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以前就算彼此看不順眼,拌嘴也能說上不少句,這次卻是異樣沉默。 唯一一次對話還是顏承衣問她:“和我解除婚約前,你幽會的是誰?” “沒有這回事。我真喜歡上什么人用不著偷著幽會,我會直接跟你說?!甭櫁椘降?,“至于柴崢言,是在你退親后我才認(rèn)識的。” 到了柳城,聶棗先下馬車,買了幾樣柴崢言愛吃的點心帶著,才到他們住的宅子。 下車前,聶棗才像方想起來:“對了……阿言醒來的時候失去了記憶,所以可能記不得你是誰。” “那你呢?他記得你嗎?” 聶棗頓了頓,隨意道:“……也一樣?!?/br> 敲了敲門,開門的人一身熟悉的雪錦長袍,笑容溫和無害,干凈的像三月的春雨:“你是……” 而在看到門里人的那一瞬間,聶棗已經(jīng)撲上去抱住了他。 柴崢言倒退一步,穩(wěn)穩(wěn)接住撲上來的女子,欣喜之色不假掩飾:“你回來了?” “嗯?!甭櫁椩诓駦樠缘膽牙镏刂氐攸c了點頭,鼻音聽起來像是在撒嬌。 柴崢言的聲音柔軟下來,綿長如霧:“那就好。” 站在一側(cè)剛下車的顏承衣靜靜看著,眼眸漆黑透不出半分光來。 聶棗告訴柴崢言,顏承衣是他過去的朋友,來這做客幾日,柴崢言不疑有他,也十分好脾氣的招待了顏承衣。 顏承衣同柴崢言寒暄了兩句,便問:“你的身體……如何了?” 柴崢言的臉色霎時黯淡,但很快他又笑起來:“……能過一日便是一日吧,勞煩顏兄擔(dān)心了。” 想也知道,一進(jìn)院子,顏承衣就看到那些擺著的名貴藥材,空氣里的藥味濃郁的讓人幾乎不想多呆。 他也……確實不想多呆。 顏承衣早知道聶棗和柴崢言的感情,過去聶棗屢屢提及時,他不是沒有過羨慕之情,但此刻的羨慕之情仿佛又多了些什么。 到了第二日,顏承衣示意,聶棗找個理由支開了柴崢言,道:“有什么你就直說好了?!?/br> 顏承衣道:“很遺憾,我不能把龍髓玉給你?!?/br> 聶棗并沒有太失望,或者說,她早預(yù)料到了:“……我知道?!?/br> “不是你想的那樣?!鳖伋幸律钗艘豢跉?,道:“你知道龍髓玉的什么嗎?” 聶棗怔了怔:“不是你出生時便伴著的……一塊玉?” “它并非是一塊玉,而是一枚藥石,觸之如玉,因氣味神似龍腦香,又稱龍髓玉。年幼時我身體不好,全靠這枚藥石孕養(yǎng),童年有一次丟了這玉,我整整病了三日,等族人慌忙找到給我佩上才慢慢痊愈,也因此我的體質(zhì)很容易發(fā)熱……”他頓了頓,“我不知道失去它我會怎么樣,因為它從沒離開過我的身體,父母族人怕它丟失,便將它嵌進(jìn)了我的身體里?!?/br> 說著,顏承衣解開盤扣,扯松了襟口,露出些許白皙的胸膛,那上面有個拇指蓋大小的淺紅色印記。 難怪她怎么也找不到,原來……它在顏承衣的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聶棗知道為什么顏承衣之前不肯告訴她。 雖然做了交易,但是他們一直彼此防備,顏承衣如果告訴她龍髓玉在他身體里,她說不定會冒險從顏承衣的身體上取下這塊藥石——誰也無法保證她是否會這么做,就連聶棗自己也無法確切承諾。 她真的非常非常想要得到它。 但同樣,顏承衣對她坦言就證明了,他是真的相信她。 聶棗靜靜看著顏承衣重新整理好衣襟。 他沒什么防備,而她的袖口腰間甚至靴側(cè),都藏著武器,搶身上去成功制住顏承衣的可能性有多高呢? 她不想辜負(fù)顏承衣這份信任,但……她同樣想柴崢言活下去。 聶棗的手攥成拳,片刻后又一分一毫的松開。 最終她什么也沒做。 “你會怪我么?”顏承衣理好,抬頭看聶棗。 聶棗動了動唇,話還未出口,先聽到了一道溫和的聲音。 “原來是這樣?!辈駦樠跃彶阶吡顺鰜?,他臉上的神情有一分了然和幾分歉疚,“抱歉,我發(fā)現(xiàn)錢袋沒拿,就回來取,沒料到聽到了你們的對話……” “無妨?!鳖伋幸孪然謴?fù)淡定。 柴崢言走到聶棗身邊,握住聶棗的手,對顏承衣道:“顏兄不用煩惱,既然這龍髓玉于你是性命攸關(guān)很重要的東西,不將它給其他人也無可厚非……而我……也并不是很在意我究竟能活多久……” 聶棗忍不住攥緊了柴崢言的手。 柴崢言轉(zhuǎn)頭,對她彎眉笑得越發(fā)抱歉:“我知道你不舍得,我也不想離開你,可是……如果注定不能一直陪你,我寧可你不要犧牲這么多?!