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節(jié)
大臣們不會去注意一個不起眼的宮女,顧九卻不可遏止的朝那宮女望過去,倒不是別的,她只是想知曉那“飛花亂”到底是何物。 顧九美目一瞇,那宮女分明是腿腳不便,雖說低著頭卻能看到那臉上有傷。 圣上命這樣一個人來奉菜又是何意? 不是她非要往此處想,只是終究是太可疑了。 當(dāng)那宮女緩緩走近,顧九身子一震,那張臉上雖然有淤青,也敷了粉,但是還是叫她認(rèn)出來了! “是你……”顧九竟是喚出聲來。 那“宮女”聽到顧九的聲音抬眼望向顧九,那張滿是淤青的臉上,陰狠的鳳目死死的凝著顧九,想要用眼神將顧九殺死一遍! 寡月也隨著顧九望了過去,那女子的臉映在他的眼簾之中,他身子震顫了一瞬。 這女子不是在天牢里頭?今日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宮晏之上? 郎凌霄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她瘸著想要腿朝顧九走來。 此刻她的身后卻現(xiàn)身一個黑衣人緊緊地拉住她。 郎凌霄似瘋了一般將手中的“飛花亂”朝顧九拋了過去—— 這時候不光是離顧九最近的寡月,還有三個人影都晃動了一瞬,只是洛浮生最快,當(dāng)即閃身到了顧九面前…… 此刻那高座上的少年美目一瞇,將才似乎許多人都瞧到了這一幕。 卿沂一拍桌子從金座上站起:“郎凌霄,朕法外施恩赦免了你,你戴罪之身不思悔改!想對九jiejie下手!當(dāng)朕養(yǎng)得侍衛(wèi)都是死人嗎?!” 他說著隨手將面前的金樽掀了下去! 眾人駭了一跳,寡月與顧九相視一望,鉗制著郎凌霄的洛浮生也放了手,將那郎凌霄交給黑衣人后,跟著眾人跪地。 “圣上息怒?!北娙水惪谕暤恼f道。 卿沂唇角一揚(yáng),明顯氣得不輕,他未看眾臣子,而是朝郎凌霄望過去,他同那黑衣衛(wèi)道:“將這瘋婦拖下去亂棍打死!” 這時候一個賢士閣大臣上前數(shù)步跪下道:“圣上憐憫此婦,將此婦帶離天牢,沒想到她不是悔改,如今還想著‘行刺’相爺夫人,此等婦人理當(dāng)被處死!” 黑衣衛(wèi)手中的郎凌霄一聽到要將她亂棍打死,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末了她瘋了一般地想要掙脫開黑衣衛(wèi)的鉗制。 “不,我不要被亂棍打死,你們不若給我一刀來得痛快!我不要亂棍打死……”她連連搖頭,半晌,又望向顧九和陰寡月,“我要殺了他們,是他,是他逼死了卿灝!,是他把我關(guān)進(jìn)天牢里頭,不給吃不給喝,那些惡心的牢頭還亂摸我……我是太子妃,他們怎么能這么對我?沾了鹽水的鞭子打我,把我的衣服全部剝光……他們不是人,我要殺了他們!” 婦人說著讓眾人震撼的話,有些臣子都下意識的瞥向寡月和顧九。 陰寡月的臉色更加陰沉,掩藏在袖中的手不經(jīng)意間捏握成拳。 沒有想到自己看著長大的圣上,竟然有此等心思…… 他若想要,他可以給他的,為何要用這種方式呢? “給朕住口!”卿沂冷目一掃那瘋婦說道。 郎凌霄低頭冷笑,這皇上不就是想要她說出這些兒嗎?如今倒是演戲演得極好…… 那么,如今站在高位,權(quán)傾天下的陰寡月,與淪落為階下之囚的她又有什么不同?說不定,用不了多少日子,他們會比她更慘! 他們也會被那些牢獄們欺凌,那高高在上裝模作樣的相爺夫人也會被人打瘸了腿,讓那些惡心的男人們褻玩戲弄!陰家夫婦他們不會比她好過!他們會死得更慘! 想到這里郎凌霄突然大笑起來,她沒有了,什么都沒有了…… 再過不久,他們也一樣…… 帝王不會讓有阻礙他腳步的人存在,陰寡月是帝師,自古帝師皆無好命…… 她郎凌霄只求能活著看到陰氏夫婦進(jìn)天牢,最好是受世人唾罵,不得好死! “哈哈哈……陰寡月你狼子野心,在蜀地的時候還勸說太子,你想要得到太子還有我爹的殘余勢力,你想要的不止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吧……哈哈哈,這江山就要改姓陰了!