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面對賈母和王夫人同樣的不悅,竇夫人振振有詞地道:“不管怎么說,迎丫頭的出身不比西寧王妃低,我們老爺?shù)钠芳壀q在二老爺之上呢,就算迎春是個庶出的,她也不比西寧王妃差。二太太舍得給西寧王妃預(yù)備那么些嫁妝,怎么到我們迎丫頭身上就舍不得了?府里可還沒分家呢,老太太和二太太一碗水端平了才好?!?/br> 富貴之家結(jié)親,嫁妝和聘禮都是相差無幾的,畢竟講究門當戶對,嫁妝聘禮亦然,前者勝過后者的不是沒有,西寧王府的聘禮便是遠遠不如元春的嫁妝之多。當然,指的是壓箱銀子,明面上的嫁妝和聘禮聘金差不多,不然的話,西寧王府臉上不好看。 宋大人門第不如榮國府,家資亦不如,即使傾闔家之力,聘禮和聘金恐也不如西寧王府,但是竇夫人已有打算,迎春嫁妝豐厚,過去的話,底氣十足,也就沒人在意她是庶出了。 嫡庶分明,竇夫人總有想得長遠些。 賈母聞言,怒道:“你們還想怎樣?大老爺拿走了三萬兩黃金你們還不足?給迎春預(yù)備嫁妝綽綽有余了,府里那幾個錢,你們竟不放過?”賈母十分明白,經(jīng)過此劫,庫房里實在是沒有多少錢了,她還想留給寶玉,如何能任由大房揮霍? 竇夫人淡淡一笑,不急不緩地道:“老爺拿走的是在任上打點花費的,當時老太太答應(yīng)了,怎么卻又說讓迎春的嫁妝從里頭出?老太太想一想,老爺璉兒這一去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哪一樣不需要打點花費?府里的東西有多少,我不知道,老太太想來清楚得很,難道只給二老爺家,不許我們用不成?莫說老爺不在京城,就是在京城里,我替迎春要府里預(yù)備嫁妝也是名正言順的事情。西寧王妃曬嫁妝的時候人人都看在眼里,迎丫頭出閣若是寒酸太過,外人豈不是說咱們府中兩家不和?到時候府里又有什么體面呢?” 賈母面色一沉,道:“迎丫頭如何能和西寧王妃比?西寧王妃嫁過去就是王妃,故而嫁妝豐厚了些,迎丫頭過去連品級都沒有?!?/br> 竇夫人道:“話可不是這么說的,嫁妝豐厚與否是娘家給的,和未來夫家有什么相干?夫貴妻榮,品級是出嫁后的事兒,嫁妝是出閣前父母的心意,誰不知道嫁妝越多越好?西寧王妃現(xiàn)今的身份比我們高些,可論及出身,卻還不如迎丫頭呢!”她忍不住又重復(fù)了一遍元春和迎春的身份之別,半點不肯讓步。 王夫人氣得渾身顫抖,她素來笨嘴拙舌,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反駁。 竇夫人擺了擺手,道:“老爺和璉兒雖然不在,我們娘兒倆卻不是任人欺侮的。二太太按著西寧王妃的嫁妝置辦,我和迎丫頭心里感激,若不然,我倒要出門問一問旁人,到底是府里不知禮呢,還是我強人所難?!?/br> 竇夫人在閨閣時就不大在意名聲,何況今日。她能如此,賈母和王夫人卻不能不在意,畢竟元春剛出嫁,寶玉尚未說親,名聲若不好了,對姐弟二人都不好。 賈母無可奈何,只能妥協(xié),讓王夫人依言置辦。 王夫人焦慮異常,等到竇夫人離開,心急火燎地道:“老太太,府里都被他們掏空了一半兒了,哪有那么許多東西?二丫頭嫁的又不是高門大戶?!?/br> 一想到迎春要比著元春的嫁妝,王夫人就覺得不平。 在她心里,元春的福氣大,寶玉的福氣更大,誰都不能與之相提并論。 賈母看了她一眼,冷笑道:“難道你想讓大太太出去說咱們家闔家不睦?到時候老爺和寶玉有什么體面?大太太要的東西,你從庫中挑,除了我和你給王妃私自添的那些,剩下的那些不是古玩綢緞家具玩意兒,就是頭面首飾,庫房里也有不少,不必再打新的。” 