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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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見史鼐夫人執(zhí)意不應(yīng),只好暫且作罷,不再挽留湘云留下。 湘云見賈母都不答應(yīng)自己了,頓時大失所望,但是她原是極聰明的女子,自己在叔叔嬸嬸跟前過日子,并不敢流露出絲毫來,反倒是寶玉滿臉失望,偏生他是個乖巧的孩子,不敢駁斥長輩之言,竟也沒有說出一二句央求的話來。 史鼐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氣,心想牛耀祖倒是好本事,教得鳳姐如此懂事,不知自己幾時方能拗過史湘云的性子來。 鳳姐如何看不出史鼐夫人的想法,僅是一笑。她心里盤算著,王夫人雖然是自己嫡親的姑媽,但和賈敏不和,必然不會引見自己,反倒是史家兩位侯爺和林如海交好多年,又是賈敏嫡親的表兄弟,賈敏來了京城,勢必和史家太太們相見,到時候自己得了機(jī)緣,回去牛耀祖必然是極歡喜的,牛耀祖早就說了,最佩服的就是林如海。鳳姐想著林如海當(dāng)年中了狀元,在文人里有極高的名氣,和他們家交好,對牛耀祖有益無害,故早就想拜見賈敏了。 卻說王夫人到了夢坡齋,早有人通報過,清客小廝們盡皆退出,王夫人方扶著金釧的手款款而入。賈政正在看掛于墻上的一幅名家真跡,聞聲轉(zhuǎn)頭,道:“有什么要緊事,來我這書房說?竟是快些說完,讓我們繼續(xù)賞鑒書畫才是。” 王夫人忙將鳳姐的來意說了出來,又細(xì)細(xì)說明西寧王府的厲害。 賈政沉默片刻,道:“你為元春之母,你做主便是?!?/br> 王夫人一聽,便知賈政心中對西寧王府這門親事極滿意,臉上不覺浮現(xiàn)出一點笑意,道:“既然如此,我就應(yīng)了。” 賈政點點頭,王夫人方告退出去,回到賈母房中同鳳姐一說,鳳姐拍手道:“既然姑媽和姑丈都答應(yīng)了,老太太也不反對,我就去回我們太太,過兩日請了旨意來賜婚?!?/br> 賈母和王夫人聽了這話,方想起西寧王爺襲爵,婚事都是由上頭做主,若是賜婚的話,乃是極大的體面,遂都笑著贊同。 西寧太妃早就同西寧王爺說過此事,西寧王爺早就覬覦著賈代善留下的那么些舊部,可巧都在自己麾下,若是娶了元春,他們還能不服自己?故覺滿意,西寧太妃從牛太太那里得了回信兒后,立即進(jìn)宮請旨。 長慶帝從俞皇后處聽說后,冷笑一聲,他能猜不出西寧王府的打算?不過賈赦現(xiàn)今老老實實地在家中帶孫子,早就不和昔日老父舊部來往了,西寧王爺接手,亦動搖不了自己的根基,不妨且依他們,當(dāng)即便命禮部下旨賜婚。 消息傳開,人人都道元春有造化,果然不負(fù)正月初一的生日。 榮國府出了一位王妃,雖說是繼妃,但以元春的身份能有這樣體面尊貴的親事,足讓許多人羨慕不已,兼之賈家的根基尚在,忙都登門道賀。 不說兩家如何熱鬧,如何喜悅,卻有一家氣憤非常,乃是先西寧王妃的娘家。