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窗前剛磨過的銅鏡閃著幽幽的光,鏡中人的臉卻面沉如水,王婕妤選了花鈿,輕輕一呵氣,貼于額前。軟榻上的嬰孩仰躺著,晃了晃手中的小銀鐲,聽見鈴鐺清脆悅耳,天真不解世事的大眼眨了眨,笑得歡快。王婕妤心頭一陣厭煩,“啪”的一聲把玉梳放在紅木桌上。 奶娘已經(jīng)習慣這位主子的喜怒無常,沒等她發(fā)話,頗為識趣的把快滿周歲的安平公主抱出去。王婕妤呼出一口氣,端起早茶,漫不經(jīng)心地喝著,“玉華宮那邊有消息了嗎?” “啟稟婕妤,謝昭容昨日生了皇子,皇上……一直守著未曾離去,還沒有其他消息傳來。”宮娥小心答道。 “誰問你這個了?!”王婕妤想到謝錦言生了兒子,怒火更炙,隨手拿起手邊的胭脂盒扔到宮娥臉上,“我是問,你去請云華女官,她可有答應過來一見?” “答……答應了,她明日辰時就過來?!?/br> 王婕妤眉心一擰,嗤笑道:“一個小小的女官,擺這架子給誰看?我不過與她裝模作樣敘敘往昔,就真當她還是原來高高在上的大家小姐了。” 宮娥低垂著頭,只當自己沒聽見。王婕妤嫌她木訥,但那聰明靈活的又實在信不過,只得忍下起伏的心思,“你下去吧?!?/br> 細心調配的早茶王婕妤大半已經(jīng)入口,唯唯諾諾的宮娥松了口氣,端起茶盞退出了主殿。 候在開水房的丫頭忙接過托盤,笑了笑:“jiejie辛苦了?!?/br> “快把杯子什么洗干凈了?!睂m娥殷殷叮囑,“娘娘每天清晨喝的茶不要出什么差錯。我瞧她脾氣愈發(fā)不定,熬煮的時候多斟酌,花兒草兒的量都別過了,換個煮法或許更穩(wěn)妥?!?/br> “奴婢省得,不會誤了主子的事?!毖绢^微微一福。 王婕妤和云華算是舊識,幼時有過幾面之緣。她們曾被關在相鄰的牢房,兩人境遇相似,皆是因為多年前大皇子謀逆一案全家受累,從身份尊貴的大家閨秀,變成了宮里賤籍的宮女。 先前有意聯(lián)系,果然一拍即合,雖不知為何最近疏于往來,但她相信,云華的心里不會沒有怨念。她可以繼續(xù)利用這點,各取所需。 一年前皇帝立后的條件言猶在耳,謝錦言生下皇子,不論是朝堂后宮都有所震動。蕭湛是當朝長子,若謝氏順利掌握鳳印,那么子以母貴,這位皇子便成了嫡長,地位不可動搖。 當今多年無子,市井中早隱隱有了不好的流言。目下后繼有人,儲君早定,可杜絕一些宵小之心,于國于民皆是好事。但這位皇子的生母姓謝,乃是太后一脈的人。大臣們有些猶疑,憂心謝氏這個外戚。但蕭慎羽翼已豐,早不是任人擺布的提線木偶,他放言要履行諾言,君無戲言,朝臣不敢有異議。 反倒是謝太后提出意見。去年入宮的秀女已經(jīng)學好規(guī)矩,負責教導秀女的老嬤嬤們生就一雙利眼,先把那下等的先挑出來,充為各種粗使雜役;中等的則放到尚儀宮各處安插;剩下的才有資格被挑選,封為妃嬪。因皇家子嗣不豐,這次的秀女數(shù)目頗多,去了參差不齊的,也有數(shù)十人之多。 謝太后最近正忙著這事,她說謝錦言還在坐月子,現(xiàn)今好好調養(yǎng)身體為上,封后大典不是小事,還得讓禮部挑好良辰吉日,細細籌辦為上。蕭慎并不固執(zhí)已見,只說先下了旨把名分定下,具體冊封日期可以挪后。母子兩言語交鋒過后,事情便這么定了下來。 