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蕭生聽隔壁傳來不知什么動物的低吼聲,也不敢亂動,只是跪在地上求甘從汝:“殿下,您跟玉娘自來是姐弟情深,你快去勸勸秦公子吧,玉娘還在長安城里等他呢?!?/br> 甘從汝已經(jīng)明白駱得意早先傳來的話,必定是秦太傅有意為之,叫張信之扶著蕭生站起來,背著兩只手,先覺蕭玉娘可憐得很,隨后又想秦天佑不也沒怪過蕭玉娘出賣秦太傅嗎?口中道:“這些糊涂話你別再說了,如今人已經(jīng)入了洞房?!?/br> “……叫那外族的女子做了妾就是,秦太傅怎肯要個異族的女子做兒媳婦?”蕭生以為秦太傅連德容兼?zhèn)涞氖捰衲锒伎床簧?,更不會看上一個外族的女子。 甘從汝冷笑道:“若是知道他兒子活在別人地盤上,秦太傅哪里還會不肯?我且問你,太后要登基,這是怎么回事?——太后登基了,皇上呢?莫非要去做太子不成?” 蕭生立時道:“皇上已經(jīng)寫了禪位的詔書,且太后已經(jīng)許了皇上做了嶺南王。今次小的來,就是搶先跟秦公子、五郎、二郎說,叫你們收拾了速速回京,太后大赦天下呢,你們的事都不是事了。待你們從長安回來,正好將皇上也帶來?!?/br> “……就算是嶺南王,王府呢?”甘從汝見蕭太后是真的不肯修路了,不覺失望起來,只覺蕭太后若是肯修路,必將是空前絕后的英明太后;此時,勉強算過不功不過的女帝罷了。 蕭生躊躇道:“哪里還有什么王府?皇上那樣的身份,留在長安城里,便是他安分守己,旁人也不肯安分守己,如此,他寧肯將自己流放到嶺南來。五郎,玉娘她心里也苦著呢,她……” “行了行了,你道我不苦?天佑不苦?各人選的路各人走罷了?!备蕪娜晡趾嵣鋈ム饺滦┬U夷、做妾等話,攪黃了秦天佑的大喜之日,依舊叫人關(guān)住蕭生,另叫人送了酒菜給他。 到底是與蕭玉娘“相依為命”“志同道合”多年,甘從汝心里惦記著這事,也不免有些恍恍惚惚,陪著項二郎叫百越人賓至如歸地來了又去,才背著人單獨將蕭生的話說給項二郎聽。 項二郎昔日也與蕭玉娘有過幾面之緣,只是打心底里,也不肯看見女人插手政事,于是不似甘從汝那般感慨頗多,只是意氣用事地道:“五郎愛回就回吧,我是不肯回去的??匆娢覀冺椉业慕铰涞绞捈胰?,還是蕭家女人手上,我寧可一頭撞死在這里。” “何苦呢?太后也就只差一個名頭罷了。若是當真有志氣,昔日怎不見你帶著人不許她垂簾聽政?”甘從汝道。 項二郎默不作聲,良久聽見他兒子淳哥兒點了點頭,來來回回思量了半日,又問:“太后是將咱們哄回去處置,還是當真要大赦天下?” “自然是當真大赦了。旁人都罷了,唯有你是項家子孫,太后為向天下人顯示仁慈,也不會對你怎樣。況且,皇上也要來做嶺南王呢?!?/br> 項二郎嗤笑一聲,“若是那小子來了,我便一日照著三頓揍他,問他到底是如何將我們項家的江山弄丟的?!?/br> 甘從汝冷笑道:“若是他做過一日的真正的皇帝,你便是打死他,我也不攔著??上雭硭@輩子,也只有禪位那天有個皇帝樣了。你何苦再去落井下石?況且,”忽地促狹地一笑,“人家未必不是惦記著風趣有膽識又生得修理過人的四娘才肯來的呢。” 項二郎一怔,嘴上笑罵了一句“就會胡吣?!毙挠衅萜菅?,一時也難將對蕭太后的憎惡轉(zhuǎn)嫁到皇帝頭上,嘆道:“許久沒叫叫他一聲漱郎了?!?/br> 二人說罷了話,各自回房去,少不得各自將話說給夏芳菲、廖四娘聽。 夏芳菲、廖四娘對蕭玉娘、秦天佑的事也就罷了,并不多加議論,只是對那皇帝頗多憐憫。 次日,眾人齊聚在秦天佑院子正堂里,各自揣著心事笑盈盈地看著秦天佑引著新娘子蘭鈴出來。 只見那新娘子并不怕生,才十四歲的人十分依賴地挽著秦天佑的手,一雙杏眼十分好奇地望著夏芳菲、廖四娘。 夏芳菲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去看秦天佑。 