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許安慧無可奈何地翻了翻白眼,打斷了張氏:“娘,蕓娘家里還有事情呢,您怎么說個沒完,再說就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了?!?/br> 張氏向窗外看了看,見天色果然已經不早,便道:“蕓娘,今天和安慧一起就在我這里吃飯吧,咱們娘三個好好說說話。我燒幾個好菜,你待會兒給你爹和荀哥兒端點兒過去?!?/br> 宋蕓娘見張氏眼里充滿了期盼,婉拒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只好點了點頭。她看著冷冷清清的院子,心想,怪不得張氏愿意留蕭靖嫻在家里住,看來她天天一個人守著空蕩蕩的院子太過孤寂,想有個人陪著說說話。 她又想起以前的許家。那個時候,院子里有三個生龍活虎的大小伙子天天進進出出,拌嘴打鬧,是那么的生機勃勃,熱鬧非凡。隨著許安武、許大志的先后逝世,安平和安文一個去當兵,一個去讀書,許家院子便一下子冷清了下來。蕓娘以前倒是經常過來尋張氏聊天,一起做些針線活。只是這幾個月因宋思年的腿受傷,蕓娘一人要做兩人的活,每日很是勞累,卻是一直沒有時間過來找張氏說話。 蕭靖嫻的出現倒是填補了這個空白,家里多了一個人,平時說說笑笑,張氏心情也好了很多。只是因為蕭家今日舉家出動到宋家提親,所以昨日蕭靖嫻便被蕭靖北接回了蕭家,以便今日留在家里照顧鈺哥兒。 許安慧看著蒼老了許多的張氏,想到五年前她還是一個開朗爽利、麻利干練的中年婦人,現在不論是神態(tài),還是精神都已經像六旬老婦,也很有些心酸。她無言地跟著許安慧進了廚房,默默準備晚飯。 晚飯的時候,三個女人說說笑笑,倒也熱鬧。張氏難受過后,也漸漸想開,她畢竟是真心疼愛蕓娘,此刻便也接受了蕓娘定親的事實,雖然內心仍有些不自在,但表面上已經是神色如常。吃到后來,卻仍是不甘心地問:“蕓娘,張嬸我說句不中聽的話,你這親事還是要鄭重。那蕭四郎想的主意雖然好,但我尋思著還是不太妥當。你想啊,凡事都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你們將來沒有兒子呢?萬一你爹等不到你們兒子就……” 許安慧見母親越說越不像話,宋蕓娘的臉色也有些難看,忙笑著打斷:“娘,哪有那么多的萬一,您怎么就不往好處想,萬一蕭四郎立了更大的功績,萬一荀哥兒以后取得了極大的成就,大得能夠將蕓娘家的軍籍除去呢?凡是還是要往好處看啊?!?/br> 張氏也發(fā)覺自己說的話不太對勁,她訕訕地笑了笑,想了想,又道:“蕓娘,這蕭家搬來的時日短,人也不了解,你的婚事還是不要太過倉促,不如好好再相處一段時日再說?” 蕓娘看著張氏,有些無語,只好向許安慧露出求救的眼神。許安慧無奈地嘆了口氣,不耐煩地說:“娘,蕓娘心里有數的。什么時日短,不了解。您和蕭四郎的meimei蕭靖嫻相處的日子還要更短,但我看您不是對她比對我還好嗎?” 張氏一愣,也無奈地笑了,笑罵:“這種醋你也吃。人家靖嫻陪著我這個孤老婆子解悶,有她照看我,你也可以少擔些心啊?!?/br> 許安慧只好順應道:“是,改日我定要好好謝謝蕭靖嫻替我照顧娘。”她小心看了看張氏的面色,又道:“我看那蕭靖嫻不是個簡單的女子,您可別存了讓她做兒媳的心思。她出身高,人又嬌貴,哪里吃得了什么苦。