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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妙手生香在線閱讀 - 第127節(jié)

第127節(jié)

    但...

    內院的婆子...多半是與食肆里的管事連著親的...

    瞿娘子眉頭舒展開來,扭頭與身后的婆子笑著開口,“馬婆子,我記得你當家的在食肆管著賬冊?”

    瞿娘子笑得極為溫婉,“你家孫女兒,我看著喜歡,可曾許配人家了沒?”

    第一百九十九章 鯉膾

    含釧將鯉魚搬回食肆。

    一個水缸不夠用,還將灶屋里的大水盆、內院泡咸菜的空缸子,還有小雙兒的澡盆子拿了出來。

    小雙兒:?

    十幾、二十條大鯉魚在水里游得歡暢。

    鐘嬤嬤笑道,“咱這些時日是要推全魚宴?”

    含釧笑著點點頭。

    有食肆不要臉,想要學她們。

    好啊。

    歡迎來學。

    先斥巨資在這冬天買上這么一大簍子的活魚去,再把香煎橙皮魚排、藤椒滑魚片、豆腐魚丸、剁椒魚頭rou、奶湯魚片粥、涼拌魚皮都學去??!都學去!

    若是能一股腦學走,含釧管他叫大爺!

    其實,旁的都好抄。

    只一樣。

    除卻含釧,別的主廚很難真正如數復刻——生鯉膾。

    前頭那位臉圓圓、身形也圓圓的,想要買三拼鍋子的老食客背著手進來,難得沒排隊,心情挺好的,再見素日在柜臺后擬單子的小娘子今兒個穿了身白常服、圍了個長兜兒,將頭發(fā)盡數抿在了腦后,站在餐桌旁斬魚生,便笑起來,問跑堂的小姑娘,“...今兒個這是作甚?”

    小雙兒努力回想含釧教給她的話,機機靈靈開了口,“無聲細下飛碎雪,有骨已剁觜春蔥。今兒個得了幾尾十分新鮮的鯉魚,掌柜的說要做全魚宴,大菜就是這道生鯉膾。大晃白、小晃白,舞梨花、柳葉縷、千丈線...您想看哪種刀法,想吃哪種魚膾,便當場給您做。”

    圓臉食客捋了捋下巴頦的長須,眼里滿是笑意,恍然大悟,“吹簫舞彩鳳,酌醴膾神魚。今兒個,某是來對了。”

    食客不多。

    含釧將木案擺在了廳堂正中,斫膾時,案板上鋪了一層薄薄的白紙,用以吸取切魚rou時流下的汁水。含釧手上功夫極為麻利,扯下魚皮,抽出鯉魚后背的血筋,沿著中段大骨,刀刃緊緊貼住骨頭,手腕翻飛,便將完整潔白的魚rou盡數切下,斬去魚骨與血合,高舉寒光盡顯的貼身匕首,匕首刀刃白光便如旭日東升時的白煦,此為大晃白,手腕輕輕抬起再急速落下,手起刀落、手起刀落!不一會兒新鮮的魚rou便被切成了如柳葉般的絲縷,此為柳葉縷!

    魚rou切好,案板上的白紙無絲毫水汽。

    這等刀工,引來食客的連聲稱好!

    圓臉食客筷子夾起魚生,在橙子皮與芥泥、醬油、香油、白蘿卜泥、熟芝麻碾成的醬料中輕輕沾了沾,放入口中。

    牙齒觸碰到魚生的瞬間,圓臉食客便不由自主地瞇了瞇眼。

    口感彈牙,魚rou被處理得不見分毫腥臭,粘上清爽可口的醬汁,放入口中,脆脆的魚生、絲滑的口感、清新的味道就像一曲贊歌交織在一起。

    魚生須細品,可奈何刀工太好,入口輕嚼兩下便盡數化成味道的源泉。

    圓臉食客瞇著眼看了看含釧。

    這個小姑娘,前途無量。

    不只在食物的處理上,更在處事為人上。

    這個時候下大力氣玩兒這么一出,這是在和留仙居硬剛呢!

    留仙居是老字號招牌,當家的瞿老爺子路子廣、人脈多,在北京城算是一號人物。這小小的食肆,不吃啞巴虧,態(tài)度鮮明地正面剛過去——你要抄菜式,行,你抄,你索性有本事就連同這刀工、這魚料、這醬汁一起抄!

    看起來這小姑娘性子軟綿綿的,內里倒是憋著一股勁兒,有些乾坤!

    圓臉食客笑著放了一錠銀子在桌上,全當打賞了。

    ......

    三兩日后,“時甜”經營晌午,夫人奶奶們窸窸窣窣地說著話兒,含釧靠在柱子上補覺,迷迷糊糊地睜眼見一個大肚子婦人扶著腰走過來。

    小雙兒撞了撞含釧。

    含釧猛地一激靈,這才看清楚原是瞿娘子大駕光臨。

    細看過去,也覺出什么變化。

    氣質照樣溫婉和善,說話柔柔的,和前兩天挺像。

    “...您這處是晌午做茶飲甜食生意?”瞿娘子笑著找了個離柜臺很近的地方落了座兒,接過菜單子,看完后笑著點了點頭,“看名字,每一樣都好吃極了。您看著給上一盞茶飲、一碟小食吧?!?/br>
    含釧見瞿娘子神色無恙,放了心,轉頭喚了一盅招牌的木薯圓子牛乳茶,再看天氣涼意四起,便笑著同瞿娘子打商量,“來一盞姜撞奶吧?吃進肚,您暖和,肚子里的孩子也暖暖和和的。”

    瞿娘子溫婉笑著頷首,“您安排便是。”

    沒一會兒,牛乳茶和小食都上了。

    姜撞奶拿白釉瓷盅裝著,旁邊配了一把小小的精致的雕花銀勺。

    女人嘛,天生愛靚。

    瞿娘子先看雕花銀勺,再嘗味道,“唔”了一聲,神色有些驚艷,“很不錯!姜的辣味、奶的香味、黃砂糖的甜味...口感也好,抿一抿就化在嘴里,很好!”

