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堪稱用心險惡。

    然而冒充醫(yī)生的蛇，做完手術(shù)后就擦掉了所有的指紋，銷毀作案工具，迅速撤離現(xiàn)場。自己也改頭換面變成了牛，滿臉的無辜。結(jié)果，“女媧是蛇”的彌天大謊，便哄騙了眾多的書呆子和老實人。

    可惜蛇再狡猾，也想不到它的同案犯會留下證據(jù)。這個同案犯就是鳥，證據(jù)則是一系列的“鳥啄魚”或“鳥銜魚”圖案。這種圖案，直到明代的磚刻上都有。這些蛛絲馬跡雄辯地證明了，蛇吞蛙，鳥食魚，不但在自然界屢見不鮮，在歷史上也曾是驚人的一幕。[48]

    蛇，為什么能得逞？

    根本原因在于經(jīng)濟。在母系氏族社會的后期，其實已有財產(chǎn)的權(quán)屬。雖然那時還是“夫從妻居”，但如果分手，男人可以帶著勞動工具、牲畜和糧食一走了之，女人則只能留著她的鍋碗瓢盆，坐守空巢，招降納叛。

    1西周青銅器鳥魚紋

    2漢代畫像石鳥啄魚紋

    3秦漢瓦當鳥銜魚紋

    4晉代金飾品鳥銜魚紋樣

    5臨汝閻村出土彩陶缸鳥銜魚圖

    6寶雞北首嶺出土細頸彩陶壺金上鳥銜魚紋樣

    7明代織錦鳥銜魚紋樣

    8明代磚刻鳥銜魚紋樣

    這事不能以今度古。那會兒可沒什么房地產(chǎn)，男人擁有的要值錢得多。比如牲畜，可以吃也可以用，是生活資料也是勞動工具。何況到了后來，男人還有了新的“牲畜”。這就是奴隸，是男人獵獲的戰(zhàn)俘。而且這些最廉價的勞動力正如恩格斯所說，還跟牲畜一樣是很容易繁殖的。

    這時的男人既是資本家，又是統(tǒng)治者，錢包鼓鼓，如狼似虎。

    財大必然氣粗。創(chuàng)出產(chǎn)業(yè)的男人再也無法容忍血緣按照母系計算。因為那意味著自己掙下家當跟親兒子一點關(guān)系沒有，丈母娘和小姨子倒有份，甚至會劃到另一個男人孩子的賬上。要知道，那時的女人是可以有許多性伙伴的。

    因此，這種制度必須廢除。

    事實上它也被廢除了。這雖然是人類經(jīng)歷過的最激進的革命之一，但當真做起來卻比現(xiàn)在房產(chǎn)過戶還簡單。然而女人卻從此失去了財產(chǎn)權(quán)，包括所有權(quán)、支配權(quán)和繼承權(quán)。與此同時，她們也喪失了政治權(quán)，包括參政權(quán)、議政權(quán)、執(zhí)政權(quán)、選舉權(quán)和被選舉權(quán)。這些權(quán)利，即便在古希臘的民主時期，女人也是沒有的。在舊中國，她們則還要被剝奪祭祀權(quán)。這在古代社會，可是最重要的權(quán)利。

    沒有祭祀權(quán)的女人，死都死得不一樣。在甘肅臨夏秦魏家，考古學家發(fā)現(xiàn)了父系氏族時代的古墓。在十余座夫妻合葬墓里，男人都是仰面朝天，大大咧咧；女人都是彎腿側(cè)身，委委屈屈。男尊女卑的意思，一清二楚。

    這才真是死不平等。

    ◎甘肅臨夏秦魏家人殉示意圖

    謀殺與強jian

    女人的失敗，一半因為無奈，一半因為心軟；從母系到父系，從氏族到部落，則既有和平演變，又有血腥鎮(zhèn)壓。

    這當然都因為蛇。

    蛇，不但是一個狡猾的家伙，也是一個殘忍的家伙。

    先民十分怕蛇。平時走路，見面詢問“有沒有蛇”，都只敢說“有它無”。

    所以，男性生殖崇拜的最早象征不是蛇，而是比較可愛的鳥，后來又有蜥蜴和龜。可見，起用蛇，本身就意味著邪惡和暴力，一開始恐怕就是陰謀。

    蛇的罪行有兩條：謀殺和強jian。

    謀殺的對象，是婚后生的第一個孩子。他必須被殺掉或吃掉，叫“殺首子”。最人道的做法也是扔掉，叫“棄子”。這當然是為了男人的財產(chǎn)，不至于落到某個野種的名下。畢竟，在性自由的原始時代，法定的父親確實無法知道那小子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那時又沒親子鑒定。

    這種慘無人道的惡俗和陋習，后來當然被徹底廢除。但這絕不是哪個男人發(fā)了善心，只因女人的貞潔有了保證。事實上，新婚之妻如果是處女，“殺首子”就不但沒有必要，而且愚蠢透頂。

    吊詭的是，女人守貞卻可能是男人強jian的結(jié)果。

    這個彎轉(zhuǎn)得實在太大，也只能長話短說。簡單地說，守貞在原始時代，原本是女人的權(quán)利，也是權(quán)力。權(quán)利不是義務(wù)，它可以行使，也可以放棄。守貞權(quán)也一樣。因為愛情，只跟某一個男人zuoai，是行使；為了快樂，隨便跟任何男人上床，是放棄。無論行使還是放棄，都體現(xiàn)了她的自由與尊嚴。

    因此，要想女人不是為她自己，而是為了男人，甚至為未婚男人守貞，就只有剝奪她們的自由，摧毀她們的自尊。強jian，無疑是最直截了當?shù)霓k法。某些特別惡毒的男人，甚至有可能會選擇在月經(jīng)期強jian。目的，就是要給女性那脆弱的心靈，以沉重而致命的打擊。

    蛇的狡猾，正在于此；蛇的殘忍，也在于此。

    現(xiàn)在已難講清，以性器為武器，是有意還是無意。但可以肯定，男人一旦決定進攻，女人是打不贏的。從此，守貞不再是女人的權(quán)利，而是她的義務(wù)。她不但可以守貞，而且必須守。至于男人，卻可以繼續(xù)尋花問柳。后來，還可以公開合法地納妾，半公開半合法地嫖娼，以及玩弄男童。氏族社會的血色黃昏，揭開了部落時代和男權(quán)社會的序幕。

    女人失去了自由，男人獲得了霸權(quán)，這無疑是女性的失敗。而且恩格斯還說，這種失敗是世界性和歷史性的。

    但，男人也不要高興得太早。

    男人有男人的問題，這就是“雄性的嫉妒”。它對于“共居生活的群”天然地具有破壞性，更是一個集團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大敵。動物沒有這個問題，是因為雄性只在交尾期嫉妒，擇偶權(quán)又在雌性。但此刻的人類社會，卻是男人“要什么便有什么，喜歡誰便是誰”，你怎么保證他們不打起來？[49]

    所以，母系的社會可以各得其所，男人的江湖卻需要擺平。何況除了得到女人的身體，還有土地的爭奪，邊境的糾紛，水源的占有，財產(chǎn)的謀取。這些都要靠拳頭說話，也只有拳頭說話才管用。

    更何況，部落酋長手中拿的，還是指揮刀。

    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戰(zhàn)爭也無法避免。比方說，向蚩尤宣戰(zhàn)，跟黃帝火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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