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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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廝想了想,憤憤地讓了,轉(zhuǎn)頭要走,小雙兒送了盒糕,如川劇變臉般笑著送客,“小哥兒,這糕點您先吃著,后兩日奴給您家公子留最好的位置,到時候直管來?!弊箢櫽遗蔚乜戳丝?,又塞了塊兒八折木牌給那小廝,悄聲說,“您千萬別讓人看見...這木牌子緊俏著,這一拿出來,在咱‘時鮮’便是貴客了!” 小廝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含釧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再轉(zhuǎn)頭,鐘嬤嬤望著小雙兒正欣慰地笑。 哦。 師承前浣衣局總管嬤嬤。 師出名門,家學(xué)淵博,家學(xué)淵博呀。 ...... 國子監(jiān)甲學(xué),晌午時分,夫子收拾起箱籠叫了下學(xué)。 幾個紈绔湊在一堆兒,定下晚上去留仙居喝酒。 張三郎靠在竹椅背上,輕哼一聲。 便有紈绔轉(zhuǎn)頭一聲“嘖”,約上張三郎,“走,下午下了學(xué)咱哥兒幾個去留仙居好好喝一杯?” 張三郎扯開嘴角笑了笑,“去留仙居沒意思,菜都是老三篇兒。” 掰手指頭數(shù)了數(shù),“一個水晶蹄膀,一個金沙蝦,一個板栗鹿蹄筋兒,爺閉著眼都能想出那味兒?!?/br> 同是紈绔,這一點倒是能相互理解。 那紈绔想了想,是這個理兒,“我倒是聽說京里冒出一家不錯的食肆,勁頭正旺,只是每天就招待五桌,不太好定?!笨戳丝此闹?,“壽昌伯家的老五便吃了個閉門羹?!?/br> 張三郎背一下子挺直了,“嘁”了一聲,“那破落戶!也配和爺比?!”手往懷兜里一插,掏出一塊兒中指般長短的木牌兒,再瀟灑地往小廝手里一扔,轉(zhuǎn)頭和同窗說話,“食肆叫‘時鮮’是吧?” 同窗點點頭。 張三郎笑起來,轉(zhuǎn)頭跟小廝大喇喇地交代,“去!去跟‘時鮮’的老板娘說一嘴,就說爺今兒個定個桌子。” 張三郎數(shù)了數(shù)人頭,看徐慨那哥們兒位子空蕩蕩的,想著這位爺才得了處宅子,必定人忙事多,就不叫他了,“定八個人的大桌!備上爺愛吃的烤羊腿和新出的幾款魚,咱魚羊湊成個鮮字兒!” 那紈绔同窗也是勛貴世家出身,姓裴,家中老七,叫他一聲裴七郎。 家里比英國公府稍次第一點兒,是侯爵府的公子。 不過,能進甲學(xué)的,家世都沒得挑的——有個叔父正在金吾衛(wèi)當(dāng)要職。 裴老七笑起來,“你別顯眼了!甭管公侯伯爵府,人掌柜的擺明了不給面兒的!你這把臉伸過去給人打,疼著呢!” 張三郎繼續(xù)一聲冷哼,難得地穩(wěn)住了。 沒一會兒,小廝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匯報情況,“賀掌柜的說了,您直管去!帶幾個朋友,坐幾桌都沒關(guān)系!先把酒給您溫上,一定把場子給您扎嚴實了!” 張三郎滿意地點點頭。 “啪啪啪” 裴七郎覺得,自己的臉,怎么有點疼? 第八十四章 叫花雞 入夜時分,東堂子胡同尾巴六盞油燈,兩盞高掛門廊,兩盞斜倚青墻,還剩兩盞被磨好的小木岔上,照亮等待翻臺的人磕瓜子兒的道路。 在目光的簇擁下,張三郎為首,帶著一溜子人浩浩蕩蕩地來東堂子胡同,啥話都還沒說呢,巷口招待的那雙髻小丫頭便語笑嫣然地迎了上去,“您來了!里屋坐!給您特意留的大桌兒!酒和菜都備下的,只等您來就端盤上菜!” 巷道里有不服氣的,嚷著,“‘時鮮’出了名的不留座兒不插隊,怎么著?一見到英國公家的公子,啥規(guī)矩都破了!” 小雙兒提起油燈,把不服氣那人的臉照了個透亮。 張三郎嗤笑一聲。 紈绔也分三六九等,就江家那小子兒,日日出了邀月閣便是憐星樓,懂個屁的吃食! 排“時鮮”的隊,不就是燒個熱灶,好在北京紈绔圈里有談資嗎? 是真來吃東西的嗎? 我呸! 張三郎正準(zhǔn)備說話,身邊那小丫頭卻開口了。 “食肆開門營的八方客,只因廟小金身瘦,容不了如您一般這么多的大佛,這才勞您等上一等!咱掌柜的,又是油燈又是篝火,又是古法的瓜子兒又是焦炸的焦圈兒,生怕沒伺候到位,您在這兒等,掌柜的也急在心里頭。” 小雙兒提拎著燈籠,“只是張三爺可是咱這食肆頭一位客人!咱掌柜的在寬街擺攤兒賣煎餅時,就承蒙了三爺?shù)恼樟希兴恢?,咱掌柜的做的一個十文錢煎餅便是張三爺買下的!大家伙兒有貴有賤,可都是在這皇城根下長大的敞亮人兒,都是北京的爺們兒,您說,就沖三爺這份知遇之恩,咱家掌柜的能不備下好酒好菜,好好招待嗎?!” 得嘞。 嫌張三郎插隊的也不說話了。 是人張三郎有眼識到了金鑲玉,如今就該人拽氣! 排隊的喲呵一聲,老老實實地回去坐下等。 張三郎把頭高高昂起,氣兒喘得都比往日粗三分,帶著一行人大搖大擺地進了食肆,一見含釧便“哎喲”一聲,“排面!有排面!”又夸了小雙兒,“您那丫頭也是這個!” 張三郎比了個大拇哥兒。 小雙兒臉紅彤彤的。 含釧抿嘴笑起來,幫著斟了茉莉蜜茶。 就知道張三郎喜歡! 含釧眼色掃了一眼,沒見著那閻王,盡是幾個白嫩嫩的小伙兒,心下大定,從從容容地介紹起今兒個的菜式,“...晌午三爺過來定桌,說是要烤羊腿和幾款魚,兒再加了幾樣新式菜,今兒的葵菜和雞子都挺新鮮的。各位客官若是吃得好,是兒的本分。若是吃得不好,一定要同兒說一說?!?/br> 小娘子膚白面嫩,烏鬢紅唇,穿的是窄袖麻衣,可一雙細長的美目卻頗有勾人魂魄的意味。 紈绔們素日美人兒見得多了,可這個尤其美。 許是想到是食肆老板娘,便總覺著比那些個或安靜穩(wěn)重,或嫵媚妖嬈的美人兒更勾人。 那些個千金淑女,知道自個兒美,便自持傲氣,昂著頭跟只撲了紅嘴唇子的大鵝似的。 有句話咋說來著? 美而不自知,方為絕美。 裴七郎撞撞張三郎,“您自個兒老實說,是來吃菜的,還是來看美人兒的?” 張三郎一臉愕然,“美人兒?”四周轉(zhuǎn)頭看了看,都是些大老爺們兒,要不就是大老爺們兒帶著自家大老娘們兒來吃飯,“哪來的美人兒?” 裴七郎笑起來,“食肆老板娘!不就是個大美人兒嗎!穿著窄袖束腰,腿長腰細。臉上雖不著脂粉,卻頗有些天然去雕琢的意味。” 越說越興奮,再撞了撞張三郎的胳膊肘,“你看到老板娘的手腕沒?骨量勻稱,腕間的皮rou如同白玉一般,也不知摸起來...” 