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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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jì)舜英嚅嚅應(yīng)得一聲,明沅見著書僮擔(dān)了擔(dān)子,指一指陰涼處:“屋子還沒理出來,表哥先坐著,可用飯了沒有?我才剛叫廚房煮了酸湯子,下碗細(xì)面米粉來,先墊墊肚子?!?/br> 綠竹青松兩個早已經(jīng)餓的前胸貼著后脊梁了,自下得船來,只在渡口吃了一碗茶,進得紀(jì)家門,不獨沒單住的屋子,連熱飯熱菜也沒一口,又乏又累,坐在書箱子上還得跟黃氏那些下人扯皮。 黃氏先還對著紀(jì)舜英好過幾日,等老太太走了,紀(jì)舜英在分家之前回了書院,眼看著紀(jì)懷信對這個兒子失望,她便收了那番做作,連節(jié)禮也不按著點兒送過去了。 等到他回來,竟連住的地方都沒預(yù)備下來,好容易有間空屋,還是落西曬的,這個天兒又悶又熱,窗戶紙兒也不曾封上,小院里一口水井早就干了,黃氏身邊的嬤嬤還直嘆:“大少爺擔(dān)待,實是沒有空屋子了?!?/br> 紀(jì)舜英見得這模樣,也不強留,原想在外頭客棧里包一間,這時節(jié)俱是學(xué)子,房間早就訂完了,不得已才寫了信去問紀(jì)氏。 紀(jì)家既是分家了,一整個大宅便分作了三份,正中間那一塊自然是該給大房的,到這時候小胡氏夏氏又鬧崩了,黃氏大病一場,那師婆卻還纏住她不放,她又疑心是這師婆弄鬼,銀子流水一樣的花銷出去,前頭都已經(jīng)折進去這許多了,眼看就要到秋闈,怎么肯這時候放手。 銀子花銷的多了,那師婆便神神鬼鬼扯出許多忌諱來,一時又說紀(jì)舜英是魁星,一時又說他陽氣壯,小鬼擾不得他,得花大價錢請一只大鬼來。 有錢能使鬼推磨,請小鬼是小鬼的價錢,請大鬼又是大鬼的價錢了,師婆一張嘴,把黃氏騙得團團轉(zhuǎn),她已經(jīng)上了船,這樣相著站干岸,別個怎么能肯。 師婆同她說定了,請只大鬼來咬斷他通天那條路,這卻不是好辦的事兒,須得請五只鬼來,斷他七七四十九日,若是這一科過了,到進士那一科也過不了。 黃氏全盤信了,又想著請五鬼進宅,若是傷了她的兒子可怎么是好,那師婆先是說遠在外地鬼路不通,還得問城隍討個路引來,東加西添一直沒辦下來,還告訴黃氏,官牒那是這么容易辦的,城隍跟前還有小鬼呢。 等紀(jì)舜英回來了,她說事情可辦了,聽見黃氏擔(dān)憂兒子,便道:“你是實心做這個,同我又有了交情,五鬼一上門,這家子運勢得霉三年,你看看可有地方安排?” 黃氏一聽了這話,立時想到了顏家,她還記著明沅打了紀(jì)舜華的仇呢,心里不忿紀(jì)氏這些年越過越好,叫她霉上三年再轉(zhuǎn)運,也是該的。 紀(jì)懷信倒是問過兩聲,心里卻也覺得這個兒子冷情,分家爭產(chǎn)半點不出頭,耳朵里聽黃氏念叨兩聲往后再指望不上,想一回確是不曾同這個兒子親近過,還不如紀(jì)舜華,他口上罵手上打,到底跟他比跟紀(jì)舜英要親近的多了。 