我那傻弟弟,也就只能找個單純的鄉(xiāng)野姑娘算了?!?/br> 張氏看了眼蕓娘,面色又沉了下來,她怏怏地說:“安平那個倔驢子脾氣,誰知他什么時候想通了才肯娶媳婦??蓱z我這個孤老婆子,這把年紀還包不上孫子,我對不起你爹,對不起許家啊……”說著說著,就有些淚眼婆娑。 許安慧和宋蕓娘忙著安慰張氏。好一番勸說才令張氏慢慢平靜下來,不由的拉著蕓娘的手又是一陣長嘆。張氏的這一番舉動令宋蕓娘喜悅的心情蒙上了一層陰影,充滿了愧疚感。 晚飯過后,鄭仲寧見天色不早,便來接許安慧回家,見到蕓娘,想起昨日許安慧憤憤地提起她定親一事,便忙想她道喜。 蕓娘羞紅了臉,忙側身輕輕回了一禮。 鄭仲寧爽朗地笑了,大聲說:“宋娘子,你很有眼光啊。蕭四郎是難得的好男兒,膽識高,武藝強,為人還十分仗義……” 宋蕓娘聞言越發(fā)雙頰緋紅,羞澀地垂下了頭。 鄭仲寧還在夸著,卻被許安慧幾聲咳嗽打斷了,他見許安慧不停地使眼色,不覺一愣,看看一旁面色有些不愉的張氏,卻有些明白了,他頓了頓,忙改口道:“前幾日聽嚴大人說,周將軍的軍隊將韃子攔在了定邊城外,聽說安平所在的騎兵隊很是勇猛,立功不少?!?/br> 張氏和許安慧聞言都是喜笑顏開,拉著鄭仲寧問個不停。 宋蕓娘心里也為許安平暗暗高興,只期盼他能夠立更大的功勞,自己心里的愧疚感也能稍稍減輕一點兒。她見張氏他們聊得火熱,又記掛家中的父親,便先行告辭,回了宋家。 一進家門,便聞到一股沖天的酒氣和酸腐氣味,宋蕓娘走進廂房,卻見宋思年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打著呼嚕,被子皺巴巴地堆在一旁。炕邊的地上,已是吐了一堆,連床褥上、被子上都沾了一些。 宋蕓娘嘆了一口氣,去廚房燒熱水,準備清洗臟了的被單。此時天色已近全黑,寒氣逼人,荀哥兒到此刻還沒有回來,只怕也和往日一樣,太晚了就直接在柳大夫家歇息了。宋蕓娘連個幫手也沒有,只能挽起袖子,自己一個人默默地收拾。 熱水燒好后,宋蕓娘先用熱手巾擦了擦宋思年的臉,又推著他翻了個身,側躺到土炕里側,小心翼翼地抽出吐臟了的床單和被子,又洗干凈了床單和被套,晾在院子里,最后擦了地,這才輕輕吐了一口氣,只覺得渾身疲軟,癱坐在正屋里的桌子旁。 桌子上昏暗的煤油燈發(fā)出一團蒙蒙的黃光,照著桌子上擺放的聘禮,宋蕓娘看著這堆得高高的聘禮,臉上露出了羞澀的、幸福的笑容。她懷著激動的、好奇的心情一一打開,只見都是一些上好的花茶、果物、團圓餅、羊酒和綢緞布匹,看樣子應該是在靖邊城買的,絕非張家堡雜貨鋪賣的簡陋之物。 其中有一個精致的小盒子,打開一看,居然是幾件金銀首飾,分別是金、銀簪各一支,金、銀耳飾各兩對,金、銀梳各一支,金、銀手鐲各一副,均都是做工精美,雅致不俗。本地婦女因家境貧寒,且常需下地干活,所以基本上不帶飾物,家境略好一些的也只是帶些銀飾。蕭家將金銀飾物各放了幾件,卻是將蕓娘以后重大場合和平時家常所需的飾物都備了一些,倒是安排得極為周全。 這些聘禮雖然比不上當初蕓娘和表哥定親之時,舅舅家送來的聘禮,但在這張家堡,絕對是非常厚重的了。蕓娘還記得,當時張家堡里有幾個相熟的小姐妹成親時的聘禮都沒有這么多、這么齊全。她明白,蕭家初到張家堡,家中應該并無多少余錢,卻不知他們是如何辦下了這般厚重的聘禮。 宋蕓娘激動地看著,一邊在心里埋怨簫靖北亂花錢,一邊憧憬著婚后的生活。同時也羞愧地覺得,蕭家送的禮這么重,相比之下,自己家匆忙間在堡里的雜貨鋪買的一些回禮卻顯得太寒酸了些。 