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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妙手生香在線閱讀 - 第225節(jié)

第225節(jié)

    一出讓她母親與她飛蛾撲火、自報家門的戲!

    若老太太中毒一事,與她們無關(guān)...她們自然也不會火急火燎地過來探聽虛實!更不會被賀含釧這個小賤人幾句話激得自亂陣腳!

    曹含寶手被小雙兒別在身后,骨頭關(guān)節(jié)被拉扯到最大限度——身體上的疼痛,如今只是九牛一毛,心上的驚懼與惶恐讓曹含寶膝頭一軟,險些跪到地上,“老...老太太...您...您好了?”

    曹含寶慌忙看向窗外。

    母親仍像一攤爛rou般躺在地上。

    如果老太太不死...

    就算她爹來了...

    漕幫諸人,也不會聽從他們一家的命令...

    彎月前飄過一朵烏云,擋住了最后一絲光亮。

    曹含寶一聲嗚咽,拼盡渾身的力氣,撲倒在地,朝著薛老夫人狠狠地連磕響頭,哭著大聲道,“老太太,我們錯了!我們錯了!我們鬼迷了心竅!全是那個陸管事慫恿著我娘做下的蠢事!您便看在這些年我爹為漕幫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份兒上,給我們娘兩一條活路吧!我們...”

    曹含寶哭得那張與含釧有兩分相似的面容扭曲而紅腫,“我們雖該死,但您福澤深厚,可逢兇化吉!您如今不也沒事兒嗎!您便大人大量,饒了我...”

    曹含寶話沒說完。

    薛老夫人手一抬,小雙兒使勁往下一摁,像掐一只驚恐的狗崽兒。

    曹含寶聳著肩,害怕地下意識往后一躲,隱匿住了口中的嗚咽,一個聲音也敢發(fā)出來。

    含釧扶著薛老夫人坐上了正堂上首。

    薛老夫人聲音不急不緩,一開口卻是直奔主題,“你說,你爹早已從江淮出發(fā)了?”

    曹含寶一直在抖,兩只手緊緊互攥,頭埋得低低的。

    小雙兒掐脖子的力度更大了。

    曹含寶頸脖處青白的血脈凸起,好似下一刻這個脆弱的閨閣姑娘便要被如泰山般巍峨的小雙兒掐斷脖子。

    “是...”

    曹含寶哭著道,“您要讓我們回老家,父親聽說后便說要來接我們...”

    薛老夫人笑起來,“是嗎?那如何未曾書信與我?當(dāng)初定下你們五月回老家,原本是想讓你父親親自接送,以保全你們母女二人的名譽——無故被遣送回老家,在江淮自然會引起許多流言紛爭,讓你父親來接,是為了幫你們避免這些不必要的流言?!?/br>
    薛老夫人頓了頓,嘴角輕輕翹起,“后來我又想了想,與其讓你父親來接你,不如待醒哥兒回來后,我?guī)еA回鄉(xiāng)認(rèn)祖,到時順路將你們帶回,想來想去,這都是最能保全你們臉面名聲的方法...”

    薛老夫人聲音漸輕下去,看了眼堂下低低垂頭的曹含寶,微不可聞地長嘆了一聲,“可惜,你們?yōu)樽约赫业搅艘粭l更好的出路。”

    曹含寶飛快抬頭,又急速低頭,母親如一攤死rou般就躺在距離她不到一丈的地方...懼怕讓她的聲音發(fā)顫,“父親沒有書信給您,是因為...是因為...”

    “是因為他如蟄伏在暗處的臭蟲一般,企圖伺機而動!”

    含釧接過曹含寶編不下去的話頭,“在哥哥去往北疆后,你爹就動了,無論哥哥是否安然歸來,這苦杏仁汁兒,你們都會下!如果哥哥安然回歸,那時你們已然把握住漕幫掌事之權(quán),在路上攔截哥哥,或騙回來下手毒殺,皆是方便。如果哥哥無法安然回歸,你們更可以坦然放心行事!無論成與不成,我與祖母二人皆成為你們一家的刀下亡魂!你們都可名正言順地接管漕幫!”

