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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嗆人的煙味朝我飄來,迎面撲在眼鏡上,像起了一層霧。 說話可真夠難聽的。 抿抿唇,好似沒察覺到他的不善,我臉上堆起假笑道:“好巧,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你。你……你在這工作嗎?” 他抽著煙,一言不發(fā),視線往下,落在我胸口的紫色胸花上。那是一小簇葡萄風(fēng)信子,上島時樂隊每個人都被分到一束,而宴會廳的貴客佩戴的則都是金色麥穗的胸花。 “我是,我是和朋友一起來的……”我摸摸那束胸花,道,“就在宴會廳里,做派對演奏……” “你到底想說什么?”冉青莊歪著腦袋,不耐煩地打斷我。 怔怔注視著他,我有些被他問住了。 外頭的雨越下越大,走廊上的壁燈模仿著燭火的躍動,在冉青莊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我……我就想跟你說聲……對不起?!蔽也淮_定自己的歉意是否有好好傳遞過去,雨聲太大了,而我的聲音又太小了。 他久久看著我,手上夾著煙,舉在唇邊。 雨打進廊里,將半邊身體都打得微微潮濕,眼鏡片上也沾了細(xì)小的水珠。 “有病?!甭杂行┫訍旱貋G下兩個字,冉青莊倒退兩步,接著轉(zhuǎn)過身,大步朝前走去。 他根本不屑搭理我…… 視線被雨水扭曲,冉青莊的身影漸漸迷糊。也不知道哪里來的膽子,在呆愣了兩秒后,我撒腿追了上去,從后頭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冉青莊低下頭,看了眼自己的手,冷聲道:“放手。” 我不受控制地瑟縮了下,但還是緊緊抓著他,沒松手。 “你能不能原諒我?” 能不能寬恕我,赦免我的罪過,讓我沒有遺憾,安心的死去? 冉青莊下顎繃緊了,抬眸直直與我對視,沒有說話,但恐怖的表情已經(jīng)預(yù)示一切——再不松手,他就要揍我了。 “這樣,你把你的手機號給我。我們,等你心情好些再聯(lián)系……”我一手仍拽著他不放,另一只手摸進褲子口袋里,想拿手機出來。不想剛掏出來,身體便被一股力道粗暴地?fù)]開。 我整個人狠狠撞到一邊的白墻上,手機滑脫出去,摔在了不遠(yuǎn)處的地上。 肩膀一陣鉆心的疼痛,我捂著傷處,無措地抬頭去看冉青莊。 好似彈去什么臟東西似的,他理了理衣袖,隨后看也不看我一眼便朝走廊另一端走去。 等再也看不到他身影了,我這才像上了油的老舊機芯,從靜止?fàn)顟B(tài)重新艱難地運轉(zhuǎn)起來。 自地上撿起手機查看,不錯所料,屏幕從左上角一直裂到了右下角,中間跟鹿角一樣分了兩道小岔,好在不算嚴(yán)重,湊活還能用。 “我就是有病啊……” 嘆一口氣,手心一點點拭去屏幕上的水漬,我站在昏暗的走廊上,小聲嘟噥道。 第3章 我們之間的事一筆勾銷 由于突然的暴雨,所有人都被滯留在了獅王島。所幸島上緊鄰著賭場就有家五星級酒店,客人并不愁沒地方住。宴會一結(jié)束,金家便派人用豪車將他們一個個接走了。 反觀我們這些“外來人員”就沒那么好運,只是隨意地被分配到了古堡邊上的工人樓里暫住。 工人樓是專給在古堡里干活的工人們住的,設(shè)施莫說五星級酒店,就是連個招待所都不如,半夜上廁所還得打手電走十幾米,到走廊盡頭的公共洗手間上。 負(fù)責(zé)安頓我們的工人小可說,這層樓的走廊燈壞了有些日子了,報修了許久,一直也沒人來修,反正就住一晚,讓我們克服一下。 住宿條件不怎樣,好在都是單人間,不需要擠大通鋪,這大概算得上不幸中的萬幸了。 昏暗的房間內(nèi),我將大提琴倚在角落,隨后推開陽臺門看了眼外頭的天氣。 陽臺非常小,大概也就夠站兩個人的,一個個階梯似的突在外立面上,相鄰也很近。 