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蕭靖嫻在許家住慣了一人一間房,回到蕭家和王姨娘他們擠了幾晚后,怎么也不習(xí)慣,便隨便找了個理由匆匆搬回了許家。張氏倒甚是喜歡,她一個人孤單寂寞,突然多了一個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天天陪自己說,自然是求之不得。更何況這小姑娘出身高貴,談吐文雅,又貌美如花,張氏還存有不可告人的私心,她心想著,若蕭靖嫻能將許安平的心從宋蕓娘身上吸引過來,那便是最好的了。 此時夜涼如水,一輪彎月如鉤般掛在天空,一會兒害羞地躲進(jìn)縹緲的云層,只露出一小半,猶抱琵琶半遮面,一會兒又悄悄從云層里滑出來,低垂著頭,靜靜看著夜幕中的張家堡。 宋蕓娘推門走進(jìn)許家小院,只見張氏的廂房里燈光閃爍,蕭靖嫻和張氏正坐在織布機(jī)前一邊織布,一邊說笑。見蕓娘走進(jìn)來,二人急忙起身,笑著迎蕓娘坐下。 宋蕓娘笑著道:“今日剛做的面脂和胭脂,送給你們試試?!闭f罷遞上幾個小盒子,蕭靖嫻迫不及待地接過,輕輕打開,放在面前深深嗅了一口,陶醉地閉了閉眼,興奮地說:“蕓姐,這面脂色澤潔白,膏體細(xì)膩,芳香襲人,真不比我在京城里用的那些差呢!這都是你做的嗎?怪不得今天聞到你們院子里飄過來一陣一陣的香味呢,實在是太厲害了?!?/br> 張氏也在一旁打趣道:“你蕓姐會的東西可多著呢,你要好好跟她學(xué)習(xí)才是??!” 宋蕓娘忙謙虛地擺手,“張嬸嬸,我哪有您會的多啊,我身上的本事可有一大半兒都是您教的呢。張嬸嬸可是我們張家堡的第一能人,靖嫻你有什么不懂的趕快向張嬸嬸請教,可別讓她藏私?!?/br> 張氏呵呵笑了,點了點蕓娘的額頭,嗔道:“你這丫頭,慣會取笑我!”她看著面脂,又猶豫地說:“我聽安慧說,你做的這個面脂一盒能賣五百文呢,你送給我們,可不是要少掙了嗎?” 蕓娘故意沉下臉,蹙起眉頭,怪道:“張嬸,您這是說的什么話,我以前做的面脂也沒有少給您送,難道因為現(xiàn)在可以賣錢了就不送您了嗎?我豈不成了鉆進(jìn)錢眼里的人了?!?/br> 張氏笑著拍了拍蕓娘的手背,蕭靖嫻也在一旁捂著嘴笑。三個女人一臺戲,他們幾人很是熱鬧地聊了一會兒,嘰嘰喳喳的聲音充斥了整個房間,讓沉寂已久的許家小院充滿了生氣。 “哦,對了。”蕭靖嫻突然想起來,“蕓姐,過兩天是我十五歲生辰,剛剛和張嬸嬸商量了下,想辦個及笄禮,到時想請你做贊者。此外,也邀請你們?nèi)业綍r一起去觀禮?!?/br> 作者有話要說: ☆、靖嫻的及笄禮 秋日的暖陽斜斜地照射著張家堡外這排茅草屋,茅草屋的影子長長地鋪在地上。屋頂上的茅草像是給屋子穿上了一件草裙,草裙邊在風(fēng)中不斷擺動起舞,地上的影子也跟著歡快地跳動。 此刻,一向冷清的蕭家小院里,熱鬧非凡,十幾個男男女女站在籬笆圍成的小院子里,嘰嘰喳喳地交談,臉上充滿了好奇和興奮的神色。 