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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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母親擔(dān)心了?!鄙騾s垂著眉眼,雙肩微微垂著,身上又飄著絲藥味兒,整個人瞧著乖巧地讓人心疼。 何氏覺得自己的心里被狠狠地扎了一下。 摩挲著沈卻的手,就碰到了她手背上的燒傷,何氏不動聲色地放開她的手,問:“給你拾弄起折箏院可還喜歡?聽說你昨夜睡得不好??墒悄膬翰粷M意了?” 何氏說話的尾音總是微微拔高了聲調(diào),帶著主母的威儀。 “哪兒都好,只是初回有些熱,讓母親擔(dān)心了?!鄙騾s目光閃了閃,袖子遮在手背上,只露個指尖,又兩手交疊放在膝上。 蘇mama從外頭進(jìn)來,稟道:“夫人,人給我的領(lǐng)過來了。” 她身后站了七八個十三四歲的丫鬟。 何氏點頭,道:“你這次回來身邊只有一個丫鬟,定是不夠用的。這幾個下人你瞧瞧誰順眼,領(lǐng)兩個回去用著?!?/br> 每個院子里都有一干掃灑的下人,折箏院也早派了兩個粗使媽子,四個二等丫鬟伺候。而何氏讓沈卻選的,卻是屋里伺候的了。貼身的丫鬟,總是要自己選的。 “多謝母親?!鄙騾s起身輕輕一拜,眼光輕掃那些丫鬟,就點了兩個。 “嗯?!焙问宵c頭,道:“以后你們兩個就伺候三姑娘了,可得仔細(xì)著了。要是一個不妥當(dāng)小心板子?!?/br> “是?!?/br> 兩個丫鬟跪下領(lǐng)命。 蘇mama笑道:“姑娘好眼力,這兩個丫頭是我看著長大的,做事穩(wěn)妥仔細(xì),是這些丫鬟里是頂出色的。” “母親!母親!”沈?qū)幍穆曇粼谠豪镯懫?,急迫帶喘,伴著丫鬟勸說攔阻的聲音。她一口氣沖進(jìn)屋子里,大口喘著氣。 何氏皺眉:“急慌慌的做什么,沒個規(guī)矩?!?/br> 沈?qū)幇T了癟嘴,“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哎呦,五姑娘這是怎么了,在哪兒受了氣不成?”蘇mama去把沈?qū)幈饋?,又輕斥沈?qū)幍难诀撸骸霸趺此藕虻?,這大熱的天兒,讓五姑娘哭成這樣?!?/br> 追過來的兩個丫鬟急忙跪下。 “mama放我下來!”沈?qū)幵谔Kmama懷里扭了扭,蘇mama只好將她放到地上。 沈?qū)幉盼鍤q,扭著rourou的小身子跑到何氏身前,指著沈卻說:“我不喜歡她!你趕她走!把她趕回肅北那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去!” “沈?qū)帲 焙问侠浜攘艘宦?,猛地將茶杯置于桌上,幾滴茶水濺了出來。 沈?qū)幙s了下脖子,然后更大聲地哭,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胸脯一起一落的。 何氏就心軟了,她將沈?qū)幚缴砬皳碇f:“這大熱天的小心哭傷了身子!” “母親你、你兇我。你不疼我了。嗚嗚,果然她回來你就不再疼、疼我了……”沈?qū)幙拗啊K试诤问系牟弊由?,小腦袋搭在何氏的肩上,在其他人都看不見的角度,對沈卻擺口型。 沈卻看懂了,她說的是:“我要把你趕走?!?/br> 沈卻慢慢低下頭,外人只覺得她像受了委屈,忍著淚。其實她低垂的眼眉里一片澄澈。 “五meimei這是怎么了?”沈緋和沈薇一起進(jìn)了屋子。 姐妹兩個齊齊道:“給母親請安了?!?/br> 看了一眼不停啼哭的沈?qū)帲鎺奶鄣暮问吓c一旁低眉順眼的沈卻。沈緋盈盈走來,她拍了拍沈?qū)幍谋常p聲哄著:“五妹,這大熱的天別黏在母親身上了。jiejie給你帶了你最喜歡的冰糕?!?