若是以前,賈母不至于如此,現(xiàn)今她惱了竇夫人,也惱了迎春。 賈母向來唯我獨尊,自認是家里的寶塔尖兒,無人敢違背,從前竇夫人和她沒有利益分歧,對她又恭敬,兼之為了壓制王夫人,她便對竇夫人極好,后來賈璉年紀漸長,寶玉又已長成,兩房各為自己打算,大大損傷了寶玉的利益,賈母便冷淡起竇夫人了。 王夫人遲疑道:“還有壓箱銀子呢!” 給元春的壓箱銀子她足足預(yù)備五萬兩,也就是從庫房中拿了五千兩黃金,無法,庫房中的現(xiàn)銀不多了??梢哉f,這五千兩黃金是庫房中最后一筆了,剩下的銀子不過二三萬兩,要不是她自己有梯己,賈母也有,日后都留給寶玉,她才不會如此心平氣和地面對余錢。 至于府中的花銷王夫人半點不擔心,節(jié)儉些,進項能支撐一半,余下一半自有各處的孝敬,賈政現(xiàn)在升官了,朝中上下有不少投到榮國府門下求庇佑呢! 賈母道:“王妃的壓箱銀子是你給的,將來二丫頭出閣,自然也該大太太給。”老太太也是無奈之舉,賈赦一房不貼心,又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弄走那么多錢,以后平分給賈政時豈不是白白少了三十萬兩?所以賈母不大在意迎春的嫁妝厚薄了。 王夫人心神一松,笑著應(yīng)是。 竇夫人卻不是任由人糊弄的,元春的嫁妝單子一式兩份,一份留在賈家,竇夫人執(zhí)意要比著單子置辦,親自挑選東西,所挑的都是好東西,氣得賈母和王夫人又是一陣心痛。庫房中的銀子不足以作壓箱銀子,她便挑東西折變,倒也弄了四五萬兩。 這時,竇夫人忍不住驚嘆榮國府發(fā)家的豪富,價值千金的寶物數(shù)不勝數(shù),很多都是前朝皇宮和達官顯貴家中的東西,她曾在一些書籍野史上看到過原先的主人是誰。 經(jīng)她這般,庫房愈加空蕩,竟是十去七八了。 然而,王夫人比自己更明白榮國府的賬務(wù)情況,卻依然和往日一般,毫無儉省之意。 不等婆媳二人知道如何氣惱,西寧王府忽然傳來消息說,元春隨著西寧王爺駐扎平安州,不日啟程。婆媳二人哪里舍得元春遠離京城,但是元春新婚燕爾,總不能和西寧王爺分居兩地,便宜了西寧王爺?shù)募ф坏煤瑴I送她遠行。 ☆、第088章: 除了榮國府的依依不舍,元春的遠行在京城里激不起半點浪花,很快就平息下去了,沒人忌憚沒有聲威的賈家,也沒有人去注意元春這樣一位繼王妃。 在已經(jīng)遠離京城的林如海看來,沒有皇妃之尊,對于元春而言,未必不是福氣。 四王八公雖然余威尚在,卻大半與拔了牙的老虎等同,朝中內(nèi)外不少官員能達到這般地步,心機手段都有,對此可謂是一目了然。長慶帝不像前世繼位的九皇子那般天威外露,但在他循序漸進的手段下,朝中各處緊要職位多被心腹取代,縱未取代,亦已握實權(quán)。 西寧王爺這次啟程去平安州,實不知平安州已悄然更替了幾位出身寒微、來歷不顯、心機極深、職位不高卻管事極多極雜的官員,正伺機而動,爭取數(shù)年內(nèi)取代西寧王爺掌管平安州。便是沒有那份本事攪動平安州的風云變幻,也能時刻留意著平安州的動向,免得有朝一日,平安州異動,自己在長安城中卻一無所知。 聽長慶帝說明緣故,俞皇后立即賞了一些應(yīng)節(jié)的節(jié)禮給賈母和竇夫人。俞皇后意在竇夫人,但是賈母身為長者,方沾了大房的光,得到賞賜。 俞皇后對賈璉一房亦是相當?shù)臐M意,若說林家有一處不好,便是沒有修得一門好親戚,尤其是榮國府這般親密卻行事糊涂的岳家。好在榮國府出了賈璉這樣一個人才,借由祖蔭,深受長慶帝重用,雖然太子不會拉攏他,但是有林家,榮國府絕不會投向別的皇子門下。 長慶帝如此順利地安插心腹進入平安州,正是多虧了賈璉。 