西寧王妃病逝尚不足一年,西寧王府就大張旗鼓地給西寧王爺續(xù)弦,又是請旨,又是提親,鼓樂滔天,卻沒有告訴他們續(xù)弦何人,讓他們?nèi)绾涡钠綒夂偷亟邮埽?/br> 按理,姑爺續(xù)弦,須得經(jīng)岳家過目且同意,當(dāng)年賈赦續(xù)弦,先前賈家挑的邢家大姑娘,不就是李家不同意,另外擇了竇夫人?誰承想西寧王府竟半點沒吐露,就先去請了旨。 另有西寧王府的大公子和大姑娘兄妹二人尚守母孝,在家里披麻戴孝,茹素守制,今見府內(nèi)里里外外張燈結(jié)彩,人來人往地道賀,不見半點清靜,也不見因母親病逝后誰有半點悲哀,心里亦是傷感不已,元春未曾進(jìn)門,便已怨恨元春十二分了。 賈敏忽聞此事,長嘆一聲,難道娘家養(yǎng)女兒都想著奇貨可居不成?在深宮里的日子不好過,難道王府里的就好過了?哪朝哪代的異姓王不被上頭忌憚?元春也是個才貌俱全的好女子,但愿她能平平安安罷。 西寧王妃娘家和兒女想到的事情,賈敏也有所覺,雖然西寧王爺續(xù)弦乃是理所當(dāng)然,但是妻喪,夫守一年,何必這樣急不可耐?因而勸了賈母一回。 賈母聽了,登時醒悟,忙喚來官媒,往西寧王府說文定、成婚的日子推后些,又對外說想到西寧王妃逝世不足一年,敬重西寧王妃的為人,不敢在一年內(nèi)辦事云云,旁人見他們比西寧王府行事明白些,不由得贊譽(yù)一片。 元春得知后,頓時冷汗淋漓,暗惱自己竟沒想到西寧王爺喪妻尚未滿一年。 賈母對王夫人道:“你們還怨我疼敏兒,若不是她,咱們誰能想到這里來?到時候讓元丫頭在西寧王府如何立足?如何面對先西寧王妃留下的一雙兒女?” 雖說賈敏拒絕了賈母雙玉聯(lián)姻的提議,但是畢竟是嫡親的骨rou,而且林家現(xiàn)今是蒸蒸日上之勢,賈母自忖兒孫不爭氣,將來賈璉出仕還得靠林如海,焉能與之疏遠(yuǎn),因此固然有失望之意,卻無怨恨之心,待賈敏一如往常,在王夫人等人跟前亦不忘說賈敏的好處。 王夫人拈著手里的念珠,恭敬地道:“老太太說得是,姑太太的好處,我也記在心里。” 元春神色之間卻盡是對賈敏的感激。 賈母趁勢說了幾句,命人回林家的年禮時,再加厚三分,又叫人將早先預(yù)備的幾件大毛氅衣送過去給賈敏母子。賈敏來的那日,賈母被賈敏駁斥得無言以對,事后就沒想起早先預(yù)備的氅衣,到今日方送過去。 賈敏收了禮,接到了大氅,心中微生暖意。 她如今已經(jīng)能確定自己厭惡賈家的由來,雖然仍舊想不起夢中所見,但每當(dāng)眼前飄過一些瑣碎畫面,,慢慢地就拼湊出真相,想來黛玉曾經(jīng)寄居在榮國府,未曾得到妥善照顧,除了賈母外,旁人定然都欺負(fù)過黛玉,因此她打算遠(yuǎn)著榮國府,只敘母女之情。 年事忙過,已出正月。 賈敏見娘家行事還算頗有章法,暗暗放下心來,徑自料理林睿的聘禮。 她來到京城不久,十月下旬就請官媒婆去曾家,兩家商議,定下次年二月二十六的日子下聘,林睿今年十八歲,明年十九,不管恩科如何,都已是成親時候,再不能耽擱了。 曾凈比林睿小三歲,明年十六歲,曾明夫婦再如何不舍,也不能久留她在閨閣中。 