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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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慨見含釧鄭重地點了頭,又表情凝重地似是在琢磨,便滿意地點了點頭。 孺子可教也。 待兩只大閘蟹的全部蟹rou被掏空,滿滿一個小碗,被含釧盡數(shù)倒進紫砂鍋里熬煮。 蟹rou的甜香被人間的煙火徹底逼出來了,一點一點的香在空氣中迸發(fā)開來。 含釧心里默數(shù)著數(shù)兒,揭開鍋蓋,撒了一小把綠油油青青翠的小蔥花兒,便套上隔熱的圍兜將砂鍋端了出來,特意拿了只白釉小瓷碗盛粥,又配了一小簇腌制過的酸姜絲和三天前泡下腌制的跳水蘿卜。 徐慨雙手捧著碗,吃相文雅,配上酸姜絲,幾口喝了個精光,伸手給含釧,示意再來一碗。 含釧順手又盛了一碗,隨口問徐慨,“要不要配蟹湯包吃?我晌午包了一籠...” 單給你留著的。 這話兒到底沒好意思說出口。 徐慨感覺自己越吃越餓,原是為了趕路,沒吃晚飯,便覺得有些餓過了,如今一碗粥下肚,倒將餓意引了出來,徐慨點點頭,“來兩個吧。” 蟹湯包是含釧精心制的。 里頭的餡兒是肥瘦相宜的豬rou、四五只大閘蟹的蟹rou和蟹黃,再剁了點曬得噴香的蝦干、干香菇、高筍和豌豆粒兒,中間還包了一顆小小的豬皮凍,包管上火一蒸、入口一咬,那rou餡汁水多得噴出來。 外頭的皮兒是含釧自個兒搟的,薄得能見光,蒸熟后晶瑩剔透,拿筷子拎起灌湯包搖一搖,能眼見著里頭的湯汁和餡料跟著搖晃。 徐慨咬一口,順勢吸了口灌湯包里的汁水。 又鮮、又香、又清爽! 徐慨索性不敢松口,害怕里面的湯汁淌出來,便索性忍著燙,一整個塞進嘴里。 冷面少年郎吃灌湯包吃得油光粉面,且面頰鼓鼓的,像只松鼠,看上去就好笑。 含釧沒忍住,抿著唇,笑彎了眉眼,“你吃慢點兒!仔細燙嘴!” 徐慨說吃兩個,結(jié)果干完了一整籠。 含釧害怕他積食,找了山楂片兒來。 徐慨?dāng)[擺手,“不礙事,立刻上馬回天津衛(wèi),又不立刻睡覺,不會吃撐?!?/br> 含釧有點愣。 什么?連家都不回? 來“時鮮”吃頓飯,就又回天津衛(wèi)? 徐慨看了眼天,再看燈下的姑娘,有些想擁入懷中,可到底克制住了,聲音放得很低,像是在哄小童,“先去睡吧,愿你好夢?!?/br>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三拼鍋子(上) 中秋時節(jié),含釧本想做月餅,卻被“蟹宴”搶了風(fēng)頭,騰不出手做月餅。 看隔壁五芳齋的豆沙五仁月餅賣了個盆滿缽滿,小胖雙頗有些不服氣,“...學(xué)的是咱們先頭做花餅的料,也請城東的那位老秀才畫了店徽,也用牛皮紙和紅麻繩做包裝,簡直就是抄襲!就差沒在牛皮紙上寫個‘時鮮’了!” 小胖雙氣得臉都紅了,只待含釧一聲令下,她就帶著拉提手撕了五芳齋去! 她主要負責(zé)罵,拉提主要負責(zé)撕。 含釧倒是覺得沒什么。 總不能你一直吃rou,叫別人喝湯不是? 有錢一起賺,自然是最好的。 過了中秋,秋天過得快極了。 