平安州有當年榮國公和賈代善的舊部,大多還記著榮國府的香火情分,雖然賈赦十分不爭氣,很久就不大來往,恐招惹上面忌諱,但賈璉實在是出挑極了,人又機靈,他想安排人去平安州,自然是容易得很,長慶帝的這些心腹,正是借由賈璉之手進去的。 賈璉剛剛出仕,并未經(jīng)歷朝堂風云,沒有這份心機眼力,全是林如海提點。 他算是林如??粗L大的,和上輩子的賈璉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林如海自然不愿他落得抄家入獄斬首之下場,故而如此。 所以,賈璉抵達目的地后,很平靜地接受了自己所管縣城的氣候和貧瘠。 陳嬌嬌夫唱婦隨,毫無怨言,反倒是賈赦在京城中尊榮富貴了大半輩子,面對狹小的縣衙和粗糙的飲食,面上明顯露出嫌棄之色。不過,看在兩個孫子的面上,他嘟囔幾句,無奈地自認倒霉,決心花自己的錢購置華美房舍居住。 賈璉連忙阻止。開玩笑,他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前程,正要一心一意地治理公務(wù),并為百姓謀福,決不能鋪張浪費,怎能讓賈赦破壞了這樣的好局面?他若是錦衣玉食,處處奢靡,豈不是明白地告訴世人百姓吃苦,自己享受了?即使自己并沒有貪污受賄。因此,好說歹說,才讓賈赦收回前言,并按賈璉的提醒,送了平安信入京。 這一切,賈母半點不知。 賈母只當長慶帝繼位后,不曾撇開榮國府這樣的功臣,也不會出現(xiàn)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情況,所以才對他們有賞賜,雖然王夫人未得不免有些美中不足,但賈母覺得這樣更好壓制王夫人,好叫她沒有能力和自己爭鋒,做主寶玉的事情,因此便沒放在心上。 獨聞得賈璉平安,賈敏隱約猜測到一些,放下心來,不久,卻被眼前之事所困擾。 在她的面前,正擺放著林家門下當鋪里送來的奇珍異寶。有寶石盆景,也有水晶如意,還有字畫書籍,瓷器古玩,尤其是其中的白玉八駿馬,精雕細刻,極是神駿,赫然是她年幼時賈代善給她的玩物,有一匹玉馬的馬尾缺了一塊,乃是她當時淘氣所致。 撫摸著玉馬,賈敏臉上流露出一絲傷感。 這些,曾經(jīng)都是榮國府的東西,現(xiàn)在,卻在她這里,因為何故,可想而知。 黛玉從劉清泉家赴宴回來,臉色紅撲撲地進屋,見到地上琳瑯滿目,多是罕見之物,不由得驚異道:“明兒大哥哥成親,自有嫂嫂的嫁妝送過來鋪設(shè)在新房中,媽弄這些東西出來做什么?我瞧著大半都是舊的?!?/br> 說著,黛玉隨手拿起了賈敏跟前殘缺的玉馬。 林睿成親的日子定在十月,距今不過月余,林如海雖不在家,事務(wù)卻十分繁雜,外忙應(yīng)酬,內(nèi)置新房,一應(yīng)所需之物皆需采買,整個林家忙到了十二分,尤其是賈敏更不得閑,因此黛玉見到這些東西,第一個想法便是給林睿收拾新房用的。 聞得黛玉詢問,賈敏眼中溢出一點淚光,輕嘆道:“這哪里是咱們家的東西?你細看看,你跟著我進了庫房好幾次,何曾見過這些?” 黛玉聞言,端詳片刻,果然皆未見過,詫異道:“不是咱們的?難道是采買的?可是,既云采買,如何偏買這些歷經(jīng)歲月又似為人用過的東西?書籍字畫古玩瓷器倒罷了,我瞧著珠寶晶瑩,黃金燦爛,倒是這些俗物占據(jù)了半壁江山。” 這匹馬玉質(zhì)雖好,雕工亦佳,像是有些年頭了,且有些破損,寓意不好。 黛玉又看了其他的東西,雖說少見,卻非獨一無二,一時之間,自己家壓根用不著。 賈敏拿回玉馬,撫摸了好一會,方道:“當年追隨太祖行軍打仗,推翻前朝時,寧榮二公所得甚多,傳下百年基業(yè),堪稱豪富,不然,就憑這二十年來榮國府出的多進的少,豈能依然錦衣玉食無所顧忌?