宮里的風向變動很快,已經(jīng)有人明目張膽地稱謝錦言為皇后娘娘。待她出月子之后,尚儀宮就會派人來給她量身裁衣了?;屎蟮亩Y服精美非常,若不提前動工,怕是趕不及。 “我可不能多吃了,免得到時身形太胖。”謝錦言笑吟吟地。除了脫力醒來那日,她覺腹中空空吃了不少恢復力氣,過后就很注意飲食。 “想吃什么就讓碧綺去做,別委屈自己?!笔捝髅刻於紩砜此?,只是現(xiàn)在他每日有許多事忙,不能對玉華宮事事過問,總覺放不下心。“聽說你把幾個奶娘支開,親自給阿麟喂母乳?”平常人家才會不用奶娘,自己喂養(yǎng)。貴婦不會做這么自賤身份的事。更何況她身上每一處皆獨屬于他,即便是剛出世的兒子與她過分親近,他心里也不太舒服。 蕭慎的語氣嚴厲,習慣了朝堂之上的應對,他皺眉說話的時候,不自覺就流出凌厲的姿態(tài),微微施壓就讓人喘不過氣來。 若是紅繡這個時候見到他,定不會覺得這位帝王溫雅平和,只會生出敬畏之心。謝錦言卻沒當回事,笑道:“初乳對孩子極好,我也就喂這兩三回?!鳖嵙祟崙牙锏暮⒆?,聲音又輕又軟,“瞧我們的小麒麟,才不過兩天就長開了,變得白白胖胖多可愛?!?/br> 蕭慎每回來了見她,都是她把孩子抱在懷里親憐柔愛,他暗暗不爽,“你安心養(yǎng)好身體,阿麟交給云嬤嬤就是?!?/br> “他一天一個樣,變得很快呢,我不仔細看著多可惜。”謝錦言也不知是遲鈍還是怎么,半點沒察覺到他的心思,自顧自說著,“現(xiàn)在還看不出來,等他略大了,就可以看出是像阿慎多一些,還是像我多一些。” “不論像誰都好。”她的思緒變化得快,對他的話半點沒放在心上,蕭慎有些哭笑不得。 “還是像阿慎比較好。我沒見過你小時候什么模樣,到時還能看看小麒麟?!敝x錦言笑吟吟地說。 蕭慎忽然覺得這個兒子也不是那么刺目了,“好,那就讓他像我。” “說什么傻話呢,這又不是我們說了算的?!敝x錦言初為人母,周身的氣質都柔和不少,一如打磨好的極品玉石溫潤光潔,“只盼他平安喜樂,長成個翩翩少年郎君?!?/br> 不期然蕭慎想起了謝太后,他年幼時身體虛弱,便格外依賴娘親,她把他抱在懷里,一字一句為他啟蒙《千字文》,那時他覺得他有世上最好的娘親,是以讀書十分努力,期望得到她的贊許。 這一切在先皇辭世之后都變了,不,或許更早。在謝太后從那個偏僻的宮殿中走出來,成功當上貴妃。那時候她已經(jīng)不需要扮演一個柔弱地好娘親來討取先皇的歡心。 母親更喜歡蕭曜,以前蕭慎一直以為那是因為蕭曜身體康健,但后來他才明白,其實不過是因為蕭曜是皇位的繼承者。 暗探傳來的那些密報,終打消了曾經(jīng)那一點點對母親的依戀。 種種過往,恍如隔世。虛情假意的溫情,他已經(jīng)不再需要了,他已有了觸手可及的珍寶。 “陛下,王婕妤用了藥,忽然去了慈安宮?!苯鸶9÷暦A告。 “母后現(xiàn)在在做什么?”蕭慎淡淡地問。 “算時辰,太后正和淑妃、賢妃幾位娘娘挑選秀女?!苯鸶9泶鸬?。這時他臉上再沒有諂媚的笑容,正經(jīng)地繃著臉,圓胖的臉還是頗具喜感。 “一切依計劃行事?!笔捝鞑[起眼,時間真的已經(jīng)過去太久了,有些事不能再隱忍下去,總該把這傷疤挑出來結淤才好。 金福公公心里一驚,“陛下,這選秀的場面亂哄哄的,人多嘴雜,是不是不太合適?” “朕認為很合適?!笔捝骼湫?,“去接大皇兄的人還有幾天腳程?” 