等他想起來再問,黃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往他丈母娘家去了,進得家門,已是給他安排了院子,為著他要讀書,單給理出個小院兒來,有井臺有灶頭,甚事都齊全了,他倒好,又嫌院子不夠大,又嫌屋子不夠涼,連上房都沒進,拔腳就跑了” 家里屋子花園都劃分開去,本就淺窄了不少,紀(jì)懷信原來就窩著火氣的,到這會兒聽見黃氏挑唆,一甩袖子:“隨他去,這不孝的東西。” 紀(jì)懷信都不管了,黃氏更不愿管了,還想著,便這回中了又如何,后頭總歸中不得,她尋常都是派身這嬤嬤去,好容易自家出去一回,眼見得那師婆燒完了符,符上畫的字都浮了起來,自此越發(fā)相信,老太太的事已經(jīng)歸在她身上,倒不如一次兒把事做絕了。 眼看著紀(jì)舜英領(lǐng)著青松綠竹出來,她只闔了眼兒作不知,等人走了再往紀(jì)懷信跟前去哭,拿帕子掩得臉兒,還在想著,這下子可是一箭雙雕了。 紀(jì)舜英混然不覺,他往屋里一坐,廚房立時送了食盒來,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紀(jì)氏必要給紀(jì)舜英接風(fēng)的,這會也不給他吃大菜,取了新鮮的黑魚,片得一塊塊的厚片,下到酸湯里頭,擱的米粉,米粉泡了酸湯汁子,魚rou厚厚蓋在上面,紀(jì)舜英一看就餓了。 這時候才覺著腹中饑餓,酸湯里還擱了花椒,一口湯喝下去胃口大開,魚rou全剔了骨頭,往湯里一滾,嫩生生的魚rou咬在嘴里沒嚼就先咽下了肚,他自家這一碗吃盡了,還只覺得餓。 明沅正立著吩咐事兒,轉(zhuǎn)頭見他把湯都喝盡了,微微一笑:“這會兒不過墊墊肚子的,可不能吃多了,夜里還有大菜,表哥可要往院子里頭舒散一回,這兒收拾好了,再叫人請你。” 紀(jì)舜英應(yīng)是應(yīng)了,只坐著不動,明沅也就不再管他,看著各處都理好了,連青瓷畫插筆洗墨盒這些散碎東西都一樣樣添了進去,進去一瞧再沒有疏漏的,這才拎了裙子出來:“表哥小歇一會子,太太那兒夜里要擺飯的。” 紀(jì)舜英想開口幾次都要沒找著插話的時機,她站遠了就想過去同她說話,等她站近了,他又開不出口了,還是一聲低應(yīng):“我知道了?!钡竭@時候他到恨起自個兒嘴拙了,若似陸雨農(nóng)那樣無事也能說三句,也不愁無話可說了。 明沅走了,婆子們才抬了水來,連他洗漱的衣裳都收拾出來了,解了衣裳泡到熱水桶里,搭著巾子拍下水面,濺了自家一頭一臉,才剛怎么不提兩句八哥,那且不是個好由頭么,竟是半點兒也沒想起來。 ☆、第251章 竹筒飯 紀(jì)舜英一身清爽的出來,婆子還抬著臟水出去,灃哥兒正跳長繩,他長得越大跳得就越多,這會兒一氣兒能跳百個不斷,日日跳上三五百個,出得一身大汗,洗過浴才去上房用飯。 紀(jì)舜英的溫發(fā)用一根竹節(jié)簪子盤起來簪上,灃哥兒見著他就想開口,口里卻數(shù)了數(shù)兒,到一百才停下來,微微喘氣道:“我jiejie說了,頭發(fā)得擦干了再盤,這么濕著得得頭風(fēng)病?!?/br> 這句說完了,他又一二三四的跳起來,兩個小廝替他數(shù)數(shù),他一時雙腳一時單腳,繩子在身側(cè)甩的生風(fēng),不一時就跳完了,擔(dān)來的滾水也放得溫了,把繩子一甩就往屋里去泡浴,下人早早預(yù)備好了酪,給他泡在浴桶里的時候吃。 紀(jì)舜英笑了笑,回屋解了頭發(fā)拿毛巾擦干,桌上還有鏡臺跟梳子,他在學(xué)里時哪會這樣講究,只明沅都想到了,拿梳子通過頭發(fā),到半干了這才又梳起,戴得軟巾往灃哥兒屋子里走。 