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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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噠噠到深巷盡頭才停下,其間有人攔住詢問,車夫道了筠娘子身份,才放了通行。 知州府的后罩房處開了一扇門,門前擺了案,一個神情冷肅的華服嬤嬤端坐其中。旁邊站著一個戴著蓋頭的娉婷女子,海棠錦春的滾雪細(xì)紗長褙子底下是素羅百褶裙裾,腕上的兩個細(xì)金鳳鐲碰到一起富貴作響。 筠娘子上前的時候,華服嬤嬤冷淡開口:“哪家的?有沒有規(guī)矩了,區(qū)區(qū)兩個丫鬟過來送帖,這是看不起我們知州府么?” 秀棠言語利落道:“嬤嬤可就錯怪了!這是我家娘子,我家娘子昨個沒趕上進(jìn)城,今個一早就趕過來了?!?/br> 華服嬤嬤一個利劍掃向秀棠,秀棠一向膽大也瑟縮一下。 華服嬤嬤道:“哼,小戶人家就是小戶人家!” 華服嬤嬤收了拜帖:“宋家筠娘子和玫娘子。行了,我記下了,你們住在城外?” “正是。” “那就住到城里來,難道城里連客棧都住不上么?端午節(jié)那天要是過了時辰,這門可就進(jìn)不得了!我家夫人最忌諱遲到的了。” 筠娘子輕聲道:“嬤嬤說的有道理,可是房子都定到端午節(jié)了?!?/br> 華服嬤嬤只是皺眉,也沒說什么了。 旁邊的娉婷女子說話了:“退房便是了,你要是怕在城里定不到房,我讓丫鬟去定個。我就是這府里的三娘子。知州夫人是我嫂子?!?/br> 很古怪。 劉三娘還真是熱情! 筠娘子笑道:“說來也慚愧,我身上帶的銀錢不多,所以都是精打細(xì)算著用的,這城里的客??勺〔黄稹嬲娼倘镒右娦α?!” 果不其然。 劉三娘道:“那有什么,我直接讓丫鬟給你付了。你只管安心住著?!?/br> 顯然不給筠娘子推諉的理由。 筠娘子笑的天真,拉著劉三娘的手:“jiejie還真是體貼!” 筠娘子又道:“知州府的娘子都是這般親切!說來也巧,貴府的五娘子也跟我同住一個客棧呢?!?/br> 被筠娘子緊緊握住的手一僵,劉三娘道:“這還真是巧,那就勞煩你給五娘帶個話,家里人都可惦記著呢?!?/br> 劉三娘不動聲色的放開筠娘子的手。 筠娘子今個出門的時候還從小二那邊旁敲側(cè)擊了下,劉五娘今個還住一晚。 劉五娘因著什么不急著回府? 華服嬤嬤怒斥:“要攀交情一邊去,別擋著我的門了?!?/br> 劉三娘恢復(fù)了知州府的派頭,“我呢,是替嫂子瞧瞧這進(jìn)來的都是些什么人,小戶人家嘛都是不大懂規(guī)矩的,到時候沖撞了嫂子可就不好了。你是宋家……” “宋家筠娘子?!?/br> “宋筠娘,你年芳幾何?” “十三?!?/br> “嫡女還是庶女?” “嫡?!?/br> “都帶了什么禮來?” “家里都燒些什么瓷?” 筠娘子還未來得及回答,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傳將過來。 筠娘子應(yīng)聲看了過去,掐金的綢緞褙子,圓潤有致的高挑身材,站在一輛黑楠木馬車前,馬車隱在圍墻的陰影下。 劉三娘幾乎是咬牙切齒:“祁孟娘也學(xué)小戶人家的做派,親自來送帖了?” 祁孟娘就像陰影中走出的一道光。 祁孟娘嗤笑道:“我本來就是小戶人家,也好過劉三娘學(xué)丫鬟的做派!都說打賊放狗,養(yǎng)狗有什么用?可我倒瞧著,這賊來沒來,狗倒先叫起來了!” 祁孟娘咄咄逼人道:“這些日子劉三娘來一個審一個,恨不得把人家祖宗八代都審個遍,宋筠娘,你說說看,這是待客之道嗎?” 祁孟娘把戰(zhàn)火引到筠娘子身上。 劉三娘暗恨:今個怎么就被祁孟娘逮了個正著! ——都怪這個筠娘子! 筠娘子左右不是。 官府之家的娘子她得罪不起。 祁家……祁孟娘的身份……她更是得罪不起。 筠娘子柔柔道:“我呢也就說個大方話,我們來這里還不是希望自個帶的瓷禮能入得了知州夫人的眼,三娘子當(dāng)真是一片善心,體貼我們這些燒瓷的小戶人家,問的細(xì)些給個指點(diǎn),三娘子紆尊降貴,對我們來說可就是天大的恩惠!” 祁孟娘的臉色頓變! 筠娘子的手拉了過來,贊嘆道:“宮里都傳祁家的白瓷做的跟娘娘的手一樣好看!我瞧著jiejie的手就是頂好看的了。