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節(jié)
莫影抬頭,看著他:“父皇中了蠱……” 姬十二一雙漂亮驚人地墨眸圓睜,連濃密的長睫都似凝結(jié)了一般一動不動,顯然難以置信,他正欲起身,耳邊卻傳來慶隆帝幽幽的嘆息聲:“不怪別人,是朕自己給自己種的蠱。” “……”諾大的寢殿內(nèi)一片死寂,闃然無聲。 顧還卿捏緊拳頭,犀利的目光射向一旁腦袋快垂到褲襠的戴明海。 許久,姬十二才冷冷垂眸,似看著慶隆帝又似沒有看著他,咬牙切齒地問:“為什么?兒臣想您無緣無故不會那么想不開給自己種什么蠱,您不像是那種喜歡跟自己過不去的人吶!” “十二,是天絕情蠱,父皇中的是天絕情蠱!”莫影倏地站起來,胸口憋悶地都快爆炸了,嗓音壓抑的仿若從地底下悶出來的:“這種蠱是一雙,比尋常的情蠱厲害百倍,乃南疆巫蠱王獨創(chuàng)!” 他懷著一絲僥幸,赤紅著眼,嗓音顫抖地看著慶隆帝:“不是龐皇后,另一只您種在誰的身上?您快說!是不是種在您舍不得而又喜歡的美人或嬪妃身上?” 一聽說還有另一只,顧還卿的心都涼了半截,整個人都麻了,她幾乎是立刻看向姬十二…… 很顯然,姬十二和她想一致,他馬不停蹄的就要放下慶隆帝起身離去,卻被慶隆帝死死抓住了手:“十二,十二……你聽父皇說……” “……我不聽!”姬十二驀然回頭大吼:“您什么時候給自己的種的蠱?為什么要種?還有一只是不是種在我娘身上?是不是?您派誰下的手?!什么時候干的?為什么要這樣?” 面對他狀若瘋狂又連珠炮的問題,慶隆帝只死死的拉住,艱難地喘著氣道:“十二,十二,父皇這會兒還沒有死,你娘沒事……” 此話一出,無疑是承認(rèn)了另一只天絕情蠱被下在軒轅黛身上。 姬十二暴戾地一腳踹開一張沉重的錦凳,胸口急遽起伏,目眥欲裂:“我去殺了巫蠱王!” “不關(guān)他的事,也不關(guān)任何人的事,十二你莫沖動?!睉c隆帝斷斷續(xù)續(xù)地道:“是父皇逼他派人進(jìn)貢的,是父皇自私,父皇想著今生和你娘沒緣份廝守在一起,就想和你娘一起走,來世或許我們有緣……” 姬十二不停的吸氣,呼氣,胸膛不停的起伏,人都快爆炸了!“解藥!”他沖慶隆帝冷冷吼道:“有沒有解蠱的方法?” 莫影面色灰白,都有些絕望了:“天絕情蠱在于一個‘絕’字,無解,一人死,另一人亡!” “砰!” 恚怒的姬十二一拳砸在龍床上,慶隆帝當(dāng)場昏了過去。 ※※※※※※ 姬十二五內(nèi)如焚,恨不得親手刃了他的老子,若不怕遭報應(yīng)的話。 顧還卿也覺得慶隆帝這樣的人不可理喻,想法奇葩到你無法理解——你說你一個大男人,不求你拿得起放得下吧!但你至少不能害一個對你有救命之恩,并和你曾經(jīng)相親相愛,為你生兒育女的女子??! 可他老人家倒好,楞是打著“寰宇第一癡情漢”的幌子,糾纏著軒轅黛“糾結(jié)”了一生! 到最后,他發(fā)覺自己身體不行了,竟奇葩的去逼人家南疆的巫蠱王,給他進(jìn)貢了一對天絕情蠱,然后一只種在他身上,另一只種在軒轅黛身上,打算跟軒轅黛來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且事先并未經(jīng)過軒轅黛的同意。 這種人也是少見! 不看在他是自己公公的份上,顧還卿都想抄刀結(jié)果了他!這什么人啊,還能再渣點嗎? 看著既傷心又氣得有些失去理智的姬十二,她也非常難受,軒轅黛之于她,不僅僅只是一個非常愛護(hù)她的婆婆,還是她的良師益友,甚至是知己。 “十二,冷靜點,影和莫風(fēng)已準(zhǔn)備連夜趕回滄月,他們會盡一切力量幫助娘的?!彼ё〖?,柔聲安慰他:“我也想帶著兩個孩子跟他們一起走,你留在大越看著你父皇和留意大越的局勢,可以嗎?” 天絕情蠱雖然絕,但好在慶隆帝沒有一命嗚呼,經(jīng)裘浚風(fēng)和醫(yī)術(shù)高明們的太醫(yī)的救治,他暫時轉(zhuǎn)危為安,但也只是暫時的—— 據(jù)戴明海所言,慶隆帝這兩年的身子越發(fā)的不好了,先前他滿心寄希望于洛湖參果,希望那玩意兒真有延年益壽的功效,誰知人算不如天算,洛湖參果被毀,他的一腔心血白費,更覺得眼前無光。 后來,他感覺自己大限將至,時日不多,逼問太醫(yī)無果的情況下,于是動了和軒轅黛一起下黃泉的心思。 而太醫(yī)在姬十二的連番逼問下,被迫說出了實情——慶隆帝的身子確確實實被掏空了,運氣好又保養(yǎng)得宜的話,能多活個三五載,運氣不好,一年半載那都是奢望…… 這對姬十二來說,不啻于一個睛天霹靂!——爹要死了不說,還要拖著他的娘一塊兒死。 如今燃眉之急是保住慶隆帝的命——他的命保住了,黛女皇才不會被他帶害,否則他一駕崩,可憐的姬十二和莫影就要父母雙亡了。 顧還卿覺得慶隆帝簡直是在作死,活脫脫就是一個以癡情為名,卻自私自利只顧自己的渣男,把“無毒不丈夫”這幾個字詮釋的淋漓盡致! 龐皇后并非她的正經(jīng)婆婆,而且龐家和姬十二不合由來已久,她沒得必要在這里裝賢慧大度,替龐皇后守孝或替姬睿哀慟。 當(dāng)務(wù)之急,她想派人送信給淺淺,讓她和即墨白來一趟,看有沒有辦法替黛女皇解蠱才是正經(jīng)。 姬十二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思,可他甚少和顧還卿分開,也不想和她分開,尤其是在這種時候。 “等我兩天行嗎?讓影和莫風(fēng)先行?!彼p手摟緊顧還卿纖柔的身子,把下巴擱在她的肩窩處,從她身上汲取溫暖與支撐自己的力量。 他赤紅著眼圈,郁郁地吐出胸中悶了半天的一口濁氣:“他再不對也是我父親,我無法對他置之不理,此時萬一他出了什么事,對娘也不利……而且,我想……” 顧還卿在他耳邊,小聲地道:“而且娘究竟是如何種的蠱,她身邊有沒有人被你父皇買通了,你想等父皇醒來問個清楚明白是不是?” 姬十二親了親她的臉龐,默默地點了點頭。 戴明海把他所知道的情況都說出來了,但他并不知道黛女皇是如何中蠱的,慶隆帝連他都瞞著。 不過慶隆帝中蠱還不到半載,由此可推算軒轅黛也是在這半年內(nèi)中的蠱,可黛女皇現(xiàn)在身居高位,周圍多的是保護(hù)她之人,卻還是發(fā)生了這種事。 只能說,黛女皇身邊有慶隆帝的內(nèi)jian。 那這個人是誰,就很重要了! 思來想去,也想不出黛女皇身邊有誰背叛發(fā)她——天絕情蠱也不比別的,至少要接觸得到軒轅黛的起居飲食才行,并能得到黛女皇的信任。 可是黛女皇身邊都是些以前就用慣了的老人,再加上何以春他們都警戒異常,照說不會發(fā)生這種事???! 過了一會兒,姬十二心情平復(fù)了一些,才平靜地對她說道:“等他醒了,他告不告訴我內(nèi)jian是誰都不重要,告訴我,只是省了我一點事;不告訴,我左右是會查出來的,到時候無非是鬧的不好看一點,于我卻是沒差的?!?/br> 這件事中最為難的就是姬十二了,作禍的是爹,受害的是娘,他在中間受盡煎熬和折磨,換誰都上火。 