    童嬤嬤悄無聲息地端著一個小小的箱籠進了正堂。

    含釧停了話語,眼見著童嬤嬤從箱籠里拿出一本書。

    含釧探頭一看,是《飲膳正要》,隨手翻開,便正好停在了一個折頁處。

    “...苦杏仁能散能降,故解肌、散風(fēng)、降氣、潤燥、消積,治傷損藥中用之。然則多食者,麻痹至死,普遍了了?!?/br>
    童嬤嬤躬身道,“這是三月底,曹五爺寄給余氏的書冊...在信中說,余氏咳喘不停,可試試苦杏仁潤燥,如此,咱們家灶屋才備上了生苦杏仁這味食藥。”

    停頓之后,童嬤嬤的聲音再次響起,“老奴是在陸管事的床底下找到的這本書!”

    曹含寶猛地抬頭,“一本書罷了!母親有!曾經(jīng)掌管過灶屋的陸管事也有!有什么奇怪!”

    《飲膳正要》,含釧也有一本。

    是很珍貴的一本書。

    薄薄一冊有三卷,卷一講聚珍異寶,卷二講食療諸病及食材相生相克,卷三講各類物料。

    是如今正備考秋闈的魏書生所贈。

    如果魏書生不是山茅書院的先生,守著百家文集,他必定找不到這本書...

    含釧笑著將書一把扔到曹含寶眼前,“此書珍貴,天下間灶上之人均想復(fù)刻留存一部!你父親在外闖蕩多年,找得到這書不足為奇。陸管事?”含釧笑了笑,譏諷之意甚濃,“陸管事若能有,那必定是偷的搶的騙的拿的,或是...你娘給他的?!?/br>
    苦杏仁的毒,是余氏伙同陸管事下的手,這個真相已是鐵板釘釘,不容任何辯白了。

    含釧在意的是,箱籠里其他的東西。

    漂亮靈動的桑蠶絲絹帕,可愛俏皮的伏里土陶,形神兼?zhèn)?、栩栩如生的“泥人張”彩?..

    從嘉興,到棗莊...仔到天津衛(wèi)...

    托《迷夢醒世錄》的福,含釧清晰地記得嘉興的桑蠶絲技藝天下一絕,伏里土陶是棗莊西集鎮(zhèn)伏里村的文玩,天津衛(wèi)的“泥人張”更是家喻戶曉...

    第三百四十五章 蘿卜酥餅(中)

    這說明什么?

    說明曹含寶剛剛的一時失言,并沒有誆騙人。

    她那位小叔叔確實來了,且每到一處,都給余氏和曹含寶寄送了當(dāng)?shù)靥禺a(chǎn),距離北京城最近的那個地方,便是天津衛(wèi)...若按照童嬤嬤的說法,近期內(nèi),內(nèi)宅都沒收到那位小叔叔的寄信或是包裹,那意味著他已經(jīng)近京了——如今至少已停留在了北京近郊。

    就像一只緊隨其后的鬼魂,更像一條背后吐著舌信的毒蛇...

    含釧不由得頭皮發(fā)麻。

    窗欞外,小廝一桶冷水潑到了余氏頭上。

    地上的那一堆爛rou,好像動了一動。

    含釧穩(wěn)住心神,抬起下頜,聲音低沉發(fā)問,“讓我猜猜,你爹到哪兒了?天津衛(wèi)?秦皇島?還是通州?亦莊?”

    越說越近。

    好像一回頭,就看到了曹五爺那張臉!

    童嬤嬤額角、頭皮、手掌心全都是汗。

    后怕,頓生出的情緒是后怕。

    如果含釧今天沒有識破紫砂蓋子之謎,那陸管事將逐日加大劑量吧?會將老太太毒發(fā)之日控制在十日之內(nèi)吧?待老太太突然毒發(fā)身亡,曹家內(nèi)宅群龍無首,余氏必當(dāng)站出來主持大局,到時與虎視眈眈地等待在不遠(yuǎn)處的那位小叔叔里應(yīng)外合,攻破曹家防備,拿到漕幫掌事大權(quán),不過是順理成章之事。

    至于可憐的小姑娘,小含釧產(chǎn)?