因曾家并非大富,曾明又不曾做官,這些年游山玩水下來,花銷不小,文德郡主便打發(fā)媒人來說只能給曾凈陪嫁三四萬的嫁妝,已是竭盡所能了,她知道林家百年基業(yè),又是長子娶親,下聘的禮單他們已經(jīng)見了,極為豐厚,但是世人講究門當(dāng)戶對的同時,也講究聘禮和嫁妝相對,他們不愿讓外人說自己家賣女兒與人,故而方有此意,請林家略減聘金數(shù)目。 為了兒女,文德郡主也算是煞費苦心了,好在她本是郡主之尊,四五萬的嫁妝雖不及林家嫁女所備,但在京城中亦是一二等的,并不會讓女兒失了顏面。 賈敏靜靜聽完官媒婆代替文德郡主說的話,她如何不知曾明夫婦的苦心,不必官媒再來回奔波,當(dāng)即就應(yīng)了下來,不過她敬重曾家,心疼長子,聘禮還是原先預(yù)備的那些聘禮,只有聘金卻從十萬兩減到了五萬兩銀子,這樣兩家也就差不多了。 賈敏豁達(dá),自己嫁女尚且不舍,曾家亦是如此,他們撫養(yǎng)女兒十幾年,即將進(jìn)自己家門為林家延續(xù)香火,因此聘禮預(yù)備極多,謝曾明夫婦育得好女,以示敬意。這些聘禮聘金曾明夫婦完全都可以留下來,世人多是這般行事,聘禮聘金原本就是留給女家父母的,但是賈敏料想以他們夫婦的性子,必然都會放進(jìn)曾凈嫁妝里重新帶回來。 曾明和文德郡主從官媒婆處拿到賈敏重新擬定的禮單,除卻聘禮外,五萬兩聘金,他們夫婦暗暗點頭,如此一來,縱使自家給曾凈預(yù)備的嫁妝還差些,但也無妨了。 曾凈聽說后,對賈敏的善解人意又增添了三分感激。 賈敏在打理聘禮的時候,也在清點黛玉的嫁妝,將來在京城定親、出閣,因此嫁妝都帶來了。清點到最后,賈敏不禁嘆了一口氣,自家給黛玉預(yù)備這么多的嫁妝,除了祖業(yè)外,占了家中的三成多,到時候俞家不得傾全家所有來下聘? 林睿從外面回來,見賈敏愁眉苦臉,忙問其故。 聽賈敏說明后,林睿不禁莞爾道:“往日俞老夫人和咱們家這樣親密,還能不知道m(xù)eimei的嫁妝有多少?眼下家里只有恒兒一個,就算傾闔家所有,得了meimei的嫁妝,他們也不會損失絲毫。何況那些聘金聘禮咱們家又不留下來,他們送來多少,到時候咱們還是給meimei陪嫁過去,母親何必如此憂愁?雖有一干人等講究聘禮和嫁妝不相上下,可十之八、九的人都不如何在意,普天之下,嫁妝比聘禮豐厚的多著呢,不過是曾家講究名聲,他們家門第本就不如咱們,再在這上頭不講究,難免讓人笑話,才請咱們刪減聘禮罷了?!?/br> 說完,林睿又續(xù)道:“母親別因俞家只有俞老夫人和俞恒祖孫兩個,就小覷了他們家,他們家之所以能出一位皇后,靠的乃是自家爭氣,幾代下來,積攢的家業(yè)比咱們家還多,當(dāng)年分家時,恒兒足足得了一半,只拿二三成出來,就和咱們給meimei置辦的嫁妝的相當(dāng)了?!?/br> 兩家說定親事后,俞家的事情俞恒并未瞞過林睿,也曾說過俞老太太已經(jīng)在打點聘禮的數(shù)目了,據(jù)林睿從俞恒口中所知,不下于他們家給黛玉預(yù)備的嫁妝。 因此,得知賈敏的擔(dān)憂時,林睿暗暗好笑,忙說明厲害。 賈敏嗔道:“你知道什么?如此一來,難免惹人眼,說咱們家的女兒也太尊貴了些,竟要夫家拿所有的家業(yè)來下聘。若真有人這么說,將來我那些孫女兒如何出閣?” 林睿臉上不禁一紅,道:“母親說到哪里去了?什么孫女兒?