們玉兒一輩子平平安安?”

    賈母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若不是因?yàn)橘Z敏是她嫡親的女兒,她早翻臉了。她原想著賈敏是寶玉嫡親的姑媽,不會(huì)如外人那般在意門戶之見,不曾想,在她心里,寶玉竟是一無是處的。聽完賈敏的指責(zé),賈母不樂意地道:“你知道什么?你們也太挑剔了,我早說了,寶玉的前程在后頭呢,天底下除了寶玉,誰有這樣的造化?”

    賈敏在閨閣時(shí)嬌生慣養(yǎng),出嫁后林如海百般寵愛,外放時(shí)在揚(yáng)州十年,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巡撫駐扎在姑蘇,而非揚(yáng)州,因此賈敏的品級在揚(yáng)州最高,爽利的性子一直未改,賈母是她親娘,她也沒必要遮遮掩掩,頓時(shí)冷笑道:“我勸母親竟是消停些,別拿著一塊玉來說話,說來說去,玉有何堅(jiān)?玉有何貴?不過是一塊石頭!這樣的事情,別人家恨不得收斂,裝作沒有,只母親當(dāng)著好話兒!從前我不答應(yīng)母親,今兒還是不答應(yīng)。母親也別惱我,我實(shí)話實(shí)說,母親若想給寶玉擇一門好親,竟是好生教導(dǎo)他上進(jìn)要緊,不說有無功名,至少有些拿得出來的本事,才能讓人放下心!”

    賈敏生性機(jī)變,自己是賈家的女兒,也不能惹惱了賈母,見賈母臉上變色,立時(shí)又道:“不說配得過配不過的話,就是配得過,我也不愿意,骨血倒流不是沒有忌諱的。何況,我們玉兒已經(jīng)定了親,叫我如何答應(yīng)母親,一女許兩家?”

    賈母大吃一驚,失聲道:“你說什么?玉兒幾時(shí)定親了?我怎么不知道?”

    黛玉定親了,她的寶玉怎么辦?

    賈敏似乎未看出賈母震驚的神色,起身替賈母端茶,款款地笑道:“因兩家只說好,并未提親文定,故不敢張揚(yáng),母親也不知道。說起來,這家人母親也是知道的,我們玉兒定的就是皇后娘娘嫡親的兄弟國舅爺,連圣上都知道了,說明年俞國舅考完試,就親自給我們兩家下旨指婚,到那時(shí)俞家上門提親,兩家文定?!?/br>
    這些話,她早就想跟賈母說了,賈母并非糊涂人,自然知曉厲害。

    賈敏雖不大喜賈府行事,但對賈母仍舊十分惦記著,她也是做母親的,若是自己的女兒疏遠(yuǎn)自己,自己怎能不傷心?推己及人,賈母年紀(jì)大了,素來疼自己,她自然也愿意孝順賈母,不愿賈母太過傷心難過。

    因此,黛玉的親事早些提出來,早讓賈母為寶玉另擇他人的好。

    賈母接了茶碗就放下,道:“我說你怎么不考慮周全些?俞國舅是什么人?那是人人都知道的天煞孤星!你也不怕克著玉兒!他們家哪里就是一門好親了?非得你們上趕著?京城里多少勛貴之家都不愿意和他們家結(jié)親呢,當(dāng)初連二丫頭,我都覺得委屈了她。你們可倒好,竟給玉兒擇了這樣的親事,這是怎么想的?憑著咱們家的富貴,什么樣的親事不成?”

    賈母越說越急,竟有些氣急敗壞的味道。她從黛玉一出世便惦記著這樁親事了,等了十年,哪里想到才和賈敏見面,就等到黛玉定親的消息,這也太出乎意料了些。尤其是俞恒那樣的人物,如何配得上黛玉?

    不是賈母自視甚高,實(shí)在是京城里都有這樣的認(rèn)知。

    賈敏一笑,道:“誰說是我們上趕著了?那是俞家先求了親的,我們家規(guī)矩,再?zèng)]有女家上趕著男家的事兒發(fā)生。母親別急,哪是什么天煞孤星?都是外面以訛傳訛的。當(dāng)年靈臺師父給俞國舅批命的時(shí)候,我也在跟前,焉能不知?再說了,若說他命硬,怎么就沒克著俞老夫人和皇后娘娘呢?子不語怪力亂神,咱們讀書人家,不必如此膽戰(zhàn)心驚。俞國舅從小在我們跟前長大,模樣品行沒有不知道的,現(xiàn)今又中了舉人,我們老爺喜歡得很,待他和親兒子并無不同,他們家來提親,又許諾說終身不二色,為了玉兒,我自然滿意。”