雖然不值得這兩件事有什么聯(lián)系,金福公公還是下意識地答道:“約莫還有三、五日就到了?!?/br> “擺駕,朕去看望母后?!?/br> 暮春時節(jié),柳絮翻飛,落在窗臺屋檐,像是冬日里積了一層薄薄的白雪。風一吹,又四散開來,如一位只能隨波逐流的絕世佳人,柔弱得無枝可依。 謝錦言仰望窗外的春光,問香巧:“你說陛下最近是不是有些不對勁。前朝真有那么多事忙嗎?” “娘娘只管放心,再過一段時間您就是大齊最尊貴的女子,當母儀天下。” 封后大典在謝錦言看來,就如她的結婚典禮一般,她唇邊浮現(xiàn)一朵笑花,轉瞬又逝,“我不憂心這個,我只擔心阿慎累壞了身體,他近日好像又廋了……” “娘娘……”香巧不知該如何說。她所知有限,就是知道些細枝末節(jié),也不敢大咧咧說出來。 謝錦言嘆道:“把金福叫來,我要問問他最近陛下的飲食?!?/br> “是。” “天氣可真好,真希望時間快些過去?!痹琰c做阿慎名正言順的妻子,早點分擔他一切不愉快,早點讓他歡喜起來。 慈安宮。 這一批秀女謝太后親自過目,沒人敢怠慢行事。殿中的秀女,鮮嫩得跟一朵朵花似得。淑妃盡量讓自己跟個木頭樁子一樣不動不想,封后的旨意一下,她幾晚上沒睡好,心神俱疲,忽然沒了討好姑母的心思。謝錦言沒有難產(chǎn)而亡,她終究不能做表哥的元后了。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可笑的是,平白為另一個女人做了嫁衣。父親讓她耐心等待時機,她除了等也做不了什么了。 這些稚嫩的女子,一個都不能小瞧??上妹眠€在月中,不能親身來看看,謝太后一點頭,宮中就多一位美人。 直到王婕妤跌跌撞撞的進了大殿,往謝太后跟前哭訴,淑妃才回過神,這時她的指甲已經(jīng)嵌入rou里,有些疼又不太疼。 當著眾人,王婕妤掩面而泣:“求太后為我做主!” 下面的秀女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謝太后一下子沉下臉,淑妃連忙站起身訓斥:“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tǒng)?” 王婕妤卻是什么也聽不清的模樣,瞧著像是魔愣了,“當日太醫(yī)們眾口同聲說臣妾懷的是男胎,怎知生下來莫名其妙成了女孩?!?/br> “此事容后再議?!敝x太后示意身后的太監(jiān)把王婕妤帶下去。 王婕妤卻不管不顧,她從當初伺候皇帝長大的老嬤嬤那得到秘聞,事后又去接生嬤嬤那里打聽,好不容易得知真相,哪里能坐得?。啃母沟膶m女都勸她,事情拖得越晚越對她不利,現(xiàn)在御座上的男人,得到一點風聲,必定會殺她滅口!她不能等,也等不起! “是皇上命人把臣妾的孩兒與民間一婦人生的女兒對換了!”王婕妤聲嘶力竭,她要把真相公諸于眾,讓想害她的人投鼠忌器?!扒筇笞鲋鞑槊髡嫦啵颜嬲幕适已}尋回。” 這話說的前言不搭后語,十分荒繆,大殿瞬間靜了靜,一時無人說話。李賢妃笑道:“這倒有趣了,皇上還會不要自己的親骨rou,特意去民間迎個公主來養(yǎng)著?” “把她拖下去!”謝太后冷冷地道。 “現(xiàn)今的皇上乃是昱王假冒,他居心叵測、混亂朝綱!太后明知親生孫兒流落民間,怎如此狠心。”王婕妤推推嚷嚷不肯離去。 