兒子還沒成親呢,母親想得太長遠(yuǎn)了些。何況,我先前早就說了,世間嫁妝比聘禮豐厚的極多,不獨咱們家,誰會在意?只會說咱們家看重meimei。咱們又不偷不搶,惹眼怕什么?誰家女兒出嫁不是十里紅妝?嫁妝原是女孩兒們在夫家的根本,自然是越多越好,別人越羨慕,咱們越有體面。且瞧瞧顧家前兒向蘇家下聘的場面就知道了,有蘇家meimei珠玉在前,meimei算不得太過扎眼?!?/br> 賈敏聽了他的話,垂頭一想,頗有幾分道理,當(dāng)初給黛玉預(yù)備嫁妝時,若不是今日曾家請求刪減聘禮,她如何能想到俞家下聘的事情來?因此便笑道:“我倒忘了妙兒,妙兒的嫁妝比你meimei的多一兩倍不止呢!” 蘇黎夫婦二人年過半百,只有妙玉一個女兒,常說自己百年之后,妙玉若在室,只得一半家業(yè),若是出閣,半點不得,因此索性將七八成的家業(yè)清點一番,都給妙玉做嫁妝了,足足有二三百萬之巨,但因他們家古玩珍藏和字畫孤本居多,到時候又有壓箱銀子,倒不大顯,亦不會引人注目,只是商鋪田莊數(shù)目極多,難免要招惹人羨慕嫉妒了。 不過蘇黎向來我行我素,現(xiàn)今他是長慶帝跟前的心腹重臣,別人即使羨慕,又能如何?蘇家也是百年世家,傳到蘇黎,又是承繼兩房宗祧,他愿意給妙玉準(zhǔn)備這么多嫁妝,誰也挑不出不是來,畢竟蘇黎還沒死,自己的家業(yè)自己做主。 顧家聽說后,顧越和顧太太夫婦兩個真真是急得頭發(fā)都白了,就是把他們家所有的東西都拿來做聘禮,也無法和蘇家相當(dāng)。最后,顧越親自做主,除了祭田祖宅外,余者家業(yè)一分為二,拿了屬于顧適的那一半做聘禮,饒是如此,也遠(yuǎn)不如蘇家給妙玉準(zhǔn)備的嫁妝。他們自家事外人不知,何況顧迅和沈氏夫婦二人成婚多年,都是善解人意的人,分產(chǎn)不分家,又不對外宣揚,便沒反對,因此下聘時當(dāng)真是轟動京城。 他們下聘時,正是十月下旬,彼時賈敏和林睿已經(jīng)進(jìn)京,都是親眼見到的。 因顧適的年紀(jì)不輕了,因此妙玉和顧適成婚的日子定在二月初六,出閣的前一日曬嫁妝,賈敏過去給她添妝,滿院滿屋滿廳皆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募迠y,幾乎耀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雖然賈敏覺得黛玉的嫁妝足夠令人驚駭了,但是見到妙玉的嫁妝,覺得仍舊頗有不如。 除了羊酒糖餅等,顧家送的聘禮聘金都放在嫁妝中了,隨著妙玉陪嫁到顧家,再加上蘇黎夫婦給妙玉預(yù)備的嫁妝,幾百抬都不止,那邊頭一抬進(jìn)了顧家大門,這邊的嫁妝還沒運出去一半,用十里紅妝來形容再貼切不過的了。鋪設(shè)在顧家,擠得顧家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若說先前顧家族中還有人反對當(dāng)時下聘的數(shù)目,見到妙玉的嫁妝,也只有服氣二字。 