雨還在下,但似乎有轉(zhuǎn)小的趨勢,可能不用等天亮就會停。 夜晚的小島格外安靜,不遠(yuǎn)處的古堡已然陷入沉睡,唯有地面上始終亮著路燈,可以看到每隔一段時間就有穿著塑膠雨衣的人來回巡邏。 小可領(lǐng)我們進工人樓前特地叮囑了,讓我們晚上不要瞎溜達(dá),這邊離主屋近,安保也嚴(yán)密,瞎走的話很容易被當(dāng)不明人員處置。 他說這話時,大家不約而同地靜默下來,誰也沒勇氣問對方口中的“處置”是幾個意思。 左邊傳來開門響動,我循聲望去,就見方洛蘇裹著件毛線外套從屋里踏出來,手里拿著包煙。 她沒想到我也在外頭,愣了愣,沖我頷首打了個招呼。 “你身體沒事吧?”說著,她熟練地從煙盒里抽出煙和打火機,低頭點燃。 在今晚之前,我從來不知道她竟然抽煙。 “沒事?!庇忠谎酆诿擅傻奶炜眨肄D(zhuǎn)身打算回屋,“抽完就早點睡吧,外頭涼?!?/br> 手剛握上門把,就聽方洛蘇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是不是覺得……我挺賤?” 我愣了下,視線盯著握把,沒出聲。 “真的……真的只有那一次?!狈铰逄K顫抖著道,“季檸,算我求你了,別告訴南弦。我把首席的位置讓給你,我以后再也不爭了?!?/br> 握著握把的手指緊了緊,我不可思議地看向方洛蘇:“你覺得我做這些,都是為了首席的位置?” 方洛蘇紅著眼眶,指間夾著快要燃盡的煙,被我問住了。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她倉皇否認(rèn)。 我嘆了口氣,有些疲憊地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道:“南弦有權(quán)利知道這一切,我是他的朋友,我不能當(dāng)做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我懷孕了?!?/br> 揉捏鼻梁的動作一頓,我詫異地看向方洛蘇,懷疑是不是自己聽岔了。 方洛蘇顫抖地抽了口煙,沖我露出一抹難看的笑:“放心,是南弦的,我們一直有要孩子的打算。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真的不會再錯了,季檸你信我。如果被南弦知道我和辛經(jīng)理的事,他一定會和我離婚的,季檸,你忍心這個孩子生下來就沒有完整的家庭嗎?” 我盯著她蒼白的面容,忽然覺得有些好笑。這事太好笑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最后,我竟然成了這件事中至關(guān)重要的一環(huán)。我的選擇不僅關(guān)系到南弦,還關(guān)系到一個未出生的無辜生命。 方洛蘇這招以退為進、以柔克剛著實下作。但不得不說,對我起效了。 一個完整的家庭,一對恩愛的父母,可以對一個孩子多重要,我實在太有發(fā)言權(quán)。 無數(shù)個我媽為了錢四處奔波,累得回來倒頭就睡的夜晚,我都希望我爸還活著。哪怕他是個人渣,哪怕他滿嘴謊言,活著好歹能出一份力,我們也可以活得不那么辛苦。 只要我閉嘴,當(dāng)什么都不知道,大家就能闔家歡樂,皆大歡喜…… 這不是一時就能決定的事情,我沒有答復(fù)方洛蘇,一聲不響進了屋。又過十分鐘,隔壁傳來關(guān)門聲,方洛蘇也進屋了。 風(fēng)吹著陽臺門框框直響,吵得我難以入眠。加上可能是晚上見著冉青莊的關(guān)系,腦海里翻來覆去高中時那點事,越想越睡不著。 大提琴和別的任何樂器都一樣,想學(xué)好就得勤學(xué)苦練,奈何我們家那樓隔音奇差,一點聲兒都不行。裝消音倒也能練,但到底沒有聽著聲兒的準(zhǔn)確。 為了不造成鄰里糾紛,有時候我就背著琴等放學(xué)了在無人的教室里練。一來二去,老師也知道了,便請示學(xué)校,特地?fù)芙o我一間空教室,讓我專門練琴用。 