哎,我還真怕知州夫人看了祁家的白瓷后,我宋家的青瓷可就入不得眼了……哎呀呀,你看我說的都是什么話……” 祁孟娘見她越說越小家子,只笑她天真:“作甚跟我祁家比,你只消比過別人家,就能入得了夫人的眼了!” 祁家的白瓷可是舉世無雙,不是你想比就能比的! 筠娘子的手微微的抖著,愧意傳到祁孟娘的手心。 祁孟娘格外快意。 **** 筠娘子同秀棠走了三丈路,然后坐上馬車。馬車很快離開。 停在陰影中的黑楠木馬車也跟著離開了。 劉三娘冷哼道:“你的馬車都走了,有本事別坐我劉府的馬車!” 祁孟娘徑自往里走:“就算是坐,坐的也是夫人的馬車!” 一邊走一邊嘟囔:“真有毛病,我分明就是徒步來的,哪有什么馬車?今個吃的太撐,十丈外我就讓馬車停了。” 筠娘子的馬車?yán)铩?/br> 秀棠把車門開了一道縫,掀開蓋頭不停的把眼睛擠到門縫里往外看。 筠娘子哭笑不得:“你這么喜歡城里,回頭我把你丟這兒好了!” 秀棠道:“那輛馬車總算沒跟在我們旁邊了……走向另一條路了!” “什么馬車?” “就是那個黑色的很貴氣的馬車呀!就在祁孟娘身后的!” 撲哧一笑,“可能是哪家娘子的吧。” 秀棠正色道:“里面有男子的咳嗽聲。很低很低。你跟祁孟娘說話的時候,我聽到的?!?/br> “這幾天來來去去的都是女眷,還有人盤查,這條巷子不可能放男子進(jìn)去的?!?/br> 第10章 知州府之行2 客棧里。 因筠娘子定的是一間上房和一間下房。上房里間是筠娘子所睡,為外間的床榻當(dāng)時就爭了一場,秀棠的意思是她要服侍筠娘子必須同她一房,秀玫偏偏犟著不干死活不愿睡下房,當(dāng)然結(jié)果是秀玫完勝。 筠娘子走后不久。 秀嬌就起床給筠娘子的床鋪收拾好,從床下面拖出一個松木箱子,拿出里面的一件醬褐蘇錦描白荷蓮紋的大袖褙子。 秀玫窩在床上看秀嬌拿出針線,細(xì)白的手指平上袖口處。 筠娘子的衣裳本來就少。 當(dāng)初江氏把一件雙窠云雁的時興料子給了秀玫,醬褐色的料子給了筠娘子。筠娘子也只是諾諾收下。 秀棠為此氣紅了臉說是要跟老爺講,秀玫好不得意。 筠娘子隨口一說:“這顏色倒讓我想起臨州出的一款瓷瓶,通體醬褐釉,繪白色荷花和荷葉蓮,與白瓷的以白為底比較起來倒是另辟蹊徑了,倒是怎么看怎么別致。所以,母親這料子是沒差錯的?!?/br> 后來秀嬌就背著筠娘子繡了兩個月繡出這件大袖褙子。筠娘子當(dāng)時就紅了眼眶。 筠娘子只試過一次,站在那里,荷蓮仿若就活了一般,整個人亭亭玉立。 筠娘子一直沒舍得穿。 秀嬌當(dāng)時就皺了眉,袖子長了一些。 秀玫看著這件衣裳,掀被而起,只著著中衣走了過來,一把奪過衣裳:“哼,真是筠娘子身邊的一條狗,筠娘子給你喂了什么藥了,隨口一說你就不眠不休兩個月,下人就是下人,當(dāng)狗的命!當(dāng)初我讓你給我衣裳上繡朵花都不干……” 秀嬌抓著袖子不放,氣紅了眼:“你別碰這件衣裳,你要我繡花,我給你繡上一百朵一千朵,這件衣裳你不許碰!” “哎呦,一向只會結(jié)巴哭鼻子的小丫頭倒說話利索起來了!晚了!我告訴你秀嬌,晚了!” 秀嬌眼淚打轉(zhuǎn):“你到底要怎么樣?” 秀玫陰冷的笑著:“這么好看的衣裳,是要穿到知州府勾引周內(nèi)司嗎?我偏不遂了她的意!” “哼,太太都許了我做娘子了,她送帖子卻不帶我去,她忤逆母命好大的膽子!到時候我就要讓所有人瞧瞧我這個下人穿的都比娘子好!我看她還有什么做娘子的體面?到時候她想不承認(rèn)我是宋家的娘子都不行,傳出奴大欺主的名聲可就是笑柄了!她有關(guān)門計我有攀墻梯,我今個就毀了這件衣裳,哈哈太太給她的銀錢還不夠買這一只袖子呢!” 秀玫一腳踹開秀嬌的手,雙手青筋畢現(xiàn),一臉獰笑,在秀嬌的乞求中呲的一聲撕成兩半。 “我讓她穿!” “呲……” “我讓這個賤人穿的比我好看!” “呲……” “她想勾引周內(nèi)司門都沒有!” “呲……” 秀嬌淚流滿面。 秀玫把碎成好多片的衣裳揉團(tuán)扔到秀嬌臉上,威脅道:“秀嬌你給我聽著,這事你要是敢告訴筠娘子,我就讓我爹把你和秀棠的月例都扣了!反正老爺也不在家,等老爺回來你家秀恒沒藥吊著說不準(zhǔn)就一命嗚呼了!哼,這是我給筠娘子端午節(jié)的一個驚喜!” **** 筠娘子回來的時候,在小二那里打聽了下劉五娘的事。 小二道劉五娘今個請了三個嬤嬤過來做粽子,還買了不少粽葉和糯米,說是要帶回府的。這三個嬤嬤就住在筠娘子定的下房隔壁,聽說都是包粽子的老手呢,什么角粽、錐粽、菱粽、秤錘粽都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