    說到這里,賈敏看了賈母一眼,又笑道:“當(dāng)年我們老爺列出來的那些條件并不是空xue來風(fēng),早就說了我們家此后兒子不納妾,女兒不嫁納妾人?!?/br>
    聽她說俞恒許諾說絕不納妾的話兒,賈母眉峰一動(dòng),半日不曾言語。雖然賈母一心想讓兩個(gè)玉兒結(jié)親,可在她心里,哪家公子不是三房五妾的?她已經(jīng)給寶玉挑好了將來放在屋里使喚的丫鬟,即最標(biāo)致伶俐的晴雯。

    若是依照賈敏和林如海的說法,想娶黛玉,竟是不能納妾的,豈不是委屈了寶玉?

    念及于此,賈母神情便不似先前那般憤怒了,道:“這話也無理,誰家公子不納妾?忒不體面了,說出去,倒讓外人小瞧。”

    賈敏不在意地道:“難道非得姬妾成群才是體面?母親從前不喜姨娘們,我也不喜,我們尚且如此,何況我的女兒呢?我也不想她在夫家受了委屈。因此,我和老爺對俞國舅都是滿意得很,只等著明年放榜之后,兩家正經(jīng)定親,現(xiàn)今卻希望母親保密一二?!?/br>
    賈母擺了擺手,頹然道:“你話都說到了這個(gè)份上,我還有什么說的?”

    賈敏見老母親如此,心頭一軟,勸道:“母親別怪我說話直,可憐天下父母心,誰不想自己的兒女好呢?母親疼我,當(dāng)年父親定下我們老爺,不也是如此?父親和母親尚且要為我擇一位上進(jìn)有本事的女婿,我們也一樣為玉兒cao心。我看寶玉天資穎悟,非同一般,好生教養(yǎng)的話,想來能讓母親滿意。”反正該說的話賈敏都說出來了,該指責(zé)的也都指責(zé)過了,此時(shí)就不吝嗇夸贊寶玉的言語了。賈寶玉是賈母的心頭rou,賈敏知道怎么說才能讓賈母歡喜。

    賈母嘆道:“我本想著,姑老爺?shù)牟徘楹茫兴虒?dǎo)寶玉,必然好得很。誰知,你們竟定了俞國舅?!辟Z母氣不打一處來,除了俞恒的父親比賈政的品級高,又有個(gè)做皇后的jiejie外,追封其父為承恩公,其他的俞恒哪里比得上寶玉?寶玉是國公爺?shù)牡諏O,父母雙全,母舅又是封疆大吏,比俞恒強(qiáng)了幾倍去。

    賈敏聽了賈母喋喋不休的抱怨,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不過她知道,俞老太太當(dāng)年提親時(shí)亦是十分忐忑,也是因?yàn)樽灾岷闩洳簧削煊竦木壒省?/br>
    用完飯,一干人等坐在賈母房中說話,賈母依舊唉聲嘆氣,想得好好的親事就這么落到俞家了,真真是他們有福。賈母并不糊涂,兩家親事在圣上跟前掛名,如何還能再說?幸虧之前不曾跟寶玉提起意欲結(jié)親的事,不然就不好了。

    眾人皆不知賈母為何如此,無從安慰。

    賈敏母子并未在賈家久留,不顧賈母挽留,當(dāng)日便即告辭,回去后,家里果已收拾妥當(dāng)了。賈敏一面督促林睿讀書,一面預(yù)備聘禮,又各處拜見,開始走動(dòng)起來,賈敏本就是長于京城,現(xiàn)今許多閨閣密友依舊在,不幾日便如舊日那般親密,兒子們亦相互結(jié)交。

    林睿并未一味苦讀,他來京城數(shù)次,頗交了幾個(gè)好友,兼有世交故舊家的公子,再有這么些人,很快便如魚得水,時(shí)常談詩論畫,連同曾冼、俞恒、賈璉等人一起。曾家住在山東,離京城近,比他們早到一個(gè)月,曾冼也要參加明年的恩科。

    只有賈母想到黛玉,整日長吁短嘆。

    不過即使沒有了黛玉,賈母仍舊不愿意讓寶釵進(jìn)門。和賈敏說的話,賈母并沒有告訴別人,畢竟賈敏對寶玉的那頓指責(zé),實(shí)在是讓賈母無地自容,思忖過后,打發(fā)人去接史湘云。