時下講究嫁妝越多越好,女兒嫁妝豐厚,過去不會受氣,能挺直腰桿子在夫家過日子,不花夫家一分一毫,不受夫家怠慢,因此并不限制嫁妝的抬數(shù),即使妙玉的嫁妝遠(yuǎn)較當(dāng)年俞皇后出閣時為多,仍舊不算違制,乃因一件家具就是一抬,一箱衣服亦算一抬,妙玉的嫁妝包羅萬象,單是起頭的瓦片土坯就是幾十抬,能不叫人羨慕? 蘇家給妙玉的最后一抬嫁妝是蘇黎給自己夫婦預(yù)備棺材時挑的好板和壽衣,棺材板比薛家當(dāng)年孝敬長慶帝仍舊存放在店中的檣木亦不遑多讓,千金難買。對此,顧家更是對妙玉滿意到了十二分。念嫁妝的人嗓子都啞了,連換了三個人,仍未念完。 蘇太太絲毫不在意顧家又怎么請人念嫁妝,又怎么鋪設(shè)嫁妝與人看,橫豎眼前嫁妝尚未送完,親友亦在添妝,她看了看賈敏給妙玉的添妝,綢緞頭面字畫古玩一應(yīng)俱全,極為厚重,遂笑對賈敏道:“你也太破費了。” 賈敏不以為意,笑道:“妙兒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和我女兒沒什么不同,她出門子,我怎能吝嗇?給一點子?xùn)|西算什么?再說了,明兒我嫁女兒,難道你就不給了?我這是特特來討你們的歡喜,好等我女兒出閣時,你也大方些。” 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 蘇太太道:“你放心,你女兒也是我的女兒,往年通信時,她們姊妹兩個的書信比咱們都多些,她出門子時,我也給她預(yù)備一份嫁妝?!?/br> 賈敏聽了這話,忙道:“哪能如此?” 蘇太太笑道:“我是黛玉的干媽,當(dāng)年你給孝敬王妃預(yù)備了嫁妝,到我,我怎么就不能給我的干女兒預(yù)備嫁妝了?橫豎妙兒已經(jīng)出閣,家里剩下的這些留著,將來都得進(jìn)國庫,倒不如給了女兒做嫁妝,讓她添些底氣,日后姐妹兩個相互扶持,比什么都強(qiáng)?!彼麄兗抑皇6杉覙I(yè),但也有數(shù)十萬之巨,等自己和蘇黎不在了,又沒有族人,都得上繳朝廷。 賈敏自然知曉沒有兒子承繼香火的苦痛,不由得深為嘆息,虧得蘇黎秉性豁達(dá)風(fēng)流,本心堅定,不然蘇太太哪有今日的清凈日子可過。 因賈敏說起自己的女兒,又聽蘇太太說自己的干女兒,旁人好奇非常,難免問起黛玉來,想起蘇黎和林如海的官職,心里暗自盤算求娶黛玉后所得的好處,道:“林太太進(jìn)京也有幾個月了,怎么不帶女公子出來走動?叫咱們見見才好?!?/br> 有人開口先問,再問的人就多了。 賈敏哪能看不出他們的打算,將那日在榮國府回答眾人的話重復(fù)出來,笑道:“我們老爺調(diào)任的旨意初二就由禮部尚書帶人送去江南,等我們老爺和新任的鹽課御史交接完公務(wù),便帶她進(jìn)京,頂多再過兩三個月,你們就能見到我女兒了?!?/br> 如賈敏所言,二月初二長乾帝下旨調(diào)任林如海進(jìn)京,派遣了自己的心腹重臣去揚州做鹽運使,他看中的便是那位官員和林如海一樣的品格,家資饒富,不致為金錢所縛。不過長慶帝知道世間只有一位林如海,所以沒打算讓那位官員連任。 蘇太太亦知緣由,笑問道:“算來,玉兒虛歲十二了罷?” 賈敏點了點頭,再過幾日就是黛玉的生日了,過完生日,可不就是虛歲十二了,正是該議親的時候。黛玉周歲時因得太上皇賞賜,后來又得太上皇召見過,長慶帝登基時又是花朝節(jié),誰不清楚黛玉的生日就是二月十二。 