那秦天佑不慣被個女子這樣挽著,又心疼她年少離開族人嫁與他為妻,又因新婚不覺想起蕭玉娘,心中百味雜陳下,面上也是喜憂參半。 “這是五郎,也就是夏縣;這是二郎,也就是夏丞兄弟。這位是五郎的內(nèi)人七娘,這位是二郎的內(nèi)人,四娘?!鼻靥煊佑行└砂桶偷亟榻B著,因駱氏不曾來,沒個長輩,又怕蘭鈴累著,就也領(lǐng)著她坐下。 蘭鈴坐下后,因覺夏芳菲、廖四娘的首飾新鮮得很,就笑道:“你們這首飾漂亮得很,果然與我們的不一樣?!?/br> “你要不要瞧瞧我們是如何打造首飾的?我給你準備了兩件新衣裳,如今看你的身量,那衣裳該改一改,你隨著我去試試吧?!毕姆挤菩闹行┦赂蕪娜?、項二郎要說給秦天佑聽,起身挽著蘭鈴的臂腕。 廖四娘立時道:“你起來后喝過紅棗湯沒有?” 蘭鈴搖了搖頭。 廖四娘笑道:“料到你們沒這個習俗,虧得我準備了。你如今還小,不仔細保養(yǎng)可不行?!?/br> 二人說著,就挽著蘭鈴向外去。 那蘭鈴本是好客之人,又早聽說過秦天佑與甘從汝、項二郎親如兄弟,不疑有他,便也道:“我也準備了我們的首飾衣裳要送給你們呢。”說著,就隨著她們二人出去了。 秦天佑咳嗽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天下的女兒家見了面提起衣裳首飾,總有說不完的話?!?/br> “是,是。”甘從汝、項二郎互相看了看,最后甘從汝不得不開口對秦天佑道:“其實,玉娘沒入后宮做妃嬪?!?/br> 秦天佑一愣,良久說不出來,只是握著自己的手看,半天道:“如此,就是我負了她?!?/br> 項二郎最怕的就是秦天佑忽然失心瘋一般鬧著休妻,見他雖傷感,卻也只是一句負了蕭玉娘,心知秦天佑以大局為重,不會為難才嫁來的蘭鈴。 “太后要登基?!表椂衫洳欢〉貋G出一聲。 “什么?!”秦天佑炸雷一般呼喝一聲,臉上慢慢漲紅,握著拳頭在小幾上重重一捶,過了好半天,才問:“那我父親呢?” 秦太傅是一定要反對的,指不定為了這事在朝堂上自戕也不一定。 “太后要大赦天下,秦太傅不做聲了?!备蕪娜晷牡勒骐y為秦太傅了,比之臣服在蕭太后裙下,怕秦太傅巴不得一死呢,“咱們過幾日也收拾收拾著回長安去?!?/br> “皇帝要來咱們這做嶺南王呢?!表椂梢娗靥煊哟舸舻模謥G出一句話。 秦天佑見今日這二人說的話,一句比一句駭人,怔愣了半日,才道:“百越人還有沒走的,先去招待他們吧。蘭鈴的父親是咱們?nèi)蘸笠サ沫傊菀粠У那蹰L,不能輕慢了他們。” “委屈你了。”項二郎在秦天佑肩頭拍了一下。 秦天佑笑道:“委屈二字該蘭鈴說才是,你我說來,卻像是得了便宜還賣乖?!?/br> 項二郎心道也是,忙與他們二人一同去招待送親的俚越族族人。 果然蕭玉娘派來送信的蕭生來后不久,長安城那邊又有人做了船來特意送發(fā)蕭太后大赦天下的旨意。 得了旨意后,眾人原本商議著立時啟程,誰承想沒過兩日,一游俠來替人送信說被流放到嶺南的若干文人sao客也要隨著船回長安,于是眾人便等了四月有余,匯聚了上百人一起乘船北上。 船上夏芳菲興奮不已,拉著已經(jīng)會走路的恭郎四處尋人說話,晚間就對甘從汝道:“不曾想昔日仰慕已久的大詩人竟然就跟咱們隔著兩個山頭?!?/br> 甘從汝嗤笑一聲,“莫非他為你作詩了?不然,怎高興成這樣?” 夏芳菲喜道:“有道是聞名不如見面,早先不能親眼見到大詩人,一直遺憾,如今終于能見到了。” 甘從汝不屑地嗤了一聲,疑心自己土匪做久了,已經(jīng)叫夏芳菲忘了他也是個頗有才氣的人物,見夏芳菲兩眼發(fā)光,不禁暗中提防,顧不得自己去結(jié)交幾個有風骨的文人,成日里抱著賽姨牽著恭郎日日跟著夏芳菲去拜訪船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