含釧日日去鐵獅子胡同看白爺爺,幫工的姚五伯是個能干的,庭院打理得干干凈凈的,比起崔氏日日將白大郎拘在屋子里,姚五伯更喜歡每到下午有太陽的時候,把白大郎推到庭院中曬一曬,含釧有時下午去,便見白大郎瞇著眼睛,坐在院落里的井邊,見含釧來了迷蒙地睜眼招呼,話有些說不清。 “瞧著大郎身子骨好些了呢。”含釧攙著白爺爺?shù)皆鹤永飦?,看白大郎面頰都鼓起來了,笑道,“姚五伯是個頂用的,下個月我就把他的身契遷到鐵獅子胡同來,正式入籍?!?/br> 白爺爺經(jīng)此一難,臉瘦了一圈,精神頭卻好了許多,拍了拍含釧的手腕,樂呵呵地,“你爺爺我可是沒想到,臨了老了,家里還多了個奴籍。前頭家里銀子緊得,連請個長工都嫌貴。” 說起這事兒,白爺爺臉一垮,“...崔氏一走,我讓四喜清了清家里的賬,好家伙!這么些年頭,我在膳房是白天也干、晚上也干,腿都瘸了還守在灶臺邊上,如今一清算,家里頭就剩了不到一百兩銀子!倒是她崔家的兩個弟弟,蓋瓦房的蓋瓦房,進官學(xué)的進官學(xué)...這日子過得比咱們家還好幾分!” 白爺爺有些氣不過,拐杖往地上一杵,“崔氏進了廟里,她那兩個弟弟還來鬧過一場!姚五是個掌事的,門大大打開,不說別的,只和崔家算賬,讓崔家還銀子,把崔氏偷摸拿去扶持崔家的銀子都還回來,咱白家就還認這門親戚!否則就各走各路,從此再不相干!” 含釧笑著看了悶不吭聲的姚五伯一眼。 真人不露相。 瞧著是個性子沉悶的,卻也挺潑的? 也不知究竟是從哪戶人家出來的,看上去也是個規(guī)矩嚴密的... 含釧笑問,“然后呢?” 白爺爺冷哼一聲,“然后!然后,崔家那兩灰溜溜地跑了!” 含釧扶著白爺爺坐下,安撫道,“其實,只要崔氏沒克扣大郎的藥材,這些個都不算事兒?!?/br> 白爺爺也點頭,這他一早有察覺,只是如今真正清算,才發(fā)現(xiàn)崔氏比他想的做得更過分,略有些氣罷了,“我特意去善藥堂問了,還好萬幸,大郎的藥,崔氏是一五一十照實買了的,連帶著給大郎存下的人參,崔氏也沒動過,都記在冊子上來著?!?/br> 白爺爺嘆了口氣,“...不說別的,對大郎,崔氏倒是沒話說?!?/br> 含釧低了低頭,沒說話。 白爺爺想起什么來,揪起拐杖打了打含釧的背,“先前聽你們店里那小雙兒說,隔壁官太太給你尋了門親事?年輕的舉子,如今在教書,聽著條件不錯,咱約個好天兒,便把這事兒給落定得了?” 免得夜長夢多,等別人發(fā)現(xiàn)這丫頭只有臉沒腦子,就慘了。 含釧眼神睨了小雙兒。 小胖雙微不可見地往后一縮。 “您甭聽小雙兒胡說!”含釧笑起來,“讀書人,家底又厚,和咱也不配!” 白爺爺一急,胡子高高翹起,“咋看不上!他家底厚,咱們家底也不薄??!東堂子胡同的宅子、那家食肆、爺爺我還給你攢了嫁妝,七七八八加起來,也能置辦厚厚的六十四臺了!”把含釧往里一攏,“算了!沒眼力見的傻子,咱也不能要?!?/br> 白爺爺悶頭一想,一拍大腿大包大攬,“這事兒,交給你爺爺我了!如今沒差事在身,有的是時間。聽說最近后海那處,時興老人把各家沒成婚的小輩兒擺出來聊一聊,聊成了就約上冰人去相看,沒聊成咱也不丟人。” 白爺爺越說越興奮,閑了這么一兩個月,總得找點事兒來做,“聽說,還有家里專門請了畫師畫像,帶上畫像,聊成的概率翻一番呢!” 含釧:... 也還是,沒絕望到那個程度.... 還有徐慨保底呢! 含釧趕忙讓白爺爺打住,“您可別貿(mào)然!” 