而我同冉青莊的相識,也要從這間空教室說起。 那是高二的某一天,老師突然將我叫到辦公室,說要和我商量件事。 我惴惴不安,還以為出了什么大事,結(jié)果聽了半天才明白,是高二有個學(xué)生因為校外打架被學(xué)校處分,學(xué)校罰他一學(xué)期留校打掃,結(jié)果不知哪個老師突然想起了我,一拍腦袋,覺得我倆天造地設(shè),便諫言年級主任,要我出任該名學(xué)生的監(jiān)督員。監(jiān)督對方完成打掃任務(wù),順便輔導(dǎo)對方學(xué)習(xí),提高對方的成績。 學(xué)校幫我良多,這不是什么過分的要求,我沒多想便答應(yīng)下來,心道也不會比輔導(dǎo)小妹功課更難了。 于是那天下午放學(xué)后,我一如既往前往空教室練琴,一推開教室門,便見到了翹著椅子腿,百無聊賴轉(zhuǎn)筆玩的冉青莊。 我走到他面前,客客氣氣做著自我介紹:“你好,我是季檸。有什么不懂的問題你可以問我,我會盡力為你解答?!?/br> 冉青莊掃了我一眼,放下椅子腿,兩手交疊往桌上一趴,悶聲道:“你練你的琴,我睡我的覺,別煩我?!?/br> 一開始,他的態(tài)度便極不配合。雖說每天都會按時到空教室報到,卻從不和我交流,也不做作業(yè),就只是睡覺。 老師也好像對他放任自流,秉持著一種他只要不惹事就謝天謝地的態(tài)度,從不過問我的輔導(dǎo)情況。 我一般會留到七點再走,而當(dāng)我琴弓一收,冉青莊便也伸著懶腰起床,背著書包先我一步離開。 起先我也納悶,不明白他做樣子給誰看,后來才知道是做給他奶奶看的。 老人家可能也明白冉青莊不太好管,知道學(xué)校找人每天放學(xué)給孫子輔導(dǎo)作業(yè)就特別高興,有一次下雨來學(xué)校送傘,拉著我的手謝了我許久。 后來冉青莊退學(xué),我還去他家找過他,發(fā)現(xiàn)他奶奶已經(jīng)過世,而他不知所蹤。 屋外忽然傳來一聲古怪的輕響,就像是有什么東西打在了陽臺門上,一下將我的思緒從舊日回憶中拉回了現(xiàn)實。 我沒有開燈,戴上眼鏡,穿了拖鞋下床查看。 陽臺木門輕輕向內(nèi)打開,外頭的雨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停下來,腥咸的海風(fēng)卷著發(fā)絲,從樓下帶來一些嘈雜的聲音。 這么晚了,樓下怎么這么吵? 剛想探頭下去看個分明,才踏出一步,口鼻便被一旁探出的大掌牢牢捂住,脖子上貼上冰涼的觸感。 煙草的味道混合雨水的腥味竄入鼻腔,我睜大雙眼,驚懼下一個音節(jié)都發(fā)不出來,身體僵硬到連呼吸都要暫停。 夜黑風(fēng)高,暴風(fēng)雪山莊模式,孤島殺人事件? 腦海里短短幾秒閃過許多東西,亂七八糟,莫名其妙。 “別出聲?!睂Ψ綄⑽彝七M屋里,抵在墻角,壓著嗓子道。 這聲音…… 我一下抬起頭,借著外頭的微弱光線,與對方四目相對。 冉青莊估計也沒想到這么巧能遇到我,眼里閃過一絲錯愕,脖子上的匕首稍稍移開了些。 這才12小時都沒過,我們就在一個奇怪的地點再次相遇了??伤麨槭裁磿胍钩霈F(xiàn)在我的陽臺上?越想越覺得我可恨,來殺人滅口嗎? 不等我想更多,外頭由遠(yuǎn)及近地傳來了拍門的聲音,像是有人查房。 捂著口鼻的力道驟然加重,冉青莊盯著房門方向,神情有些焦灼。 “開門開門!” “別睡了,快開門!” 門外的聲音越來越近了,冉青莊身上的肌rou一點點緊繃起來,仿佛一頭進入了警戒的豹子,隨時隨地準(zhǔn)備躍起攻擊。 那些人是追著冉青莊來的。才剛起了這個念頭,冉青莊便松開對我的桎梏,拉扯著將我一把推到了床上。 我摔進蓬松的床鋪里,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便騎到我身上,開始脫自己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