淑妃心神劇震,她隱隱覺得,王婕妤說的是真的。她猛然回頭看向謝太后,急于求證:“姑母……” 混亂間,外頭太監(jiān)唱諾:“皇上駕到!” 王婕妤掙扎的動作一頓,仿佛從頭頂澆了一陣涼水,人頓時清醒不少。憶起自己剛才說的話,她不由冷汗淋漓。 蕭慎已經(jīng)踏步走近殿內,他環(huán)顧一周,落座下來,“朕從外面就聽見吵吵嚷嚷,是在鬧什么?” 淑妃恍恍惚惚,李賢妃若有所思,底下秀女個個噤若寒蟬無人敢應,謝太后揉了揉眉心,“無事,皇兒怎這個時辰過來了?!?/br> “無事?朕在外頭聽見的可不是這樣?!笔捝髯叩桨c軟的王婕妤跟前,“聽聞婕妤指認朕不是皇帝,而是昱王。母后以為呢?” 謝太后和謝瑋自以為掌握了蕭慎把柄,行事甚有底氣。索性讓他替他們把這些說出來?;首映鍪?,謝太后很快暗里下藥謀害,蕭慎原本對生母還有的一絲憐憫之心盡去,就不打算再壓抑。 說來可笑,當年拼命生下的孩子,時隔多年,卻欲除之而后快。只為了做繼續(xù)垂簾把持朝政的太后,權柄,真就那么重要? 他可真是有一位什么都舍得下的好母親。 謝太后騎虎難下,她完全沒想到蕭慎不不遮不掩,就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件事。她的權威說到底是來自于皇室正統(tǒng),以前是先皇的遺照,而現(xiàn)在變成了不服管教的兒子。大皇子即將回京,她不可能這時候鬧出什么風言風語,授人話柄,只得道:“你與昱王皆是哀家的孩子,哀家怎會認錯。王婕妤受了誰的挑唆胡言亂語,此事還得細查。” 蕭慎一笑,“這是當然?!?/br> 麗正殿的宮娥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伺候安平公主的奶娘道:“自打婕妤有身孕起,就以為自己懷的是皇子,公主出生的時候,她得知是個女兒,還險些摔了公主。” “婕妤知曉昭容娘娘生了皇子,心里一直憤懣不平,她一直不喜公主,經(jīng)常念叨若自己生的是個皇子就好了?!睂m娥們話里話外都是一個意思。 “果然是得了失心瘋!”蕭慎冷冷地下了定論,當日王婕妤就被打入冷宮?!爸劣诎财?,依朕看來,淑妃賢良淑德,就交由她來撫養(yǎng)。” 謝太后默認了,她清晰地認識到,重權在握的日子簡直像一場絢麗的美夢,她不信任外人,把什么都握于掌心,一旦她無法作為,那么過去積累的實力便猛然崩塌。 多少年過去,她已經(jīng)老了,而她身后的謝家,亦是后繼無人。她瞥了一眼淑妃,“今日就把安平接到你宮中去吧?!?/br> 前因后果,淑妃已是細思恐極,看了王婕妤的下場,姑母眼中暗含的警告,乖巧的認了女兒。 一個失心瘋的妃子,沒有任何靠山,又已被打入冷宮,從宮中流出那點只言片語,不過讓一群婦人多了點茶余飯后的閑話,蕭慎一副“問心無愧”的坦蕩模樣,反而沒有引起任何猜疑,這事悄然無息就過去了。 只有安南候謝瑋如遭雷擊,他一直以為皇帝遮掩都還來不及,他手里握著證據(jù),憑借于此定能扭轉局面,沒想到蕭慎竟會將此事以這種方式公之于眾。 謝瑋到底在朝多年,他已隱隱覺得之前一系列的事情,宛如一個困局,正漸漸將他困死。他有了不好的預感,但還未等謝瑋想出對策,大難忽然臨頭,御史上書謝瑋私下結交權貴,圖謀不軌。