陰寡月你野心勃勃,你不得好死!”女子發(fā)瘋似的大叫。 在場人的面色都陰沉了些兒,一瞬沉默,都不敢多說一句。 那黑衣衛(wèi)一掌摑在郎凌霄的臉上,如此重?fù)澚藥装驼疲槃萑艘粓F(tuán)布到郎凌霄嘴里。 女子臉腫得老高,被人反鉗著手拖了下去。 陰寡月的臉色沉郁低沉,顧九離得他這么近,已然感受到他身形的震顫。 聽了郎凌霄這么惡寒的話,她心里難受至極。卿沂……他今日讓郎凌霄進(jìn)殿,導(dǎo)演這么一出,絕對不會是無心的…… 陰寡月,他原來獨自承受著這么多。 原來,不明白的人是她…… 三兒變了,或者說帝王本是善變的,也許是在那個位置上呆久了,心都會冷下來吧…… 或許上蒼不想看到卿夜闌的改變,讓他早早的辭世;或許,活得越久,被這塵世污濁得更加厲害…… 高處不勝寒,她能明白卿沂的委屈與難處,他這么做,他們不怨恨他,那么…… 只求他最后放他們還有他們的親人朋友們一條生路好嗎? 顧九仿若覺得身上的力氣被抽空了,她本想著同三兒再好好說說話,或者他們還可以像以前那樣交流的……她神情一轉(zhuǎn)哀傷,一時間她覺得無數(shù)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與寡月身上,有那些朝臣的,也有那些命婦的…… “一個瘋婦的言語,你們就真信了?都站著作甚?既然如此,朕看這宮晏也不必再繼續(xù)下去了!都散了吧!”卿沂目里似是冒著火,他冷聲道。方才,不經(jīng)意間的一瞥,他瞥見了顧九臉上的哀傷神情,他多想上去告訴他們再等等,等他布了此局,除了jian佞,就太平了…… 他忍了這么久,不想功虧一簣了。 朝臣們見圣上臉色陰沉,都行了跪禮,陸陸續(xù)續(xù)地做退了。 卿沂偏著頭,側(cè)臉顯得高傲無比,少年的下巴退去了豐潤,逐漸地變得尖削,也逐漸露出俊朗之態(tài)。 光影照射在他的身上,顯得尤為孤寂,他才十五歲便要獨自一人承受高處不勝寒的寂寥了? 窸窸窣窣的步履聲響起,許久少年帝王才對一旁的近侍,淡淡道:“要丞相夫人在宣業(yè)門等朕……” 玄達(dá)唬得不輕,抬眼望著群臣皆散的大殿,徒生一股賓客散盡的凄涼之意。 他抱拳退下,邁著大步朝殿外走去。 玄達(dá)的思緒是復(fù)雜的,許多畫面打腦海里一閃而過,有那年初見時候的三皇子,猶記得那時在安蕪殿當(dāng)值,那小皇子捧著書冊在玉簪花樹下,濡濡地念著那句:“出其東門,有女如云。雖則如云。匪我思存??c衣綦巾,聊樂我員。”一晃九年了,他一直記得。 思緒回轉(zhuǎn)至璃王薨的那日幾,再至后來天壇祭禮,后來的登基大典…… 九年真快,眨眼之間的事情…… 他正中門前攔下了丞相夫婦,打拱作揖,將圣上的話轉(zhuǎn)述了一遍,不必他抬頭,他知道他二人眼中的驚愕之色。 顧九對圣上找她宣業(yè)門問話顯然是一訝,寡月握著顧九的手,如他心思縝密,自然是覺得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圣上只說要她去?”寡月皺眉問道。 玄達(dá)低頭道“是”。他心里替圣上覺得委屈的同時,也覺得圣上這么悶頭做事,不和人打招呼的做法不對,為何不同相爺商量了再行決議?如今這二人誤會大了!莫不是相爺以為圣上要軟禁了他夫人?玄達(dá)暗自搖頭…… 顧九緩緩地松開寡月的手,朝玄達(dá)道:“大人帶我去吧?!?/br> 她偏頭又給寡月遞去一個放心的眼神,笑了笑,只道:“兩孩子還需要照料,你先回去,圣上不會讓我呆太久的?!?/br> 寡月知曉她是安慰他的,她恐怕自己都不知道卿沂喚她去宣業(yè)門作甚? 