蕭家小小的正屋里,也擠滿了人。柳大夫和荀哥反而只能站在門外,一邊用力拉住扭著小身子、一個勁兒的要闖進(jìn)屋內(nèi)的蕭瑾鈺,一邊伸著腦袋往里看。 張家堡的軍戶們生活貧苦、終年忙于生計,一般女子到了十五六歲便匆匆嫁人,很少會舉行及笄禮,更別說如此鄭重其事地邀請了齊全的參禮人員和觀禮者。故此,門外除了受邀請的柳大夫等人,還有附近一些看熱鬧的軍戶們也探著腦袋好奇地看著。 矮小的正屋里,李氏端坐在上首,蕭靖北站在她身側(cè),兩人都面帶欣慰的笑容,笑瞇瞇地看著端正地跪坐在正屋當(dāng)中的蕭靖嫻。蕭靖嫻微微低垂著頭,披著一頭緞子般順滑的秀發(fā),作為正賓的張氏剛剛高聲念過了祝詞,此刻也跪坐在一旁,她輕輕挽起蕭靖嫻的秀發(fā),盤成一個秀麗的桃心髻。發(fā)髻盤好后,王姨娘便將手里端著的盤子里遞向站在一旁的宋蕓娘,宋蕓娘見盤子里放著一只光澤溫潤的碧玉簪,暗想這大概便是蕭靖北當(dāng)日在靖邊城所買的吧。她小心拿起玉簪,輕輕簪在蕭靖嫻的發(fā)髻上,青翠欲滴的玉簪襯著那一頭黑壓壓的秀發(fā),顯得秀發(fā)越發(fā)烏黑亮麗。 宋蕓娘看著挽著發(fā)髻、鄭重行禮的蕭靖嫻,微微發(fā)起了呆,覺得眼前的場景越來越模糊,腦海里回想起了自己當(dāng)年及笄禮時的情景。 那時雖是冬月,但江南的冬日竟比這張家堡的秋日還要溫暖。蕓娘記得,自己的及笄禮在家中小花園里的暖香苑舉行。屋外的院子里,種了五六棵臘梅,小小的臘梅花悄然綻放枝頭,正開得熱鬧,沁人的香味在整個院子里縈繞,隨風(fēng)悄悄潛進(jìn)了室內(nèi)。 當(dāng)時室內(nèi)溫暖如春,暖香襲人,娘請了舅母,也便是蕓娘未來的婆母做正賓,最親近的二表姐做贊者,一群小姐妹們濟(jì)濟(jì)一堂,熱熱鬧鬧、說說笑笑。蕓娘還記得自己當(dāng)時穿了一身鑲銀狐皮毛的桃紅襖,月白色撒花裙,就好像冬日傲然挺立在枝頭的一只紅梅。禮成后,爹和娘都欣慰而自豪的看著自己,眼里噙著淚水。她還記得當(dāng)時表哥被表姐妹們遠(yuǎn)遠(yuǎn)地擠在屋角,驚艷地看著自己,他身穿一件銀白色錦袍,長身玉立,臉上帶著暖暖的笑意,眼睛晶瑩閃亮,既激動又歡喜,見蕓娘的目光看向他,便微微紅了臉??墒菚r間太過久遠(yuǎn),蕓娘似乎已經(jīng)記不大清表哥的眉眼,記憶中表哥溫潤的面孔居然和蕭靖北剛毅的面容重合在一起,蕓娘不禁心突地一跳,她微微掃了蕭靖北一眼,見他正望著自己,面上帶著溫柔的笑容,便紅著臉垂下了頭。 隨后,蕭靖嫻姿態(tài)從容優(yōu)雅地起身,轉(zhuǎn)身走向門口,去廂房換衣,宋蕓娘也隨她一道走出正屋。 屋外圍觀的人只見兩名面容姣好、身材窈窕的女子一道娉婷而來,俱都自覺地向兩側(cè)讓開。蕭靖嫻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又恢復(fù)成了當(dāng)年京城里的那個嬌貴傲氣的大小姐。