    含釧得了老牌世家傳家人的稱贊,笑得挺開心的,余光一掃,卻見瞿娘子鑲瀾邊衣袖露出的手腕上有一圈青紫,笑容斂了斂,神色認真地抬頭注視瞿娘子。

    瞿娘子沒想遮,反而將手腕伸了出來,笑也斂了三分,“您看到了?”

    含釧沒動,等瞿娘子后話。

    瞿娘子另一只手環(huán)住這只手腕,扯開嘴角笑道,“...思白拽著我往回廊走,先拽著我的手腕,見我不從,便伸手拽我的頭發(fā),想讓我?guī)フ伊粝删舆@些時日的賬目本子?!?/br>
    含釧手一下打在木桌上。

    她想過千百種后果,沒想過那廝竟敢動手!

    “他人呢???”含釧眼神掃視瞿娘子的臉上和脖子上,沒再見到顯而易見的傷痕,稍稍放下心來,“他怎么你了?打你了嗎?可曾報官?。俊?/br>
    怎么能報官!

    就算報了官,丈夫打妻子,官爺也不一定愿意插手管束!

    含釧嘴抿得緊緊的,心里很后悔,“...對不住...當時不該同你...”

    瞿娘子笑得很恬淡地擺擺手打斷含釧后話,氣度平和溫柔,嘴角微微勾起,綻出一個極溫和的笑。

    “無礙的,他拽了我頭發(fā)和手腕,我叫人砍了他拽我的那支胳膊?!?/br>
    “他再也甭想提鍋炒菜了,更別提撥算盤、拿毛筆了。”

    第二百章 夾生飯

    瞿娘子說得風輕云淡。

    含釧愣在原處,被駭得嘴巴都合不攏。

    “砍...砍了一條胳膊...”

    瞿娘子笑了笑,把雕花銀勺放下,輕描淡寫道,“我夫君將食肆的管事、賬房換了人,將原先的管事與賬房先生貶到了天津衛(wèi),食肆里的人看他順理成章地接下了留仙居的生意,便以為是我的意思,誰也不敢來回稟,既怕他秋后算賬,也怕我們兩口子沆瀣一氣...”

    瞿娘子嘗了口牛乳茶,點了點頭,笑著打了個岔,“您這處的茶飲和小食真不錯?!痹倮^續(xù)說道,語氣溫和卻藏了幾分漫不經心,“他把著食肆,我管著后院,食肆看上去固若金湯,實則一碰就碎——我瞿家百年家業(yè),豈容他個黃口小兒糟踐破壞;我管著的后院卻如鐵桶,我說要見血,今兒個就必定見血光?!?/br>
    含釧瞪圓了眼睛,若是有銅鏡,她必定發(fā)現她眼里藏著星星呢!

    人不可貌相,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瞿娘子看上去三從四德,溫馴順從,實則卻...

    含釧不由自主地為瞿娘子理順了背后的靠枕,沒發(fā)現自己的動作略顯諂媚。

    瞿娘子柔柔淺笑,“我讓人拿到了食肆的賬本,一核算,賬冊不對。掛爐鴨分明用的是百文十只的麻鴨,在賬冊上照樣寫的是白油鴨,明明用的煤爐,卻仍將清理柴爐的錢算了進去,降低的那份成本便吃到了我夫君自己的兜里,我粗略算了筆賬...”

    瞿娘子眼波流轉看了看含釧,話就在嘴邊。

    食肆的賬冊,就像食譜一樣,也是機密。

    含釧趕忙搖搖頭,“您放心!我自家的算盤都打不對,更不會算您家的賬!”

    鐘嬤嬤絕倒。

    這有什么好驕傲的!

    瞿娘子也笑起來,貝齒輕輕露出,眉眼間顯得很愉悅,“我粗略算了算,就這么一個月的時間,我夫君約莫昧下了二百五十兩白銀?!?/br>
    留仙居還是不一樣的。

    昧銀子都能昧二百五十兩。

    “時鮮”一個月能凈賺二百五十兩就不錯了。

    人與人不同,花有幾樣紅。

    這么想想,還是有點辛酸。

    含釧抿了抿鬢邊的發(fā),“您既已發(fā)現,陳掌柜自然惱羞成怒又氣急敗壞,假模假式地拖著您去對冊子正‘清白’...”含釧語氣一沉,“昧錢是昧錢,卻也不能動手,尤其是您還是懷著孩兒...既兩個人已撕破臉皮,那往后您預備如何?”

    小姑娘語氣里有藏不住的擔憂。

    是啊。

    往后預備怎么辦呢?

    瞿娘子笑著眨了眨眼,卻想起昨兒個晚上,陳思白左手捂住右肩那個洶涌噴血的窟窿,滿地都是血,曾經笑著在月色下為她凈手擦面的男人跪在滿地的血泊里,面白如紙,渾身如抖篩,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混著雙眼的淚水,砸進血水里。

    他求她,“...我錯了,我知錯了...我再也不敢了。都是我迷了心竅,想著老頭子臥床不起,留仙居便是我們夫婦二人的...便以為我怎么做都成...阿敏我錯了...您找個大夫吧,我在流血...我快死了!”

    她挺著大肚子,站在庭院的臺階上,冷冷地看著曾經的君郎。

    她鬧不懂。

    她柔順溫和,從未詆毀諷刺過陳思白上門女婿的身份,聽父親的教導,處處以夫為先,為什么陳思白要這么對她,對留仙居?

    她更鬧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