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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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嬤嬤拉了拉她的手,介紹道:“這位是楊家老三,楊頌芝,家中行商,也算殷實(shí)。楊三公子如今管著幾間鋪?zhàn)樱?jīng)營的紅紅火火,是個(gè)有頭腦的?!?/br> 楊家本是看中了季淮這個(gè)靠山,才巴巴攀了上來,這楊頌芝本存了幾分怠慢心思,只看到人后,卻手足無措起來,竟是漲紅了臉,不知說什么好了。 看見林老夫人給他使眼色,才磕磕絆絆道:“沈姑娘.我.我家中人口簡(jiǎn)單,母親早喪,現(xiàn)只余個(gè)爹爹并兩個(gè)哥哥,你若嫁過來,我們分家單過,必不讓你受委屈.” 這話一出了口,楊頌芝自己都呆住了,他從來也不是個(gè)急性子,怎么今日竟這樣不知分寸了。 他因著懊惱,臉漲的更紅了,一壁偷偷打量音音,一壁手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林嬤嬤有些不高興,這八字還沒一撇呢,如何說這些?她默了片刻,道:“楊家公子,今日就到這里吧,音音也累了,等改日我們?cè)倭??!?/br> 打發(fā)走楊頌芝,林嬤嬤握著音音的手,往后山走,問:“音音,今日若有合眼緣的,一定跟嬤嬤說,我們改日再約出來好好看看?!?/br> 江陳離的遠(yuǎn),也未聽清連廊上的話語,只被那男子看沈音音的眼神刺的不舒服。 他微瞇了瞇眼,便見小姑娘已拾階而上,眉眼間瀲滟的秋水,一步步朝著他走來。 那雙幽深鳳眸里的冷寒散了些,倒是染上了幾分飛揚(yáng)的光彩。 只還未看到沈音音走近,便見沿石階下來個(gè)男子,青竹般的背影,擎了一支臘梅,聲音溫潤(rùn):“今日可都見完了?” 林嬤嬤袖著手,一點(diǎn)也不替兒子著想,說起話來專戳季淮的痛處,道:“見完了。李家公子聞?dòng)?,家里世代行醫(yī),是個(gè)脾性溫和的。還有那楊家小公子,長(zhǎng)的也秀氣,據(jù)說行商有頭腦,人也靠譜。我瞧著都不錯(cuò),端看音音怎么想了?!?/br> 季淮沒說話,默了片刻才道:“讓我同音音說幾句話?!?/br> 林嬤嬤瞥他一眼,轉(zhuǎn)身下了石階。 季淮低頭,看見小姑娘顫動(dòng)的睫毛,嗓音里盡是溫柔的蠱惑,他說:“李家聞?dòng)耠m溫和,卻無膽識(shí),他護(hù)不住你。楊家小子,是有幾分靠譜,但性子尚不定。若論起來,最適合你的.” 他頓了下,抬手將手上的紅梅插進(jìn)了音音烏壓壓的云鬢,仰起臉,真誠又坦蕩:“是我季淮?!?/br> 江陳目光落在季淮扶著音音發(fā)鬢的手上,還有小姑娘嬌羞的面。 他眼角跳了跳,背在身后的手陡然握緊了,那支桃花簪應(yīng)聲而斷,在他掌心劃出一道血痕。 呵,原來沈音音今日是來相親的。 第45章 我想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季淮站在梅花樹下,挺拔又清雅,本就含情的眼眸漾出春水般的柔情,看的人心里發(fā)緊。 音音張了張口,不自覺后退了一步,口中的話還未吐出來,腳下一錯(cuò),險(xiǎn)些跌下去。 也虧得季淮眼疾手快,有力的臂伸過來,攬住了她的腰身。 梅林里有雙飛揚(yáng)的鳳眼,微微瞇了下,涌起滔天的風(fēng)浪。 季淮的手一觸即散,面上光風(fēng)霽月的坦蕩,他步下來,再不提方才的話,只蹙眉問:“可有傷到腳踝?” 音音搖搖頭,同他緩步往山下而去,兩人并肩而行,一個(gè)溫柔嬌媚,一個(gè)如玉公子,光看背影,都是萬般般配。 待那身影漸漸隱沒了,這寂靜的梅林,忽而傳來一聲冰冷的輕嗤。 . 下得山,已是將近午時(shí)。