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全是……”

    話還沒說完，她把食盒上一層取下來，不由分說放到他手上，鼻中一哼，重重走了幾步到樹下坐著。

    一炷香時間后，王五一拿了個饅頭，頗感同情地瞧著蹲在角落里艱難咽白飯的關(guān)何，把腰間的水壺卸了遞給他。

    “來，快喝幾口，小心別噎著了。”

    “……多謝?！?/br>
    王五一看他這落魄模樣，嘖嘖兩聲，抬眼又瞥了瞥樹下亦是懷抱食盒發(fā)呆出神的奚畫，便俯身挨著關(guān)何坐了。

    “怎么？你又招惹她了？”

    “沒有?！彼碱^一皺，聞言也很是煩惱，“我也奇怪，她怎么就惱了。”

    “這你就不懂了吧?！蓖跷逡惶羝鹨贿吤济?，一副我是過來人的表情，壓低了聲兒，“正所謂女人心海底針，管他什么由頭，你只要過去誠誠懇懇道個歉便行了。女人家，吃軟不吃硬，你這么哄她，她一高興，哪里還計較那些東西。”

    關(guān)何有些擔心：“管用么？”

    王五一一拍胸脯：“百試不爽，絕對管用！”

    “嗯……”他還在思量。

    對方催促道：“快去試試，去試試……”

    “好吧?！?/br>
    人都說大樹底下好乘涼，然而在秋季里這涼就乘得有點憋屈了，風一吹，葉子簌簌往下掉，落了滿頭皆是。奚畫只好抬手去拍，本打算換個地方，余光發(fā)覺關(guān)何在往這處走，她登時停了手，把視線一移，佯裝沒看到。

    他行至她跟前，躑躅了一會兒，在她身邊坐下，奚畫不動聲色朝旁邊挪了挪，他明顯一愣，不死心地又湊上去，奚畫只得再挪了挪，他又貼上來，又挪……

    挪著挪著沒注意旁邊到了盡頭，身子一歪就要栽下去，關(guān)何眼疾手快拉住她。

    奚畫撫著心口松了口氣，才想道謝，猛然意識到他這手剛剛還碰了別的人，一時十分嫌棄的躲開。

    “小四……”

    “做什么？”

    聽她言語生硬，關(guān)何心頭難過，慢吞吞道：

    “……之前錯都在我，你別生氣了?！?/br>
    奚畫偏頭看他，頷首問：“那你說說，你錯什么了？”

    “呃？”關(guān)何微怔，這問題似乎在考慮范圍之外啊……

    他忙抬頭想去找王五一求助，怎想舉目之時四下里早已不見其人。這下如何是好？

    “嗯？”奚畫提了提聲，等他回答。

    只得又把之前想不通的事再于腦中過了一遍，他閉目沉思，半晌后忽然靈光一閃，隨即睜開眼，鄭重道：

    “是我不該只找你要白飯?！?/br>
    “……”

    立在樹后聽墻角的王五一聞之就往腦袋上很錘了一記，心口堵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奚畫森森看他，彎腰撿起腳邊剩下的食盒往他身邊一擲。

    “那你就，慢，慢，吃，吧！”

    “誒……”

    這會子人走得更遠了，直接從校場出去，身子一閃不見了蹤影。

    樹后王五一悠悠踱步而出，在他肩上拍了拍，安慰道：

    “兄弟，莫灰心，好歹……有菜了不是？”

    *

    在校場忙了一天，直到傍晚天漸漸黑了才往回走。

    然而自打正午起，奚畫便一句話也沒同他講，以往一路上總是她說說笑笑，眼下她不吭聲，關(guān)何又不善言辭，一時氣氛冷得可怕。

    至流云長街前有一條漆黑的胡同要走，此時沒燈，天色暗淡，腳邊看不到影子，耳畔只聞得步子聲音沉沉在響。

    關(guān)何拿眼睛偷偷瞄她，深深吸了口氣，小心翼翼伸手去牽她。

    手指被他捏住，奚畫扁了扁嘴，不開心地抽出來。

    “……”

    關(guān)何不甘心地又握上去，這回力氣便大了幾分，任她怎么甩也沒甩開。

    奚畫氣呼呼地停了腳，黑夜里，一雙眸子忿忿看他。

    “你放開，碰了她的手，我才不要牽。”

    關(guān)何聽得莫名其妙。

    “……誰？”

    “你還問！”奚畫自他懷里把那白日收著的帕子摸出來，“你自己看！”

    這會兒才記起那時的事，關(guān)何又是好笑又是無奈。

    “你就為這事惱了一天？”