    史鼐夫人正帶著史湘云應(yīng)酬交際,想著早點(diǎn)兒給史湘云定親,哪里還能讓史湘云繼續(xù)住在賈家和寶玉廝混?不顧史湘云的期盼,當(dāng)即拒絕了。史湘云時(shí)常思念著賈母等人,見史鼐夫人如此,難免覺得史鼐夫人不疼自己,頓覺委屈。

    史鼐夫人早知史湘云的性格,她不在意史湘云是否感激,依然故我地帶著史湘云出門,到年下送禮時(shí),方帶史湘云去賈家走動(dòng)。

    史湘云到了賈家,真如猛虎投林,歡喜非常。

    可巧史鼐夫人來賈家時(shí),王熙鳳也在,兩家本就是常見的,今日倒也不必十分避開,見過后各自落座,只聽王熙鳳對賈母和王夫人道:“老太君大喜,我來,是不負(fù)眾望,這里有一門好親,極適合府上大姑娘,想必老太君和姑媽極滿意?!?/br>
    元春正在旁邊作陪,猛地聽到鳳姐如此說,頓時(shí)羞紅了臉,旋即借口離開。

    史鼐夫人也曾受賈母所托,替元春說親,奈何他們家本就遠(yuǎn)著賈家,又知賈母和王夫人挑剔,哪里敢應(yīng)承,聽鳳姐這么說,不禁笑道:“什么親?叫我也聽聽?!?/br>
    鳳姐和史鼐夫人極熟,這些年她行事不似閨閣之中,史鼐因看重牛耀祖的本事,史鼐夫人和她亦常來往,故鳳姐聽她問起,笑道:“自然是好親了。怪道都說大姑娘有福,原來應(yīng)在了今日。我說的是郡王府的親事,看來榮國府里是要出一位王妃了?!?/br>
    ☆、第075章:

    聽了鳳姐的話,史鼐夫人眉頭微微一挑,心中在想元春能嫁進(jìn)哪家王府。當(dāng)世共有五家郡王府,東平王府、南安王府、西寧王府和北靜王府,另有東安王府,則是和東平王府的老王爺是嫡親的兄弟,除此之外,便沒有了郡王府了。

    東平王妃和東安王妃尚在,都和賈敏是同輩兒的閨閣密友,東平郡王和東安郡王比賈政還大幾歲,如今年已半百了。南安郡王倒是低一輩兒,娶的卻是甄應(yīng)嘉之女,和榮國府是老交情,亦未亡故。北靜王府里頭水溶才襲爵沒幾年,年未弱冠,但早在出孝后就成了親。史鼐夫人猛地想起西寧郡王的王妃才沒了半年,莫非竟是他?

    想到此處,史鼐夫人看了鳳姐一眼,靜聽賈母詢問鳳姐是哪家,鳳姐笑道:“就是西寧王府,西寧王妃已沒了半年,此事老太太和姑媽盡知,如今西寧王爺不過三十多歲年紀(jì),正值壯年,本事又是一等一的,和大姑娘豈不是極相配?”

    史鼐夫人聽了,心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鳳姐說的當(dāng)真是西寧王爺。

    昔日四王八公十二侯都是一起跟著太祖打天下的,但是論及親密,卻是四王八公,世代交好,自家和封了伯的王家則因祖籍皆在金陵,故同列四大家族,他們幾家發(fā)跡的時(shí)候,甄家卻還沒有起家,故甄家雖接駕四次,卻不及他們這幾家。

    只見賈母猶豫了片刻,道:“西寧王爺雖好,然膝下卻是已經(jīng)有了兒女,女兒倒也罷了,然大公子定的就是楊家的茹姐兒,早就請封了世子,楊家又是極有權(quán)勢的,元丫頭嫁過去有什么好呢?”按賈母所想,即使元春做填房,先前的原配沒留下兒子才好,女兒倒無妨,不然,將來元春生了兒子,如何承繼宗祧家業(yè)?

    史鼐夫人暗暗好笑,既想要好門第好模樣好品格,又想要無兒無女的,天底下若有這樣的好事,如何能輪得到元春?說來說去,不過是五品官兒的嫡長女,頂著榮國公嫡長孫女的名兒罷了,追根究底,就算西寧王爺續(xù)弦,比元春品貌出身高的姑娘多著呢,若不是鳳姐的婆婆是西寧太妃嫡親的妹子,誰能想到元春?