立時便有人問道:“可定了人家不曾?”林如海高升在即,本就虛銜一品,回京后少不得就是如此,一二品大員的嫡長女,誰不惦記著? 賈敏笑道:“正在說呢,等我們老爺進(jìn)京,大約也有眉目了?!?/br> 黛玉已經(jīng)到了年紀(jì),為防旁人和賈母那般開口提親,賈敏索性趁著今日人多,故意透露出來,眾人聽了,便知他們家看好了人家,頓時十分失望。 蘇太太卻是知道林家已經(jīng)定了俞恒,亦覺得不錯,暗暗打算該給黛玉預(yù)備什么做嫁妝,不等給妙玉的嫁妝的運完,眾人便移步到妙玉房中,妙玉穿著大紅衫裙,儀容清麗,儀態(tài)萬方,雖掩不住眉宇間的傲氣,卻天然一段芙蓉秀色,讓人自然心折。 賈敏拉著妙玉說話,妙玉不禁羞澀起來,慢慢地回答。 妙玉本是她在空門的法名,但是她性格與人不同,自覺妙玉比蘇妙、青玉二字更好,又不愿忘記自己曾跟著靈臺師父的幾年時光,故仍喚妙玉,和黛玉相對。 次日乃是正日,蘇家外接官客,內(nèi)接堂客,熱鬧不已。 賈敏早早就過來,林睿則去了顧家,顧適迎親時,他是催妝郎,林智亦在顧家,獨賈敏來了蘇家。今日來客比昨日多,昨日添妝時來的都是親友,今日出閣的正日,不獨親友,許多同僚也都來了,誰都知道蘇黎和長慶帝在書畫上十分契合,不獨君臣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史鼐夫人也來了,見到賈敏,自是無限歡喜,鳳姐早慕賈敏的本事,忙請史鼐夫人引見她拜會。史鼐夫人心想鳳姐頗解世事,不似賈家那般行事無理,自然樂意。 賈敏聽過鳳姐為人,想起林如海雖然不喜牛繼宗,對牛耀祖倒頗多贊譽(yù),見了鳳姐,自然也沒有冷漠相對,又有葉停的夫人小王氏也到了,相見時,更有許多的話說,其中有鳳姐插科打諢,廳中人等都笑得合不攏嘴。 小王氏對賈敏道:“聽說今兒霍郡主也要來。” 霍燦的名聲并不好,但是時隔將近二十年,許多人對往事已經(jīng)淡忘了,如今楊家勢力雖不如以往,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京城中還是首屈一指。不過霍燦當(dāng)年行事不妥,至今沒有郡主的封號,人稱郡主,只因為她是南安王府嫡親的長女罷了。 賈敏聽了這個消息,頓時一怔,皺眉道:“她來做什么?”賈敏一生順?biāo)欤绨旬?dāng)年的事情忘記了,偏生霍燦卻不放過,知道自己來蘇家,竟也來了。 小王氏臉上閃過一絲嘲諷,說道:“聽說你來,她就來了。舊年楊大人進(jìn)京,霍郡主因產(chǎn)育,故今年方進(jìn)京,是以你進(jìn)京幾個月了都沒見到她?!币蛉~停的緣故,小王氏對南安王府的事情所知甚多。楊昊既進(jìn)京,作為嫡三子媳婦的霍燦自然也要進(jìn)京,不過是耽擱了。 一語未了,便聽人說霍郡主到了。 霍燦并非獨自前來,楊茹雖在揚州被幾家閨秀所排斥,但是回到京城后,卻是如魚得水,霍燦多年不在京城,許多人事不知,楊太太因先前和林家說親不得,暗記在心,兼之楊茹雖不知往事,卻拗不過霍燦,母女二人只得陪霍燦一起過來。年輕人還罷了,在場的年長者但凡知道當(dāng)年那一段往事的,聽到這聲通報,不約而同地看向賈敏。 