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寧沫道:“我攔著大夫人是一件好事,不然你覺得,如果真被大夫人撞見了那兩人媾和,大夫人就會如你所愿的把寧萍兒許給魯平嗎?” “這……”寧淵有些遲疑了,他之前對這位嫡母了解不深,所以并未想到這一層,但如果按照寧沫所言,如果大夫人撞見了寧萍兒和魯平歡好…… “她會立刻毫不猶豫地以不守婦道的罪名將寧萍兒家法,等寧萍兒有死無生后,她又會找個由頭把火燒到你寧淵的身上,更別說還是你身邊的丫頭白檀把她帶過去的,到那時候,三夫人失了寶貝女兒,又不能將大夫人怎么樣,便只能來同你和你娘拼命了,而你的meimei寧馨兒,一樣要嫁。”寧沫一席話如醍醐灌頂,讓寧淵渾身一顫,是了,這件事他千算萬算,就是沒有把大夫人的性子算進去,他滿心以為大夫人不過是個愛慕虛名的嫡母,現(xiàn)在看來,是他想得不夠深。 “大夫人最善于做的一件事,便是坐山觀虎斗,但凡可以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事情,她都不會放過,如今寧府里明面上只有兩名庶子,無論是借著你的手絆倒三夫人一脈,還是借著三夫人的手把你置之死地,于她,于寧湛,都是天大的好事。除夕那天夜里她會出手將寧萍兒救下,也是這個原因,在你們兩個庶子死掉一個之前,寧萍兒還有用處?!?/br> 042 姐妹反目 寧淵長久的沒說話,寧沫也不急,因為他知道寧淵肯定能想明白,只不過是需要一些時間來考慮清楚而已。 “你說的沒錯,今天我的確沒有考慮周到,這件事要多謝你?!睂帨Y看著寧沫,“至于你說的其他事情,我需要親自去求證,并非我不相信你,我只是更相信我親眼看見的而已?!?/br> “這個自然,人之常情,原本今日貿(mào)然把你請來這里也是我唐突,可若是在寧府,我也不知道大夫人到底有多少眼線,行宮里卻要安全許多?!睂幠D頭朝門外輕喚了一聲“水秀”,很快,那個領著寧淵來的小丫鬟便走了進來。 “這丫鬟叫水秀,是我的心腹,我不常在寧府中走動,如果有事的話,這丫頭會跟你聯(lián)絡?!?/br> 寧淵點頭起身,向寧沫告辭,便跟著水秀出去了。 寧沫輕嘆了一口氣,重新將面紗掛上。 這是一個不知有多少人徹夜難眠的夜晚,寧淵躺在床上,絲錦被柔軟舒適,他卻輾轉反側,腦子里不斷回想著寧沫的話;寧萍兒把房間的丫頭全趕了出去,自己蜷縮在被子里瑟瑟發(fā)抖;寧沫直到深夜還坐在房間外的廊臺上,望著天空一輪圓月若有所思,當然他也沒發(fā)現(xiàn),在他閣樓下的樹影里,有個錦衣玉冠的俊秀青年就著那么些可憐的月光,傻乎乎地盯著他的側臉瞧,偶爾還會癡迷地喊出一聲“茉兒小姐”。 至于遠處的水榭閣樓里,勁裝皮裘的呼延元宸仰躺在房頂?shù)牧鹆呱?,手中鐵蕭里不斷發(fā)出低沉悠揚的樂聲,直到傳出老遠。 春宴結束后,在別的人家都歡天喜地地沉浸在家里有少爺小姐飛黃騰達,或互相分享春宴上所見所得的時候,只有寧府完全沉浸在一片愁云慘霧中。 壽安堂里,沈氏與寧如海高坐,嚴氏與柳氏坐在下首,除此之外便再沒有別人了,寧萍兒跪在正中,她雙眼下掛著烏青,臉色更是一片蒼白,許是跪得久了,膝蓋都開始打顫,柳氏看著心疼,好幾次想向寧如海求情,可看見沈氏一張惱怒嚴肅的臉,又耐著性子把話壓了下來。 沈氏抿了一口茶,似乎是覺得茶水不合胃口,眉頭皺了皺眉,又重重在身邊的小幾上放下,發(fā)出“砰”的一聲,震得寧萍兒也跟著心神一顫。 