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說話的人畏畏縮縮地又道：“你理那些干啥，咱們將軍做這個決定簡直太英明了。管他招撫也好叛變也罷，我們現(xiàn)在沒人管沒人問，樂得逍遙，眼下不還能逗逗來的兩個人解悶?！?/br>
    說話這人回頭瞅了一眼陸瑾佩，若是想起什么似的又回頭瞅了一眼，然后瞠目結(jié)舌地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人：“哎，我說，這個文縐縐的酸書生瞧著挺俊，不會就是傅堯徽的那個相好吧？”

    這場景，這氛圍，這時辰，果真斷袖無處不在，斷袖此消彼長，斷袖耳熟能詳。不管是叛亂之徒還是在朝為官，對這種傳聞的驚愕程度和不敢相信的眼神如出一轍，天下一家，誠不我欺。

    她堂而皇之地承受著來自四面八方關(guān)切而又猥瑣的目光，默默地等著傅堯徽回來。

    ☆、箭在弦上發(fā)不發(fā)（大修）

    作者有話要說：　　臨走之前再說一句老生常談：打滾求收藏，求花花，給人家一點(diǎn)鼓勵啦，再冷都要堅(jiān)持下去滴o（n＿n）o。

    約莫兩個時辰的光景，外間都黑得透了，夜風(fēng)呼嘯聲比薄暮時分還要冷厲些，沒有月光，瞧不分明外間的情況，只聽得旗幟在風(fēng)中呼啦啦的響。

    又過了一盞茶的光景，屋門咣當(dāng)一聲被人踹開，撞在墻上又彈了幾彈才偃旗息鼓。走進(jìn)來幾個歪盔斜甲的士兵，嘻嘻哈哈地找了幾根歪扭的蠟燭點(diǎn)上，稀罕地瞅了她一眼，交換了一下眼神，你推我搡地又出去了。

    待陸瑾佩領(lǐng)略夠了北方漢子在這事情上略顯委婉的作風(fēng)，才見得由傅堯徽領(lǐng)頭，身后隨著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瘦高個子的男人，約莫著就是知府宋仟；再后面便是浩浩蕩蕩的監(jiān)視隊(duì)伍。

    一行人烏壓壓的擠進(jìn)這破破爛爛的小屋子，就聽一只腳剛邁進(jìn)門的一個五品將軍洪亮的嗓音道：“傅大將軍，人你業(yè)已經(jīng)瞧著了，怎么著，還不給我等看皇上的圣諭么？”

    “孟將軍倒是心急，只是傅某不曉得，足下是如何以如此的豪情號令三軍？”傅堯徽抻了抻衣袖，仍是漫不經(jīng)心的冷情模樣。

    陸瑾佩對他在朝政上犀利的言辭從來都是高山仰止的，你看，如今在一群叛軍之中，仍能言辭灼灼地諷刺，逼得八尺男兒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紫，堪當(dāng)吾輩的楷模。

    “傅堯徽，老子可不怕你傅家，若是再出言不遜，外間的頭顱便是你的榜樣?！?/br>
    傅堯徽瞅也不瞅眼前的鋒芒利刃，淡然地道：“傅某不過孑身一人，死在疆場，馬革裹尸，我傅家滿門榮耀。倒是孟將軍，這一眾兄弟及其家人，閣下如何應(yīng)付才教他們和和美美，共享天倫？”

    傅堯徽說話的聲音猶如春風(fēng)拂面，很是好聽，并不如言辭那般的凌厲。可陸瑾佩還是莫名地抖上那么一抖，這人平靜又和善，不過到底是怎么將這么氣勢洶洶的話說得那么恩威并重。

    同樣喜愛抖上那么一抖的還有孟將軍的佩劍，抖著抖著就抖到她眼前來了。

    那孟將軍額角上的青筋突突地直跳，惡狠狠地掃了陸瑾佩一眼，嘴角撇起輕蔑地冷笑：“怎么，傅大將軍視死如歸，連自己的心頭好的性命都不顧了嗎？”

    “……”

    有句話說得好，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陸瑾佩平常大多數(shù)時候是個利落又心善的小姑娘，能動手絕不廢話耗時光，能打死絕不留半條命茍延殘喘。

    可這個所謂的孟將軍，她是抱著一顆仁愛的心打聽完消息，就準(zhǔn)備和傅堯徽一道出城，不予他做太多的攀談；如今他這么作死的節(jié)奏，若是她再這么仁慈地隔岸觀火，是不是有點(diǎn)愧對別人這么費(fèi)盡心機(jī)的挑事？