顧還卿溫柔地抱著他,拍了拍他的背,只柔聲細(xì)語寬他的心:“嗯,那我們等你,有什么事兒我們都一起面對,還沒到最糟糕的時候,你別太著急,急壞了身子,我和孩子可怎么辦呀?!?/br> “嗯,我知道,你放心?!奔l(fā)的抱緊了她,把頭深深埋入她的香馥的頸窩。 ※※※※※※ 過了幾日,顧還卿收到了姬琉璃送來的一方絹帕,彼時姬十二不在府中——他和莫影兄弟倆雙管齊下,一個趕回滄月以防不測,一個通過凈明法師去找巫蠱王,看能不能解開慶隆帝做的這個死局。 那是一個陰雨綿綿的下午,入秋之后,不下雨的日子會給人夏天未走的感覺,但只要下雨便會秋風(fēng)涼涼,雨打葉落,給人瑟縮之感。 顧還卿望了望窗外陰沉沉的天,垂頭,又盯緊了手中的絹帕,不由攥的緊緊的。 她萬萬沒有想到,令黛女皇中蠱之人竟是姬琉璃,這太讓她意外了! ——絹帕上繡著幾朵米分色的菡萏和一些嫩綠的荷葉,大小不一,參差錯落,還有三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點綴其間,起畫龍點睛之用。 絹帕的兩側(cè)用細(xì)細(xì)的銀線繡著幾行蠅頭小字:“卿卿,見帕如見人,我對不起表姐,自覺無顏于世,死前只想見你一面,如若你想知道原因,請單獨來見我?!?/br> 她摸了摸無傷和無痕米分米分嫩嫩的小臉蛋,又舍不得的香了香他們,將他們鄭重的交給熊大和熊二,一字一句的交待:“我去一趟公主府,你們都別跟來,王爺未回府之前,你們都不得擅自離府,守護(hù)好小主子?!?/br> 熊大和熊大一臉遲疑,姬十二不喜姬琉璃,這是他們這些心腹眾所周知的事情。 無傷也用rourou的小胳膊抱住她的脖子,奶聲奶氣地問道:“娘,娘,你去哪?” 無痕只睜大萌噠噠的黑眼睛望著她,抿著櫻紅的小嘴巴羞澀的一笑,長到令人不可思議的長睫毛不停的忽閃著,透著股少有的極致靈氣。 兩個孩子只要不調(diào)皮搗蛋,那都是極品萌物,萌的人心都要化了! 顧還卿愛憐地摸了摸他們的頭,唇邊綻放出一抹絕美的笑容:“聽話,娘馬上回來?!?/br> ※※※※※※ 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雕梁畫棟的琉璃公主府里此刻氣氛壓抑,尤其是公主的起居室內(nèi)外,仿佛有什么東西一觸即發(fā),無論是使女還是婆子,一個個均垂手侍立于廊下,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更別提交頭接耳了。 秋風(fēng)帶著一股驟雨襲過,幾位婆子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室內(nèi)突然傳來姬琉璃不溫不火的清涼嬌嗓:“軒轅王妃來了嗎?” 外面的都怔了怔,卻迅速答道:“公主,還沒?!?/br> “怎么還沒來?她不著急呀?” 像是姬琉璃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人話,伶利的丫鬟忙忙答道:“公主,可能是天落雨,路不好走吧。” “沒跟你說話,閉嘴!”里面?zhèn)鱽砑Я鹆Р荒蜔┑暮沁陈暋?/br> 眾人頓時噤若寒蟬,無人敢再造次,然而就在此時,眾人耳里隱隱約約地似乎聽到一道溫文爾雅的好聽男聲,帶著戲謔地道:“怎么,怕她不管你,心里頭沒你?” 眾人一驚,皆面面相覷,但雨聲漸大,剛才的聲音迅速消息,一切仿若一夢,誰也不敢出言相問。 ※※※※※※ 顧還卿單手撐著一把紅梅映雪的油紙傘,素雅的白底衣裙上也繡著幾朵瘦骨伶仃卻異常精致漂亮的素梅。 