林嬤嬤對(duì)這廣寒寺的素齋念念不忘,季淮便陪幾人在寺中用了頓素齋,才送她們出了寺門。 方出門,卻見江浙按察使 、布政使及都指揮使正下了馬,慌慌張張往寺中跑,后面還跟著江陵知府等五品以上的江南官員。各個(gè)官服在身,面色倉惶。 季淮見此微蹙了下眉,停住腳,喊為首的都指揮使楊茂:“楊指揮使,因何如此慌亂?” 楊茂頓住腳,抬手扶正跑歪了的官帽,見季淮只一身竹青常服,連個(gè)冠冕也未戴,不禁訝然道:“季大人,首輔大人到江陵了,現(xiàn)下就在這廣寒寺內(nèi)!方才有錦衣衛(wèi)拿了腰牌來府衙通報(bào),如今大家都急著來拜,怎得您不曉得?” 他這話出了口,季淮還未出聲,卻見他身后戴白紗帷帽的姑娘身子一歪,差點(diǎn)載倒。 林嬤嬤等人亦是面色大變,一時(shí)噤了聲。 季淮扶住音音,低低在她耳邊道了句:“無妨,你同母親先回去?!?/br> 音音穩(wěn)了下心神,輕輕“嗯”了聲,抬腳便往馬車去。她隱在袖中的手輕顫了下,卻不斷告訴自己:莫慌,便是同在寺中,又未碰上,哪里就能識(shí)破她? 她僵著身子往外走,只還未走幾步,卻聽腳步踏踏,一群著飛魚服的錦衣衛(wèi)握著繡春刀在前方開路,簇?fù)碇粋€(gè)挺拔高大的玄色身影而來。 這身影也未著官服,一身玄墨云紋常服,走在一群帶刀飛魚服中間,卻依舊打眼,是上位者不經(jīng)意間的威儀。 布政使及都指揮使都是進(jìn)京見過江首輔的,此刻甫一見了,立刻帶領(lǐng)大小官員跪了下去,直呼:“見過首輔大人?!?/br> 江陳面上波瀾不興,淺淡的目光越過跪俯的人群,落在了那披著翠紋織錦羽緞氅衣的少女身上。 音音只覺腦海中轟的一聲,竟有片刻的愣怔,反應(yīng)過來后,急忙后撤身子,跟著跪俯了下去。 她心中忐忑,一壁試圖安慰自己,現(xiàn)下戴了帷帽,那人也不一定認(rèn)得出她。 強(qiáng)裝鎮(zhèn)定,她躲在人群后,盡量伏底了身子。只還未跪好,卻聽那人清朗涼薄的聲音響起,問的是:“這位姑娘看身形,倒是肖似本官的一位故人,不知,姑娘是何許人也?” 這輕飄飄的一句,卻讓音音定在了當(dāng)下,張了張口,不知做何反應(yīng)。她閉了閉眼,就要認(rèn)命的抬起頭,卻見頎長(zhǎng)的竹青身影罩過來,將她穩(wěn)穩(wěn)護(hù)在了身后。 季淮起身,擋在音音面前,朝江陳拱了拱手:“江大人,這幾位乃是季某家眷,正欲歸家。擾了您,還望贖罪?!?/br> 家眷?江陳頷首,有平靜下隱忍的暗涌。他一雙眼,落在季淮身上,有千鈞重量。 季淮卻不躲不避,筆挺站著,不卑不亢的回視。 目光交鋒間,是男人之間的暗涌。 江陳眼尾微揚(yáng),反倒笑了,那雙鳳眼平靜的猶如深水,可莫名的,就讓人覺得膽寒。 季淮亦是通透的,清晰的看清了那平靜表象下隱忍的的殺意,適當(dāng)退讓一步,謙遜躬身道:“大人,家母耐不得嚴(yán)寒,還望能同家妹一道,及早歸家?!?/br> 許是這聲家妹取悅了江陳,他沒再言語,只不置可否的輕笑了聲。 音音一顆心忽上忽下,直到隨著林嬤嬤上了車,才重重舒了口氣。 待馬車轔轔下了山路,阿素才吐出一口濁氣,紅著眼不忿:“這位江大人,怎么就陰魂不散呢?憑什么呀?我們姑娘伺候他一場(chǎng),連個(gè)名分都沒有,受盡了世人的嘲諷輕賤,喝了那么多避子湯,差點(diǎn)不能再育子嗣,還被他那未婚妻及祖母百般折辱,如今竟要再出現(xiàn),打擾我們姑娘平靜的日子。他憑什么???” 阿素說著,潺潺落下淚來,是真的替自家姑娘不平。 林嬤嬤亦是紅了眼眶,握著音音的手,心疼的說不出話。 音音心里蟄了一下,那些首輔府的日子在腦海中浮現(xiàn),她其實(shí)記得他偶爾的溫情,可更多的,確實(shí)是細(xì)細(xì)密密難言的澀。 她壓下心中情緒,反過來安慰阿素同林嬤嬤:“哪那么苦,那時(shí)也是錦衣玉食的,你們休要替我委屈。再者,他不是今天也沒認(rèn)出我來?就算真認(rèn)出了,他如今想來已娶了妻,一個(gè)無足輕重的外室,于他來說,也沒有糾纏的必要?!?