    還未待她一飛沖天似的發(fā)作，就聽安坐破舊小凳子上的傅堯徽溫和地道：“什么都好，本將還是那句話，那么多人的命，閣下?lián)闷鹈矗俊?/br>
    接下來便是兩人熱絡(luò)又犀利的目光難舍難分的交纏。

    最終勇冠三軍的孟姓將軍敗下陣來，瀟灑地一揮健碩的臂膀，“噗”那把佩劍直直嵌在陸瑾佩臉側(cè)那根搖搖欲墜的斑駁木柱子上。

    陸瑾佩默默地瞅了一眼杵在跟前的尖利佩劍，心內(nèi)莫名地感嘆起來，這才是真格兒的正室與偏房，恩愛兩不疑，瞧這大發(fā)的雷霆，羨煞一干人吶。

    “好，老子不與你計(jì)較。想那二位陸將軍忠肝義膽，遭人陷害，連累京中的老將軍身死。我孟某人自行伍起承了天恩，也不是真心反抗朝廷做那亂臣賊子，弟兄們以老將軍為尊，他老人家如今不在了，我等兄弟氣不過，這才義舉?！?/br>
    此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jù)，誠懇堅(jiān)決，一雙眼睛瞪得大若銅鈴，皆是悲憤。若不是字字句句透著陸家不安本分，結(jié)黨營私，陸瑾佩倒要為他所謂的義舉鼓掌，陸家?guī)状臉s耀毀于一旦，此類有勇無謀之人貢獻(xiàn)不可謂不大。

    傅堯徽只是淡然地嘆了一口氣，頗有耐心地勸解道：“陸家兩位將軍之事，皇上雖然天威震怒，但是念在陸家功勛卓著只是下了大獄以觀后效，不知怎么得傳到邊隘眾位耳中便成了問斬，眾位自認(rèn)為的義舉不覺間卻成了陸老將軍滿門問罪的直接緣由?！?/br>
    這話不虛，卻怎么的都透著一股陰謀的味道。

    那孟姓將軍是個有勇無謀之人，一番話辦事解釋半是怪罪，一時間唬得他也是摸不著頭腦，便瞪大了猩紅的眼睛，磕磕巴巴地問道：“教，教我如何信你？”

    傅堯徽不緊不慢地從懷中摸出一份裱金的圣旨，對孟將軍道：“皇上自知此事傳話者有誤，諸位也是被蒙在鼓中，不知詳情。皆曰不知者無罪，法不責(zé)眾，念在眾位情勢所趨，又守衛(wèi)邊關(guān)，勞苦功高，若是接受招撫，一心歸順朝廷，便恢復(fù)原有編制，既往不咎?！?/br>
    孟將軍黑著臉冷笑一聲：“傅大將軍好會行事，若是如此簡單易解，我等出城受招，你們再將我等就地格殺，老子找誰說理去?！?/br>
    傅堯徽將圣旨一展遞給他，威嚴(yán)冷聲：“本將當(dāng)朝三品，焉能行那信口雌黃之事。何況天子親筆圣諭在此，豈能有假？天恩浩蕩，特赦爾等無罪，以示掛懷之恩。若諸位不念君恩，不肯棄械出城接受招撫，只管一心踞城不出，等待朝廷出兵悉數(shù)剿滅?！?/br>
    孟將軍聞言，面上青紅交加，略略地掃了幾眼，低眉斂目思忖片刻，一咬牙厲聲喝道：“老子找兄弟們商討商討，你們把他倆看緊了?！?/br>
    說罷，字木柱子上取了劍，一行人又壓著慘兮兮的宋知府，浩浩蕩蕩地邁了出去。燭光里激起一行煙塵，最后一人隨手哐當(dāng)一聲把門反扣上，本就不堪重負(fù)的墻面撲簌簌的又落下一層土灰。

    帶頭的都松了口，這幫子閑散慣了的散兵游勇似的自然也不會將他們放在心上，屋里頭也沒留人，只是隨意地立了四個守衛(wèi)在門口，不時地瞧上一瞧。

    連傅堯徽給陸瑾佩松了綁，兩人面對面席地而坐，低聲交談，也只是嘻嘻哈哈地打趣了一番。

    傅堯徽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捆綁她的麻繩解開，丟在一邊，手掌上攀墻留下的深深的勒痕，紅紫交替，有些觸目驚心。

