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浩天從袖中取出一張清單，垂眸一掃，“出席者共有四人，按從前題目，樂射御書數(shù)畫，其中武斗便由關(guān)何尚遠二人擔(dān)此重任。”

    “剩下的文斗，除了宋初宋先生外，在場諸位還有誰愿來一試？”

    關(guān)何聞之一愣，當(dāng)即起身。

    “先生?！?/br>
    “我恐怕……不能出席?！?/br>
    奚畫頗有些擔(dān)憂地看了他一眼，節(jié)會事務(wù)繁忙，平日里已經(jīng)是忙得不可開交，如今又哪里抽得出空閑。

    他這身子狀況也還是不去的好。

    冉浩天眉眼一瞇，難以置信。

    “你腦子沒壞吧？千載難逢的好事兒，你竟還推辭？！”

    “先生……”關(guān)何垂首施禮，“學(xué)生確有難處，還望先生諒解。”

    倒不是他刻意推拒，只是當(dāng)務(wù)之急是尋找解藥，這些時日他還得往返山莊和平江城之間，著實是分/身乏術(shù)。

    “我說你真是不開竅！你倒把自己當(dāng)寶兒呢，那么大臉，平素搞得書院雞飛狗跳也就罷了，這白送上門兒來的好處，你都不撿！若非是見你身手不錯，誰想讓你去??？”

    冉浩天恨鐵不成鋼地指著他訓(xùn)斥一通。

    底下有人聽得不樂意了。

    “先生，他不想去，有的是人想去，人家貴人多事，您何苦為難人家。”

    “……”橫豎也瞧他不順眼，冉浩天覺得此話對理，勉強點了下頭。

    “得得得，我屆時再去和副院士說說，看能不能換人?！?/br>
    “先生?！苯鹬εd致勃勃地插了個話，“王爺要辦生辰，這么大的事兒，總得有禮吧？快說說這奪魁的都有什么好東西??！”

    這話可算問到眾人心坎上去了，立馬一幫人跟著附和，眼里放光。

    “這群小兔崽子，真真是鉆進錢眼兒里去了。”他咧嘴啐了一口，話雖如此說，卻還是拿了文書念道，“你們要聽，說說也無妨?？瓤取?，這奪魁，除了進京名額外，另有黃金百兩，這是賞給書院的，一把千年古琴，象牙透雕的松鼠毛筆，圣上欽賜的九轉(zhuǎn)金丹，還有……”

    蹭的一下，關(guān)何就直挺挺站了起來。

    “先生，我還是要去的！”

    “我……我得用這微薄之力，彌補之前犯下的過錯?！?/br>
    奚畫撐著額頭，甚感丟人的轉(zhuǎn)過臉。

    冉浩天嘴張了半晌才合上，轉(zhuǎn)身把手里的東西輕輕放下，發(fā)自內(nèi)心的告誡自己盡量不要發(fā)火。

    于是，悠悠吐了口氣。

    “你小子有病啊！”

    ☆、第71章 【欲與君知】

    下學(xué)路上，奚畫和關(guān)何并肩走，他替她拿了書袋，她反是兩手空空，樂得清閑。

    “你啊，偶爾也得學(xué)會藏藏心思，就算看重那幾樣價值連城的寶貝，也不必表露的這么明顯罷？”

    關(guān)何奇道：“誰說我看重寶貝了？”

    “不是你還去？”

    “九轉(zhuǎn)金丹啊，小四?！彼麩o奈一笑，提醒道，“昨日我跟你說能解百毒的那個?！?/br>
    “哦！”奚畫這才想起來，赧然撓了撓臉頰，“是給忘了……不過也巧的很，咱們要，他還正好送上門，省了你去偷的功夫！”

    “那也得贏了頭甲才行?！?/br>
    “不怕，咱們鐵定能贏！”奚畫笑得滿臉自信，“算到上年年底，我們已經(jīng)連勝三年了，這次必然也是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

    瞧她笑得燦爛，關(guān)何心頭亦感到一絲輕松。能贏自然最好，贏不了，那藥……也還是要用偷的。不過眼下既知道東西是在王爺手上，倒替他省去不少麻煩，晚上捎封信回去，且先問問紅繡他們?nèi)绾尉駬瘛?/br>
    *

    雖說離品仙節(jié)還有七日，各大書院卻都早早停了課，大約是把此次比賽看得十分重要，校場馬場各處皆有人訓(xùn)練，正所謂臨陣磨槍，不亮也光，人家都在忙，自己也不能落下。副院士便起了個大早，特將關(guān)何幾人拎去外頭活動身子。

    這武斗的要熱身，文斗的二人倒是不必。宋初便攜著李含風(fēng)在近處茶樓喝茶閑談。

    書院里腦子好使的奚畫倒不是排第一位，加之已剩下最后一個名額，毫無懸念她是沒資格去的，這事關(guān)臉面名譽的重擔(dān)還得落在李含風(fēng)身上。

    論人品此人的確是不敢恭維，不過文采學(xué)識十分出眾，由他出面，勝算也能占個十之八/九。

    今日晴朗，無日無雨，秋風(fēng)蕭蕭，天高云淡，氣候涼爽適宜。

    盡管已是午飯時候，城東的校場上卻圍了好些人在那兒踮腳張望。但見前頭，一排排靶子齊齊而立，風(fēng)卷落葉于地上一圈兒滾過。

    有人騎了匹玄色駿馬馳騁，馬蹄濺著塵土飛揚，在距離靶前幾十丈之處，他飛快取下劍匣里的羽箭，銀弓在手，弓如滿月，頃刻間嗖嗖十來箭一徑射去，箭光颯沓如星，不過眨眼的功夫，箭箭正中靶心。