    鳳姐天生的本事,奉承得別人眉開眼笑,如今已生了二子一女,更得牛太太的歡心,因牛耀祖是端得住的人,又從科第出身,早在翰林院當(dāng)差了,所以婆媳兩個(gè)素日里親厚非常。牛太太見鳳姐為元春的親事cao心,忽一日想起西寧王爺喪了妻,便從中說和。

    西寧太妃和這位meimei情分本好,在外走動(dòng)時(shí)見過元春,確實(shí)是端莊美貌的賢良女子,聽說近年來督促幼弟讀書,可見是個(gè)聰明有見識的,二十四五歲倒不算甚大,想了想,也中意,方命鳳姐來問賈家的意思。

    鳳姐舌燦生花地夸贊了西寧王爺一番,說西寧太妃如何和氣,西寧王爺如何有本事,又說一雙兒女如何孝順等等,末了道:“老太太,不是我說嘴,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兒呢?天上的月亮尚且有盈缺的時(shí)候呢!西寧王爺已過而立之年,若是沒有兒女,反倒讓人笑話了。這門親事真真是百里挑一,若是老太太和姑媽都覺得不好,我竟是再?zèng)]法子了?!?/br>
    鳳姐說了一通話,口渴得很,見鴛鴦遞茶上來,忙接在手里一氣喝完,笑道:“好鴛鴦jiejie,若不是見老太太離不得你,我非要了去不可,這樣善解人意。”

    因王夫人之故,鳳姐自小常在賈家,和賈珍賈珠賈璉等人都是一處頑的,鴛鴦?dòng)讜r(shí)亦常見,因而與鳳姐極熟,兼之鳳姐出閣又常來賈家走動(dòng),所以鴛鴦聽了這話,只是一笑,并不如何當(dāng)真,反退到了賈母身邊。

    賈母聽了,笑道:“你若愛她,這就帶了去,我舍得?!?/br>
    鳳姐本是醋缸里浸出來的性子,哪里想到自己一句話惹得賈母如此言語,忙笑道:“老太太疼我,我卻不敢奪人所好呢!”

    賈母亦知鳳姐脾性,幸而牛耀祖天生的好性兒,才容得鳳姐拈酸吃醋,不曾納妾,榮國府和鎮(zhèn)國府交好,賈母也不想討人嫌,不過是說笑,遂道:“我還能不知道你?放心罷。倒是你方才說的話也在理,只是還得你姑媽姑丈做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賈母和元春隔了一層兒,本就不能一意孤行地做主。

    鳳姐忙看向在座的王夫人,笑道:“姑媽怎么看?好歹讓我回我們太太去,別太耽誤了工夫。若是允了,固然好,若是不答應(yīng),也好叫我們太太轉(zhuǎn)告姨媽,請姨媽為王爺表兄另擇佳人為妻?!兵P姐現(xiàn)今夫婿爭氣,兒女雙全,婆媳親厚,家里上下都是自己掌管,最是風(fēng)光無限的時(shí)候,對待王夫人也不如從前那般恭敬了。

    王夫人心中正想著西寧王府的人事,她常以國公府之名出去走動(dòng),自然熟知,正如鳳姐說的,除卻西寧王爺已有兒女這件事外,別的都無可挑剔。元春不能再耽擱下去了,做不得皇妃,做王妃也是極體面的,到時(shí)看誰還敢笑話他們家。

    想到這里,王夫人望著賈母,見賈母正靜靜地坐在上面,未曾露出絲毫神色,思忖片刻,道:“你略等等,老爺可巧今兒在家,我去問問,回來跟你說?!?/br>
    鳳姐一想也有道理,便應(yīng)了。

    王夫人起身向賈母告退,賈母擺擺手,讓她自去,然后和史鼐夫人說話,有鳳姐在一旁湊趣,自是其樂融融。

    因說起湘云,賈母嗔史鼐夫人道:“知道我想念云丫頭,這回帶她來,怎么不帶衣裳鋪蓋一起?我好留她住些日子。在這里有姐妹相伴,你還擔(dān)心什么?這樣小的年紀(jì),就帶她出門去,不怕她得罪了人去?等大些才好?!?/br>
    史鼐夫人不置可否,道:“云丫頭不小了,虛歲十一,只比探春小幾個(gè)月罷了,再過一二年該說親了,這時(shí)候不出門學(xué)些應(yīng)酬交際的本事,還等什么時(shí)候?”

