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香芷旋將幾個人逐一看過去,眼神有點兒冷,“你們好生思量,繼續(xù)等著?!敝笤谘诀咂抛觽兊拇負硐鲁鲩T,得知婆婆還在西府,便回了清風(fēng)閣。照常用過午膳,躺在床上小憩。 ** 原來的襲府二夫人,眼下成了二房的老夫人,外人提起她,則是蔣老夫人。雖然夫君前幾年就把官職弄丟了,但她出自高門,頭上又有個縣主的頭銜,這樣的人,身份便能冠以自己的姓氏。 二老夫人這幾日病了。 從去年開始,就沒過幾天順心的日子,眼下心緒轉(zhuǎn)好,身子骨卻開始找補前一段積攢下的心火、肝火了。分家各過之后,西府的人有個什么不舒坦,是不會也請不動太醫(yī)的,從來是請大夫上門診治。 大夫來過一次,二老夫人照方子吃了幾天的藥,病卻不見好。下人看著心急,便去了東府,找寧氏稟明此事。 寧氏再怎樣厭煩這個弟妹,也不會在這種時候落井下石,聞訊先命人去請?zhí)t(yī),又到西府探望。 妯娌二人相對,二老夫人見寧氏是誠心誠意來看望的,也就沒擺臉色,心平氣和地詢問襲朗近日情形。 寧氏笑道:“當(dāng)官還不就是那個樣子么?天沒亮就要起身去上大早朝,回來后還要忙到三更半夜,很是辛苦。外人有多艷羨,他就要付諸多少辛苦?!?/br> “這是實在話?!倍戏蛉诵α诵Γ袄纤哪莻€人,我說不了他幾句好話,但他有勇有謀,這一點我是怎樣也不能否認,他前程錦繡已是定勢?!庇秩粲兴嫉乜匆谎蹖幨?,“你們家老太爺,這陣子不好過吧?” 寧氏就笑,“自然?!辈荒蓝嗄甑娜?,也是最了解彼此的人,沒必要說虛話。 “也沒少聽說他左一出右一出的鬧騰,就是心火病痛催的。”二老夫人道,“我是先心浮氣躁才病倒,你們老太爺則是一面生病一面心浮氣躁。等過了這一段,他興許就看開了想通了?!?/br> “但愿如此,借你吉言吧。”寧氏倒是不敢指望那個人能大徹大悟。 “那人也是奇了?!倍戏蛉思毾胂?,有點兒好笑,“他膝下只有老四一個嫡子,不跟老四一條心,跟誰一條心?還不如你這做繼母的看的明白?!?/br> 寧氏笑了笑。說心里話,她是旁觀者清而已,因為這些年來,沒有哪個人一直跟她站在一處。反倒有好處,這使得她能分辨清楚每一個人的性情,大抵猜得到每一個人的前景。 “唉——襲閣老、衛(wèi)國公、第一重臣,都成了昨日黃花?!倍戏蛉擞行濄?,“而再過一些年,連個閑人都做不了。都一樣,最終的容身之處,不過是三尺黃土?!?/br> “瞧瞧你,怎么忽然說起這般傷情的話?”寧氏寬慰道,“凡事看開些,人們要是都整日里想這些,怕是一個個都要出家遁入空門了?!?/br> “我是看開了,可我看開有什么用?”二老夫人苦笑,“娘家還要跟老四繼續(xù)斗,兒子還要繼續(xù)記恨老四,等那個守孝的窩囊廢回來,還是要上躥下跳的給老四添堵——能落個兩敗俱傷也算是他們長進了,我只擔(dān)心,動不了老四分毫,只落得個凄慘下場?!彼劢情W現(xiàn)一點點水光,“我能指望的,也只有肜哥兒了。這一病,整日里都在想念那個孩子?!?/br> 寧氏也是為人|母的人,聽了這話有點兒心酸,“那就把他叫回來,你病著,都沒個人侍疾可不成?!?/br> “學(xué)業(yè)要緊,他上進,我怎能耽擱他。” “那就把那位名儒請到京城來啊。”寧氏建議道,“你總這樣下去可不成,聽我的吧?”有個人在西府照應(yīng)著,東府的人也能輕松些。萬一這邊出了什么事,東府不就要落個薄情寡義見死不救的名聲了么?最要緊的是,蔣家不小題大做才怪。 “別讓他折騰了。”二老夫人擺一擺手,“過段日子我大抵就好了?!?/br> 寧氏搖了搖頭,“行了,這件事你就別管了,我做主了,晚間跟老四說說,讓他派人去鎮(zhèn)定接肜哥兒和那位名儒回來,一應(yīng)花銷由東府出。你什么都別管,安心養(yǎng)病才是。” 