    他也不在意，低聲問她：“他們沒有難為你罷？”

    陸瑾佩抬頭便能瞧見他眼里難得的關(guān)切和著急，也不以為意地眨巴了眼睛樂呵呵地道：“我很好。”

    “咱們再忍忍，回了營地叫軍醫(yī)好好與你瞧瞧?！备祱蚧杖允遣环判牡刈凶屑?xì)細(xì)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瞧見了她腕子上被麻繩勒腫之處，紫紅一片，胳膊上還有墻磚蹭破的皮夾著些許的碎石子，不由得皺了眉頭。

    陸瑾佩呲了呲牙，撇了一眼外面無憂無慮晃蕩的守衛(wèi)，低聲道：“你方才忽悠那個孟姓將軍，幾分真幾分假？”

    “怎么會這么問？”傅堯徽似乎是沒想到她問道這一層上，將她手臂輕緩地揉捏幾下，緩解她的酸麻。

    “秦作庭是什么樣的人，連我都看得分明。你自小陪他一起長大，豈能不知，他會如此輕易放過這些亂軍？”陸瑾佩樂呵呵的眼眸里，古靈精怪，印著幽幽的燭火，顯得格外純凈。

    “你……倒是了解他。”傅堯徽眼睛里晶亮的光芒黯淡了下來，閃過一絲陰霾，眉頭皺得更緊了，當(dāng)下專心替她活絡(luò)血脈。

    “……”陸瑾佩極其愕然，難得她這么嚴(yán)肅一回，問一問朝廷要事。

    可這位好歹擔(dān)君之祿，不為君分憂也就罷了，什么話題都能扯閑篇。果真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宮里女眷和當(dāng)朝重臣的思維相差豈會如此之大，令人費(fèi)解。

    不過，她還未與他熟悉到可以暢所欲言地吐露自己心聲的地步，見他不予理會，也就只能坦然地接受人家熱情周到的伺候，悶得時候瞧一眼外邊守衛(wèi)看著他倆若有所思的目光。

    等到屋門倏然被推開來，涌入兩個人，大呼小叫地喊他們出去的時候，陸瑾佩險(xiǎn)些依著那根搖搖欲墜的柱子酣然入夢。

    被這么厲聲一喝，天朗氣清，明臺頓醒，濁氣一掃而空。裝著一副猥瑣的模樣，低著頭，瞅著前面傅堯徽明快沉穩(wěn)的皂靴緩緩地前行。

    瞅到了一根血跡斑斑的木柱子，一行人才停下腳步，耳邊盡是吵吵鬧鬧的污穢之言。

    就聽傅堯徽朗聲念了一遍圣旨，又耐著性子解釋了一遍，這些人亂哄哄的議論聲又似炸開了鍋似的，你爭我奪地拉拽那保命的紙帛，裝模作樣地傳看一番，罵罵咧咧地，極是不屑，又只能認(rèn)命地?zé)o畏掙扎。

    過了一炷香的光景，這些人才鬧夠了，將皺巴巴的圣旨還給了領(lǐng)頭的孟姓將軍。那孟將軍不似先前沉悶黝黑的臉膛，鎖著眉頭將圣旨別在腰帶里，甕聲甕氣地對傅堯徽道：“老子的誠意你也看見了，現(xiàn)在伍長正在查點(diǎn)器械，就堆在城門口。不過還是要勞煩二位，幫個忙，待我們歸軍之后再作打算?！?/br>
    傅堯徽抬頭瞧了一眼黑暗無盡頭的夜幕，淡然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這番打算也不無道理，本將與御林軍守衛(wèi)相約，以城頭燭火為號，一刻后開城招撫點(diǎn)驗(yàn)，如此，我們一道隨你下城罷。”

    ☆、不識漢紙真面目（大修）

    作者有話要說：　　來來來，快修完～（≧▽≦）/～啦啦啦，給個收藏唄。

    夜間的城中，關(guān)門閉戶，來不及出逃的余下百姓也瞧不見一個人影，寬廣的街市上，林林散散的到處是衣衫不整，盔甲歪斜的叛軍，三五一伙地蹲在一處閑話，喧鬧嘈雜。

    南城門口圍攏了一堆的伍長，漫不經(jīng)心地查驗(yàn)著堆積在城門口的刀劍弓弩，傅陸二人站在街角偏僻的陰暗里，身后跟著十來個身強(qiáng)體壯的漢子，虎視眈眈地瞅著二人。