/br> 沈薇也來拉沈?qū)?,說:“咱們?nèi)ヵ幊赝婧貌缓茫俊?/br> 沈?qū)幰粋€勁兒的搖頭,悶聲悶氣地說:“不要吃冰糕,不要去鯉池!我要是走了,會有人把母親搶走!” 何氏目光閃了閃,看了一眼一旁靜坐的沈卻。 “五丫頭,跟母親說實話,這些話是誰教你的?!焙问系穆曇粢呀?jīng)帶了絲薄怒。 沈?qū)庍€是怕何氏的,她縮了縮脖子,小聲地說:“沒人教我,是我自己怎么想的。三姐回來了,母親就不會再疼我了,那些屬于我的東西都得分一半給她!阿寧不愿意!” 何氏將沈?qū)幏旁诘厣?,看向沈?qū)幧磉吥莾蓚€跪著的丫鬟,怒道:“你們兩個平時就是這么伺候主子的嗎!拖出去一人賞十板子!” 沈?qū)庛铝?,她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何氏,眼里還有半落未落的眼淚。 沈緋和沈薇對視一眼,不動聲色地站在一旁。 兩個小丫鬟連求饒也不敢,就被拖了下去。接著,院子里就響起了板子落在身上的聲音,還有她們兩個哭喊的聲音。 何氏忘了一眼沈卻,她原以為沈卻會求情的。然而她居然沒有,由始至終靜靜站在一旁。何氏沉吟了一下,便說:“阿卻你不要介意,你meimei還小。這些話也不知道是被誰挑撥的,不是有心的。” 沈卻緩緩抬頭。 眾人驚愕地看見飽滿的淚珠一顆接著一顆從她黑白分明的眼眶里滾落出來,竟是不知道哭了多久。這人哭起來怎么一點聲兒都沒有! 她的眼睛長得格外好看,眸子很黑,眼白很白。又總是蒙著一層水霧,像朦朦朧朧罩著的遠(yuǎn)黛山水。此時大顆大顆的淚珠在眼眶里凝聚再滾落下來,竟是添了幾分驚艷。 原來,有人還可以哭得這么好看。 面對沈?qū)幦鰸娍摁[,何氏可以淡定處置,可是面對沈卻這個哭法,何氏卻覺得一時手足無措。 沈緋目光一沉,立刻說:“三妹不要哭了,小心哭壞了眼睛,而且你這一哭又要惹得母親心傷了。” “緋jiejie教訓(xùn)的是?!鄙騾s感激地沖著沈緋一笑。 沈緋卻皺眉,心想自己這哪是教訓(xùn)???這詞用的…… “這一大早,讓五妹和母親因為我惹得不快了?!鄙騾s用指尖抹了一下眼角,將一顆要落不落的淚珠擦掉。動作優(yōu)雅到完美。 “可是阿卻心里還是害怕?!?/br> “你不要多想,你五妹年紀(jì)還小?!焙问蠂@息了一聲。 沈卻走到當(dāng)中,端端正正地跪下,說:“若真的是五妹一時想不開倒也罷了。阿卻相信日久見人心的道理。只要我真心待五妹,終有一日會讓五妹改了態(tài)度。彌補這幾年的分離,重為真正的姐妹?!?/br> 沈卻眼角仍含著淚,說到一半的時候,又是一顆眼淚砸下來??伤曇羟邈銎骄?,竟是絲毫聽不出在哭。 “可是,”又有一大顆眼淚順著沈卻白瓷一般的臉頰滾落下來,“若真是依母親所說是有人在五妹跟前亂嚼舌頭根子,阿卻可是不依了。好不容易搶回來半條命,又千里迢迢趕回家,阿卻是回來享福的,是回來和父親、母親,兄弟姐妹一家團聚的??扇莶坏盟樽斓娜颂魮茈x間?!?/br> 何氏深深看了沈卻一眼,道:“放心,這件事情,一定徹查!” 沈卻展顏而笑,仿若染了水霧的山水霎時天晴。 她歡喜地起身,去拉沈?qū)?,道:“打你出生的時候,每一年的生辰,jiejie都會給你準(zhǔn)備一件小禮物。如今終于有機會給你了。一會兒啊,你就跟著jiejie去折箏院取?!?/br> 然而,沈卻又背著眾人,對沈?qū)帞[口型:“再哭,我掐死你。” 沈?qū)庛躲兜乜粗騾s,呆了。 何氏當(dāng)然不會知道沈卻做的小動作,她只覺得沈卻真心疼愛meimei,這些年也是著實受了委屈。不過是個十一歲的孩子,之前倒是自己想岔了。 ☆、第4章 戚玦 等沈卻和沈?qū)幎贾沽丝?,沈琉才姍姍來遲,朝著何氏拜:“給母親請安?!?/br> “二姐,你又來遲了!”沈薇打趣。 沈琉將她一瞪,道:“明明是有些人故意趕個早來瞧熱鬧?!?