    鳳姐正在吃茶,點(diǎn)頭贊同道:“史太太說得極是,咱們這樣的人家,正經(jīng)學(xué)些這樣的本事才好,現(xiàn)今外面說親,哪個(gè)不瞧姑娘本身的應(yīng)酬本事,有多少人脈好友呢?當(dāng)世都講究人脈,閨閣女兒們的手帕交,也算在其內(nèi),到那時(shí),才能幫扶夫家?!?/br>
    史鼐夫人聽了,不禁有些詫異,看向鳳姐道:“怪道人說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我看你現(xiàn)今比從前長進(jìn)了許多,竟能說出這樣的金玉良言來?!?/br>
    鳳姐笑嘻嘻地道:“都是我們大爺教得好?!?/br>
    鳳姐心中暗嘆,嫁給牛耀祖幾年,才知道該學(xué)的東西是什么,他們?nèi)绱碎T第忌諱做什么,那時(shí),她沒少為當(dāng)年只往賈家走動(dòng)險(xiǎn)些誤了終身的事情后悔。

    史鼐夫人感慨道:“都知道你們大爺?shù)暮锰?,你也是個(gè)有福的孩子。”

    鳳姐笑著點(diǎn)頭稱是,現(xiàn)今她已經(jīng)弄得明白了,王夫人讓自己嫁給賈璉壓根兒沒安好心,大房二房的嫌隙,她比別人更明白,若是當(dāng)初自己嫁給賈璉,兩房如何平衡,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做,偏心大房得罪姑媽,偏心二房得罪公婆丈夫,自己竟是兩難的。因此每每想到此處,鳳姐便覺冷汗淋漓,暗暗慶幸嫁給了牛耀祖,所以待王夫人不若從前。

    賈母皺了皺眉,有些可惜鳳姐當(dāng)日沒能嫁進(jìn)自己家門,這樣爽利的性子是自己所好,但是對兩人的話卻不大在意,對史鼐夫人道:“你有心了,但是許多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留云丫頭暫且住幾日,改日再接她回去?!?/br>
    史鼐夫人正欲出口反對,忽見湘云從外面跑進(jìn)來,笑嘻嘻地道:“嬸娘,老祖宗這樣想念我,嬸娘就讓我留下住幾日罷?!?/br>
    湘云來到賈家,和寶玉等姐妹相見,如魚得水,不似在史家還要做針線,累得很,因此私下央求寶玉請賈母替自己說話。寶玉本就和史湘云一處長大,恨不得日日都住在榮國府里,如何不依?因此立時(shí)便攜著史湘云過來。不想在外面聽到賈母和史鼐夫人的話,史湘云恐史鼐夫人再拒絕,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慮,立時(shí)便出來說了這話。

    史鼐夫人看了看和湘云一起進(jìn)來的寶玉,眉頭一皺,道:“云丫頭,你這是做什么?素日教導(dǎo)你的規(guī)矩,你都撇開了?哪家小姐像你這般?出去不讓人笑話才怪!”

    湘云抱著賈母之臂不住搖晃,卻不敢在史鼐夫人跟前露出自己想住在榮國府的心思。

    賈母反手摟著史湘云,對史鼐夫人笑道:“叫我們一老一小好生親香幾日,過幾日你若不得閑來接她,我打發(fā)人送她回去。”

    史鼐夫人卻不愿意,不管怎么說,史湘云已經(jīng)十歲了,自己正在給她相看人家,哪里還能留在榮國府里和寶玉廝混?再?zèng)]有人比史鼐夫人更明白寶玉的性子了,縱使有元春看著,可是元春正在說親,又能看著幾年?為了史家女兒的名聲體面,她決不能讓湘云留在榮國府,遂道:“眼瞅著就過年了,我們侯爺和三弟都在京城,讓云丫頭在府上過年算什么呢?傳出去,倒叫人笑話我們史家滿門,我還想著叫云丫頭明日去她舅舅家呢。因此,還是讓我?guī)г蒲绢^回去,橫豎過年吃年酒,都是能相見的,并不急于一時(shí)?!?/br>
    湘云的舅媽是鳳姐的姑媽,雖不如王夫人那般親密,可是在王家女兒中,她嫁的人家僅次于自己三個(gè)嫡親的姑媽,兼之她明白史鼐夫人的憂慮,笑道:“我看老太太就別強(qiáng)人所難了,說來,云meimei的舅媽還是我的姑媽呢,我也是為了讓我姑媽多收些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