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緊跟其后的是魏王的車架。他雖身為皇長子,又受當今圣上的寵愛,但到底身份所限,位置便要落后一些。 這樣的日子是不許影衛(wèi)之流跟著的,因而我此時擔當?shù)氖菚x王的貼身侍衛(wèi)。沒錯,老大交代給我的任務就是跟著晉王去祭祖。 晉王在馬車里面會不會偷吃東西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肯定沒有時間吃飯,要餓上足足大半天的。 畢竟這里不同于在王府,必須謹言慎行,隨便出點差池就是一個死字。 于是我只好端正地坐在馬上,餓著。 晉王掀了輅車上的珠簾,斜著眼睛看我,眼尾輕挑,反照出鋒刃般的冷然幽光。 “呵,戰(zhàn)赤選了你來?倒是好大的膽子?!?/br> 怎么老大其實是自作主張安排我過來的嗎? 我一驚,便開口道“主子恕罪······” 晉王揮了揮手止住我的話頭,勾唇冷笑道:“都學著揣摩我的心思,沒想到連戰(zhàn)赤也開始自作聰明·····罷了,既然他猜對了,就饒他這一次?!?/br> 手指在額上輕點了幾下,晉王淡淡道:“阿玄,我多久沒見你了?” 我愣了愣,回道:“半個月?!?/br> 晉王兀自點點頭,眸色變換,忽然又涼涼地問道:“你戴上面具多久了?” “也是半個月。” 晉王抬眼,面無表情地看著我,挑眉,漫不經心道:“我想個法子,叫這面具再也摘不下來,阿玄覺得怎么樣?” ······阿玄我覺得不怎么樣! 晉王輕笑:“你變丑一點也沒關系,紅顏于我俱白骨,只要你是我的東西,我便不嫌棄?!?/br> 我:······ 求嫌棄! 晉王:“你什么時候才能意識到,我也只有對你才這么好。” 我:······ 求不好! “你總是這樣?!睍x王狹長的眼睛微微瞇起,寒光四溢:“粥好喝嗎?” 話題轉得太快,我噎了一下,隨后心虛道:“······不錯?!?/br> “不錯?你沒喝過怎么就知道不錯了?”晉王冷冷開口,眉眼間盡是不悅:“我從來不做這種事,如今卻為你做了······我的這份心思,你就這么不屑?” ···這么生氣,難不成我偷偷倒掉的那些粥,是晉王親手做的? 我頓時覺得自己是個人渣,于是小心翼翼地確認:“主子您······” “你想的沒錯?!?/br> 晉王頜首,淡淡瞥了我一眼。 “那粥正是我每日親口跟廚子吩咐,特意給你做的?!?/br> 我:······ 這種煽情的時刻我完全感動不起來怎么辦? 總覺得有哪里不對······恩,這一定是世界的錯。 ☆、影衛(wèi)真太渣 晉王說完那句話,特意停頓了一會,一言不發(fā)地瞇起眼睛。他笑著看我,眼里卻是如覆冰霜,明明是仰視著我,卻是奇怪的壓迫感十足。 我懂他。 他一定是覺得我太渣······ 我也挺羞愧的。其實這種事情大家都不想的,可我和晉王處對象吧,互動很不靠譜,溝通基本靠猜,他還常常自我發(fā)揮不按那些個小說里的標準答案來,我也很難辦的好嘛。 比如這種時候我就不大確定自己是不是應該一路小跑飛撲進晉王的懷里感動地哭······恥度系數(shù)太大了,你看圍觀群眾的眼睛都雪亮雪亮的。 我躑躅許久,最后還是沒能這么干。 晉王就怒了。 他盯著我看,冰冷在眼底沉淀積聚,嘴角的弧度跟著一點一點變小。 “阿玄?!彼鏌o表情地開口,眼皮微微垂下,極緩慢地開口道:“你若死了,那該多好?!?/br> 我:······ 我要被他嚇尿了。有誰談個戀愛和我一樣有生命危險的,有誰! “我總是不能安心。”晉王忽然笑起來,溫言細語道:“阿玄,我把你仔細地燒成細灰,裝在一個青瓷瓶里,從此以后一直帶在身上,好不好?” ······我雖然面癱又社交障礙,但我既會吐槽又會暖床,內心還如此嚴肅活潑,歡脫有愛,一個瓷瓶怎么能比得上我?要知道瓷瓶它連菊花都沒有好么。 心塞。 沒追到手之前是海誓山盟、天花亂墜,追到手了就成了冷酷兇殘、各種嫌棄,這樣真的好嗎? 我木著臉蛋疼地看著晉王,騎著馬默默地離他遠了一點。 晉王卻是面無表情地支著下頜,涼風卷進來,掀起他寬大的衣角。他目光有如實質地望向我,臉上竟隱隱籠著一層極輕極淡的迷茫。 “你覺得不好?其實我覺著也不好,人死如燈滅,這世上戰(zhàn)玄只有這一個,死了,就沒了······” “罷了?!彼D了頓,大夢初醒般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朝著我招了招手。 我看他蛇精病的勁頭過去了,這才磨磨蹭蹭地靠過去,俯下身體打算聽他要說什么。 “阿玄?!睍x王開口,熱氣噴到我的耳際,聲音醇厚,溫柔而繾綣。 我呼吸一滯,正想轉頭看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一把掐住了脖子,森寒的殺氣令我動彈不得,一聲輕哼隨之被另一只手掐滅在喉嚨里,下一刻天旋地轉,我便狠狠地摔落到了馬下。 馬匹受到了驚嚇,噴了個響鼻,揚起前蹄就要踏下來,我眼睜睜地看著赤色的蹄鬃越靠越近,一時竟反應不過來。幸而旁邊一個身穿紅線黑衣的影衛(wèi)立刻抓住韁繩吁了一聲,馬蹄才險險地偏了方向。 我這才發(fā)現(xiàn)后背在一瞬間都被冷汗浸濕了。 耳邊響起晉王的聲音,輕飄飄的,卻準確無誤地傳到我的耳朵里:“祭禮結束之后你再跟上來吧,也免得我一個不小心便殺了你?!?/br> 周圍的人如潮水一樣繞開我向前走去。我在原地躺了半晌,才慢慢地爬起來,呆愣地看著林立的旌旗消失在視野之中。 我驚呆了。 晉王剛才絕對是真心想殺了我。 他怎么能這么無情、冷酷、無理取鬧? 像這種人、像這種人在我們那兒早就被警察叔叔抓起來弄到牢里種樹撿肥皂去了好么! 那一刻憤怒在我的胸腔里積聚,如烈火一般劇烈地翻騰,將我的理智灼燒成灰。我一個有思想有自尊有人權的三有青年,怎么能被他這樣隨心所欲地糟蹋? 我要爆發(fā),我要讓他看看,我特么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于是我深深吸了口氣,確定四周無人,便以排山倒海地氣勢,朝著蕭蕭車馬離開的方向······默默地豎起了一根中指。 ······不許說我慫,我哪里慫。 面對晉渣這樣的人間殺器,you you up,no o bb! 在我慢騰騰地步行走到永陵時,一叩二拜燒香點蠟的儀式果然已經結束。 天空之中半點云彩也沒有,蔚藍沉靜的天空無邊無際地鋪展開來。遠遠望去,朱紅色的城墻沿著山脊延伸向上,凜凜重檐九脊頂在明凈的日光下顯示出莊重華貴的氣勢。蒼翠樹影之中亭臺宮殿隱約可見,斗拱交錯,崇閣巍峨,圍墻屋脊處地雕龍鱗爪張舞,雙須飛動,似是下一刻便要騰空而去。 我從西門邁入,便有下人接引,等到了一處石臺,就見到晉王一身杏黃正裝,在白玉欄桿之前負手而立,面色專注而鄭重,像是望著山下景物出了神。 山間風大,獵獵地灌滿了他寬大的袍袖,帶著他的衣袂翻飛,仿若輕云飄游于天地之郊。然而晉王卻像是被眉宇間的沉重思慮牢牢地釘在了這塵世之中,如一座磐石雕就的冷硬塑像一般一動不動。 我走過去,垂首輕喚:“主子。” 晉王微微怔訟,轉頭看我:“哦,是阿玄?!彼D了頓,忽然說道:“我的母后如今也在這皇陵之中,黃土之下?!?/br> 我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晉王卻無聲地笑起來,自顧自地往下說道:“自從她過世了之后,我便不必再整天擔驚受怕,憂心她哪天便不在了,這很好?!?/br> 我默然。 我七歲入府,他看著我長大,我又何嘗不是看著他長大? 近十年了,他日日在豺狼虎豹之中周旋游走,一般人舍不得的東西他都能舍得,別人舍得的東西他又不屑,于是孤家寡人,高處不勝寒。但他卻從不顯露,只皓月笙歌,肆笑春秋,濁影傾杯盡長虹,便更是一天天的心硬如鐵。 我從來不懂他,然而他卻覺得我懂。 大概因為我嘗試著苦中作樂,是逃避,他冷眼看歲月?lián)渌?,也是逃避,歸根結底,我們還是一樣的。 我們都身在這紛攘紅塵之中,身不由己。 ☆、影衛(wèi)見災民 我難得文藝了一把,正45度明媚小憂桑著呢,晉王半瞇了眼,忽然開口,聲音喑啞。 “阿玄,我發(fā)現(xiàn)我似乎對你總有那么一份舍不得?!?/br> 我:······ 咳咳,這種話回房間里關上門再說嘛,你看我臉皮這么薄。 “你瞧。”晉王看著我,眼睛像是要一路望進我的心里去,隨后無聲地笑了起來,淡淡說道:“一想到這里,我便忍不住地想殺了你?!?/br> ······ 我嘆為觀止地盯著他。 為什么?難道下一句不應該是我是你手心里的優(yōu)樂美要約好做彼此的天使嗎我去!一句話破壞小清新神馬的,和我家鬼畜大佬處對象怎么就這么難,這么難? 晉王卻收回了視線,轉過頭看著遠處群山掩映,樹海在山風之中絢爛翻滾,溫聲地開口說道:“你怕什么,阿玄,反正我也不舍得?!?/br> ···你舍不得你還這么嚇我,你這是注孤生的節(jié)奏啊晉渣我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