寧如海陪著笑臉道:“老夫人,茶水若是涼了,便讓下人們再換上便是?!?/br> 沈氏斜著眼睛瞪了寧如海一眼,“哼,茶水不好喝自然換得,你的女兒做了丑事,那也能不能換了去?” 寧萍兒腦袋埋得更低了,寧如海臉色一僵,悻悻道:“小孩子犯錯,按照家規(guī)懲處便是,老夫人實在犯不著生氣,小心氣壞了身子。” “是啊,只要犯錯,上家法便行了?!鄙蚴虾吡艘宦暎翱墒悄阌袥]有想過,用再多的家法,也挽不回咱們寧府的顏面了!”說道這里,沈氏重重在身側的小幾上拍了幾下,指頭上的翡翠戒指撞在堅木桌面上梆梆作響,“別人家會怎么議論我都猜得出來,說寧家生了一個好女兒,賣弄風sao買弄到皇家宴會上去了,以為當眾脫衣便能勾搭上達官貴人,真是癡心妄想!” “老夫人,您怎么能這么說呢。”柳氏小聲辯駁一句,“皇后娘娘金口玉言都說了那不過是一場意外,咱們萍兒也是受害者呀?!?/br> “你住口!”自從上回巫蠱小人的事,沈氏心里一直憋著一口氣,也一直瞧柳氏不順眼,如今看她居然敢插嘴,火氣蹭地就上來了,“都是你教養(yǎng)出來的好女兒!敗壞門風到這樣的地步,居然還有臉狡辯!便也多虧了皇后娘娘金口玉言,才讓我寧家保住了最后的臉皮,沒有因為這個臭丫頭而顏面掃地,不然你以為老身現(xiàn)在還會在這里同你們廢話嗎,早讓人把這蠢東西綁起來,然后尋個不嫌棄咱們的農(nóng)作佃戶,嫁出去一身干凈了!” 寧萍兒渾身一震,她自小過的便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如果沈氏真的一怒之下把她許給身份低下的農(nóng)家佃戶,讓她去過那種粗茶淡飯的日子,她怎么受得了! 但是她不敢說話,更不敢為自己辯駁,因為她身上還有一個更大的秘密,如今只是為著春宴上的那場意外,沈氏便已經(jīng)氣成了這幅模樣,說她敗壞門風,若是被沈氏知道她已經(jīng)遭男人玷污了,不再是完璧之身,那她哪里還有活路,只怕將她直接送上山去當尼姑都是輕的! “老夫人,這都是媳婦的不是,是妾身沒有照顧好這幾個孩子,才出了這樣的意外,若妾身為人嚴謹一些,多檢查檢查萍兒的衣服,應當就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了。”嚴氏在此時站起來,行了個大禮向沈氏跪下,“養(yǎng)不教,母之過,身為嫡母,媳婦難辭其咎,老夫人便罰我吧?!?/br> 柳氏見狀也跟著趕緊跪下。 沈氏粗喘了幾口氣,臉色卻緩和了一些,寧如??戳藝朗弦谎郏獣宰约旱哪赣H素來是個喜歡爭強好勝的頑固性子,你越是求情,她就會覺得你是在頂撞她,就偏要治你的罪;而你自己把錯誤坦誠了,順著她這口氣下去,她又會覺得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從輕處罰,顯然嚴氏同樣很清楚這一點,她也并不是為了寧萍兒在求情,只是想讓沈氏不要遷怒自己而已。 “罷了,你起來吧,這事不能怪你,是這丫頭自己蠢,好在皇后娘娘明鑒,才免了我寧家一場禍事。”沈氏淡淡道。 “老夫人,其實皇后娘娘開口愿意幫咱們萍兒開口說話,是四皇子殿下向皇上求的情呢?!绷洗蛄苛艘谎凵蚴系谋砬?,扯開一絲笑,說道:“而且……我聽聞萍兒出事時手無足措,也是四殿下忽然出現(xiàn),用自己的披風救下了萍兒?!?/br> “所以呢?”