可是,終究是露出敗象了,祖宗傳下來的東西,竟然折變了銀兩,供其揮霍。怪不得你父親常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果然應(yīng)了這句話?!?/br> 黛玉大吃一驚,竟然是榮國府的東西?榮國府赫赫揚揚,誰不說一聲富貴?每年賈母單給她的東西都價值千金,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典賣東西過活的地步了嗎? 黛玉疑惑地問道:“既是外祖母府上折變的東西,如何卻在母親這里?” 賈敏苦笑道:“我原不知道。咱們家在京城里頗有幾家鋪子,既有書肆,也有當鋪,原說給你做陪嫁的,能得些好字畫古玩。有一回我說管事的來回話,說得了幾件好瓷器,拿來我一看,登時認了出來,便命人將這些死當?shù)臇|西都送了過來?!?/br> 黛玉了然于心,不過,怎么那么巧就到了林家門下的當鋪里?而不是薛家的?誰不知王夫人和嫡親的妹子薛姨媽極親密,有意湊成金玉良緣。 有林如海和賈敏親自教導,黛玉再也不是那個不知當票子、當鋪是何物的小女子。 他們家門下當鋪得的東西,活當還罷了,但凡是死當,若有落魄之家典當祖上的字畫書籍等物,多入黛玉囊中,故此對當鋪十分熟悉。 只是,榮國府竟落魄到了靠典當度日的地步?想到賈母每每送來之物,黛玉難以置信。 聽黛玉問出自己的疑問,賈敏嘆道:“榮國府以十里紅妝嫁了元春,你大舅母又要了迎春的嫁妝,所需花費,不下十數(shù)萬兩,自從你大舅舅拿走三萬兩黃金,府里哪有那么多現(xiàn)錢?薛家固然豪富,可幾年下來,生意漸漸消耗,已非往日,如何吃得下這許多東西?你大舅母和薛家又無交情,自然典當?shù)臅r候不會去薛家的鋪子。” 黛玉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她雖不曾再去榮國府,與薛寶釵也不熟,可是常見迎春,自然知曉薛家的一些情況。 黛玉忽然道:“外祖母難道竟一點兒不知?常聽mama說,外祖母雖偏心二舅舅過甚,也是見識過風浪的人物,對mama和我們都是極好的,我心里也記著,子孫如此,難道一點兒都不管?但凡管教幾句,也不致于此。” 一家之主固然名正言順,可是百善孝為先,身為榮國府的老太君,賈母的品級又高,見識也博,有心管教的話,絕對不會弄到典當東西籌措銀錢的地步。 林如海常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話,可不是虛妄。 賈敏卻道:“皆因這心偏了,行事也就不周全了,難以服眾。我何嘗不知道你外祖母對我們的好處?不管外面如何說榮國府的不是,如何說你外祖母偏心,可到底是我的親娘,我怎能遠著她老人家?我如今遠著的是榮國府,而不是你鏈二哥哥一家和你外祖母。我也勸過你外祖母,可惜你外祖母性子左,總認為寶玉有天大的造化,只一味享樂,不管府中雜事。你外祖母到底是年紀大了,縱然歷經(jīng)風雨,卻晚年耽于享樂,哪怕外面洪水滔天?!?/br> 賈敏暗自苦笑,身為人、妻、人母,她理當先管林家,但是身為人女,終究不忍親娘落得凄慘下場??上Вv有心,卻難扭轉(zhuǎn)賈母之性。 賈母活到如今年將八十,只因偏心二字,蒙蔽了眼目心神。 話到此處,賈敏拉著黛玉的手,細細地教導道:“你已經(jīng)定了親事,將來是當家主母,有些事有些話我不瞞你,你須得記住,賢妻良母方能教導子孫萬代,雖然人生偏心,五指各有長短,可是偏心要有分寸,萬萬不能誤了祖宗基業(yè)?!?/br> 黛玉斂容稱是,隨即臉色微微一紅。 想到俞恒,她心里油然生出一絲甜蜜,只盼著能效仿父母,不叫此生有憾。 