宋蕓娘緊隨她身后,她雖然衣著簡樸,但容貌秀美,神態(tài)祥和,周身的氣勢一絲也不弱于蕭靖嫻。兩名女子一個嫵媚秀麗,一個端莊俏麗,圍觀的人都嘖嘖稱贊,只覺得這兩名女子好似下凡的仙子,和這破敗、簡陋的環(huán)境是那般格格不入。 蕭靖嫻回房換了新衣后,重新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只見她上身一件鵝黃色的短襖,下身是齊腰的淺粉色襦裙,纖儂合度地包裹著她嬌美的身軀,好似春天里俏然挺立的一支桃花。她的衣襟和裙擺上繡滿了精美的花邊,裙擺微微散開,隨著款款蓮步綻放出絢爛的花朵。 屋外圍觀的人均目瞪口呆,驚艷地看著蕭靖嫻,只覺得她此刻更加艷麗動人。被徐富貴拉著前來套近乎的徐文軒站在人群中,他半張著嘴,呆愣愣的看著蕭靖嫻,怎么也沒有想到那個一路上灰頭土臉、面黃肌瘦、身材單薄的小姑娘居然搖身一變,成了眼前光彩奪目的大美人。他的心砰砰跳著,眼珠子定在蕭靖嫻身上一眨不眨,生怕一不小心眼前的美人就眨不見了。 蕭靖嫻目不旁視地走進(jìn)正屋,恭敬地行跪拜禮,一絲不茍地完成了剩下的置醴、醮子、聆訓(xùn)等禮儀。禮畢后,李氏激動地站起來,向前來觀禮的各位賓客致謝。她沒有想到在如此簡陋的環(huán)境下,居然完成了蕭靖嫻的及笄禮,而且還是如此的鄭重而規(guī)范,通過這小小的及笄禮,她又回想起了那個禮儀繁復(fù)、富貴優(yōu)雅的京城,想起她幾乎快要淡忘的生活。她的身子微微顫抖,蕭靖北忙在一旁緊緊攙扶住,李氏微微定了定神,高聲道:“感謝各位好友前來參加小女的及笄禮。我們一家初到張家堡,雖人生地不熟,卻能有幸得到各位無私援助,幫我們一家渡過難關(guān),助我們在此安居,老身實在是感激不盡。今日,借此機(jī)會,我要好好拜謝各位?!闭f罷,便深深彎腰沖柳大夫、張氏等人行禮。 “使不得,使不得?!睆埵厦v扶住了李氏,“大家都是鄉(xiāng)親,走都一起就是緣分,互相幫助都是應(yīng)該的,李jiejie太客氣啦。” 李氏感激的拉著張氏的手,“她張嬸,我早就想上門拜謝你,只是這身子不爭氣。我家靖嫻不懂事,給你添麻煩了?!?/br> 張氏忙道:“靖嫻乖巧懂事,又懂得逗我開心,為我解悶,我是喜歡得了不得呢。”她見看熱鬧的人已散得差不多了,蕭靖北也出了正屋,在院子里和柳大夫說話,此刻屋內(nèi)只有李氏、王姨娘、蕭靖嫻和宋蕓娘,便戲謔道:“不如就把靖嫻送給我家吧,我家還有兩個兒子呢,大的那個今年二十一,小的十二歲,都沒有說親,不論靖嫻看上哪一個,都行!” 李氏愣了一會兒,不置可否地笑了。王姨娘是今日除了蕭靖嫻之外,第二個歡喜和興奮的人,她聞言面露喜色,輕輕拽了拽李氏的袖子,卻被李氏不動聲色地推開了。 “張嬸嬸,你——”蕭靖嫻害羞地啐了一口,轉(zhuǎn)身回了廂房,宋蕓娘也忍住笑地沖屋內(nèi)幾人微微屈膝行了禮,隨蕭靖嫻去了廂房。 