宋蕓娘慢慢看著聘禮,細細回想起今日簫靖北的一言一行,越想越覺得他器宇軒昂,英武不凡,一舉一動都大氣淡定,從容不迫,是值得自己托付終生的良人??吹贸鰜?,父親也對他十分滿意,荀哥兒雖然不說話,但從他最開始得知自己要和蕭靖北定親之時的驚訝和不愉的神情來看,他是有些難以接受的,畢竟他對許安平和許安文的感情更深一些。但后來,蕓娘見荀哥兒看向簫靖北的目光充滿了敬佩,便知曉荀哥兒也接受了簫靖北這個姐夫。只可惜,今日這般忙亂,自己倒和簫靖北連話都沒有說上幾句…… 蕓娘突然想起,今日她最后一次見到簫靖北是在廚房,但是,簫靖北高大的身軀擋住了門外的亮光,他看著自己,好像說了一句什么話…… 蕓娘猛地站起來,臉色發(fā)白,她想起來了,簫靖北說的最后一句話是“我在城墻處等你”…… 作者有話要說: ☆、城墻下的相會(上) 宋蕓娘慌忙穿上棉袍,包上頭巾,穿戴整齊后,她看到漆黑的夜,聽到巷子里呼呼的風聲,又有些猶豫。她想,蕭靖北應該不會傻乎乎地一直等在那里吧。也許蕭靖北見自己這么久未到,早已先行離開,萬一自己去了撲了空怎么辦??墒?,心底的一個聲音卻一直在命令自己:一定要去!一定要去!他一定在等你!她覺得,不管蕭靖北是否仍在那里等自己,她都一定要去赴約,不然,她定會內疚不已,徹夜難安。 蕓娘堅定了必去的決心,便毅然決然拉開了院門,一陣凌冽的寒風撲面而來,看著院門外伸手不見五指的沉沉黑幕,似乎隱藏著無數未知的、可怕的神秘事物,蕓娘不禁打了個哆嗦。但是,她想到蕭靖北焦急的面容,想到他深邃的眼,溫柔的笑,便覺得無論如何自己都要踏出這院門。 蕓娘本已帶上一盞燈籠,走到院門口想到此時已近深夜,萬一在外面碰到熟人反而更加難得解釋。她想著自己路線熟,到城門處也不是很遠,便干脆放下燈,踏著nongnong的夜色出了門,急匆匆向城墻處走去。 天空烏云密布,嚴嚴實實地遮住了月亮和星星,小巷里漆黑一片,只有黑沉沉的院墻和房屋靜靜地蹲伏在兩側,露出隱隱約約的輪廓,無言地注視著一人獨行的宋蕓娘。此時夜已深,小巷兩側大多數人家已經睡下,四下寂靜無聲,只有宋蕓娘一個人的腳步聲突兀地響起,顯得十分孤寂。蕓娘自問膽子不小,可走著走著,也漸漸有些膽戰(zhàn)心驚。 蕓娘一人緊張地走著,迎面凌冽的寒風呼呼吹過,似乎要透過棉袍吹進骨子里。她扎緊頭巾,裹緊棉袍,加快了腳步,邊走邊胡亂想著,覺得自己只怕是瘋了,這般深更半夜的往外面跑。可是,一想到蕭靖北英俊的面容,想到他堅毅的眼神,她便覺得自己充滿了無畏的勇氣和滿腔的斗志,大踏步地往前走去。 越走近城門,宋蕓娘的內心越忐忑,心里充滿了矛盾。她既期望蕭靖北在等自己,又害怕他在等?,F在寒氣逼人,若真等了這么久,只怕早已凍得不行。想到這里,她又深深恨自己,為何會忘了這么重大的事情?她想起自己這大半天的時間,不是和張氏、許安慧閑聊,就是在家里收拾屋子,最后甚至干坐著發(fā)呆,看起了聘禮,居然將自己最在意之人臨行前的話語忘了個干干凈凈。想到這里,她便期望,最好蕭靖北已經不在那里。 從宋蕓娘家到城門處短短的距離,蕓娘卻覺得走了很久很久,雖然當時蕭靖北只含糊地說了一句在“城墻處”等自己,但蕓娘卻準確地知道他所說的地方,一定就是當日他們在城門附近互相表明心跡的那處僻靜之地。 宋蕓娘急急走著,忽然腳下踢到了一塊石頭,因腳步太快,一時收不住,感覺整個人猛地飛了出去,一下子趴在了地上,渾身摔得生疼。 