    夜風(fēng)刮的嗚嗚咽咽地，像是山里哪處野狼的低鳴，一個校尉模樣的人在亂七八糟的落葉肆虐中對孟姓將軍道：“將軍，外間的御林軍已經(jīng)到了?！?/br>
    “好啊，老子去看看?！泵蠈④娛疽舛烁?，大踏步地向城門口走。

    守城們的十來個士兵瞧見一眾人過來，便合力將沉重的唯余斑駁古漆的城門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全部推開。

    順那城門出去，便瞧得見一排排旗幟鮮明，黃甲明衣的御林軍。

    領(lǐng)頭的衛(wèi)尉瞧見傅堯徽安然無恙，才令一部分兵士齊整的依門而入，收繳刀劍弓弩入庫，剩余的數(shù)十個校尉教叛軍伍長配合查驗(yàn)花名冊。

    陸瑾佩瞅著這一切進(jìn)行地頗為順利，眼瞧著叛軍盡數(shù)要出了甕城，便百無聊賴地倚在城墻上欲要閉目養(yǎng)神，冷不丁地她眼前一閃，一把鋒芒利刃的寶劍沖著孟姓將軍背上的要害就刺了過去。

    傅堯徽從來都是有軟劍防身的，誰知道他會在這般時候突然發(fā)難。

    陸瑾佩一怔神，身后立著的侍衛(wèi)大喝一聲就要去救，她只得無奈地從靴子里拔出精巧地匕首攔上那么一攔。

    事出突然，原先井井有條的招撫一瞬間亂作一團(tuán)，更為詫異的是，陸瑾佩對付侍衛(wèi)的同時，忙里偷閑看了一眼，蜂擁而至的精騎，瞬間將甕城城門闔上。

    這些人從哪里冒出來的，來得也太快了些吧？

    正胡思亂想些什么，背后迅疾的風(fēng)聲陣陣，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就見傅堯徽隨手刺死周遭兩個叛軍士卒，就朝她撲了過來。

    “噗”金屬入rou的鈍響，被撲在地上的陸瑾佩臉頰便飛濺了溫?zé)岬囊后w，傅堯徽歪在她身側(cè)，將她護(hù)得密不透風(fēng)，肩胛處一只鋒利的羽箭穿甲而過，滴滴答答的滴著赤黑的血。

    她伸手護(hù)住傅堯徽的身體，抬手用匕首飛刺中一個叛軍，將他的頭扳過來，瞧著夜色火光里蒼灰色的俊挺面容：“你，怎么樣？”

    “無事，你，沒事就好?！蹦锹曇粑⒉豢陕?。

    甕城的門已經(jīng)被關(guān)的死死的，仍是時不時能聽見有人激烈地撞門發(fā)出嘶啞難耐的嘎吱聲，還有撕心裂肺地慘叫連綿不絕，偶爾可見飛濺的血跡從那緊闔的城門縫隙里擠進(jìn)來，順著木雕印漆緩緩向下。

    箭簇上看來是有微毒，那個孟姓將軍終究還是放不下心，糊涂一世的人，聰明起來果真叫人刮目相看。

    傅堯徽的薄涼的嘴唇蒼白的慘淡，視線有些迷離混亂，仍是警惕地瞧著四周。陸瑾佩側(cè)攬著他沒有挪動地方，安靜地等著軍醫(yī)來。

    發(fā)難射箭的叛軍已被御林軍亂槍戳成了刺猬，弓弩遠(yuǎn)遠(yuǎn)地滾落在角落里，搖晃著不再出來；哄搶軍械的激憤亂軍，哪里是卯足了勁頭洗雪前恥的御林軍的對手，還未來得及拼上一二，便悉數(shù)被訓(xùn)練有素的驍悍精騎斬殺，尸首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

    城中漸漸安于平靜，天微微地亮了些許，霧沉沉的低迷，散不盡的血腥之氣。有幾戶膽大的人家，悄默聲地將自家窗戶躡手躡腳地推開一個小縫，張望了一下街上的局勢，恐是被一地烏壓壓血淋淋的尸首嚇住，瞬間闔了窗子，再不肯開啟。

    兩個約莫四十來歲的軍醫(yī)被御林軍連拖帶拽的架了過來，瞧著也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的，哆哆嗦嗦地邁過尸體，險(xiǎn)些載了一個跟頭，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才顫抖著俯下身去看傅堯徽的傷勢。