灃哥兒還靠在床上懶洋洋的曬頭發(fā),看著跟小牛犢子似的結(jié)實,他打小開始的跳的,個子比同齡人高得許多,腿跟胳膊尤其有力,腿兒一蹬就下了床,套上衣服同紀(jì)舜英一道去了上房。 紀(jì)氏屋里已經(jīng)擺開席面,幾個姐妹都坐在紀(jì)氏右首,見人來了問一聲安,紀(jì)舜英的眼睛往明沅身上一溜,她還是那一身雪青色的襖裙,襟口勾了白茉莉,耳朵眼里卻扎著他送的那對茉莉花耳環(huán)。 屋子里俱是脂粉味,一個人用一樣香,偏只她身上那股味兒直往鼻尖鉆,隔著坐那樣遠,一絲絲的甜茉莉味兒就跟繞在身邊似的,叫他又想起書院窗下那兩叢茉莉花來了。 這時節(jié)還有晚花未謝,開了窗子夜讀,螢火雜著茉莉花香,就是初春東林書院一景,他那茉莉花養(yǎng)了快一年,本就是移株過來的,挑那生的高大的買了來種在土里,花季的時候半墻綠葉里點點純白,滿院飄著茉莉香。 既是接風(fēng),桌上便都是大菜,紀(jì)氏略動了幾筷子就不再吃了,反要了一碗粥:“你們多用些,這才入了秋便有些不好,比夏天還吃不下飯了。” 明沅輕輕一笑:“昨兒太太還說想吃冷泉面,怕是夏日里存的暑氣還沒消,煎些荷葉茶吃也好,我那兒曬了許多,等會子給太太再送一罐來?!?/br> 明洛掩了口就笑:“四jiejie為著畫殘荷恨不得一片荷葉都不動,六meimei為著荷葉茶早早就坐了窄舟剪下來,依我看得把一畝塘隔成兩邊,既有了殘荷又有了清茶。” 明沅佯作生氣的模樣:“五jiejie這時候倒來說我,做那荷葉包雞的時候,哪個吃的多最?”一面說一面拿指頭畫了個圈兒:“反正不是我?!?/br> 紀(jì)氏指了明沅便笑:“六丫頭淘氣,見著甚都想著吃,上回可是去你二jiejie那兒要竹子了?我說忽的怎么就砍起竹子來,也得虧你能把這至清的東西做了菜。” 竹筒飯還真不是明沅想起來的,是明芃讀梅季明寫的游記里頭提到的,說是類似粽子飯,只在竹節(jié)上開得小口,里頭半了米水跟醬rou,若有鮮筍更好,架在火上慢慢蒸熟,那滋味自帶一股竹子的清香氣。 她便真叫下面人砍了棵竹子來,明沅眼見得她砍一棵老竹趕緊攔,比劃著原來吃過的大小,告訴她這樣的正好,再粗里頭的飯便不容易熟了。 幾個姑娘就在天井里升起火來,聽著竹筒“嗶?!弊黜懀湍弥袢~竹子當(dāng)柴,燒出這頓飯來,上面的還夾生,底下的卻是熟的,臘rou里頭的油脂浸到飯里,拌了竹筍干兒的滋味尤好,明沅明洛兩個吃的最多,明芃一面吃還一面寫了小記,就附在梅季明那篇游記的后面。 這原是打趣明沅的話,不過是姐妹們哄著紀(jì)氏,明沅故作不樂,垂了臉兒不言語,紀(jì)舜英卻開了口:“想來也是風(fēng)味絕佳的?!?/br> 他是真的覺得美味,拿荷葉包雞用竹筒煮飯,兩個都不曾試過,只可惜荷葉過了季,竹筒倒不知道能不能一試。 他一開口,明洛咬得唇兒掩住臉,就怕自個兒笑出來,連明湘都忍俊不禁,偏得臉兒拿帕子掩住口,連灃哥兒都曉事了,獨官哥兒一個把她們都看了一圈兒:“六jiejie,咱們再砍一回,我又想吃了。” 這一下明洛沒撐住,哧笑出聲,明沅卻一本正經(jīng)的點了頭:“咱們明兒就往園子里頭砍竹子去,竹筒做飯,竹葉作茶?!泵髌M那兒還有樣學(xué)樣雕了個竹結(jié)壺出來,拿這個泡佛手梅花,就算是三清了。 