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白馬寺外見到的此人一身華服錦袍,此刻又化作遠(yuǎn)行的商旅。 那時她能認(rèn)出他,是出于阿九對此人的刻骨相思;那時他認(rèn)不出她,會是因為他的心里根本不曾有過阿九。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fēng)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v被無情棄,不能羞。 哪個少年不多情,哪個少女不懷春。這是與阿九有關(guān)的一段情,只是此刻已與她顧九無關(guān)了。 “此隊人個個步態(tài)穩(wěn)健,面目肅然,定不是什么商旅?!鳖櫨胖皇请S口一說兩位男子同時一怔。 寡月心下一驚,顧九和他所想一樣,只聽他淺淺嘆道:“此隊人臨行估計匆忙,為首那個靛青色衣衫的男子,腳上的官靴都未來的急脫下?!?/br> 周衙役亦是一臉嚴(yán)肅,他沉聲道:“寡月,你覺得如何?” 這幾日的相處,他對陰寡月的博聞強識很是欣賞。 “再往前走要出事?!惫言鲁谅暤?/br> “那走還是不走?”衙役凝眉問道。 “走!”顧九與寡月二人竟是同時答道,衙役一聽摸了摸鼻子,輕不可聞的笑了笑。 寡月寵溺一笑,伸手將她一縷青絲別在耳邊。 “你說?!?/br> 顧九先是一愣,隨即道:“這幾日不見商旅行于此,定是此地有問題,這為首人能著官靴,此人定是有些來頭,這夜里定是危險,跟著他們走多一份安全?!?/br> 寡月亦是頷首,笑道:“我與九兒想到一處?!?/br> 周衙役聽著有理,三人當(dāng)即決定不緊不后地跟著那隊商旅。 只是顧九忙著牽馬,并未瞧見身后男子目光落在她背影的那剎,陰鷙的鳳眸閃過一絲異樣…… —— “少將軍,我們身后……”一人小心提示身旁靛青色衣袍的男子。 “不管?!甭甯∩谅暤?,他瞥過一眼,看服飾為首的年齡稍大和那個頭矮小的似乎是長安衙役屬的人,那個和矮小衙役一起騎馬的,是犯人? “少將軍,我們不能再往前走了,等過了梅關(guān)道就是薛營的地盤了?!庇钟幸蝗说馈?/br> 靛青色長袍的男子劍眉微凜,他苦心導(dǎo)演的一出“請君入甕”,就算是過了梅關(guān)他也要演完。 “所有人都打起精神來?!蹦凶拥秃鹆艘宦?,從軒城直直追入江西境內(nèi)都沒逮住左狼那廝,如今扮作商旅在這境內(nèi)逗留了七天,也沒引出左狼,只是這滿車的珠寶,他不信左狼不上鉤。 入夜的時候冷風(fēng)習(xí)習(xí),頗有些涼意。寡月將包袱中的一件長衫拿出披在了顧九身上。因顧九不會騎馬,他和她騎著一匹馬,這幾日,他一路緊摟著她,生怕她不小心摔了。 一隊人走近離梅關(guān)道外十里的地方時,果然不出所料人上鉤了。 “左狼,本將軍從軒城追了你幾百里追到這兒,你以為你還能跑嗎?”靛青色衣袍的男子手中已拿走他的紅纓槍走向那被他稱作“左狼”的人。 左狼見自己手下的人幾乎都倒下了,自己也是在劫難逃。心一狠,想著這會兒只能靠自己逃出去了,狐目一掃四周,只見身后不遠(yuǎn)處有三人騎著兩匹馬,那周衙役人高馬大的,旁人一看都不敢惹,左狼一眼就看中穿著犯人服的寡月和顧九。左狼是出了名的腿快,眾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閃身到寡月和顧九面前。 他伸手就要去扯顧九,一只蒼白的手就握住了他的手。 左狼冷笑:“哼,一個白面書生想攔我左狼,快些給我死下來,讓你哥哥好走!” 那方洛浮生處理完左狼的殘余屬下就趕來。 只聽見“嘭”的一聲,那左狼已被摔出七八米遠(yuǎn)…… 連顧九也是一愣,她離的這么近都不知道方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洛浮生快步上前鉗制住左狼,望著身下口中血水不斷涌出的左狼,枉他洛浮生習(xí)武這么多年,一招能將“百里神偷”打成這樣的他還沒遇到過。