    簡單處理之后，便尋了一處安靜平坦所在將那有毒的箭取出。

    城內(nèi)的民居被叛軍sao擾的寸草不生，莫要說相對安靜之處，也只是那城樓上的一處守衛(wèi)換防臨時休息的屋宇稍微整潔一些。

    陸瑾佩不放心，就隨著上了城樓守在門外。

    天早已經(jīng)大亮，眼皮子底下便是半個時辰前被闔上的甕城。

    地上散亂地扔著哄搶來的兵器，大多沾了斑斑血跡，枝枝叉叉地杵在地上；倒在地上的角燈業(yè)已燃得瞧不出模樣，其他也有幾處慘遭荼毒，如今蔓延的被火焰撲滅，裊裊的青煙一股焦糊之氣，不緊不慢地騰空而起；歇下來的御林軍兩人一隊(duì)，正將尸首抬到堆在甕城的城墻下堆著。

    她瞧見了一人似乎是手里捏著一張明黃之物，估計(jì)是到死都不肯瞑目的孟將軍，可笑地攥著那一張如同廢紙的保命之物，伴著化為灰燼。

    秦作庭收到的奏折上言叛軍共計(jì)一千七百七十二人，這城里，大抵是沒有什么漏網(wǎng)之魚，他果然是不甘心被這些人左右，招撫向來都不像是他的作風(fēng)。

    陸瑾佩沒有見過戰(zhàn)場，往日里道聽途說，撿些陸家兩個兄弟繪聲繪色的描繪，大抵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在心里拼湊出算是完整的邊塞豪情，與眼下的還正是天壤之別，她不禁皺了皺眉頭，聞著那一股股刺鼻的血腥焦糊味，胃中也有些翻騰。

    城樓上來了一撥子人，熙熙攘攘，行色匆匆地，領(lǐng)頭還是那雄壯粗黑的方校尉，瞧見陸瑾佩守在門口面無表情的模樣，不由得有些怒氣沖沖地道：“你小子咋護(hù)衛(wèi)的，俺們將軍受傷了，你倒好好地站在這里。”說罷，又對著陸瑾佩瘦弱的肩頭來了那么兩拳。

    陸瑾佩生受了這么熱情又猖狂的兩拳，勉為其難地呲了呲牙，默不作聲。原諒她吧，不是她不護(hù)衛(wèi)，她對傅堯徽的認(rèn)知從來是正經(jīng)而坦蕩，沒有一絲歪理邪念，方才那廝突然地折騰出那么一出，她也沒有想到。

    而且她一個姑娘家保護(hù)個大男人，若是傳出去，先是養(yǎng)了個男寵在先，后又被軟弱可欺的男寵相救，哎喲，傅堯徽這后半生堪憂的啊，她都替傅家伯伯害臊。

    旁邊終于有好心人士看不下去人高馬大的方校尉這么欺負(fù)一個面如冠玉的文弱小男寵，啊呸，小侍衛(wèi)，伸手拍了拍方校尉的肩頭，暗自搖了搖頭，瞧不分明神色。

    陸瑾佩惡狠狠地?fù)P起一張面無表情的臉，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瞧著哆嗦著出來的軍醫(yī)，呼啦啦一撥人圍了上去，水泄不通的，滿臉關(guān)切地詢問病情。

    陸瑾佩翻了個白眼，到底誰才是傅堯徽的男寵？

    就聽此起彼伏揪衣服的動靜，七嘴八舌地問：“大將軍怎么樣了？”“大將軍可還安好？”“大將軍沒事吧？”……

    估摸著那個膽小如鼠的軍醫(yī)被一幫一身血腥氣的大男人，橫眉立目地瞅著，嚇得話都說得不穩(wěn)當(dāng)，“大大大大，大將軍軍軍軍……”

    聽聞這話，一群人恨不得把這大夫吃了似的口氣厲聲喝問：“你個老小子，是不是不想活了？”“你個庸醫(yī)?！薄爸尾缓么髮④?，老子砍死你”……

    “……”這位兄臺，你還要不要人好好說話了。

    陸瑾佩略顯為難地向前跨上那么一步，低低地清了清嗓子，高聲朗言：“都給老子閉嘴?！?/br>
    霎時，喧鬧吵嚷的人群停止了爭吵，一致地轉(zhuǎn)過頭來，面上皆是被嚇呆了的表情，見了鬼一樣不可置信地瞧著她，大大地后退了一步。

    陸瑾佩面無表情地向前大踏了一步，從分開的人群里擠進(jìn)去，俯下身慈眉善目的對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軍醫(yī)道：“大將軍如今還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