張三郎蹙了蹙眉頭,他很不喜歡裴七說起含釧的語氣,抿了口蜜茶,不客氣地打斷了裴七郎的話,“賀掌柜是廚子。” 張三郎加重了語氣,“美人常有,好大廚卻不常有。既帶你來吃飯,便是吃飯的。你會品評三公主、五公主妍與丑嗎?你會品評你的姊妹相貌身量嗎?退一萬步說,你會品評國子監(jiān)哪個夫子胡須更好看嗎?” 吃飯就是吃飯,吃飯比天大。 手藝人靠手藝吃飯,又不靠皮相吃飯。 如此說話,太不尊重。 張三郎蹙著眉,很認真地生氣,“你若想好好吃飯,便再也別說諸如此類的話。” 裴七郎被鬧了好大一個沒臉,當(dāng)即便拍了桌子要與張三郎理論。 都是一個圈子的紈绔,垮著個臉教訓(xùn)誰呢! 桌上,和稀泥的和稀泥,打圓場的打圓場,這才將兩人的爭執(zhí)摁了下去。 沒一會兒便上了菜,先是口味清淡的前菜,芝麻醬涼拌葵菜、蜜汁鴨脯、干椒鹵牛rou、油醋苣菜,跟著便上了近日走得紅火的辣子魚丁、松鼠鱖魚、鹽焗兩頭鮑和炙烤羊腿。 含釧親端上桌一個碩大的黃褐色泥土包裹煮的鐵盤。 在桌子旁邊,拿小銀錘把表面的黃泥敲碎成幾大塊兒,露出了里面包裹的干荷葉,含釧斯文地拿起銀夾將干荷葉剝開。 一打開泥殼和荷葉,滿屋飄香,一股無論在何處都無法被忽略的rou香,撲鼻而來。 是一整只雞! 雞皮金黃出油,汁水爭先恐后地從rou與皮之中涌出。 含釧手腳利落地將雞分成八人份,放在小碟碗中,又配以粗鹽與芝麻香油,僅此兩種佐料。 “這個雞被稱為‘叫花雞’?!焙A笑著介紹,“相傳前朝圣人微服私訪,走到偏僻小徑,看到一個乞丐模樣的人正在地里挖土,沒一會兒便挖出了這樣一個大泥球。乞丐拿手把泥球砸開后,圣人便聞到了一股奇特的rou香。乞丐好心分了圣人一只雞腿,圣人一吃,入口酥爛肥嫩,遂大喜賜名‘叫花雞’?!?/br> 這是含釧在后院做好烤灶后,新推的菜式。 今兒是第一天見客。 雞子是選的鮮嫩的騸雞,不太老也不太小。 佐料便恰如婦人的衣裳首飾,有的女子貌若天仙,也善于涂脂抹粉,可若穿著破爛,便是西施在世也難以凸顯其美——這就是作料的魅力。 第八十五章 枸杞山參茶 可叫花雞就是一道,你如何濃妝艷抹它,它也好吃的菜。 拿香料、生抽、蜂蜜、鹽、胡椒粉、青紅酒腌制碼勻,再塞兩叢蔥繩和生姜到雞腹,用干荷葉包住,在荷葉外層抹上薄厚勻稱的黃泥。民間的法子是在土里點暗炕,把雞埋在土里炕熟,可這有個問題,雞rou受熱容易不均勻,總有地方炭火強,有地方炭火弱。 這是烤物最常遇見的問題。 含釧在后院搭的這個烤窯是宮里的傳承,利用窯體本身保留的熱來烤制食物,用的磚窯,師傅是老師傅了,一聽含釧的要求就明白了,窯體下方用空酒瓶、石頭、稻草墊起,這樣的土窯可烤制糕點、不算太厚的rou、面點等等食材,烤制時受熱均勻,且?guī)в幸还商厥獾南銡狻?/br> 含釧相信,宮外很少用這樣費時費力的法子來烤制食物了。 果然。 嘗遍珍饈美味的世家少爺無一不點頭稱好。 含釧笑了笑,“也可嘗嘗蘸上粗鹽與香油入口,又別有一番風(fēng)味?!?/br> 張三郎帶頭試菜,放進口中便瞇著眼睛點了點頭。 很好! 烤雞的油膩被干荷葉吸收得差不多了,故而將雞rou蘸上香油與粗鹽,便不覺得膩,只感到粗鹽豁達粗獷的味道把雞的rou與汁兒提亮得更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