蕓娘趴在地上,半天都無法動彈,只覺得腦子一陣發(fā)懵,全身使不上力。冰冷的石板路逼人的寒氣透過棉袍向身上襲來,她渾身一陣戰(zhàn)栗,半天才咬著牙,支撐著爬起來。蕓娘揉了揉摔痛的膝蓋,發(fā)現兩只手掌似乎也被地上的粗石粒磨破了口,感到一陣鉆心的疼痛,摸上去黏糊糊的,似乎有血沁了出來。 宋蕓娘忍住疼痛,掏出手絹輕輕纏住傷得重一些的左手,繼續(xù)向前走,因剛摔了一腳,腳步便有些蹣跚。走到拐角處時,突然聽到一陣奇怪的嗚嗚的聲音,凝神看去,卻見墻腳處,一雙綠森森的眼睛在暗夜中盯著自己,不禁毛骨悚然,冷汗直冒。她停住不動,那雙眼睛也盯著她一動不動。蕓娘和黑暗中不知名的綠眼睛怪物僵持了一會兒,她冷靜下來,心想,這個應該不會是什么妖魔鬼怪,十有八九是什么動物。張家堡有著高高的城墻,雖然堡外有狼,但應該不會進到堡內,這眼前的怪東西不是野狗,便是野貓。想到此時,她便大著膽子彎下腰,在地上摸索了一塊石頭,猛地砸了過去,只聽得“喵”的一聲,卻是一只貓?zhí)荛_了。 宋蕓娘松了一口氣,搖頭笑了笑,繼續(xù)前行,遠遠看到前方隱隱浮現城門高大的輪廓,便露出了輕松的笑容。 城門沿著城墻往東走幾十步,有一排低矮的房屋,是當日修城墻時搭建的簡易廚房,城墻修好后雖然被廢棄,但并未拆除,仍是留在這里。這排房屋與城墻之間形成了一個小夾巷,蕭靖北也是在守城墻的時候偶然發(fā)現。這個小夾巷很是狹小,平時少有人經過這里,連凌冽的寒風到這里都收斂了腳步。 宋蕓娘走近這條小夾巷,心里也是忐忑不安,不知到底是希望蕭靖北在這里多一些,還是不希望他在這里多一些。心里正有些惶惶,忽然聽到暗夜里傳出一聲熟悉的、帶著驚喜的聲音,“蕓娘?” 宋蕓娘一愣,眼淚已經不可抑制的流了下來。沉沉的黑幕中,可以隱約看到蕭靖北高大的身影從低矮的房屋中走了出來,他快步走到蕓娘面前,低頭凝視著蕓娘。黑夜里,雖然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但那雙眼睛在黑暗中卻顯得更加明亮有神,似乎可以透過nongnong夜色,一直照到人的心里。 宋蕓娘忘記了羞澀,忘記了矜持,忘記了腿部的不適。她不顧一切,猛地撲到蕭靖北懷里,一邊用手捶著他堅實的胸膛,一邊哭道:“你怎么這么傻,你怎么這么傻,你怎么還在這兒等著???” 蕭靖北只覺一個柔軟的身體投入懷中,一陣幽香撲鼻,他微微愣了一下,隨即緊緊摟住蕓娘。之前在寒風中傻呆呆等了半天,他難免產生了些許怨氣,此刻軟玉溫香在懷,又聽到蕓娘的抽泣聲,只覺得心里酸酸軟軟,之前小小的怨氣早已消散得無影無蹤。他哄小孩似的輕輕拍著蕓娘,柔聲道:“傻丫頭,別哭。我知道你會來,所以我一直等著你。你看,這不就把你給等到了嗎!” 蕓娘聞言心中更是難受,她哭道:“你這個傻瓜,要是我一晚上都沒有來,那你怎么辦。對不起……對不起……”她伸手探索著去摸蕭靖北的手,感到一片冰涼,只覺得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內疚,她緊緊握住蕭靖北的手,似乎要用自己的溫暖來捂熱他冰涼的手。 蕭靖北剛才在寒冷的黑夜中孤寂地等了半天,已是又冷又疲憊。他不知道蕓娘是因事情耽擱還是當時沒有聽清自己的話語,他本想去尋蕓娘,可又擔心路上錯過。隨著天色越來越晚,他便越不能離開這里,他不能讓蕓娘深更半夜地尋到這里卻見不到自己,所以只能繼續(xù)等下去。 