沈氏語氣一揚。 “所以……媳婦覺得?!绷峡戳丝磳幦绾?,又看了眼嚴氏,索性開口道:“此事似乎也不全是壞事,四皇子殿下,似乎,似乎對咱們萍兒有意思呢?” “哼,我瞧你是白日夢做多了,腦子都開始不正常,有你這樣的蠢娘,難怪教不好女兒!”柳氏不想自己這番自以為可以討得沈氏歡心的話,卻被沈氏啐了一臉。 她委屈地看向寧如海,哪知寧如海也正用惱怒的眼神望著她,只看得柳氏心肝一顫,趕緊閉嘴。 “寧萍兒,你去吧!”沈氏說了這些話似乎也累了,有些不耐煩地對寧萍兒揮揮手。 寧萍兒一愣,“祖母,你讓我去哪?” “之前罰你在祠堂關三個月,哪只才一個多月你父親就心軟將你放了出來,我便知道,你完全沒想過要悔改?!鄙蚴掀沉藢幦绾R谎邸?/br> “沒錯,之前為夫就不該如此心軟,你便回祠堂去再住兩個月,好好思過?!睂幦绾]p咳一聲,詢問般看向沈氏,沈氏沒說話,想來對寧如海的決定并不反對。 一聽又要回去祠堂,寧萍兒哪里肯,她委屈地看向柳氏與嚴氏,哪只沈氏緊接著的一句“誰要是求情,便一起進去與她同住”,又讓正準備說話的柳氏定在了原地。 寧萍兒沒辦法,只能哭哭啼啼地由兩個粗使婆子拎走了,柳氏看著心疼,不過好在這一回她沒有挨板子,想來祠堂里雖然缺衣少穿,卻也不會過得像上次那般狼狽。 “當真癩蛤蟆想吃天鵝rou,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做出這等丑事,還好意思覬覦皇子殿下,咱們寧家怎么養(yǎng)得出這種女兒。”沈氏滿臉不屑地低語了一句,搖了搖頭。 **** “少爺,你聽說了嗎,萍兒小姐又被關進祠堂里去了?!钡诙?,白檀捧著一些上好的糕點進了竹宣堂的院門,院子里陽光正好,白梅帶著寧馨兒在一邊的花圃里摘小花做花環(huán),寧淵則坐在不遠處的青石凳上,手里居然拿著針線在縫補一件女兒家的上衣。 “只是關祠堂而已,兩三個月也就放出來了?!睂帨Y顯得滿不在乎,將剛補好上衣對著日頭看了看,然后沖寧馨兒揮揮手,“馨兒,來這邊?!?/br> 寧馨兒聽見寧淵喚她,立刻跑了過來,一個大力撲倒寧淵的膝蓋上,沖她甜甜一笑,“哥哥!” “你這丫頭,整天如此毛躁,哪里有一絲官家小姐的樣子,在這么下去,當心沒有人敢娶你?!睂帨Y嗔怪般在寧馨兒鼻頭上刮了一下,抖了抖手上的衣服,“來快穿上,下次出門讓娘親多看著你些,別又衣服破了自己還不知道?!?/br> “嫁人有什么好的,馨兒才不要嫁人,馨兒只要陪著娘親和哥哥就好?!睂庈皟捍┖靡路?,沖寧淵做了個鬼臉,又一蹦一跳找白梅玩去了,白檀沒忍住笑,噗嗤一聲,“馨兒小姐果然是小孩子心性呢?!?/br> “你以為這是好事嗎?!睂帨Y看了白檀一眼,“過了今年,她就九歲了,也該懂一些人情世故了,總是這般天真下去可怎么得了。” 白檀道:“小姐需要懂什么人情世故,有個連針線活都手到擒來的哥哥照拂,便是這輩子,都不必再懂什么事了?!?/br> “聽你這么說,難道我還能照顧她一輩子不成?!睂帨Y看著不遠處正活蹦亂跳地寧馨兒,淡淡道:“人生最奇妙的事情就是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發(fā)生什么事,但凡碰到一些身不由己的時候,別說針線活了,是什么活都要學的,如果沒有自己照顧自己的能力,只會活得無比辛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