蘇太太眉頭一皺,她和賈敏交好,不喜霍燦為人,但今日是妙玉大喜的日子,客至,又不好拒之門外,只得前去迎了進(jìn)來。 見到霍燦本人后,賈敏暗暗吃了一驚,這是當(dāng)年張狂驕縱的霍燦?哪有昔年的半分美貌?雖然她比自己年輕許多歲,但是此時看起來卻比自己蒼老了許多。而且賈敏并沒有錯過霍燦眼中閃過的一抹怨毒之色,看來過了這么多年,她還是沒有放下。 ☆、第076章: 看賈敏端坐上面,盛裝艷服,朱顏綠鬢,竟沒有半點蒼老之態(tài),反較同齡之人更顯年輕,瞧來不過三十來歲的模樣,霍燦不由得又羨又妒,恨不得吃了賈敏。 霍燦今年距四十歲尚有幾年,按其富貴尊榮,又多年住在四季如春之地,不經(jīng)歷風(fēng)霜,本應(yīng)保養(yǎng)得當(dāng),風(fēng)韻猶存才是,偏生她性子暴躁,三天兩頭地和丈夫吵鬧,兼之自恃出身南安王府,上不敬公婆兄嫂,下與叔姑爭鋒,用心太過,產(chǎn)后又不曾好生保養(yǎng),漸覺蒼老。 前年霍燦的公公楊昊調(diào)任進(jìn)京,恰逢霍燦坐胎,懷相不好,只能留在云南靜養(yǎng)?;魻N不愿孤身一人,拘著丈夫陪自己留下,長子長女都隨著楊昊的夫人進(jìn)京。當(dāng)年霍燦平安生下幺兒,不想產(chǎn)后惡露不斷,將養(yǎng)了一年多才漸漸痊愈。她本不是靜得下心的人,素厭丈夫,亦不喜兒女,此時沒有公婆兄嫂照看孩子,她和丈夫不經(jīng)心,區(qū)區(qū)一場風(fēng)寒便奪走了幺兒之命,饒是霍燦不在意兒女,也忍不住痛哭不已,遂舊疾復(fù)發(fā),至今年方進(jìn)得京城。 霍燦未嫁得良人,又屢遭劫難,思及人說林如海如何步步高升,賈敏如何夫貴妻榮,林家如何兒女雙全,遂將一腔怨恨都移到了賈敏身上,故初回京都,不及收拾行李物事,聞得蘇家嫁女,令楊旭太太和楊茹陪她過來?;魻N初回京城,并沒有帖子,不能獨自前來。 賈敏神色自若,并不把霍燦的到來放在心上,當(dāng)年只需自己輕輕幾句話,南安王府便迫不及待地送霍燦離京,如今林如海風(fēng)頭正盛,長慶帝登基后聞得霍燦行事肆無忌憚,打死人命,平民、奴婢兼而有之,遂下旨削其郡主之位,自己還怕霍燦什么?即使南安王府仍舊掌管著西海沿子的兵權(quán),但為帝王所忌,眼看著是不長久的。 相比較霍燦而言,賈敏落落大方,坦然而坐,并沒有半點追究往事的跡象,亦未流露出對霍燦的不滿,眾人見了,暗暗贊嘆一聲,好氣度。 然而到如今霍燦仍舊不懂得何謂尊卑,她總是覺得自己是郡主之尊,因此不肯對人低頭,見賈敏坐在上頭,冷笑一聲,道:“好大的款兒,見人來了,也不知道問一聲好?!痹谒劾?,賈敏不過還是當(dāng)年未有品級的婦人。 眾人聽了這話,頓時目瞪口呆。 大家如今稱她一聲霍郡主,不過是瞧在南安王府的面子情分上,正經(jīng)論起來,只能稱之為楊三奶奶,在場的公侯應(yīng)襲誥命人等一多半的品級都在她之上,她竟然用這樣的語氣來說賈敏?怪道賈敏自顧自地和史鼐夫人、小王氏、鳳姐等人說話,正眼都不看霍燦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