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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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立冬醒來,李氏似也嚇了一跳,隨即一笑:“屋里這般安靜,我還打量沒人呢,可倒好。” 理了理鬢角:“我是來找你們四奶奶的……” 說著,就要往里進(jìn)。 “不行!”立冬立即蹦起攔住她。 李氏臉色一變。怎么著,上回來就有人攔著,這回還不讓進(jìn)?你還真以為自己能一手遮天?別忘了,你再怎么能,也是金家的媳婦,你住的地兒,也是金家的地盤! 卻是露出笑:“我找你們四奶奶有事……” 也不管立冬小臉肅然,只抬腿便走。 如花從立冬懷里竄出來,以一己之力對李氏行包圍之勢,“汪汪汪”的吼得地動山搖。 “哎呦……”李氏嚇得跳起了腳,縷金的挑線紗裙頓時翻了個花:“這是哪來的畜生?還不給我丟出去?” 聽到這個詞,如花叫得更歡了。 阮玉被吵醒,迷迷蒙蒙的問了句:“誰???出了什么事?” 李氏就跟見到救星似的,急忙往臥房跑:“弟妹,弟妹,你快出來瞧瞧……” 如花瘋了似的追進(jìn)去了。 結(jié)果臥房又是一通亂。 阮玉按按抽痛的額角,低聲對李氏道:“你夸它兩句,它就不鬧了……” 李氏一邊躲一邊慘叫,實(shí)在撐不住,只得迸了兩句:“哎呀,如花真乖,如花真漂亮……” 眼見得那狗叫聲就小了。 李氏忍不住奇道:“這畜生竟能聽懂人話?!” 得,又折騰起來了。 好容易安撫了如花,聞訊趕來的春分和霜降忙著整理臥房的混亂,阮玉則邀李氏去廳里安坐。 李氏瞧著被抱在立冬懷里依舊沖著自己使勁的如花,皺眉道:“弟妹,你打哪弄了這么個玩意?又丑又兇,瞧那腦袋,還禿了一塊。嘖嘖,你要是喜歡狗,哪天我托我娘家兄弟給你抱一只,純白的,一只眼睛藍(lán),一只眼睛綠……” 你說的那是波斯貓吧? “要不找四弟給你買一只?你可不知,四弟的眼光絕好,上回,他弄回一對小貓,金色的,就跟倆小絨球似的,在地上滾啊滾,別提多招人喜歡了。我們家嬋姐兒是個眼皮子淺的,非要抱過來養(yǎng)。四弟往日也算大方,可是這兩只小貓卻說什么也不讓給嬋姐兒,連碰都不準(zhǔn)碰一下。而且第二日,這對小貓就不見了,嬋姐兒哭的啊……等到后來,才聽說送給了溫家姑娘。溫家姑娘,就是開百匯錢莊的那家,弟妹可是知曉?” 阮玉被吵醒,又經(jīng)過剛剛那場鬧騰,只覺心臟狂跳,頭也一陣陣發(fā)暈,跟本沒聽懂李氏的意有所指,只想快刀斬亂麻,趕緊打發(fā)她走。于是一開口,便是直截了當(dāng):“二奶奶來此有何貴干?” 不能不說,李氏能屈能伸,軟的硬的都接得住。 她端了霜降奉上來的粉瓣水青瓷茶盞,贊了兩聲精致,又瞄了瞄屋里的擺置,目光不斷變幻:“弟妹這屋子真是氣韻不凡,我這俗人待在這,實(shí)在有些坐立不安呢?!?/br> 見阮玉不搭茬,她品了口雨前龍井,再盯了那極品沉水香制成的香山子兩眼,方閑閑的開了口:“我此番來,是有個不情之請……” 拿盅蓋撥了撥浮茶:“我想請弟妹幫我管家……” 什么? 阮玉懷疑自己仍在做夢。 李氏一向想把中饋大權(quán)牢牢握在手中,對盧氏多有奉承,對她百般提防,怎么突然這般豪爽了?況且,就算她大方,盧氏也未必…… “這也是太太的意思……” 李氏又飲了口茶,將茶盅放下:“如今就看弟妹如何打算了?!?/br> 試探? 揣測? 若是她當(dāng)真流露出興致盎然的意思再予以打擊,讓她不要妄生念想? 可是她真沒有那個打算。 她不過是這里的寄居者,遲早要走的,若是不明不白的去趟這趟渾水,豈不是沒事找事? 可若斷然拒絕,按照人大多都喜歡以己度人的慣例,李氏八成會以為她是以退為進(jìn),更要纏磨她,讓她不得安寧。 于是她只是笑笑,望向琉璃窗外漸暗的天色:“我初來乍到,還不大懂府里的規(guī)矩呢……” “要什么規(guī)矩?也不用你做什么,你只需每天在人前露露臉就成了……”李氏話一出口,頓覺太過露骨,急忙解釋道:“娘身體一直不好,而弟妹是金府嫡親的兒媳,這個家遲早是要交到弟妹手里的。早點(diǎn)入手,也就早點(diǎn)接手不是?若是倉促而為,豈不是措手不及?” 