    或許就當(dāng)真如曹含寶所說,會被發(fā)賣到窯子里去...或是承蒙曹五爺大發(fā)善心,被迫剃發(fā)做姑子,保住一條茍延殘喘的性命,從此曹家再無此人。

    就算那時,曹醒回來了...

    老太太已死,大小姐已不知所蹤,曹醒又該當(dāng)自處呢!

    童嬤嬤恨得沖上去,一只手揪住曹含寶的頭發(fā),將頭生生向后仰,一只手“刷刷刷”幾個大巴掌,打得曹含寶眼前金星四濺!

    “阿童...”

    薛老夫人的阻攔根本沒用。

    童嬤嬤像吞了壯力仙丹似的,幾下便將曹含寶打得鼻子嘴角淌出幾溜殷紅的血。

    “阿童?!毖戏蛉颂崃寺暳?,“回來!你若想打,便叫個小丫頭幫忙打,仔細(xì)傷了自己的手?!?/br>
    童嬤嬤氣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打完之后,順勢跪在了曹含寶身邊佝著頭,一邊哭一邊磕頭,“是奴的錯!您吩咐奴余氏的來往信件全部要查,箱籠里的那些東西,奴全都知道!但奴什么也沒想到!甚至私心里還覺得五爺是個貼心肝的好男人,知道心疼自家婆娘閨女...”

    含釧害怕老人家怒火攻心,氣得厥過去,趕忙伸手去扶。

    童嬤嬤順勢反手將含釧緊緊抓住,眼淚鼻涕一把蹭在了含釧的衣裙上,哭得撕心裂肺,可謂是聞?wù)呗錅I,“大小姐!大小姐唉!因奴的疏忽,您差點又要流落在外!奴對不住月當(dāng)家的,對不住姑爺!對不住您!對不住老太太!”

    險些再現(xiàn)沉鹽事件之悲劇...

    童嬤嬤悲從心來,半跪著抱著含釧哭得不能自已。

    含釧本來不想哭,可童嬤嬤哭得太傷心了,便跟著掉了幾滴眼淚。

    薛老夫人本想起身把童嬤嬤扶起來,卻突然聽到了后話。

    等等。

    覺得曹五爺是好人...

    又要流落在外...

    月兒...

    薛老夫人后背生出了滔天的寒意,腳下一軟,一下子趿在了上席的腳踏上。

    含釧趕忙快步伸手去扶,卻沒扶住,急忙攙住薛老夫人的胳膊,“您摔著沒?可還好?”仰頭叫人,“去叫孫太醫(yī)進來!”

    “啪嗒——”

    薛老夫人的手緊緊攥住了含釧的手。

    老太太手冰冰涼,寒得浸骨!

    含釧一顆心也跟著莫名其妙地涼了下來。

    “不對...”

    薛老夫人目光放空,面容迷茫,狠狠地?fù)u了搖頭,嘴里一直呢喃道,“不對不對不對...”

    薛老夫人像入了夢魘。

    什么不對?

    含釧一邊將薛老夫人攙穩(wěn)坐到椅凳上,一邊輕聲喚道,“祖母..祖母?”

    薛老夫人恍然抬了眼睛,對上了含釧關(guān)切的眼神。

    “祖母,什么不對?”含釧轉(zhuǎn)頭看了看低泣著斜跪在地上的曹含寶,壓低聲音,“是今日之事不對嗎?祖母...如今人贓俱獲,無論是犯案的動機,還是作案的手法,還是主犯與從犯的關(guān)系,咱們都問清楚了...您....”

    含釧害怕到最后關(guān)頭,薛老夫人屈從于余氏與曹含寶數(shù)年的陪伴中。

    薛老夫人猛地抬起頭,眼神中像有一大團烈火在燃燒,反手握住了含釧纖細(xì)的手腕,張口想說什么,眼風(fēng)卻從曹含寶身上一掃而過。

    “沉鹽事件...”

    薛老夫人聲音低沉極了。

    甚至近在咫尺的含釧,都需要屏氣凝神,將耳朵湊到薛老夫人嘴邊才勉強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