/br> 沈琉的眼睛很小,卻亮的驚人。瞪起人來格外有氣勢。 俄頃,院里三位姨娘過來給何氏請安。 白姨娘風(fēng)華正茂,剛一進(jìn)來,沈卻就被她戴的一副厚重的鎏金頭面晃花了眼。不知道的還當(dāng)是誰家的夫人,絕不像個姨娘。她是沈緋的生母,另還有個兒子沈器。 后面跟著薛姨娘和房姨娘。薛姨娘身量嬌小,尤其是腰身走兩步就要折了似的。沈卻心里點頭,這樣才像個姨娘。她只有一個女兒就是沈薇。 至于房姨娘,自打進(jìn)了屋就沒抬頭,那性子是低到塵土里的。據(jù)說本是茶水房的一個丫頭,不知怎么得了體面,還一舉得男,生下沈府三少爺沈澤,這才被抬了姨娘。 別說是光鮮亮麗的白姨娘,就連畏首畏尾的房姨娘也插了支新簪子——都是特意打扮了一下。 大半生窩在屋子里只等男人過來伺候,早上給主母請安的時候,穿戴在不出格的情況下拾弄拾弄也不乏是一種消遣。尤其今兒還有府上正牌的嫡姐兒回家。 也是,當(dāng)姨娘的也就這樣了。 三位姨娘跪了何氏,作勢就要跪沈卻。 沈卻口口聲聲說著“使不得”,“使不得”,去扶的手不過是臨空虛扶,并不沾她們的衣邊。 三位姨娘目光都閃了閃,只好真的跪了。 沈緋面色微沉,那沈薇倒是直接紅了眼。 沈卻笑笑。 她這人啊就是心眼小,還喜歡專挑刁鉆法子回?fù)簟?/br> 她報復(fù)了嗎?沒有啊,她可沒紅臉沒頂嘴,待沈緋、沈薇禮讓有加,姐妹情深。 何氏是高興的。 “都別杵著了,這說了一大早的話,胃口都空了?!焙问习l(fā)了話,丫鬟們魚貫而入,將早膳擺好。 八道素菜,蝦油豆腐、葛仙米、茭白菱、炒松菌、芋羹、煨三筍、清煨蘿絲、冬瓜拌燕窩。又四道葷菜,酒班魚、芙蓉肺、脫沙rou和鹿筋羹。又有七八種粥和糕點,再加時令瓜果。 何府的吃食向來是精致的,又今天沈卻回家后第一次在正屋吃,今日的早膳,廚房那頭更是費力表現(xiàn),爭取色香味俱全。想讓這個在窮鄉(xiāng)僻壤中長大的嫡姐兒開開眼。 可惜這些飯菜糕點并沒有怎么入沈卻的眼,又因為臨出折箏院前吃了一碟紫菱糕,這一桌子的飯菜她幾乎沒怎么動過。倒是對那些時令水果喜歡得不得了,倒不是好吃,而是冰鎮(zhèn)的西瓜和冒著涼氣的荔枝咽下去就讓她附在身上的薄汗消了不少。 “父親什么時候回來呀?”沈?qū)幏畔裸y筷,眨巴著眼睛望著何氏?!鞍幭敫赣H了?!?/br> 何氏也放下筷子,揉了揉她的頭,說:“再過幾日就回來了,應(yīng)當(dāng)是和你哥哥們一起回來?!?/br> 一屋子人都高興起來。孩子們盼著父親帶回來的小禮物,幾個姨娘心思流轉(zhuǎn),面兒上又紅潤了不少。 何氏對不知情的沈卻解釋:“你父親奉命去鄉(xiāng)里做些差事,再過兩日就回來了。還有你哥哥,如今在書院讀書,當(dāng)是同一日回府?!?/br> 沈卻仰著頭,臉上帶著絲純真的盼望,說:“嗯,阿卻也很想見父親和哥哥?!?/br> 沈?qū)幝犚娺@話又不高興了,她剛想說話就見沈卻含笑的目光掃過來。她眨了眨眼,低下頭大口咬了一塊芋粉團。 用了早膳,何氏打發(fā)了三個姨娘,帶著幾個孩子往老夫人那兒請安。因為分了家的緣故,何老夫人就讓幾個媳婦在自己府里用了早膳再去給她請安。 “夫人,肅北沉蕭府送來了東西?!币粋€媽子急忙忙趕來,她欲言又止,“紫檀木的鎏金箱子,一共十八個。說是……說是三姑娘日常使用的物件才給拾弄好給送過來?!?/br> 一屋子人都呆住,正要離開的三個姨娘也都停下。 眾人呆了一瞬,全看向沈卻。 沉蕭府正是沈卻在肅北時住的地方,也是世子戚玦的府邸。 沈卻也是愣住。 她那先生對她素來嚴(yán)厲,小時候治燒傷哪次不是剝皮一般的疼??上壬鷱牟辉S她哭。若聽見她一點哭聲就要不愉,輕者蹙眉責(zé)罰,重者甩袖子就走,不給她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