阮玉根本就不接她的話,只拿指尖摩挲著盅碗的邊沿:“據(jù)我所知,二奶奶將金府上下管理得地地道道,誰也挑不出個毛病,我又何必畫蛇添足?將來若真有忙不開的,二奶奶只要知會一聲,我就去給二奶奶打個下手。不過說實(shí)話,我這人,只愿意過悠閑的日子,半點(diǎn)心都不想cao的……” 見李氏臉色難看,她唇角一彎,親自為李氏斟茶:“可我也知道,這么一大家子人,要上下打點(diǎn),要迎來送往,一年的修整,每月的銀錢,四季的衣物,就連一日三餐都是要仔細(xì)斟酌,費(fèi)盡思量,很是辛苦。若是二奶奶當(dāng)真忙不過來,需要人手,你瞧……” 她眼神一抬,很是溫和而欣賞的睇向屋里忙活的丫鬟:“我身邊這幾個,個頂個的能干,不若二奶奶挑一個?立冬就免了吧,太小。春分、夏至、霜降,不是我夸自個的丫頭,我有時都覺得不如她們。正好,我昨兒就分派了她們?nèi)蝿?wù),她們都叫著苦,生怕做不來??汕啥棠叹蛠砹耍羰撬齻冇袡C(jī)會能得二奶奶的提點(diǎn)調(diào)教,定是能如虎添翼,更上一層。二奶奶,您看……” 弄個丫頭過去,能頂什么用? 李氏心里氣急,面上則冷冷一笑:“弟妹就打算這么待下去?只是弟妹未出嫁前是嬌生慣養(yǎng)的大小姐,出了閣,成了人家的人,自然是要為夫家打算。沒白的別人累死累活,自己卻坐享其成,是不是有點(diǎn)說不過去?” 話說得不客氣,阮玉卻一點(diǎn)不惱,反倒笑了:“瞧二奶奶說的,我這不是剛嫁過來嘛。古人都說,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而我自己院里的事還沒管好,怎么能插手府里的事?若是弄巧成拙,豈非是給二奶奶添麻煩?到時,人是二奶奶找的,說出來,二奶奶也沒面子不是?” 這個阮玉,簡直泥鰍一樣的滑不留手,李氏氣得牙根癢癢,卻聽她又來了一句:“二奶奶若是實(shí)在忙得緊,其實(shí)眼下就有合適的人手……” “誰?”李氏從齒縫里迸出個字,聽起來惡狠狠的。 “三奶奶……” “她?”李氏立即嗤笑:“她信奉的是‘書中自有黃金屋’,又怎能……” “對呀,三奶奶看的書多,雖未必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但二奶奶看那些在朝堂上做官的人物,哪個不是吃夠了墨水才成了國之棟梁?所以若是三奶奶肯出手,定是能事半功倍!” 李氏跟金玦淼有染,自是不會喜歡秦道韞,阮玉故意抬了她出來,就是想好好氣氣李氏,也順便瞧瞧,李氏今天如此矯揉造作又言辭懇切,到底是為了哪般? 果真,李氏的嘴都快撇成爛柿子了。 “我說弟妹,咱們就不要提她了,好不好?你可不知,那是個不沾一星煙火氣兒的人物,只打量闔家上下拿她當(dāng)菩薩供著呢。我看吶,她是嫁錯了人家,虧得三弟當(dāng)年推了那么多好親事,苦苦的求了她來……” “三奶奶是三爺主動求娶?” 阮玉琢磨金玦淼對待秦道韞的態(tài)度……難道這就是相見好,相處難? “可不是?”李氏憤憤然:“雖說是書香門第,可早就落魄了,連臺嫁妝都出不起,若不是三弟,她嬸子都要把她賣青樓去了。三弟是什么樣的人物?雖是庶出,可是人才一表,能力非凡,就連知府老爺都想把閨女嫁給他,可他都給推了。為了給秦氏裝面子,三弟是拿自己的體己辦了三十六臺嫁妝,熱熱鬧鬧的把她娶過了門。結(jié)果倒好,整日里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眼睛只望著天,打量金家還真是求著她了?她以為自己是誰?難道她還覺著自己能當(dāng)宮里的娘娘?” ☆、028焦頭爛額 阮玉聽李氏越說越不像話,急忙打斷她:“若是三奶奶不喜歡管家事,二奶奶為什么不叫上大奶奶呢?大奶奶可是……” “她?”李氏一甩帕子,嗤的一笑:“你可不知,姜氏她……” “呦,這是說什么呢?這么熱鬧?” 門外忽響起一聲笑語,立冬通傳過后,穿著棕色羅刺繡花鳥紋夾襖的姜氏便立在了屋中。 見到李氏,頓感意外,轉(zhuǎn)瞬了然:“原來弟妹這有‘客’啊……” 李氏的臉色未見任何不自然,也沒挑她的小字眼,只拿起了茶盅,自在喝了一口:“大奶奶是屬曹cao的?” 姜氏一怔:“只聽屬雞屬狗,屬曹cao是什么?” “說曹cao曹cao到啊。剛說到大奶奶,大奶奶就來了,真是不禁念叨!” 