廂房里,蕭靖嫻依依不舍地脫下了衣裙,重新?lián)Q上家常的粗布衣裙。她小心地將換下的衣裙疊好,伸手在光滑的布料上輕輕摩挲,發(fā)出一聲微嘆:以前在京城時,這樣的衣裙是看都不會多看一眼的,現(xiàn)在卻是難得的華服。當(dāng)時李氏本不同意大張旗鼓地cao辦及笄禮,卻耐不住蕭靖嫻軟磨硬磨,只好托徐富貴當(dāng)了幾顆珠寶。那徐富貴正是討好蕭家的時候,自是不遺余力的當(dāng)了高價,還幫著買了布匹和碧玉簪。李氏便和王姨娘花了幾個日夜,趕制出了這精美的衣裙。 宋蕓娘看著蕭靖嫻發(fā)髻上那一只碧玉簪,笑道:“想不到蕭大哥看似粗心的一個大男人,還挺會買東西的。你看這支碧玉簪和你多配,襯得你肌膚雪白,秀發(fā)黑亮,不知多美?!?/br> 蕭靖嫻得意地笑了笑,卻道:“這才不是我四哥買的,我四哥從未為女子買過東西,又怎么會為我買?!?/br> 宋蕓娘聞言很是奇怪,不明白當(dāng)日蕭靖北為何說謊,當(dāng)時蕭靖北明明買過玉簪,那他的玉簪又是為誰所買。不是買給蕭靖嫻,還能是誰?難道是他的娘子?她猶豫了一會兒,又輕聲問:“難道……難道也沒有給你四嫂買過嗎?” 蕭靖嫻微微瞟了一眼宋蕓娘,看似不在意地說:“我四哥雖與四嫂感情深厚,但他行事粗放,從不懂得買些小東西討四嫂歡心,四嫂私下里不知偷偷對我埋怨了他多少次呢?”說罷便捂嘴吃吃笑。 宋蕓娘心中一痛,似有針刺了一般,她神情恍惚地問:“你四嫂既然和你四哥感情深厚,為何沒有和你們一起?” 蕭靖嫻愣了愣,沉下面色,略帶惱意地說:“不是她不想來,是他們家里人將她強(qiáng)拖回去了。哎呀,大好的日子,不說這些傷心的往事了。” 宋蕓娘怔在那里,她見蕭靖北的妻子沒有一同前來,蕭家人也從來閉口不提蕭瑾鈺母親一事,甚至連鈺哥兒也沒有提及過自己的母親。因此蕓娘只當(dāng)她或已不在人世,或已離開蕭靖北,沒想到她居然還在京城,蕭靖嫻還一口一聲“四嫂,”蕓娘突然覺得心底涌出一股深深的難受和羞愧。 作者有話要說: ☆、護(hù)膚品的銷路 宋蕓娘趕制出了面脂、手膏等護(hù)膚品,想著和靖邊城那幾名女子的五日之約,便將做好的護(hù)膚品用籃子裝好,沿著長長的小巷向許安慧家走去。 昨日,蕭靖嫻的及笄禮后,宋蕓娘婉拒了李氏留他們用飯的邀請,借口家中有事匆匆與柳大夫、荀哥兒離去,臨走時卻特意未向蕭靖北單獨告辭。 蕭靖北悵然若失地看著蕓娘他們遠(yuǎn)去的背影,覺得自從那日在靖邊城遇到許安平之后,蕓娘便對自己冷淡了下來,不由有些失魂落魄、黯然神傷。李氏和王姨娘看著沉默不言、郁郁寡歡的蕭靖北,只當(dāng)他不喜蕭靖嫻的及笄禮太過鋪張浪費,嚇得王姨娘大氣都不敢出,越發(fā)小心翼翼、縮手縮腳地做事。 宋蕓娘的心中既羞且惱,她從蕭靖嫻的口中,得知蕭靖北居然在京城有娘子,她為自己前段時間對蕭靖北暗暗心動而感到羞愧難當(dāng);為蕭靖北一直以來對自己的熱情和親近而感到氣惱不已,甚至有些怨恨蕭靖北為何明明有娘子,卻對自己這般溫柔、這般體貼,害得自己……可仔細(xì)想想,好像蕭靖北并未有過別的表示,他只是熱心地幫助自己而已,也許人家只是報答自己對他們家的恩情,也許是自己太自作多情…… 蕓娘越想越羞,越想越惱,只覺得五心煩躁,面紅耳赤。