用完了飯,紀(jì)氏便問些讀書如何的話:“知道你自來有成算,只也得養(yǎng)好了身子骨,那三天的貢院可不是好過的場子。” 貢院里頭鄉(xiāng)試三天兩夜不得出場,就關(guān)在鴿子籠里頭,學(xué)子里頭年輕體壯的還能挨得過去,那等年老體殘的,有沒考完三場就昏過去的,也有勉力支撐,抖抖嗦嗦好容易考完的,那一筆字到最末已是不能看了。 紀(jì)舜英年紀(jì)輕,原在家中時身子弱,那是不曾好好將養(yǎng)的緣故,等出去求學(xué)了,心境一開闊,倒比原來在紀(jì)家時舒暢的多,長身子的時候,紀(jì)長福跟長福嬸兩個自然不敢慢怠他,又是老太太那里調(diào)過來的人,總是燉湯造菜送到學(xué)里去。 總比那寒門出身天天吃鹽蘿卜配飯的窮三白自然生的高壯,這三天拼的就是原氣,紀(jì)氏還指點得紀(jì)舜英一回:“你正經(jīng)的寫個帖子,往西府送一回,大伯卻是正經(jīng)中了進士的?!?/br> 考官里頭總有一兩位點得翰林,說不得就有顏順章的同僚,再不濟他總能傳授些心得,里頭如何還得聽進去的人說道說道。 紀(jì)舜英一一應(yīng)下,紀(jì)氏便又送了一只玉雕的船兒給他,船身上刻著桂元荔枝核桃,取個連中三元的喜慶意頭,船上玉帆滿漲,船底壓得萬千浪花。 紀(jì)舜英一接到手中便笑,握在手里謝過紀(jì)氏的好意,回去便把這只玉船擱在案臺上,灃哥兒自外頭進來,皺皺鼻子:“jiejie叫我問問,表哥這兒可缺什么沒有?” 紀(jì)舜英才剛想說甚都不缺,忽的心上一動:“窗口可能替我移兩株茉莉花來?”就不知她懂不懂這個意思。 灃哥兒受了命,第二日便把紀(jì)舜英的話告訴了明沅,明沅怎會懂得他那點心思,倒犯起難來,這時節(jié)的茉莉都快開到頭了,他無端端要這個作甚,卻也想著法子去問,著人往街上去買晚開的茉莉來。 倒還能置辦出來,買了四盆茉莉回來,兩盆是素白的,兩盆是紫茉莉,這時節(jié)不好移栽,就擱在房里,屋子里暖和些,能開的時候也更長。 不獨給他辦了花來,只當(dāng)他喜歡這味兒,還把精油送了半瓶過去,拿燈點著一點點外頭熏出香氣來,比鮮花香的更久。 紀(jì)舜英見著這四盆茉莉便勾起了嘴角,心里想著她穿那套家常襖裙的模樣兒,可不就是一白一紫,等聞著精油的味兒,立時明白過來,她身上這香,可不就是這個,怪道總是似有還無,讀起書來越發(fā)下功夫,連著灃哥兒看他寫的那些文章,學(xué)問都長進了不少。 要茉莉這事兒,后院里頭也無有不知的,明洛還奇:“我道讀書人都愛梅蘭竹菊,怎么這兩個表哥全不一樣,一個就差焚琴煮鶴了,一個不愛君子竹不老松,偏喜歡茉莉花兒,真是古怪?!?/br> 她不說便罷了,她這一開口,明沅立時想到了紀(jì)舜英送的那對茉莉花的耳墜,心里隱約明白一步,又似不是,看他說話行事,哪會如此,分明還未開竅呢,他這個年紀(jì)也不過是個高中生,喜歡什么姑娘就該天天往她眼前湊才是。 明沅咳嗽一聲:“只可惜家里沒第三個表哥,若不然也不必詹家了?!泵髀宕缶剑ち四槂翰徽f話,飛了明沅一眼,心里卻喜滋滋的,自上回看過一回,她又在后院里頭遇上一回,這回不獨她見著了,詹家少爺也見著了她。 紀(jì)氏并不曾厚此薄彼,明沅有的,明洛也一樣有了,既是詹家少爺?shù)母改赣H不在身邊,她又是受了詹夫人托負(fù)的,便也時常去問,還說家里有侄兒也要下場,請了詹家少爺過府,兩人一處討教一番。 