賈敏道:“到了你外祖母府上這樣的地步,你要明白怎樣才能力挽狂瀾,或是勤儉節(jié)約,或是教導子孫,而不是沉溺于祖宗留下的榮光,一味講究排場,不肯面對現(xiàn)實。世上沒有長長久久的富貴,時時刻刻記住防患于未然,才是作為當家主母的本事?!?/br> 黛玉笑道:“mama放心,我都明白呢!” 賈敏心底卻閃過一絲苦澀,明白容易,可想要做到,何其艱難!人這一輩子,隨著年紀漸長,增長的不僅僅是智慧、見識,還有因為年邁而糊涂的心思。 黛玉鑒貌辨色,倒也明白賈敏心中所想,說實話,她對賈母沒什么惡感,畢竟是嫡親的外祖母??墒锹犅勝Z母的行事,說她糊涂罷,她也精明得很,不然沒有今日寶塔尖兒的身份地位,余威猶在,替寶玉的打算更是非常周到,遠在王夫人之上,說她精明罷,偏在大舅舅家和二舅舅家的正事上不分長幼,亂了家風,不肯接受賈璉勝過寶玉的事實。 如果,如果賈母明白賈璉才是一家子的希望,縱然不全力扶持大房,也該對他們一視同仁,管束好二房,榮國府必然不會有日暮西山之勢。 黛玉看得很明白,賈赦一房和賈政一房早已形同陌路,賈赦一房的遠離京城,未嘗不是避禍之舉。她通曉世故,沒少聽說榮國府的所作所為,頗有幾件罪大惡極之事,將來必定殃及滿門,想必爹爹也想到了這一點,才勸賈璉外放。 黛玉暗自警醒,從賈敏話中得知賈母中年時候何等精明果斷,如今卻糊涂至此,難道是因為上了年紀,就恣意妄為了?自己可不能如此,要時時刻刻告誡自己。 賈敏聽了她的想法,頓時笑得前仰后合。 半日,賈敏方止住笑聲,咳嗽了兩聲方道:“我原想以此教導你知道榮國府就是前車之鑒,不曾想,你倒想得長遠。” 黛玉不覺臉紅耳赤,頓足道:“媽,你再說,我就惱了!原是你說的,又怪我。” 賈敏忙安撫于她,道:“好,我不說了,你記在心里就是。你說的這些,正是我將來也要教導你的。人常說,高處不勝寒,咱們雖沒抵達最高處,可是看你外祖母作為賈家年紀最高身份最長的老太君,難免事事順著自己的心意來,不在意其中的厲害,咱們就要引以為鑒。” 也許,這就是賈敏的心態(tài)一直沒有變化的原因?黛玉有些促狹地想。 她在外面見的人多了,家里又經(jīng)常送禮收禮,所以她知道諸位王妃誥命夫人的年紀生日,竟是賈敏最顯得年輕,看起來只有三十來歲年紀。 母女倆親親熱熱地說了些梯己話,除了賈敏教導黛玉,還有黛玉在外面的所見所聞,以及又認識了什么姊妹,做了什么詩詞,她看了一眼地上的東西,乃道:“這些東西都留下么?我瞧著除了些字畫書籍,別的也沒什么值得收藏?!?/br> 黛玉酷愛字畫書籍等物勝過珠寶玩器,賈敏早就知道,并未因她這話而惱,只笑道:“都是先人之物,不管值不值得,且先留著罷,也算是給我留個念想兒。況且,咱們家這么些年的進項越來越多,也不難于此?!?/br> 說著,又道:“你看中了什么,且先挑兩件,剩下的給你兄弟?!?/br> 黛玉聽了,好笑道:“女兒竟似為了東西來的!” 話雖如此,可是她確實極愛收藏字畫,且愛書成癡,當即不客氣地挑走了其中的這些,摩挲半晌,仔細地放在自己的書房里,又將畫換掉自己房中原先的,好時時觀摩。 林智放學回來,給賈敏請過安,便去找黛玉,廳中卻不見黛玉蹤影,聽說在書房,忙移了腳步,擺手叫丫鬟噤聲,只見黛玉身上穿著半新不舊的家常衣裳,松松地挽著家常髻,正伏案寫字,靜謐如畫,不禁湊過去問道:“jiejie在寫什么?仔細低得脖子疼?!?/br> 乍然聽他開口,黛玉心神一顫,筆下一頓,登時污了紙張,忍不住埋怨道:“你無聲無息地過來做什么?也不叫人通報,倒唬了我一跳!” 林智笑嘻嘻地連忙告罪,又問先前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