眼看鄭家越來越近,她怕許安慧察覺出自己神色不對,會心生疑惑,便放緩了腳步,慢慢平復(fù)了心情,方才走進(jìn)鄭家。 齊哥兒的病已好了很多,此刻正在院子里和大妞妞你追我趕地嬉戲,兩個孩子發(fā)出咯咯咯的歡快笑聲,院子里的雞在他們的帶動下也撲棱著翅膀跳個不停,院子里好一幅熱鬧非凡的景象。 許安慧正坐在門廊下笑意盈盈地看著兩個孩子,一邊擇菜,一邊時不時虎著臉呵斥一兩句,看著他們可愛的小模樣,卻還是忍不住笑。 蕓娘一踏進(jìn)小院,便感到一股勃勃的生機(jī)撲面而來,讓自己的郁悶心情一掃而空。她放下手里的籃子,抱起蹣跚著向自己撲來的齊哥兒,在他白嫩嫩的小臉蛋上使勁親了一口,臉上綻放出明艷的笑容,笑瞇瞇的看著齊哥兒,“齊哥兒,想不想蕓姑姑???” 齊哥兒睜著濕漉漉的大眼睛,裂開牙沒有長齊的嘴,含含糊糊地叫:“蕓姑姑,蕓姑姑,鼓,鼓?!?/br> 許安慧笑著走過來接過齊哥兒,“他在說你上次買的撥浪鼓呢。我告訴他這鼓是蕓姑姑買的,他倒是有點兒記性。這小子越來越沉,別老抱著他,沒得慣著他?!闭f罷將齊哥兒放在地上,讓大妞妞帶著他去廚房找奶奶,自己則帶著蕓娘去廂房說話。 許安慧的廂房布置的簡單雅致,散發(fā)著淡淡幽香。宋蕓娘取出了籃子里的護(hù)膚品,一一擺在桌子上指給許安慧,“這二十幾盒面脂和手膏是帶到靖邊城里去賣的,我當(dāng)日和那幾名女子約的是五日后在街口見,卻就是明天了。” 許安慧不在意地說:“沒關(guān)系,我馬上托人帶給我舅母,讓她明日去街口等著。此外,我這里也留幾盒,上次還有幾個副千戶、百戶夫人用了也說好的,說不定他們也會再要?!?/br> 宋蕓娘聞言越發(fā)笑意盈盈,“他們要的話我再做,現(xiàn)在是不怕沒有貨,只怕沒人買啊。” 宋蕓娘又拿出幾個稍大一些的盒子,單獨放在一邊,笑道:“這是特意給你的面脂和手膏,分量裝得足一些。我這次還嘗試著做了妝粉和口脂,你看你最近面色憔悴,臉色發(fā)黃,我可是給你雪中送炭來啦。你趕快用著,小心鄭姐夫嫌棄你了。” 許安慧笑嘻嘻地點了點蕓娘的額頭,“瞧你這張嘴。我這人老珠黃之人用不用都無所謂,反正已經(jīng)有了著落,你鄭姐夫嫌不嫌棄都得受著。倒是你這小姑娘要好好打扮打扮,用心找一個好兒郎?!?/br> 宋蕓娘羞得垂下了頭,心里莫名涌上一股煩惱,她不做回應(yīng),只是又取出略為精致的幾盒,“這是給錢夫人的,你看你什么時候有功夫送去?” 許安慧想了想,面露為難之色,皺眉道:“我這里兩天家里走不開,婆婆老毛病又犯了,齊哥兒也沒有好全,不如你自己送去吧。其實錢夫人挺和善,對了,她還說起過你,我聽錢夫人的意思,你好像見過她?” 