他目光有些復(fù)雜的望向那紅鬃馬上的男子。 白色囚服的男子臉色慘白,鳳眸之中還是那一瞬未曾消散的驚懼,他唇角滑落一絲血色,還來不及猛咳就倒在了顧九的背上。 感受到背上突如其來的重量顧九心下猛地一緊,顫聲一喚:“寡月!” ------題外話------ 發(fā)晚了,不好意思啊。 寡月不發(fā)威,你當(dāng)他是哈嘍kt~ 等他正確運用那一身內(nèi)力的時候,嗯哼! 竹馬:參見本文第十章:似是故人來(二)。洛浮生前期粗來過啊,大家別把他當(dāng)成路人了。o(n_n)o~ ☆、046、尸厥之證 那一刻,顧九不敢動,可少年還是這般墜下馬去,她慌亂地伸手去抓,布料撕裂的聲音很是刺耳。少年就如同斷線紙鳶一般從馬上墜落…… 落地的一瞬,驚了馬。顧九也隨著少年的重量落地。 晦暗的光線之中她依稀看見少年白色囚服上漸漸暈染開來的腥紅…… 沒有聲音,靜的那么可怖。 顧九將手放在他的胸前,顫抖的手一瞬感受不到他心臟微弱的跳動,沒有,什么也沒有。 她慌了貼耳去聽,好久好久,她聽不到…… 那一刻,她才意識到死亡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 此刻,她承認(rèn)自己并不曾是一個完全獨立又十分堅強的人。她也會被左右,甚至有時候不知所措,就如同時空錯亂的穿越到這里,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接受,她有自己的想法卻受制于環(huán)境。即使作為一個思想獨立的現(xiàn)代人,她卻無法想到做到,她也意識到自己對寡月不知道完全沒有依賴的。 若是他死了,她真的不知道該去哪里。 會回頭救他,有顧念與他同住之情,愿意隨他流放嶺南是對時局仍不熟悉,也不愿如此不明不白的去江南重新適應(yīng)新的環(huán)境。 只是,為什么要這么依賴于陰寡月?為什么這么不希望他死? 他出現(xiàn)在她的生命之中,淡淡地、靜靜地就如同早已在人生的路上靜候了她無數(shù)載,他只消站在那里,就足以令她心傷…… 周衙役在左狼那廝接近二人的時候已下馬,見寡月落地后更是快步趕來。 顧九趴扶在寡月胸前附耳聽聲的時候,周衙役已在掐寡月的人中了。 顧九很快的鎮(zhèn)定下來。伸手從陰寡月包袱里取了藥瓶,黑色瓷瓶里的藥是急救的藥,說實話顧九從來不曾相信中醫(yī)的急救之法。 黑色瓷瓶里的藥連倒出幾粒來,塞進(jìn)那人嘴里,卻沒有看到他喉結(jié)的蠕動。 她手一抖那藥瓶就從手中滑落下來。 她心抽痛了一下,這離梅關(guān)還有三里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陰寡月急需救助,可不能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周衙役掐著陰寡月的人中都快掐出血來了,也沒把人給弄醒,以他的經(jīng)驗來看,這陰寡月方才那一瞬是動的內(nèi)力,多年不習(xí)武之人陡用內(nèi)力,按習(xí)武之人的說法就是一念入了“魔障”,危及性命不是不可能,他望著顧九慘白的小臉,只是一瞬又說不出狠心的話來。 周衙役倉皇回頭間看那一群人已將那“百里神偷”左狼綁在了裝滿珠寶的馬車上,左狼被那一陣傷得不輕,卻終究比陰寡月好一點。 “少將軍,你看!”一個少年指著顧九那處對洛浮生說道。 正將左狼綁在馬車上的洛浮生隨著少年指向的地方望去,只見著暗紅色衙役袍子的顧九,將陰寡月的囚服撕裂開來,裸露出胸膛,她的小手使勁的敲打著陰寡月心臟的地方,左手緊貼著胸壁,右手垂在左手的手背上……洛浮生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急救方法。 