刑部的人很快便找到謝瑋私鑄兵器的證據(jù),從案發(fā)到罪證確鑿,不過短短幾日光景,不僅那些與侯府過往甚密的權貴紛紛落馬,謝瑋的爵位也被蕭慎革去。 謝太后聞訊一病不起,朝臣議論紛紛?;实凼履钢列?,并未牽連謝府諸人,謝老太君的誥命照舊,還下旨讓謝錦言生父謝韜繼承爵位,以示安撫。 謝韜堅決不受,言自己于國家社稷無寸功,既不能像祖上一樣建功立業(yè),無顏坦然領旨,祈求皇上將爵位給予真正堪當大任的賢德之士。 謝韜推諉之舉,文人士子稱其高風亮節(jié),勉強挽回一些謝家聲譽。 而這時秀女已經(jīng)充盈入宮,蕭湛的滿月宴一過,蕭慎挑了個最近的良辰吉日,禮部開始正式籌辦冊封之事。 明光十三年夏,帝立謝氏錦言為后,大赦天下! ☆、第74章 冊封 如果不是謝太后這樣的人物,一個后宮女子能與皇帝平起平坐、俯視百官的機會,大約只有封后大典了。 這日天未亮謝錦言就起身梳妝打扮,戴鳳冠,著袆衣。幾個大宮女比她本人還興奮,一點點地為她描眉挽發(fā),格外鄭重。深青色的大袖服蓋住朱色內裙,裙子醒目的顏色只在裙擺顯現(xiàn),花紋為赤色,兩種顏色搭配但一點不顯雜亂。說是繡娘匆匆趕制出來的皇后吉服,但穿在身上異常合身,上面被稱為翚、翟實質是錦雞的花紋紋理栩栩如生。 映雪連連贊嘆,這不知道是多少個心靈手巧的繡娘繡出來的。謝錦言也覺得這衣服很美,但她還是覺得炎熱的夏天穿這么一身,實在有些遭罪。所幸那頂鳳冠雖然華美,但用的是最細的金絲編造而成,墜有明珠,戴在頭上竟一點不壓。生過孩子后她比之前圓潤,滋補的東西內外兼用,一身肌膚也養(yǎng)得欺霜賽雪,卻也添了怕熱的毛病,在外稍一走動,便面生紅霞,嬌喘微微。 謝錦言每日要從御花園行走一圈以做鍛煉,大齊的審美沒有明確偏向胖瘦,圓潤也被標以福態(tài),但她害怕憊懶之后越來越胖,可就太嚇人了。蕭慎從來不攔著她,有時候還陪她逛逛。夏衣單薄,回寢宮時已出了一身薄汗,謝錦言要去沐浴,蕭慎總就著香湯氤氳,對她翻來覆去的折騰。有時候等不及了,直接就在榻上親昵…… 出月子后兩個月不能妄動,他大概是素太久了,吻她的力道重得要命,身上的紅印剛要褪去,便又上了新的。紅跡斑斑如何瞞得過貼身伺候的人?謝錦言從開始的羞不可耐,到了后面也慢慢習慣??倸w已經(jīng)做了娘親,不是剛進宮的小姑娘了。 典禮前幾日瑣碎極多,謝太后又纏綿病榻,尚宮們便把諸事交由謝錦言裁決,她白日累得狠了,夜里蕭慎總算收斂許多,讓她好生松了一口氣。 儀仗禮樂,百官肅穆,大典的奏樂并不歡悅,相反鄭而重之。正式冊封的旨意一下,謝錦言跪拜領受,稀里糊涂聽完一大堆對她的溢美之詞,奏樂一換,尚宮扶著她,一步步走向御座之上,她落座于蕭慎身側,御座下所有人齊聲而拜,聲勢浩大。 蕭慎著袞冕,冕旒垂珠,外人看不清他的神情,謝錦言離他最近,卻能清楚地看到他彎起的嘴角,她心神一松,忽然有了踏實感——她成為阿慎的妻子,有了骨rou血親?,F(xiàn)世的一切,在大齊生活得越久越模糊。不是不曾失落,面對嚴苛的封建禮教,她的力量太過微小,只能順勢而為。 幼時恍然一夢,時至如今成了真。做謝昭容久了,說話行事也慢慢被這里的人同化,漂浮的不安,阿慎也察覺到了吧?他明明有很多事要做,卻每天竭力抽時間來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