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皇帝忽然停下了腳步。 平陽追了上來,正疑惑,抬頭一瞧,原來,他們已到了桂宮。 第一次,這般浩大地迎接桂宮的黎明。 皇帝也在。 桂宮沉寂已久,正如住在宮里的人,從長門遷至桂宮,亦是浮沉已久。 作者有話要說:陳阿嬌馬上要出場了…這個……略難寫… 明兒不更,歇一天,后天奉上6000字更新… 第78章 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燭(7) 天邊一際翻起了魚肚白,曙色撕破昊天穹廬,水似的傾瀉下來。天光微亮,長安漢宮迎來鳥鳴啁啾的晨曦。 皇帝俯身,大口地喘著粗氣,一仰頭,巍巍桂宮籠在晨曦曙色中,如同立著的仁者般與他對視。 他此刻像個孩子般。就像是從那一年薄雪初冬的下午走來,直落進了這一刻的未央,他好似從不曾坐攬皇權(quán),仍是多年前與陳阿嬌嬉鬧的那個孩童,他的眉眼,只刻著稚嫩與生澀。 “嬌嬌姐?!彼T诔快F中,君王呵出了一個模糊的唇形。 暖霧在他唇邊逡回。 平陽臂彎里圈著皇帝的冕服,立在皇帝身側(cè)。跑的好急,才追上了他,她也微微喘息著,額前滲出細密的汗,她一撩袖,抹了去。 皇帝突然立直了身,此刻解下一身的累贅,只覺輕松。君王全不顧儀度,仍像輕狂的少年,只怔著瞅了兩眼桂宮前青階玉石,眉色略一收緊,居然便不管不顧地向前跑了去…… 直要撞上桂宮守值內(nèi)差了,他連一點停下的意思都沒有?;5媚菐讉€內(nèi)差腿肚子篩糠似的抖,臉色鐵青,“撲通”一聲腿膝蓋一打彎,利利落落全跪了下來。 皇帝忽一怔。 是平陽。 平陽已跪在他身前,使狠抱緊了皇帝的腿肚子:“陛下三思!” 皇帝低頭,湖水色的瞳仁里寫滿訝異:“阿姊?” 平陽只覺鼻子一酸,眼淚利落地滾了出來。很澀的感覺,在兩頰拉著,好似有刺兒這么釘著,滾也滾不走。 ——“陛下請三思,您是要為嬌嬌好呢,還是……?建章宮承恩,加封晉位,遠瑾夫人已是千萬人妒,今兒長樂宮又來這么一出,若不是我趕的及,從母后手邊兒上搶了人,遠瑾夫人這回還不知要怎樣呢!便是這樣,她還是加了笞刑,此刻疼的不知怎樣翻覆——這些個苦,陛下要她再承一遭兒么?” 皇帝偃下眉色。 平陽說的不無道理。 在這宮里,煌煌真理便是,受寵即遭人妒,外加一個踩低捧高,若要活的好,不摳著心計思量,天天琢磨著怎般害人自保,還能如何辦呢? 平陽嘆了口氣:“來日方長啊,陛下,若急于一時,只怕毀了往后千般的恩愛呀!您御極這許多年,怎樣的場面沒見識過、怎般的忍耐沒承過?偏此刻不能忍么?”她小了聲兒,與皇帝也不再客氣,只把他當作自己至親至愛的弟弟,因勸道:“旁的人,自不必怕,既然當初‘磨鏡’流言已不攻自破,你這心結(jié)怕是也解了,那便好,從此后,再若有人挑撥,徹兒心里有桿秤就行;但母后那邊呢?母后若認準皇帝陛下新封的美人乃是魅惑君主的禍水,往后桂宮還能太平么?陛下總有走心的時候,母后若不喜歡遠瑾夫人,咱們盯得住么?阿姊可以救她一回兩回,防得住母后厭惡她,要一世與她為難么?” “但——”皇帝皺眉道:“朕與阿姊心里都清楚,母后不會喜歡她!憑她長了這么張臉,母后便不會喜歡她!” “徹兒糊涂啦,——話雖如此說,母后的喜歡與不喜歡,還不因著陛下?母后與阿姊是一樣的!所做之事,皆是為陛下!來日方長,若有一日,母后知道,那位‘遠瑾夫人’待徹兒之心尤明,一切切皆是為君上著想,母后還有理由厭惡她么?不說喜歡,從此不來揪茬兒,兩廂里太太平平、客客氣氣過日子,便是君上的福了!” “那便是朕所愿。”皇帝微嘆。 “那么……陛下準備早朝吧?!逼疥柵趿嗣岱c十二旒來,恭敬托舉手上,呈與皇帝。 他回身看了一眼桂宮,低聲喃喃:“來日方長……” 說好的,來日方長,再等等朕,等等朕…… 他們之間,還橫梗著那樣的誤會,他尚未與她說一聲抱歉,他尚未告訴她,堂邑侯一脈,他開恩留了后,館陶大長公主之事,他也留了情面,并未拿她怎樣。雖削了陳氏實權(quán),但一概富貴榮華,他皆賜了去,只要皇帝在朝一日,堂邑侯府衣食俱無憂。 不知她會否因著……寬諒他? 他是皇帝,低頭不容易。 桂宮燈燭皆熄,他轉(zhuǎn)頭,只見綃帳之內(nèi)仍有微弱的燭影晃動,連眉都來不及抬一下時,已偃了下去…… 暮去春來,大概便是這樣一朝一朝的燭影偃下,又躥起。 年華好過。 三月之后,魏其侯府年華正盛的小翁主北出朔漠,送行大軍旌旗蔽天,皇帝居未央,未忍親送再多瞧翁主一眼。 未幾,送親大軍行至遼西郡,旌旗送回長安奏報:翁主竇沅偶染惡疾,不治,卒于遼西。 帝聞報拊掌大慟。 這一日,平陽公主謁未央,皇帝因數(shù)日水米未進,瘦脫了人形,本不欲宣召,數(shù)幾日連列位臣工都被擋在宣室殿外,卻聞聽晉謁之人乃親姊長公主平陽,連宣謁。 平陽因謁:“陛下長樂無極!” 皇帝笑了笑,臉上卻全無血色,抬手道:“阿姊免禮。”又向從侍道:“賜座!” 平陽長公主在侍女的攙扶下,略欠身下了座:“謝陛下!” 皇帝笑的有些勉強:“阿姊不必拘禮,宣室殿只有自己人,不必——”因斂聲:“朕盡以為,阿姊是來拿朕興師問罪的!” 平陽面色有些尷尬,卻仍不溫不火道:“平陽不敢……” “沒甚不敢,在阿姊眼里,朕的確做錯了一樁事……” “陛下是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