這時候迎面又走來一隊人馬,為首的是一位三十多歲,五官端正的青年男子,一身布衣,身姿雖飽含書生意氣,那雙沉靜的眸子卻頗集百家之睿。 “浮生,左狼殘余黨羽已悉數(shù)抓獲。我們即日回軒城吧。” 洛浮生微頷首朝那人作揖,目光又落在顧九那方,目光有些復(fù)雜,方才他雖忙于手中之事,不是沒有注意到一旁發(fā)生的事,按他的推理那個囚犯當(dāng)是多年未動內(nèi)力,一時意氣用事,卻不能正確運用,氣血攻心,這半天沒有動靜,該是斷氣了,可是當(dāng)他看到顧九淚雨紛下,那份堅定執(zhí)著不依不饒時,內(nèi)心卻為之一動。 “徐先生,能救那人嗎?”洛浮生目光落在陰寡月身上。 天雖是漆黑,這方燃了燈,徐遠(yuǎn)不是沒有注意到顧九那方,這種急救之法他沒見到過,只是,那人身下之人,確已……咽氣?不是么,他不能感受到那人的呼吸。 “試試吧?!苯柚⑷醯臒艄饴甯∩骋娦爝h(yuǎn)臉上的表情。 徐遠(yuǎn)長嘆一聲朝那方走去。 顧九就是這樣的人,越是旁人不知所措之時,她越能鎮(zhèn)定下來。 她方才聽到他的心臟還在跳的,就是那微弱的搏動告訴她這個男子可能還活著。周大哥掐不醒他不要緊,脈搏沒有了不要緊,只要他還有心跳,只要他還能醒,她就有信念讓他活著。 可是,當(dāng)她拍了他一遍又一遍,嘗試這現(xiàn)代那種電擊的頻率敲打他的心窩,沒有……他依舊沒有動靜…… 正當(dāng)這時,她滿心將被冰冷的絕望淹沒的時候,有一個人朝她走近。 黑暗中那人看不清她的臉,而那人所在的方向,卻有隱隱泛黃的燈光,她卻能隱約看見他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青年男子。 “我是大夫……” 有時候,只消這么一句,就能讓人奉上全部的信賴不是么? 這一句就如同沙漠里苦行的旅人忽見水源,她抓著青年的手,青年能顫抖的感受到她的顫抖。 她沙啞的開口:“救救他……” 只此一句徐遠(yuǎn)至多年以后依稀記得。 梅關(guān)古道,燈火闌珊,他鑒證了她往昔的落寞與無助,卻也能再見她傲然巍然遺世獨立…… 徐遠(yuǎn)的手搭上陰寡月的脈搏,他心一緊,確實已經(jīng)沒了脈搏…… 顧九有些哽咽的說道:“他還有心跳,我方才聽見了,他還能救……” 醫(yī)者仁心,一時間,徐遠(yuǎn)說不出傷她的話,確實以脈搏來判定這人已是“死人”了。 顧九感受到“大夫”的沉默,心下咯噔一跳,不安感正蔓延開來。 她慌亂間拼命的想,似乎想起了,在給卿泓念醫(yī)書的時候,不是念到—— “那個,古時不是有扁鵲救虢太子一事,虢太子當(dāng)時不是宣告已死,可是還是救了不是么?寡月也有可能是‘尸厥’……他還活著,你救救他……”她不懂醫(yī)術(shù),沒有濃厚的中醫(yī)學(xué)功底,說得有些語無倫次。 她話音剛落,徐遠(yuǎn)眉頭一皺,心下卻有些異樣,他伸手摸向寡月的四肢,四肢逆冷,脈象淺薄應(yīng)指全無,再看此人面色慘白,唇色紫青。 若是他方才氣血攻心只是一瞬攻心,實氣相博,氣血入注于心,卻與外界相隔,故應(yīng)指間感受不到脈象,心臟卻能微有跳動。 “我給他施針!”徐遠(yuǎn)心下一緊,忙道。 扁鵲救虢太子,取三陽五會。那他就效仿古神醫(yī)之事,若救活此人也算功德一件!他且取此人三陽五會之xue,靜觀其變! ------題外話------ 所以說卿泓要九念書還是有用的。 扁鵲救虢太子確有此事,但是在陰寡月這里絕對是化用,尸厥能不能出現(xiàn)在內(nèi)力這上面,我不清楚。 尸厥是中醫(yī)厥證中的一種,不恐怖不要被名字嚇到了。按理說還不算稀奇古怪的病 這一章可以聯(lián)系前面寡月被柳汀抱回家遇到那個游僧的事情,游僧對他提醒過的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