當他聽到蕓娘的腳步聲,感受到蕓娘的擔心,此刻又將蕓娘緊緊摟在懷里時,便覺得再苦再累、再漫長的等待都是值得,只覺得內心是滿滿的喜悅和溫暖。 蕭靖北觸到蕓娘包在手上的手帕,不禁一愣,問道:“蕓娘,你的手怎么啦?” 蕓娘手上的傷口被觸到,不禁疼得微微一縮,她不好意思地低聲說:“剛才走得急了,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br> 蕭靖北聞言很是心疼,他小心翼翼地握著蕓娘的手,喃喃道:“蕓娘,對不起,我不該任性約你出來,害得你受了傷。我看到天已黑了,本想去找你,又怕路上錯過……” 宋蕓娘泣道:“你這個傻瓜,難不成你一直站在這里?你有沒有吃晚飯?都怨我,我……我真是該死……” 蕭靖北見宋蕓娘抽泣個不停,心中既甜蜜又酸澀,輕聲安慰道:“放心,你蕭大哥我不是那么傻的人。我雖學尾生包柱守信,卻不會像他那般癡愚。下午我等了一會兒,見你遲遲不至,心想你肯定家中有事情拖住了,便直接回城門銷了假,一邊守城,一邊等你。換了崗后,還和下一班的兄弟們一起吃了個飯。只是,吃完飯后,卻沒有理由和他們一起繼續(xù)站崗,便在這里等著?!彼辉甘|娘內疚,便忙接著說:“其實不算什么,我可是守城門的人,常常一站就是一整天,只當是站崗了?!?/br> 宋蕓娘淚眼朦朧地看著蕭靖北,千言萬語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只能全部蘊藏在那雙清澈似溪水、又柔情似海洋的眸子里,癡癡看著他。 蕭靖北想起蕓娘手上的傷口,忙將她的手抬到眼前細細打量,見她的芊芊玉指瑩白可愛,在朦朧的夜色里更加引人心動,便忍不住低頭在蕓娘的手指上輕輕印下一吻。 蕓娘一驚,這時才發(fā)現自己居然被蕭靖北緊緊摟在懷里,她嗅到蕭靖北身上清新的味道,帶著一股男子的陽剛之氣;又感受到他堅實的胸膛下,心臟在有力地跳動著,便一下子羞得臉通紅,她慌得想收回手,掙開蕭靖北的懷抱,掙扎了下,卻無法掙脫蕭靖北堅強有力的臂膀,只好用手肘輕輕抵住蕭靖北的胸膛,撐出一點小小的空隙。 作者有話要說: ☆、城墻下的相會(下) 宋蕓娘羞澀地垂下頭,輕聲問:“對了,蕭大哥,你約我出來有何事?” 蕭靖北正沉浸在甜蜜之中,恨不得這一刻能夠定格到永遠,此刻聽到蕓娘出聲發(fā)問,不禁一愣,似乎這才想起來自己的目的。他一手松開蕓娘,從懷中掏出一只精致的小木盒,遞到蕓娘面前,另一只手卻仍是不舍地摟在蕓娘的腰身上,雖然隔著厚厚的棉衣,卻似乎仍可以感受到棉衣下柔軟的、玲瓏有致的身體。 蕓娘接過盒子輕輕打開,只見盒子里躺著一只瑩潤通透的白蓮花玉簪,雕工精致,簪頭的那朵小小蓮花可愛而逼真。此時,月亮剛好也突破了烏云的層層包圍,探出大半個頭,在潔白的月光的照射下,玉簪發(fā)出柔和的、瑩潤的光澤。 蕓娘只覺得眼前一亮,忍不住贊道:“好美的玉簪。” 蕭靖北聽到蕓娘由衷的贊美聲,也開心地笑了,“這支玉簪是我那日在靖邊城所買,我一看到它就想起了你,覺得它就應該帶在你的發(fā)髻上……” 宋蕓娘笑著打斷了他,“哦,這就是那日你說買給靖嫻的玉簪?” 蕭靖北臉微微一紅,幸好在夜色中看不分明,他一五一十地向蕓娘坦白:“當時眾目睽睽之下,我只能那么說,后來卻也不好貿貿然送給你了。今日送你的聘禮中雖然也有幾支金銀首飾,卻都是我母親托人在靖邊城所買。只有這支玉簪,是我親手為你所選,已在我身上貼身放了好多天,一直尋不到機會送給你。