她裊裊婷婷的在雨中款款而行,紅顏黑發(fā),白衣如夢,曼妙逶邐的身姿仿若是名家筆下的一抹裊娜輕煙,又仿佛是少年眼中的永恒的驚鴻凌波,絕美而清麗,惹人遐思! “她來了,你可以開始了?!蹦铰牆紤械男币性诮鸬耒U刻的窗牖后,淺淺瞇眸注視著雨中亭亭玉立的女子,頭也不回的對身后的姬琉璃吩咐:“演的逼真一點,否則她不會信你。” 姬琉璃站在層層垂幔前,執(zhí)著的目光有些狂熱的盯著男子修長而挺拔的背影,喃喃地道:“我們以后會永遠(yuǎn)在一起嗎?會吧?我們?nèi)擞肋h(yuǎn)不分開,是吧?” “嗯?!蹦铰牆瓜陋M長而幽暗的眼眸,沉沉地應(yīng)了一聲。 恰逢此時,門外傳來婆子小心而忐忑的顫嗓:“公主殿下,軒轅王妃來了?!?/br> 姬琉璃頓了一頓,爾后才淡淡地道:“請她進(jìn)來吧?!?/br> 顧還卿把傘交給婆子,曲指輕輕撣了撣肩上的一滴雨水,拾階而上的時候,動作極盡優(yōu)雅,唇紅齒白的臉上不見一絲笑容,也沒有一絲表情,仿若冰封。 她無需丫鬟指引,輕車熟路的一徑踏入幽蘭閣。 整個幽蘭閣華貴而富麗,且有異香飄滿屋,熏人欲醉!滿室懸掛的煙蘿紗幔隨風(fēng)而舞,仿若舞姬身上的霓裳彩衣般綺麗。 閣內(nèi)一個人也沒有,靜謐而寧表,她羽睫輕霎,眸底波光流轉(zhuǎn),波瀾暗涌。 “琉璃?”她駐足,轉(zhuǎn)頭四顧。 慕聽濤赫然從紗幔后慢悠悠地轉(zhuǎn)了出來,他青衣如風(fēng),臉龐似玉,眸如幽霧,絲絲縷縷地纏繞在顧還卿的周身,嗓音淡如三月煙雨:“卿卿,是我?!?/br> 顧還卿瞳孔微縮,凝眸,動也不動地看著他,旋即垂下長睫,淡然地道:“我早該猜到是你,琉璃呢,她怎么樣了?” “隨我來?!蹦铰牆D(zhuǎn)身往前走。 行了兩步,他忽回頭,看著顧還卿勾唇一笑:“你不會在公主府邸外埋伏了大批人馬,等著捉我吧?” 顧還卿若無其事的拂了拂鬢邊被風(fēng)吹亂了的發(fā)絲,頗有些高深莫測的沖他露齒一笑:“你說呢?” 慕聽濤的目光牢牢鎖定她臉上那抹笑,眸光幽幽暗暗,深深淺淺,久久不置一詞,直至顧還卿自顧自的越過他,他才收回目光。 “我們很久未有這么心平氣和的在一起說話了。”慕聽濤的神情很平靜。 顧還卿未置可否:“我是你的殺妹仇人,你見著我不拔刀,就不怕慕明月從墳?zāi)估锱莱鰜碚夷闼銕??”其實慕聽濤兄妹早改了姓莫,但大家仍?xí)慣性的稱呼他們原來的姓名。 慕聽濤眸光輕閃,神情在這一刻有些變幻莫測:“明月的死不關(guān)你的事,你不必硬往自己身上扯,我和父親不會怪你的?!?/br> 顧還卿有些諷刺地挑了挑眉:“你不必替我開脫,你心里比誰都清楚,莫焯是我?guī)煾?,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她不死于我?guī)煾抵?,最終還是會被我殺死,我怎么也不會饒了她!她怎么死根本沒有區(qū)別?!?/br> “你一定要把我們弄到對立面嗎?我辛辛苦苦做這一切是為了誰,你心里不比我明白?”慕聽濤語氣沉沉。 “我管你是為誰?”顧還卿冷笑一聲,正欲接著往下說,璀璨斑斕的水晶珠簾后傳來姬琉璃虛弱至極的嬌弱嗓音:“卿卿,是你來了嗎?” 顧還卿頓了頓,側(cè)頭看慕聽濤:“我真沒想到,你會把主意打到琉璃頭上,是我太自信,還是你太不要臉?連個弱女子都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