他有些慌了,卻又不敢表現(xiàn)出來,心里一直安慰自己:她會沒事的。 卿沂,真的想和他攤牌了嗎? 他只覺得心跳到了嗓子眼,就這么瞧著顧九松開他的手,帶著臉上淺淡的笑容,離他而去…… 等那瘦下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下,那宮燈的盡頭,他才意識到,九兒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他嘆了口氣,又不知過了多久,才邁著沉重的步伐朝宮門外走去。 小易只見到了主子,卻未曾見到夫人同回,難免多問了句:“爺,夫人呢?” 寡月身影一震,靜默地上了馬車,他揚(yáng)揚(yáng)手只道:“走吧……” 小易嚇了一大跳,怎么來時兩個人,回去成了爺一個人?他不敢想,咬著唇也不敢問,委屈地解開馬韁,載著寡月離開了。 · 顧九被玄達(dá)引著去了宣業(yè)門,宣業(yè)門前繁花如簇,不過這個時節(jié)倒不是什么真實的花卉,全是宮中的能工巧匠們用布品做出的假花,看著卻足以以假亂真。 “即便是錦帛所成,遠(yuǎn)遠(yuǎn)地瞧著就同三月里的真花……” 身后傳來少年淺淺淡淡的聲音,顧九愕然轉(zhuǎn)身,那少年靜靜地站在她身后,玄達(dá)還有那些宣業(yè)門的宮人們早已不知所蹤…… 那一刻,透過宮燈,顧九仿若瞧見一個孤獨平凡的帝王,那小小的、倔強(qiáng)的臉上,寫滿了酸楚與蒼涼,他才十五歲,卻承受了世間最高的殊榮,九五之尊的榮譽(yù),也背負(fù)著整個天下的擔(dān)子…… “三兒……”她失神的喚出口,心中百感交集,末了,恍然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她跪地,淡淡道,“圣上恕罪……” 那少年猛然望向她,眼底有淡淡的自嘲,他緩緩上前將她攙起,淡聲道:“九jiejie請起?!?/br> 這樣的親近與親昵讓顧九覺得很不自在,她隨著他起身,又被她牽著入了宣業(yè)門。 宣業(yè)門殿前的燭火不似乾元殿的明亮,昏黃之中親切的同時卻又覺得偌大的殿宇,若是只有一個人,會顯得壓抑而又孤寂…… 也正是這里,帝王每日在此修行,也正是這里,有臣子在此面壁。 “我待你如同待我jiejie……” 他握著她的手,柔聲道。 他解釋不了那么多,只想說,他待顧九,待陰寡月,都像待他的哥哥卿泓一樣……也許初心會改,只是他不會傷害他們。 顧九不懂卿沂是何意,只知他話里有話,語句里似有她不懂的東西…… 握著她的那雙手似要漸漸抽離,卻被她猛然握住了。 “圣上……什么意思?” 她急切的問,他不答。 “圣上可是遇到難處了?”于她想到的只有這么多。 卿沂震了一瞬,這朝堂紛亂復(fù)雜,攀枝錯節(jié)是前朝遺留下來的恩恩怨怨…… 他哥哥說過大雍的江山早在他父皇手上的時候就開始潰爛,各股勢力暗自勾結(jié),似乎人人都有野心…… 這大雍看似山河俱在,也莫不過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罷了…… 他從風(fēng)武手中接下的大雍千瘡百孔,陰寡月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清了一大批余孽走,也背了無數(shù)的罵名,這一年形勢看似漸好,可是君可見那些貴族勢力又蠢蠢欲動了? 暗流在看不見的深處,就在他們觸摸不到的地方,指不定哪些人在暗自勾結(jié)呢! 這江山是人人都想坐,不論什么正統(tǒng)不正統(tǒng),得了便是得了! 他倒吸一口涼氣,只是搖頭,許久背對著顧九道:“夫人回去吧。” 顧九蒙了片刻,一時間叫她如何弄清楚這人在想什么?難道做了皇上后都變得復(fù)雜而難以捉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