/br> 阿素聽了這話,不但沒止住淚,反倒哇的一聲哭起來。 林嬤嬤洞明的目光落在小姑娘面上,拭了拭淚,將小姑娘摟在了懷中,問:“音音,你難受嗎?” “我哪里難受?我好的很,我……” 她扯出一絲笑意,安撫嬤嬤兩句,可那懷抱溫暖的很,有雙像母親一樣的手,輕輕拍打著她的背。音音忽而就xiele氣,在嬤嬤懷中悶悶道:“是有一點(diǎn),不過就一點(diǎn)點(diǎn),一會(huì)子就散了……” 車廂里沉寂下來,連阿素的嚎啕哭聲都止住了。只有音音細(xì)小的啜泣。 外面起風(fēng)了,刮的車簾哐當(dāng)作響。許久,音音從嬤嬤懷里爬起來,拿帕子摁了摁水潤(rùn)的眼。 她也不知道怎得就哭了,那時(shí)候都不曾哭過,現(xiàn)在見了這人,哭什么勁呢? “好了,不說這些,回去了我要喝嬤嬤熬的參湯?!币粢魮P(yáng)起臉,笑著扯開話題。 林嬤嬤摩挲著她的手,說不出話。 車子一頓,忽而停了下來,車簾打起,季淮身邊的長(zhǎng)隨王至露出臉,恭敬道:“老夫人,我們爺說要你同阿素姑娘回廣寒寺尋他,讓音音姑娘先家去?!?/br> 林嬤嬤一驚,還以為兒子出了什么事,急忙囑咐車夫?qū)⒁粢羲突厝?,同阿素跳下車,另乘車折了回去?/br> 音音也有些擔(dān)心,怕江陳那人刻意為難她的大哥哥。 一路上神思不屬,待車停了才回過神,忙掀簾下了車。 只下了車抬頭一瞧,才驚覺不對(duì)勁。 青瓦黛墻,門庭清雅,這不是中規(guī)中矩的季府,她似乎來了金臺(tái)坊! 音音后退一步,本能去尋那輛馬車,冷不防卻聽見了那熟悉的清冷聲調(diào):“沈音音,你還要去哪?” 她驀然抬頭,在看清那張清俊無雙的臉后,第一個(gè)反應(yīng),竟是折身便跑。 只那人卻比她動(dòng)作更快,一雙有力的手,箍住她的腰身,將人攔腰抱了起來。 他腳步穩(wěn)健,穿過庭院,徑直入了廳房,將人往榻上一放,沉了目看她。 音音只覺口干舌燥,腦中空白一片,本能握住衣襟,往榻角縮了縮。 江陳的臉更陰沉了幾分,出聲道:“沈音音,你可有話同我說?” 有什么話要同他說?她張了張口,一時(shí)竟想不起這驟然相見,要說什么了。 她無話同他講,她看見他只想跑。江陳飛揚(yáng)的鳳眼里又暗沉了幾分,他走進(jìn)些許,高大的身影徹底將嬌小的姑娘籠罩住。 音音心中警鈴大作,后背抵著墻,已是退無可退,眼睜睜看著那只修長(zhǎng)的手伸過來,握住了她孱弱肩頭。 待那人傾身過來,欲解她氅衣的盤扣時(shí),音音再不愿忍,伸腳便踢在了男子小腹:“江陳,我不愿意!” 總是這樣,從來不問她的意愿。這算什么呢?他是她什么人,憑什么見了面就要如此? 她伸手拍打他有力的臂,那人卻眉頭都不皺一下,帶出點(diǎn)怒氣:“不愿意?” 他說著,一伸手便將她的氅衣扯了下來,又來握她的臂。 音音眼里沁出淚來,轉(zhuǎn)頭閉了閉眼,有些絕望的況味,卻冷不丁聽見江陳道:“起來,給我煮碗面?!?/br> 只是煮碗面嗎?音音驟然睜開眼,狐疑的盯住了面前的男子。 江陳卻未看她,隨手將那氅衣扔出了窗外,喊于勁:“拿去燒了?!?/br> 他今日可是瞧見,季淮的手,隔著這氅衣,落在了她的腰上。 他吩咐完,轉(zhuǎn)頭看音音:“不愿意嗎?” 音音眨巴眨巴眼,忽而順從道:“我……愿意。” 江陳也未多言,輕拉了她纖細(xì)的臂,進(jìn)了后廚。 里面點(diǎn)了昏黃的光,在這起風(fēng)陰沉的午后,顯出朦朧的溫馨。 小姑娘忙前忙后,牙白的面龐被鍋里的水氣熏出芙蓉嬌色,倒像是替夫君做飯的新婦,滿身煙火氣的溫柔。 江陳瞧著那背影許久,忽而轉(zhuǎn)了眸,眼里有些不設(shè)防的水光。 他仰了仰頭,反復(fù)在心中想起,平昌二年,她替他煮的那碗面。 再回眸,卻見小姑娘已手腳麻利的出了鍋,端了個(gè)檀木托盤,里面一碗熱騰騰的湯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