上午在你家時,我便想著,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將這玉簪送給你,這是我給你的定親之禮……” 宋蕓娘聞言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感動,她一直有些不確定蕭靖北和自己定親的緣由,是對自己有足夠的情義,還是只是出于俠義,為了讓自己避開王遠而出手相助?此刻,她明白了,原來蕭靖北對自己早有情義,原來他真的是心悅自己,原來自己并不是自作多情。她只覺得一顆心甜甜蜜蜜,似乎泡進了蜜水里,看著那支玉簪,也是越看越愛,忍不住伸手輕輕拿起來,輕輕在手中轉動,細細打量,只覺得觸感冰潤柔滑,令人愛不釋手。 蕭靖北見蕓娘臉上掩飾不住的喜愛之意,不禁有幾分自得地說:“說來也巧,當日許安平也看中了這支玉簪,幸好我先到一步……” 此言一出,兩人俱都是一愣,蕭靖北心道,許安平又何止是買玉簪比自己晚到了一步。他回過神來,笑道:“蕭某何其有辛,能夠得到蕓娘的青睞和芳心。” 宋蕓娘垂首低笑不語,心中卻又想起了許安平和他送的手鐲,眼神一暗,心中仍是涌上了幾分不安。 蕭靖北看著蕓娘未戴任何飾物的秀發(fā),便從蕓娘手中拿起玉簪,輕輕插到她烏黑的發(fā)髻上。只見在清冷的月色下,蕓娘整個人籠罩著一層的神秘的、朦朧的光芒,她瑩白的臉龐泛著微微的紅暈,一雙水蒙蒙的眼睛晶亮動人,黑壓壓的發(fā)髻上,蓮花造型的白玉簪越發(fā)增添了她的光彩,顯得端莊圣潔;剛剛哭過的鼻頭微紅,嘴唇光澤紅潤,此刻唇角微微翹著,又顯得嬌俏可人。蕭靖北一瞬不瞬地看著,只覺得哪怕是月宮中的嫦娥只怕也不過如此。他忍不住擁緊了蕓娘,喃喃道:“蕓娘!蕓娘!蕓娘!蕭某何其有辛!何其有辛!我今日實在是太歡喜了,似乎從未有這般歡喜過……”說罷,又面帶祈盼地問:“蕓娘,你……你歡不歡喜?” 宋蕓娘羞澀地半垂下頭,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輕聲道:“我……我也很歡喜?!?/br> 蕭靖北只覺得心花怒放,心情激蕩。他覺得自己活了二十幾歲,以前的一切生活都是他人所安排,他擁有了太多自己并不需要的東西,富貴、榮華、虛名……在過去壓抑隱忍的日子里,他從未能真正想要過什么,追求過什么。此時他第一次擁有自己真真正正想要的,覺得這幸福來得是這么迅速和不真實,他想放聲大笑,想向所有的人歡呼自己的歡喜。到最后,他所有的激動,所有的歡喜都化為行動,他緊緊抱住蕓娘,似乎要將她勒進自己的身體,他深情地凝視著蕓娘,鄭重地立下誓言:“蕓娘,我一定會好好待你,好好疼你,我要盡我最大的努力讓你過上好的日子,決不讓你再受苦。我要……我要讓你快快樂樂過一輩子!” 宋蕓娘也不再抗拒蕭靖北的擁抱,她靜靜伏在蕭靖北胸前,感受著他有力的心跳,覺得身前這人是那般強壯,那般可靠,覺得在他的庇護下,自己再也不用擔心未來,擔心生活。她突然覺得自己以前肩負著一家的重擔,是那么的累,那么的力不從心。現在有了眼前這男人做依靠,似乎什么都不用怕,什么都不用想,只覺得既輕松又心安,她輕聲道:“蕭大哥,我……我也會好好做你的……妻子,全心全意待你,和你……和你快快樂樂過一輩子!” 蕭靖北聽到宋蕓娘道出“妻子”二字,只覺得心情激蕩,他第一次覺得“妻子”是和自己并肩而立,和自己命運緊緊相系的那個人,是自己最親密的人,可以互相分享喜悅、分擔苦痛,可以共同面對困難、共度逆境。