    他韁繩一緊，引著馬轉(zhuǎn)身，風(fēng)帶著衣袂獵獵飄飛。

    奚畫提著食盒從校場一側(cè)進來，抬眼就見得這一幕，心頭莫名悸動歡喜，嘴唇抿了抿往旁邊一站，傻兮兮地望著他笑。

    以往見他射箭騎馬也不覺怎的，而今倒是越看越喜歡了，怎么瞧怎么好，渾身上下哪里都好。

    “咦？那個穿茶色衫子的，是哪一個？從前怎么沒見過？”

    大約是臨到初七，其他書院亦有不少來此地跑馬練箭，或是抱佛腳，或是舒展筋骨。總之周遭瞧熱鬧的人很多，數(shù)著比那校場上的還多一倍?？质瞧渲幸嘤心膫€姑娘家心儀的人在，怕練得累了渴了，站邊上等著給送飯。

    譬如奚畫。

    這邊兒三三兩兩聚一堆兒說話的姑娘，瞧那身上打扮，像是南山書院的。

    “好像是天鵠的人。”另一個聽她問，便答道，“據(jù)說今年三月才到平江?！?/br>
    那個訝然：“還不滿半年呢，就讓他出席么？”

    “人家功夫好著呢，你瞧他方才射箭，動作一氣呵成，手都不帶抖的?！?/br>
    “那倒是……第一場若是遇上他，咱們書院必是輸定了?！?/br>
    聽到此處，奚畫暗暗高興，內(nèi)心別提多有驕傲，把頭一仰，連表情都變得神氣起來。

    還沒等她得意夠，那邊接下來又道：

    “你從前有和他說過話兒么？他是打哪里來的？”

    “不曾，見都沒見過幾回，怎么忽然問這個？”

    旁邊便有人掩嘴笑：“你還聽不出來呢？人家這是瞧上了，想找你做媒的?！?/br>
    女子滿臉羞紅，忙搖頭：“別胡說，我?guī)讜r有……”

    “瞧上了就瞧上了，又不丟人?！?/br>
    “就是啊?！币桓扇碎_始起哄。

    “你瞅瞅，人家長得也挺俊俏呀，收拾收拾，倒比李含風(fēng)還好看呢！”

    “對呀……”

    這么大庭廣眾說這話，也不害臊，自己都替她們臉紅！

    奚畫緊拽著食盒的提籃，偏頭死死盯著她們幾個，眼里像是要生出刀子來，可惜人家壓根就沒留意到她。

    箭靶子旁邊，雷濤一圈數(shù)過去，臉上笑容綻開：“不錯不錯，就這么練著，屆時拿個第一不成問題！”

    那邊的尚遠忙不迭擺起姿勢各種秀騎術(shù)，問道：“先生先生，那我呢！”

    “你也好，你們倆都好，好得很！”他哈哈一笑，瞅著日上中天，自己肚子也有些餓了。

    “行了，早上先到這兒，都去用飯吧，歇會兒咱們未時再練。”

    “是?！?/br>
    校場一側(cè)，奚畫還在噘嘴生悶氣，余光瞥到練箭的幾個人陸陸續(xù)續(xù)散開，料想是結(jié)束了，她趕緊站起身。

    遙遙望見關(guān)何騎在馬背上，不疾不徐地往這邊踱步而來。

    離得遠，也瞧不清他臉上表情，奚畫不自覺彎了唇角，剛要伸手招呼，一旁卻聽幾人交頭接耳，推推搡搡。

    “你看你看，人家都過來了，你快去??！”

    那姑娘兩指攪著繡帕，猶豫不決：“這……這不大好吧，我……我這還是頭一遭和他打照面……”

    “你就別磨蹭了，快去，指不定人家也在等著你呢?！闭舅韨?cè)的兩個人掩嘴偷笑，此時背后那一個偷偷伸手推了她一下，她始料未及，身形不穩(wěn)，跌跌撞撞邁前幾步。

    那前頭，關(guān)何才翻身下馬，一側(cè)頭就見一個人向他倒過來。第一反應(yīng)是抬掌要推，猛地發(fā)現(xiàn)是個女子，想了想，還是伸手扶住。

    “沒事吧？”

    對方張皇失措地抽回手，頭卻埋得很深，支支吾吾說了句話，然而聲音太小，他著實聽不清，只得又問了一遍。

    “什么？”

    似乎很為難，那人腦袋微晃，遲疑了一瞬，驀地將一方帕子塞到他手里，扭頭就跑開了。

    遠處，幾個女子時不時朝他瞄幾眼，又是笑又是說話。

    關(guān)何擰眉細細思索，仍是不得其解，舉目一掃，看到奚畫亦在附近，不由向她走去。

    “適才那女子為何舉止如此奇怪，問她什么也不答……你知道什么緣故么？”

    奚畫視線直勾勾地盯著他手里的帕子，幾乎快噴出火來，半晌才咬牙切齒道：

    “不，知，道?！?/br>
    “連你都不知道？”關(guān)何擰眉沉思，沒留神，順手就把帕子收到袖中，“想來不是什么善類?！鞭D(zhuǎn)念細細一琢磨。

    “說不準是其他書院派來，嗯……還是提防著些好?！?/br>
    奚畫把嘴一撇，氣呼呼地望著他：“提防你還收她帕子？”

    “帕子？”一直在考慮別的事，早忘了方才之舉，關(guān)何訥訥道，“什么帕子?！?/br>
    “你問我？”她噘著嘴，“你問我我問去？”說完跺跺腳就要走。

    “誒——”

    關(guān)何一把拉住她，神情幽怨：“小四……我還餓著呢，能不能把飯留下？”

    “什么意思?。俊鞭僧嬙铰犜缴鷼?，“我人可以走，飯必須留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