二老夫人看住寧氏,半晌扯出一抹感激的笑,再開口,語聲有點兒哽咽:“這日子,怎么就變成現(xiàn)在這樣了呢?”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那個窩囊廢的夫君、一根筋的長子,想想心里就堵得慌。 “唉,你要是換了我,豈不早就愁死了?!睂幨习胧峭嫘Π胧菍捨?,“我這樣的日子過了多少年,你最清楚。你又給了我多少氣受,就不用我一樁樁說了吧?你又不是全無盼頭,可不準(zhǔn)總說這些喪氣話。” 二老夫人聽了,也不由笑起來。這倒是實話,真換了她是寧氏,怕是一年都過不了。 也是因此,多年不合的兩個人,竟說了大半晌的話。 太醫(yī)過來診脈,開了方子。寧氏親自指點著丫鬟煎熬,又在這邊用過午膳才回了東府。 回到房里,碧玉就笑道:“有幾個管事mama回事之后,沒有當(dāng)即照四夫人的吩咐行事,眼下可好了,還在花廳里站著呢,飯都沒得吃。” “哦?”寧氏失笑,“怎么回事?與我細說說?!?/br> 碧玉便將事情經(jīng)過說了一遍。 寧氏笑意更濃,“那些人就是那個樣子,跟我有時候不也是爭論不休么?哪一次我都恨不得給她們一同板子?,F(xiàn)在又為難到老四媳婦頭上了,也沒事,咱們只當(dāng)不知道?!?/br> 碧玉笑著點頭。 ** 香芷旋睡了個午覺,起來洗漱,換了身衣服,神清氣爽地去了花廳,繼續(xù)晾著那幾個人,讓別人回事。 廚房的謝mama是頭一個上前回事的,把上個月廚房里的開銷報給香芷旋聽。 開銷有幾處對不上,很明顯是廚房的買辦貪了點兒銀子,還沒把賬做平。 買辦是謝mama的親戚,這一點,香芷旋早就知道,想著以前婆婆的處理方法,便婉言道:“賬有差錯,你拿回去細看看,是哪個人出了差錯,你就讓哪一個把虧欠的銀子補上?!?/br> 豈料,謝mama卻道:“不會啊,上一筆賬,廚房里給公中多出了幾兩銀子,這筆賬是把那幾兩銀子也算進去了,夫人您聽我給你算算……”把去年臘月的事情拿出來長篇大亂地說。 香芷旋微微抿了唇,靜靜地看住謝mama。清澈明亮宛如秋水的目光,逐漸冷得如霜雪一般。 謝mama并不是遲鈍之人,莫名覺著脊背嗖嗖冒涼風(fēng),便飛快地瞟了香芷旋一眼,一見眼前人那眼神兒,說話都不利索了,隨即就噤聲了。 香芷旋卻道:“繼續(xù)說啊?!?/br> 謝mama忙道:“奴婢知錯,奴婢這就回去……” “不必了。”香芷旋合上賬本,語聲沉凝,“把廚房那個貪便宜的買辦換了,你要是仍有異議,意圖包庇——”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謝mama曲膝行禮,“奴婢這就回去?!?/br> “嗯。”香芷旋看著謝mama躡手躡腳地退出,輕輕吁出一口氣。不想玩兒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一套,這些人卻逼著她如此。 這就如殺雞給猴看,跳出來的吃了癟,別人也就老實了。 之后就順風(fēng)順?biāo)牧恕?/br> 手邊的事情都處理完了,廳里又只剩了那幾個人。 香芷旋像是完全忘記了她們,起身就走。 那幾個人實在是撐不住了,慌忙上前行禮認錯。 香芷旋見好就收,擺手讓她們下去,該忙什么忙什么。心里卻覺得很無趣:怎么非要她甩臉色給人看呢?就那么有意思?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么想的。 回往清風(fēng)閣的時候,有一名小廝跑過來稟道:“四夫人,老太爺請您去書房院一趟?!?/br> 香芷旋嘴角一抽。說起來,她還沒正經(jīng)的跟那個公公打過交道,話都沒說過幾句。命人喚她過去,但愿不是又出什么幺蛾子。 她點頭應(yīng)下,吩咐薔薇:“你去前院喚趙賀過來?!比f一遇到突發(fā)的情況,他就能代替襲朗,及時幫自己拿個主意。