宋蕓娘支支吾吾地轉(zhuǎn)移了話題,許安慧便又和宋蕓娘敘起話來,她收斂了笑意,語重心長地說:“蕓娘,玩笑歸玩笑,你現(xiàn)在也不小了,倒真應(yīng)該為自己好好打算一下,女孩子再拖下去就不好找人家了?!彼娛|娘神色平淡,便試探道:“我家安平……” 宋蕓娘想到許安平那雙充滿熱情的眸子,想到她一直深深藏在箱子底、不知如何處理的那支玉鐲,心里有些心虛和歉意,她輕聲道: “安慧姐,我與安平哥是不可能的……” 許安慧面色一沉,“你還堅持那入贅的傻念頭?蕓娘,說句不怕你怨我的話,前段時間荀哥兒出事,我雖然難過,但聽聞他不能讀書,而是學(xué)醫(yī),倒在心里暗暗為你歡喜,想著他將來可以在軍中做醫(yī)士,繼承你爹爹的軍職,你便也可以心無旁顧的尋一門好親事??涩F(xiàn)在……哎,你呀……” 離開了鄭家,宋蕓娘帶著滿腹心事,向防守府走去。 錢夫人這次接見宋蕓娘要隨意了許多。雖然還沒有進(jìn)入寒冬,但錢夫人已經(jīng)穿上了鑲貂狐皮的紅色錦袍,一頭秀發(fā)隨意挽了個松松的發(fā)髻,頭戴雪白貂毛鑲紅寶石的抹額,越發(fā)襯得面如滿月,肌膚瑩白似雪。她此刻正慵懶地靠在軟蹋上,微閉著眼養(yǎng)神,一個小丫鬟跪在榻旁,輕輕捶著她的腿。 偏廳里的門窗都遮上了厚厚的簾子,只留有背風(fēng)的那一面開窗通風(fēng),屋子里燃著明燭,燒著暖盆,讓人生出外面是數(shù)九寒天的錯覺。軟榻一側(cè)的小幾上,裊裊的香煙從熏香爐里繚繞盤旋而出,在整個房間里縈繞,陣陣暖香襲來,不覺讓人昏昏欲睡。 宋蕓娘進(jìn)門見此情景,不禁屏息站著,生怕驚醒了這睡美人。錢夫人只是在閉目養(yǎng)神,方才婆子稟告宋蕓娘求見時,便直接令她領(lǐng)宋蕓娘進(jìn)來。此時聽到輕輕的腳步聲,便慢慢睜開眼,看著蕓娘笑道:“宋娘子來啦?!?/br> 宋蕓娘急忙上前跪拜,并奉上所做的面脂等物。 錢夫人命丫鬟接過,一一打開,情不自禁地睜大了雙眼,露出了驚喜的神色。 “宋娘子,我看這一次做的比上次還要好啊,無論是色澤還是氣味,都遠(yuǎn)勝于我在宣府城和靖邊城買的。還有這妝粉,又白又細(xì)膩,口脂也是顏色紅艷、膏體濃郁、芳香襲人……真的件件都是精品啊?!?/br> 宋蕓娘謙遜地笑了笑,恭敬地說:“這一次時間充裕,而且多放了幾種藥材。因為現(xiàn)在天氣更加寒冷,所以我又在里面加了更多的油脂,看上去便比之前的要潤澤一些。只是……您上次還說過要胭脂的事情,因為現(xiàn)在百花凋零,尋不到做胭脂的紅花,所以暫時還不能做。” 錢夫人淡淡笑道:“不礙事,能做的時候再做吧,你做的這些我就已經(jīng)很滿意了。”說罷,示意一旁的丫鬟去取銀子。 一個俏麗的丫鬟遞給宋蕓娘一個五兩重的銀錠,宋蕓娘微微變色,忙道:“錢夫人,要不了這么多的?!?/br> 錢夫人輕笑,“其實你做的東西并不比宣府城、靖邊城那些鋪子里的高價品差,也值我給你的這個銀子。只是,我愿意以此價買你的東西,還有一個條件……” 宋蕓娘見錢夫人突然沉吟不語,便問:“什么條件?” 