明洛便是這時候又見著一回,丫頭打傘堪堪遮過她半邊,詹少爺卻能從傘底見著一段裙子,又聽見幾聲笑語,知道她脾氣是個爽快舒朗的,先自松得一口氣。 詹夫人把他養(yǎng)在自個兒身邊,他自來是把詹夫人當(dāng)母親待的,除了不曾讓他蔭監(jiān),也沒甚個虧待了他,雖沒見著長得如何,聽聲音便知道是個明快人,他心里一松,臉上就帶出笑來。 明洛明沅兩個就縮在綠云舫里,這頭吃著燉秋梨,還特意給紀(jì)舜英詹仲道一份,紀(jì)舜英是吃慣了的,詹仲道卻托了盅兒慢慢騰騰一口口往嘴里送。 紀(jì)舜英咳嗽一聲:“快些吃,她覺著你不喜歡,下回就不送了?!币幻嬲f一面把去了梨核的梨rou啃了一塊。 詹仲道深覺有理,便也學(xué)著紀(jì)舜英的樣子,拿勺子挖了一塊嚼吃起來,哪知道明洛在綠云舫里頭看的呆了,眨巴著眼兒道:“原來他喜歡吃甜的。” ☆、第252章 乳餅子 紀(jì)舜英就這么在顏家住了下來,到了日子下場的時候,紀(jì)家才派了人上門來,說是過來送少爺去貢院的。 趕車的人有了,車?yán)飬s是空的,甚個吃食衣裳筆墨籃子都不曾備下,只光身來了個人,還掖了袖子沖紀(jì)舜英笑:“少爺上車?!?/br> 青松綠竹兩個眼里差點兒冒出火來,這么空落落的也好意思說是送考,青松還沖著綠竹咬耳朵:“可別上了車下不來,我看上頭這一個巴不得咱們少爺考不了呢?!?/br> 一邊一個緊緊跟牢了紀(jì)舜英,對著車夫道:“哪兒就用送了,就這幾步路,走走就到了?!币粋€拎了食盒一個抱著包袱,后頭還跟著紀(jì)氏派的長隨,四五個人簇?fù)碇o(jì)舜英。 那趕車的也不過是領(lǐng)了命來的,就在顏家門口等著,黃氏也不是非去送不可,她還不曾蠢到家,這許多人眼睜睜的看著,難道還能用這四面薄車壁把紀(jì)舜英給困住不成? 車夫見著不肯坐,便又駕車回了紀(jì)家,報給了黃氏,她原也不過擺個樣子,紀(jì)舜英不坐這車倒合了她的心意,轉(zhuǎn)頭對著紀(jì)懷信又是一通哭訴:“竟疑心成這個樣子,院子是他嫌棄了不住的,這樣的大日子,我巴巴的派了車去,為著保平安還替他念了三卷經(jīng),這倒好,連碰都不肯碰一下,白養(yǎng)他這樣大,卻一心向著外人?!?/br> 紀(jì)懷信哪里聽得這些,這些年他早就把黃氏原來待紀(jì)舜英那些事給拋到了腦后,想著自來不曾虧待了他,他卻這般記仇,說不得真?zhèn)€養(yǎng)了個白眼狼出來,看著黃氏拿帕子捂住臉哭,不耐煩的揮了手:“你不必管了,隨他去?!?/br> 黃氏等的就是這句話,放下帕子,露出揉紅的眼兒:“看老爺說的,總歸是我的兒子,總該派人在貢院外頭侯著才好?!?/br> 她漸漸摸著了門道,兒子跟不跟她親,紀(jì)懷信是不在乎的,可是不是心里想著紀(jì)家,他卻十分看重,越把他說的不孝,紀(jì)懷信越是看不上這個兒子,再等他落了榜,家里可還有他的立錐之地。 若是中了舉人倒是能當(dāng)官了,可家里不替著疏通光是補官就能等個三四年,還沒個好去處,又最是個熬資歷的,三年一輪換,便叫他高運干出政跡來,那也已經(jīng)半截身子埋黃土了,這輩子又能有什么出息。 若是沒考中,那一個秀才的出身又有什么用,到時候鋪子田地都捏在自個兒手里,紀(jì)懷信又?jǐn)嗔诉@個念頭,給她的兒子當(dāng)個二管事。 她花得那許多銀兩,師婆把她緊緊釣在勾子上,樣樣事體都自有一套說法,原說那通天路已經(jīng)是叫五鬼給斬斷了,只差著最后一步。 