彼D了頓,有些不知該如何拿捏自己的語氣,“我的確是不記得之前的事情,可我知道,想讓這樣一幅軀體能支撐到現(xiàn)在,你一定很不容易……” “你離開的這些日子我很擔(dān)心……這次你回來后我就想對你說,能活下來固然很好,活不下了我也想多陪你些日子?!?/br> 聶棗對上柴崢言柔和的眉眼,像是突然泄下了氣。 即便失去記憶,他依然光風(fēng)霽月,干凈清澈。 “我明白了?!?/br> 顏承衣出聲打斷,嘴角彎出一抹弧度,卻驟然失卻了溫度,“那既然如此,我就此告辭,不打擾兩位了?!?/br> 他絕無這樣的涵養(yǎng),看著眼前兩人在他面前鶼鰈情深、互訴衷腸。 而且,他是個聰明人,也看得出,姜隨云眼中已無他的位置。 來得太遲。 因緣際會,錯過了就是錯過。 *** 雖說帝國正在攻打趙國,但這個邊境小城并不在攻擊范圍內(nèi)。 它的位置既不重要,也沒有什么值得掠奪的價值,相對來說仍算安逸。 門扉一閉,外頭的世事都與他們無關(guān)。 柴崢言的身體不好。 十日里有兩三日都在咳血,夜半醒來,聶棗總能聽到柴崢言撕心裂肺咳嗽的聲音,她從隔壁匆匆趕來替他順氣,替他抓藥熬藥,不管藥效如何,看他喝下去,總安心些。 但柴崢言的身體還是一日日差下去。 最糟糕的那次,她甚至看見柴崢言吐出的血跡里沾著小片似乎是臟器的東西。 宿疾在抽走柴崢言身體里每一分的活力和生氣,而他努力掙扎,希望能再多陪伴她一些時日。 聶棗咬牙,道:“我再去找……” 手被柴崢言抓住,他緩緩搖頭:“不用了。”病痛沒能磨去他的溫和,哪怕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他還是顯得很平靜,唇上掛著笑,反過來安慰她:“只是有些虛弱,并不是很疼……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聶棗無法拒絕。 那只叫雪球的小貓還在,看得出柴崢言把它喂養(yǎng)的很好,它比聶棗離開的時候還胖了不少。 聶棗照顧柴崢言時,它就蜷縮在柴崢言身邊的墊子上,尾巴有一下沒一下的甩著。 也許是已經(jīng)養(yǎng)出了熟悉感,柴崢言不是那么怕它,甚至偶爾還會輕輕撫摸雪球柔軟絨毛,他的動作很輕很小心,雪球舒服得打了一個哈欠,親昵而慵懶。 陽光落在柴崢言瘦削的身上,像浮起了一層淺光,他看起來閃閃發(fā)亮。 但聶棗知道,倘若他的身體恢復(fù),倘若他握著槍,倘若他站在戰(zhàn)場上,會是何等的氣勢逼人不可一世。 上天為何如此殘忍。 她買了幾本食譜,變著法子給柴崢言做菜,但柴崢言吃得下的越來越少。 她又找了幾個大夫,依然是藥石罔效。 聶棗雙手交疊,趴在柴崢言的膝蓋上,輕聲問他:“阿言,你有什么想要的么……” 柴崢言握住她的手,淺淺笑:“你在這里陪著我就很好了。” 聶棗重重嘆息,她無可奈何,什么都做不到。 柴崢言輕輕撫摸著聶棗的發(fā),良久道:“不然……你念書給我聽吧?” “你想聽什么?”聶棗抬起頭。 “什么都行?!?/br> 捧著書冊,聶棗輕聲念誦。 她的聲音很輕,很舒緩,如果愿意,她可以讓自己的聲音無比動聽,溫吞如深秋叢林泉澗里潺潺流動的水流。 她念,柴崢言便合著眼聽。 微風(fēng)透過窗外緩緩拂進(jìn),吹亂柴崢言的鬢發(fā)。 歲月安靜下來。 念完,柴崢言的手輕輕覆蓋上聶棗的,她恍惚聽見他的聲音,抑或又是錯覺。 他說:“現(xiàn)在的我,很幸福?!?/br> 那一瞬間,聶棗很想落淚,但她忍住了。 她可以在他面前因重逢而喜極而泣,卻不想因為悲傷哭泣而影響了他的心情。 念完最后一本詩集后,不速之客也猝不及防的到了。 *** “你們似乎過得很好?!?/br> 冷冷冰冰的聲音像在溫?zé)岬乃型哆M(jìn)一根結(jié)滿霜雪的冰凌,狠狠扎進(jìn)心臟。 院門在他面前仿若無物。 而令主的后面跟著紅袖,她驚愕地望著令主:“你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br> 令主頭也不回的勾起嘴角:“我想找,自然能找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