錢夫人垂眼想了想,她想著前幾日王遠(yuǎn)新納的四姨娘居然在自己面前對王遠(yuǎn)撒嬌,說什么面上皮膚枯燥,想問問jiejie的面脂是哪家買的,不覺恨得咬緊了牙關(guān)。昨日奶娘建言,說不如借此機(jī)會,讓宋蕓娘做一些讓皮膚越來越差的膏脂賣給那幾個小妖精,最好加一些讓人不能生育的成分??伤詥柍錾韺㈤T,為人正派,猶豫了半天,卻終是不屑于這些卑劣的伎倆,話到了嘴邊還是改了口,只是淡淡笑道:“你不管做出什么樣的膏脂,在這防守府里,卻只能賣給我一個人?!?/br> 宋蕓娘滿腹疑惑,遲疑地說:“可是民女已經(jīng)托人在靖邊城賣了……” 錢夫人睜大雙眼,驚訝地看著宋蕓娘,愣了愣,卻是笑了,“宋娘子,你比我想象的有魄力啊。外面我不限制你,我說的是這防守府內(nèi),你……明不明白?” 宋蕓娘怔了一會兒,突然想起防守府內(nèi)的女眷除了錢夫人,還有幾個鶯鶯燕燕的小妾,便覺得這錢夫人表面風(fēng)光,實則也是可憐人,這樣的一個妙人偏偏攤上一個好色的丈夫……蕓娘想通了其中的緣由,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便也鄭重地答應(yīng)的錢夫人的要求。 作者有話要說: ☆、王大人的鐘情 宋蕓娘見錢夫人沉默不語,面露倦色,便適時提出告退。錢夫人也似有滿腹心思,不欲與蕓娘多談,她微微點了點頭,命婆子送蕓娘出府。那婆子偷懶,記掛著廚房里和幾個婆子的賭局,出了小院便腆著臉說廚房里還有事,要蕓娘自行出去。宋蕓娘無奈,只能笑著應(yīng)允,自己沿著院子里的石板小道慢慢往外走。 此時秋色正濃,院子里的花草樹木也大多凋零,顯現(xiàn)枯敗頹唐之色。宋蕓娘抬頭看看陰沉沉的天,覺得自己的心情也如這天空一般灰暗沉重,她回想起剛才在鄭家時許安慧的勸導(dǎo),又想到宋思年的憂心和焦急,想到荀哥兒的前程,特別是想到蕭靖北晦暗不明的態(tài)度,便覺得心情愈加煩悶。她突然這才明白蕭靖北和自己之間隔著一條巨大的鴻溝,竟是絕無可能。不說他復(fù)雜的家庭,單說入贅一事,他也是絕不可能做到。而且,直到昨日,她才知道他還是有娘子之人。但是自己為什么前段時間居然生出了些不該有的遐想,莫非自己也和安慧姐一樣,因為荀哥兒的失憶而有了小小的歡喜,竟然對未來有了不切實際的憧憬…… 宋蕓娘心中巨駭,因自己的這個想法感到羞愧和震驚,她一邊在心里狠狠痛罵自己,一邊垂著頭加快了腳步,走近官廳和內(nèi)宅分界的院門時,卻不慎撞到門外匆匆走進(jìn)的一人身上。此人個子雖不高,可身材頗為壯實,蕓娘的額頭撞到了他的鼻子,只覺得眼冒金星,額頭生痛,抬眼看去,卻見一名身穿青色千戶官服的男子捂著鼻子疼地跳腳,嘴里破口大罵:“他娘的,是誰活得不耐煩了?”卻正是張家堡的最高長官——防守官王遠(yuǎn)。 宋蕓娘心中驚駭,忙跪下告罪,“民女不知大人進(jìn)門,不慎撞到了大人,罪該萬死?!?