瞥了眼四喜的廂房,決定死道友也別死貧道,“您還是先把四喜的心cao了吧,屋子里也沒個女人打理...您若真要去,您就奔著那種四十出頭、能干善良、脾性好的婦人瞧,指不定能成。” “我看四十出頭的婦人干啥?”白爺爺蹙了眉,“就算給四喜相看,這年歲也太大了?!?/br> 含釧面無表情,“是勸您給自己相看個媳婦兒!” 姚五伯悶頭笑出聲。 白爺爺氣得杵著拐杖,一瘸一拐地滿院子揍人。 等到白爺爺正兒八經(jīng)能站起來,一晃眼到了暖食節(jié),徐慨像陷入沼澤地似的,一股腦焊在了天津衛(wèi),時不時叫小肅回京瞧一瞧,含釧做了點經(jīng)放的東西給徐慨捎去,多是腌rou、臘腸、rou排等等,免得這人吃飯吃涼的、面是坨的,吃食上不開心,干事當(dāng)差也不會開心的。 天氣一天冷似一天,含釧怕凍,早早地穿上了夾襖,支起大鐵鍋炒了銀杏、梧桐子、杏仁、半夏、橘皮、豆蔻、瓜子仁和宿砂仁作干貨,隨手擺在桌席上和胡同等位的小杌凳上,食客們閑來無事可隨意咀嚼,全當(dāng)解饞又寬脾潤肺。 天兒冷起來,“時鮮”新推了三拼鍋子。 既保留了去年賣得可好的涮羊rou鍋,又在銅爐里辟了兩塊地,一塊放牛油麻辣鍋,一塊放番茄菌菇鍋。 食客若是人少,則可點一鍋三拼,若是人多,則可點小銅鍋,每個人吃自己喜歡的味道。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三拼鍋子(中) 小雙兒第一眼看到比手掌大不了多少點兒的小份銅鍋,便直呼可愛。 是大銅鍋的微縮版,可連鍋上雕花雕漆的樣式都一點不落地照抄了下來。 小雙兒笑道,“這位匠人,手上功夫真精細!” 能不精細嗎?! 一個鍋子半錢銀子呢! 半錢銀子呢!她能買二十個大鍋! 還是手藝人賺錢... 含釧忿忿不平地想,渾然未想起,自己拿一碗素湯面去詐徐慨一兩銀子時的黑心肝。 小雙兒說精細是沒錯兒的,來吃飯的食客也覺得精細,鍋子熱氣騰騰的煙霧中,有老饕撇頭問含釧,“賀掌柜,咱這小鍋子能買一個回家嗎?家中老妻幼孫,應(yīng)當(dāng)都喜歡!” 真摳門·充大方·心在滴血賀掌柜笑著回,“...您說買便是折煞兒,您若真喜歡,待您用完餐,兒送您一個便是?!?/br> 含釧說完這話兒,便只覺兜里少了半錢銀子。 老食客樂呵呵笑起來,擺了擺手,“謝謝您嘞!您這銅鍋看著精細,咱也不占您便宜,您若不賣,明兒個咱再帶上老妻幼孫來吃便是,無礙無礙!” 世上還是好人多。 兜里的半錢銀子又回來了。 待食客們目光重新回到面前霧蒙蒙的鍋子上時,含釧仔細翻了翻冊子。 喲呵! 這位想要鍋子的食客,還真是個老客了! 拿牌子的時候,是在去年冬天。 也就是“時鮮”剛剛開業(yè)的時候。 “時鮮”剛開業(yè)就拿到木牌子的食客,更是含釧在寬街擺攤時就跟著的客人。 是老客了! 含釧想了想,在結(jié)賬的時候,讓拉提取了一只新制的未用過的銅鍋出來,拿牛皮紙卷了起來,笑著雙手遞到老食客,“咱是開食肆的,食客喜歡最要緊。您是店里的老客了,承蒙您一年的關(guān)心和照顧,這全當(dāng)是兒送給您幼孫的冬禮。” 老食客長了一張福氣滿滿的圓臉,看上去五十來點兒,瞇眼笑起來時,相貌看上去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