黃氏把師婆的話奉作了金科玉律今兒她起的比誰都在,往屋子里頭供的佛像前邊,不多不少真?zhèn)€念了三卷經(jīng),外頭說是保他金榜高中,可前頭供的卻是從師婆那里寫來的人神符。 求菩薩的人那許多,有人靈有人不靈,那不靈的自然就是不曾通路引,她求了這個來,念完了把這東西燒化了,菩薩就能聽見,萬望著能顯靈一回,叫他名落孫山外。 車夫一走,青松綠竹倒松一口氣,這會兒時候還早,可要走去夫子廟也不是幾步路就能到的,還是坐了車,一路走了小道繞過去,大路叫堵得水泄不通,真走了大路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到了。 這一樣還是明沅想起來的,科舉跟高考多有相似之處,她除了天天給紀(jì)舜英燉湯補身,還趁著紀(jì)氏給預(yù)備東西的時候說了一嘴:“也不知那天路通不通,若在路上耽擱了反而不美?!?/br> 紀(jì)氏一聽便叫車夫先把路摸熟了,挑個老實可靠的,來回的路走了兩三回早就熟了,到得日子還按著原路去,雖是繞了遠道,卻比尋常走大路還更快些。 到了地方時候還早,車?yán)镆苍O(shè)了軟座,紀(jì)舜英還能坐著看一看書,還有家里帶的點心飯食,那些個精致酥糕便不給他帶了,帶來的是早上才烘好的乳餅跟rou干,明沅還給他裝了一罐頭清涼藥油進去。 外頭早有小販把路都給占滿了,專到這停車的地方來叫賣狀元果,還是及第粥,各色跟金榜高中搭上一點兒邊的,俱都賣開來,紀(jì)舜英也不再看書了,趁著時候尚早,倒往外頭逛了一圈,花三文錢買了一個狀元果吃。 青松還道:“少爺真想吃口熱的,我往大三元去買碗湯餛飩,何苦跟他們擠?!奔o(jì)舜英卻擺了擺手:“進去就是鴿子籠了,我伸伸腿腳?!?/br> 就在攤主支著的桌子上開吃,一咬開來才知道不對,這狀元果竟是甜的,里頭是核桃桂元跟糖漬荔枝,那攤主還道:“這么個好口彩,少爺可得吃了才是。” 到底還是青松去買了一碗魚rou餛飩來,攤前還有人干坐著不吃,眼巴巴的等著開鑼入場,等兩個兵丁把鑼抬出來,敲得一下,人便似潮涌似的往里頭擠。 紀(jì)舜英還坐在攤子上頭吃餛飩,綠竹急了:“少爺,入場了?!?/br> 紀(jì)舜英應(yīng)得一聲,慢慢把這一碗二十五只魚rou小餛飩?cè)粤?,還把湯底兒都給喝了,抹了嘴兒還只坐著不動,等人少了大半,這才拎過東西往前去。 先帶到室里一樣樣的開東西驗看,連斜織衣裳的紋路都看過了,說是上一回有個燈下黑,旁的東西都干干凈凈的,讓解衣就解衣,開了包袱連餅兒都掰開來看了,卻是一件衣裳作了的腳,細(xì)密密把字寫的螞蟻大小,整件衣裳全是。 若不是后來落了雨,天兒冷的受不住,他還只解了衣裳,叫那巡場的起了疑,這才查出來他作弊,說不得就騙了過去。 進得貢院先得驗明正身,籍貫姓名家中父輩有何官職俱都一目了然,紀(jì)舜英交了牌子領(lǐng)了號,便進了兩道院墻圍著的貢院,一間間窄籠里一坐,哪還有什么學(xué)子的模樣,前面就是磚墻,時辰一到便封門敲鑼。 至公樓里主考官員還得勉勵一番,又說些不負(fù)皇恩的話,這才隨卷發(fā)下考題,以刻香為憑,香火一燃,便提筆作答。 里頭考生開考,外頭家仆下人也離不得,若是三天支撐不住,叫人抬了出來,也好有人報信,把人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