/br> 王遠(yuǎn)剛才痛得眼冒金星,模模糊糊只看見撞到了一個身穿灰暗粗布棉袍之人,還以為是家中下人,正提起腿準(zhǔn)備一腳踹去。此刻聽到如出谷黃鸝般清脆的嗓音,不覺愣住,他定定看著跪在身前的人,只見她黑壓壓的發(fā)髻上沒有金銀飾物,只插了一根紅木簪子,烏黑亮麗的秀發(fā)泛出健康的光澤。她的頭低垂著,露出優(yōu)美纖細(xì)的脖子和潔白細(xì)膩的肌膚,粗布棉袍包裹著她玲瓏的身軀,越發(fā)顯得纖弱嬌柔,楚楚動人。 王遠(yuǎn)心中一動,放下了抬起的腿,清了清嗓子,放低了聲音,柔聲道:“你是誰家的小娘子,抬起頭來。” 宋蕓娘無奈,只得微微抬頭回道:“民女是軍戶宋思年之女,今日進(jìn)府是給錢夫人送面脂,方才沖撞了大人,請大人恕罪?!?/br> 王遠(yuǎn)呆呆看著蕓娘,面露驚艷之色,想不到在自己轄下還有這般清麗脫俗的女子,怎么自己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他看著蕓娘不施粉脂的臉上,黑亮的眼睛晶瑩清澈,兩頰紅潤飽滿,紅唇潤澤誘人,氣質(zhì)清新雅致,想起自己后院那幾個成天涂脂抹粉、花枝招展的小妾,突然覺得他們是那般俗不可耐,王遠(yuǎn)定定站著,視線牢牢粘在了蕓娘身上,腿也不愿邁動。 宋蕓娘又驚又怕,王遠(yuǎn)的好色之名人人皆知,他的第二個小妾便是張家堡一戶軍戶的女兒,因在路上被王遠(yuǎn)看上,便納為小妾。蕓娘一直注意小心避開王遠(yuǎn)等官員,想不到今日一時大意……蕓娘越想越怕,她慢慢垂下了頭,身子開始不可抑制地顫抖。 王遠(yuǎn)身后的一名隨從輕輕提醒了他,“大人,您不是還有要事嗎?” “哦,哦,”王遠(yuǎn)回過神來,又?jǐn)[出一副鎮(zhèn)定的神色,柔聲道:“宋娘子,你不要害怕,本官最是愛民如子,你本是無心之過,我怎么會怪罪你呢!你回去吧?!?/br> 宋蕓娘急忙磕頭謝恩,匆匆爬起來,頭也不回地出了防守府,一路上悔恨交加,惶惶不安。 王遠(yuǎn)望著宋蕓娘娉婷裊娜的背影,伸手摸了摸方才撞痛的鼻子,似乎覺得鼻子上還留有蕓娘肌膚上的滑膩和幽香,不覺摸著鼻子回味地笑。他回過頭對身后的隨從說:“你去打聽打聽,這宋娘子家是什么樣的情況?她許配人了沒有?” 宋蕓娘一陣小跑,急匆匆回到了家。走進(jìn)院門,她看到宋思年關(guān)切的眼神,只好掩飾住內(nèi)心的驚懼,換上輕松的笑臉,“爹,面脂已經(jīng)全部讓安慧姐送到靖邊城給她舅母代賣了。還有錢夫人的已經(jīng)給她送去了,她居然給了五兩銀子。”說罷,將銀子從懷里掏出,遞給宋思年。 宋思年雙目圓瞪,也面露驚喜之色,他欣慰地笑道:“蕓娘,這銀子你自己留著,準(zhǔn)備自己的嫁妝。你也不小了,要cao辦自己的終身大事了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