這也是襲朗早就跟她說過的。 ☆、69|第69章 香芷旋進到書房院的時候,恰逢襲脩出門來。這人近來每日都來這兒侍疾。 她斂衽行禮,沒說話。 襲脩笑著還禮,隨后離去。 香芷旋帶著鈴蘭進到書房廳堂。 老太爺坐在居中的三圍羅漢床上,精神不錯,病情已見大好,卻是面色沉冷。 香芷旋行禮之后,還是不說話,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那兒。 老太爺沉聲問道:“老四這些日子是怎么回事?” 香芷旋不慌不忙地反問:“您指什么?” “我命人喚他過來說話,他卻一再推脫。就忙成了那個樣子?!” 香芷旋不由想到了下人們傳的閑話。是這位老太爺說的,讓襲朗少在他跟前兒晃。襲朗沒空搭理他了,他又不高興……她心里發(fā)笑,口里則道:“是?!?/br> 倒讓老太爺一哽,是實在的性情還是故意氣他呢?他瞪著香芷旋。 香芷旋一臉無辜地站在那兒。 “今日你見著他,跟他說我要見他,請他得空過來說說話。” “是。” 老太爺數(shù)了數(shù),這人從進門之后,說了六個字,卻已是三句話。這吝嗇言語的程度,快趕上老四了。 香芷旋準(zhǔn)備道辭的時候,又聽老太爺說道: “再有,說說你的事?!?/br> 她微微挑眉,下意識地想到了他勒令襲朗休妻的事,沒吭聲。 老太爺?shù)溃骸澳闳缃褚咽且桓髂?,卻是這府里出身最卑微的,凡事更要謹慎,切不可行差踏錯。不論什么事,都要看的長遠些?!?/br> 香芷旋不理他,心說你才知道你兒子娶的人出身不高么?這會兒訓(xùn)誡我是什么意思?早做什么去了? “你在香家那些事,我隱約聽說了一些。不論老四是個什么心思,如果香家與我都命令你們兩人分道揚鑣,你們該如何自處?如果我知道有人對老四和你居心叵測卻不告知,又該如何?”老太爺說到這兒,語聲緩和下來,“是以,我勸你一句,凡事還是要按照長輩的心思行事?!?/br> “……” 老太爺并不計較她的沉默,自顧自說了下去:“我如今膝下三個兒子,想一碗水端平,讓他們齊心協(xié)力,一同光耀門楣。眼下老四成了三品大員,老五過段日子也要到工部行走,只有老三無所事事。你還想安穩(wěn)地留在襲府的話,便勸勸老四,給老三謀個差事?!?/br> “……” “你可記下了?” 香芷旋曲膝行禮,轉(zhuǎn)身要走。 老太爺擰了眉,“你這是什么意思?!” “想怎樣只管去做?!毕丬菩Я搜鄄€,目光如同冬日山間清溪,清澈冷冽,“也曾是呼風(fēng)喚雨的人物,卻說出這般可笑的話,真是……”她輕勾了唇角,漾出冷屑的笑,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出門。 趙賀已經(jīng)來了,就等在廳堂門外,見香芷旋出門,神色冰冷,便以眼神詢問。 “聽人說了一通不知所謂的話,沒事?!彼f。 ** 謝mama手里攥著個小包裹,走進正房,到后罩房找碧玉說話。 碧玉已聽說了下午的事,自是清楚這人來做什么,笑盈盈地讓小丫鬟奉上茶點。 謝mama坐下,喝了兩口茶,擺手遣了小丫鬟,“我跟碧玉姑娘說幾句話。” 碧玉就問:“mama過來是為何事?” 謝mama就笑,“誰不知道碧玉姑娘的耳報神最靈,我過來還能是為什么事?”說著將手里的包裹放到桌上,打開來,取出里面的小首飾匣子,推到碧玉面前。 碧玉打開來看了看,見是一枚鑲嵌著紅寶石的金鐲子,笑了笑,“這是——” 謝mama笑道:“廚房里頭的買辦不是我本家親戚么?今日四夫人上任的第一把火燒到了她頭上,要換人呢。可她是府里的老人兒了啊,老夫人當(dāng)家的時候都給她幾分體面的,四夫人卻……我就想請你在老夫人面前幫她求個情,起碼別丟了差事。” “哦?!北逃裥?,“這么說,這鐲子是給我的?” “是啊,是啊。” 碧玉笑著將匣子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