    “什么叫‘就為這事’?。?！”她咬著嘴唇，“你都答應我了……怎么能再收別的姑娘的東西！”

    “……不能收么？”

    “當然不能收了！”奚畫急得跺腳，“這東西能胡亂收的嗎！”

    “好好好……”關(guān)何也有些慌了，飛快將帕子扔掉，“我是不太懂這收送東西的意思……你說不收，往后我都不收了，成不成？”

    “嗯……”她雖是點頭，語氣還是悶悶的。

    關(guān)何試探著問道：“現(xiàn)在……還氣不氣了？”

    “還氣?！鞭僧嫲杨^一別，“你沒當面回絕她，我一想，怎么都不高興！”

    “……”他犯愁地垂首思索，這事還真不好辦，總不能叫他這會子把人家找出來罷……

    左思右想，最終只得喚道：

    “小四?！?/br>
    “干嘛？”

    他淡淡道：“你把眼睛閉上?！?/br>
    奚畫狐疑地側(cè)目瞧他：“閉眼睛作甚么？”

    “別問那么多，閉上就是了?！?/br>
    “哦……”雖是滿心還在氣他白天的舉止，奚畫到底依言合上眼。

    隔了一會兒，四下里都沒動靜。

    這人該不會偷偷溜了吧？

    “關(guān)何？”

    “嗯，在?！?/br>
    “……你作甚么？好了沒？”

    “……你先別睜眼?！?/br>
    “還要多久啊?！?/br>
    “不久?！?/br>
    她秀眉輕蹙：“不久是多……”

    一語未畢，唇上忽然覆著一抹柔軟，清新的氣息霎時縈繞在鼻尖，又溫暖又熟悉，奚畫腦中騰地變作空白，猛然睜開眼。

    入目時看到他雙眼已閉，緩之又緩地輕輕吮著，清朗的眉目離自己如此之近，只淺淺呼吸就能嗅到他的吐息。

    她此前從未與人吻過，竟不知……原來有人能溫柔至此，一寸一寸的，浮羽般在唇齒間輾轉(zhuǎn)。

    關(guān)何掌心悄然貼上她背脊，溫暖的體溫絲絲縷縷透過衣衫滲入胸腔。

    這一瞬，方才還惱著的事，早拋去九霄云外了。

    心砰砰只跳得很快，又覺得眼里好像有什么酸澀的東西流淌，奚畫急忙合眼，微微啟唇，也慢慢的，舔上他舌尖。

    遠處有人掌燈，漫天星辰，地上灑了兩道淡淡的身影，臨河在岸，微風拂過，一徑清香。

    ☆、第72章 【明槍暗箭】

    余下的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便到了比賽的前一日。

    書院特地放他幾人回去休息，奚畫念著關(guān)何練箭辛苦，便說下午去茶樓聽聽戲。

    午飯仍是在她家中吃的，飯后拿盆打了水，一人刷碗，一人洗衣裳，不時說些笑話，滿院子都是奚畫咯咯咯的笑聲，黃狗搖著尾巴于他倆跟前蹲著看。

    羅青正在院子里曬柿子，一地的橙黃鋪過去，燦燦奪目。

    “青嫂啊?！备舯诩业膵鹱舆^來還昨日借的香爐，一進門就聽到奚畫的聲音，她禁不住也笑起來，“你們家小四這嗓子還真真是好聽，脆得跟那鈴兒一樣。”

    她一面說一面把爐子遞去，羅青伸手接過，抿嘴淺笑：“哪里的話，這瘋丫頭慣愛折騰，沒大沒小的?！?/br>
    “哪兒的話，我們家阿順前兒還在跟我說，小四這是越長越水靈了，兩眼一笑，跟朵花兒似得?！彼壑樽右晦D(zhuǎn)，忽而尋了話，“對了，你們家姑娘許人家了不曾？”

    羅青笑著說沒有。

    “喲，算算都快二九了吧？也該嫁人了，可有瞧上眼的？”那嬸子順口就道，“要不我們倆結(jié)個親？往后照應著也方便?！?/br>
    羅青垂眸想了一陣，側(cè)目悄悄看了后院一眼，含笑婉言謝絕：“還是罷了……我們家小四有人惦記，大約過一陣就該上門提親了，兩個人喜歡就好，我這做娘的倒不想插手?！?/br>
    “啊，這樣呀……”

    對方很是遺憾，嘴上還是客套著，“屆時時成親，可別忘了我這杯喜酒哦?！?/br>
    “一定，一定。”

    這邊剛將人送走，奚畫拉著關(guān)何高高興興蹦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