姜氏不由赧然,她一個農(nóng)戶出身,大字不識一個,懂什么曹cao啊,不過眼珠一轉(zhuǎn)…… “弟妹方方念叨我了?都說我什么了?”眸中帶笑,可是目光一移,打李氏身上一轉(zhuǎn)直接落到了阮玉臉上。 “你猜猜?”李氏故作高深。 阮玉一笑,本想別開視線,但若如此,倒真像是在背地里講人壞話似的。 這個李氏,走哪都不消停,這會又把她捎帶上了。 于是起身上前,親親熱熱的扶了姜氏上座:“還不是羨慕大嫂,聰明又能干?方才二嫂還說家里忙不過來,要我搭把手。我哪行呢?還是大嫂來吧,這樣大家都放心……” 本來姜氏撞見李氏在此,還有些不自在,可是忽聽說李氏要阮玉“搭把手”,就唇角一彎,似笑非笑的盯著李氏。 “我說怎么哪都找不見二奶奶,原來是跑這搬救兵來了。我說你也是,弟妹剛進(jìn)門,怎么也得適應(yīng)一段日子。再說,我聽聞弟妹昨日整頓院子,正是忙碌的時候,你怎么能給她添亂呢?若說忙不過來,三太太不是說要幫你管家嗎?他們可是要住到年后才走呢……” 李氏的神色頓時僵住。 而阮玉接了姜氏意味深長的一眼,稍有愣怔,轉(zhuǎn)瞬明了。 看來大房三房此番的秋風(fēng)打得不甚順利,于是孫氏和劉氏就想插手二房的家務(wù),借此看看到底有多少家底。 盧氏和李氏自是不愿,找上她,無非是要借她丞相千金的名頭,令那二人不敢放肆。而她初來乍到,自是對一切不甚熟悉,就是想折騰,也鬧不起大風(fēng)浪,到時那兩家一走,隨便找個理由就可以讓她“下崗”。 想來盧氏當(dāng)更中意姜氏,但李氏是不可能同意的。這倆人本就是死對頭,又怎能讓姜氏借機(jī)插上一腳?若是論起來,姜氏可是比她更有執(zhí)掌中饋的資格,又如何能為自己埋下禍根? 姜氏一進(jìn)門就道破玄機(jī),除了因?yàn)槭艿嚼钍吓艛D而心生不忿,還可順便送阮玉一個人情,省得被人賣了,還幫人數(shù)錢花。 阮玉故作不知,反而瞪大眼睛:“既是三太太毛遂自薦,我又怎好班門弄斧?這萬一傳出去,倒像我不懂得恭敬長輩似的……” 拍著胸口,一副被嚇到了的模樣。 轉(zhuǎn)而又勸李氏:“俗話說,人老精,鬼老靈。有了三太太相助,二嫂還愁什么呢?” 李氏將茶盅頓在桌上,終于變了臉:“一個個的就會說好聽的是吧?三太太想做什么,我就不信你們不知道!你們?nèi)羰遣还?,到時被人家把家底掏空了,可別找我來哭?” 姜氏拂拂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皺,慢條斯理:“二奶奶是急的什么?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三嬸也是看你辛苦,才豁出了一把老身子骨。再說,有了三嬸這只老貓,那庫房里啊,廚房里還有賬房里的耗子怕是再也不敢伸手了呢……” “姜氏,你什么意思?”李氏一拍桌子,站起身來,一手指著姜氏,氣得胸脯起伏,唇角黑痣直跳。 “我能有什么意思?二奶奶是想到哪去了?莫非是我一個不小心,踩到了你的痛腳?” “你……” 李氏捋胳膊挽袖子的就要沖上來。 阮玉臉色大變。這二人若是打起來,她是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 關(guān)鍵是她怎么拉?拉哪個?此事不論怎么講都與她有關(guān),事情又是發(fā)生在她這,人嘴兩張皮,到時隨便吹上兩句風(fēng),她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她這邊急得額角冒汗,青筋直蹦,只恨自己不是諸葛孔明,能心生妙計(jì),那邊春分和霜降聞聲趕出來,亦是嚇得變了臉色。 姜氏已經(jīng)準(zhǔn)備迎戰(zhàn)了,話說,她想揍李氏很久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門口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娘,二嬸……” 二人頓時停止動作。 來人目光一轉(zhuǎn),又小小的喚了聲:“四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