而不是以前那個家人安排的一個頂著“妻子”之名的“陌生人”。 他低頭看著蕓娘光潔的額頭,情不自禁的在上面印下深情的一吻。宋蕓娘一陣戰(zhàn)栗,只覺得又慌又亂,又害怕又甜蜜。 月亮高高掛在天空,靜靜照耀了一會兒,似乎也為他們的熱情而羞澀,又悄悄躲進了云層,留下一片黑暗,卻為他們提供了更多便利。蕭靖北和宋蕓娘在nongnong夜色中互訴衷腸,似乎覺得再多的話語都無法表達此刻內心的激動和情義。 突然,宋蕓娘聽到一陣腳步聲慢慢走近,忙嚇得縮緊了身子,一動不敢動。蕭靖北無聲地笑了笑,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輕聲在她耳旁細語:“不要怕,是守城的士兵在城墻上巡邏?!?/br> 宋蕓娘被蕭靖北噴在耳旁的溫熱氣息羞得面紅耳赤,她靜靜聽得那腳步慢慢遠去,只覺得既刺激又心慌,忍不住低聲問:“他會不會再轉過來,被發(fā)現了怎么辦?” 蕭靖北輕笑道:“不用擔心,發(fā)現不了。守城的士兵注意力大多放在城墻之外,城墻里面小小的動靜他們不會在意的?!?/br> 宋蕓娘想了想,又問:“蕭大哥,此時城門已關,你如何回去?” 蕭靖北似乎這才想起這個問題,他皺了皺眉,雖然滿心不舍,恨不得就留著蕓娘在這里永遠待下去,終究是不現實,只好道:“是我考慮事情太不周全了,不該拉著你說了這么長時間的話。此刻也太晚了,你今日累了一天,確實要好好休息,不如我先送你回去?” 宋蕓娘點了點頭,仍是問:“那你怎么辦?”她突然發(fā)現蕭家住在城外是那般不方便。 蕭靖北想了想,不在意地說:“你別管我,我總有辦法,倒是你卻是要回家歇息了,免得宋大叔擔心?!?/br> 宋蕓娘撇撇嘴,心道,爹爹只怕還在夢里吟詩作賦呢。她本想著,荀哥兒不在,干脆留蕭靖北在自己家和爹爹擠一晚,可又擔心明早起來爹爹必是百般盤問,正有些左右為難。畢竟了兩人只是定親,萬一明早街坊鄰居看見,只怕又是好一陣子閑言碎語。 蕭靖北見宋蕓娘眉頭緊皺,想了想,便笑著說:“沒關系,我手下有一個士兵是一個人住在堡里的上東村,只和你們家隔了一條巷子,我曾經去過他家。我送你回去后,便去他那兒對付一晚,你不用擔心?!?/br> 宋蕓娘面色一松,仍有些擔心地問:“那你母親那兒……” 蕭靖北一愣,搖頭嘆道:“蕓娘,你這人,就是為別人思慮太多。你放心,換崗的時候,我已讓隔壁的徐文軒給我母親帶話,說我今晚有要事,要繼續(xù)留在城門駐守,我母親他們不會擔心的?!?/br> 蕭靖北畢竟是二十多歲的男子,做事沉穩(wěn)周全,雖然今日一時沖動,累得蕓娘半夜出來與他私會,但他將方方面面的事情考慮得極周全,竟是沒有生出別的什么旁枝末節(jié)出來。 此時寒氣更重,蕓娘忍不住打起了哆嗦。蕭靖北有些心疼和自責,他脫下棉袍,披著蕓娘身上,蕓娘自是托辭不肯,蕭靖北柔聲道:“我是練武之人,這點寒風算不了什么。若是你凍得有個好歹,我可是不知要如何心疼和內疚了。” 蕓娘無奈,只好緊緊裹著還帶著蕭靖北體溫的棉袍,在他的護送下回到了家,又目送蕭靖北消失在nongnong夜色中。她合上院門,緊緊靠在門上,只覺得心撲通撲通跳著,心情激動不已,她從未有過這般大膽的行為,這一番深夜私會既刺激又緊張,更多的卻是歡喜。她抬手摸了摸插在發(fā)髻上的白玉簪,露出了幸福的、羞澀的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