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所正雖只有六品,但卻經(jīng)手工部所有營造事項。丁有德本就對從軍無感,當天就用這些年與晏衡一起所得積蓄,買下了衛(wèi)家四合院旁邊一所院子。院子是現(xiàn)成的,搬進來后,他鄭重來這邊道謝,并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照顧好衛(wèi)mama。
放下最后一絲顧慮,衛(wèi)嫤清點好家當,含著眼淚辭別衛(wèi)mama與阿昀,隨晏衡登上前往西北的馬車。
☆、第35章 羊皮坐墊
視野中一片極膝的牧草,向遠處看去,草叢中點綴著一片片白色,偶爾還有黃色,兩色的牛羊群和氈房一直延伸到天邊。
衛(wèi)嫤站在氈房外,深吸一口氣,撫摸著比出京前還要痛的屁股。
雖然說她早有心理準備,晏衡也弄到了最穩(wěn)的馬車,一路上更是對她關(guān)懷備至。出京后沒多久,他甚至神不知鬼不覺地弄來一張灘羊皮坐墊,羊皮里面軟軟的,坐上去跟沙發(fā)沒什么兩樣。好奇之下她扒開了一條縫,看到里面黃色的海綿后,看向他的眼神都像在看一只有百寶箱的哆啦a夢。
雖然她知道有天然海綿,但那種東西長在海里,不僅塊小而且形狀不規(guī)則,一般是富貴人家洗澡洗臉時用的。而墊子里這一塊,雖然不是一整塊,但全都被切成等寬等高的小方塊,密密麻麻整齊地擺在一起,最起碼有二十多塊。
這得花多少錢!
“用不了太多錢,阿嫤用著可舒服些?”
彈簧加海綿的終極減震,跟前世高端汽車的原理一樣。用上海綿后,她的旅行舒適程度直線上升。
“恩?!?/br>
在晏衡臉上蓋個戳,被他抱著親了一會后,趁他眼神迷離她終于問出了價錢。
“阿衡兩個月的俸祿,這還不貴?日后阿衡做官,咱們要打點的地方還很多,莫要再這么奢侈好不好?”
也不怪衛(wèi)嫤小氣,雖然衛(wèi)mama有錢,一臉“我的就是你的,你的還是你的”的終極寵溺式家長模樣,但她從未想過肆無忌憚花衛(wèi)mama的錢。走之前第一次升官后領(lǐng)俸祿,晏衡也將俸祿以及通源商行送來的感謝銀票一文不落的上交,很乖覺地表示每月到她這領(lǐng)零用錢,更在她一枚香.吻過后自覺地從每月一次變?yōu)槊垦淮巍?/br>
如今她手里握著的錢并不少,但還沒一分是她自己賺的。雖然她怎么花兩人都不介意,但她自己介意。現(xiàn)在一個羊皮海綿墊子就花去那么多,感動之余她真心覺得有些別扭。
“更何況,如今家中全靠阿衡一人,我更希望俸祿能多花些在阿衡身上。”
晏衡自幼就看著她娘生兒育女cao持家務(wù),因為過分辛苦早生華發(fā),而他爹只需要吃吃玩玩抱抱小妾。雖然他也是男人,但他很清楚這樣對娘不公。當日他無力改變這一切,只能盡可能幫娘洗衣做飯。受過娘所受那些苦后,在他心里,媳婦太辛苦這種觀念早已根深蒂固。
阿嫤那么好,她肯嫁給他已經(jīng)是娘泉下有知在保護他,他更不能讓阿嫤受那些苦。他做官是為什么?還不是為讓家人過上好日子。如今阿昀在京城有衛(wèi)mama照顧,對上阿嫤,他更要連衛(wèi)mama那份一起補上來。
他的俸祿本就是用來養(yǎng)阿嫤的!都怪他賺太少,阿嫤才不敢隨心所欲的花。
被衛(wèi)嫤一番話說得自責又感動,好半晌晏衡才恢復(fù)言語:“我……那個我也不太會選東西,每次給阿昀買的衣裳都讓他被其他孩子笑話。要不,以后家里的東西都阿嫤做主。這樣阿嫤會太累,但……”
哪個女人會抗拒買買買的誘惑,聽他話音中的愧疚越來越濃,衛(wèi)嫤連忙伸出中指豎在她唇間。
然后關(guān)節(jié)處一陣麻癢,濕熱感上下游走,反應(yīng)過來看他紅了的耳根,還有雙眼中的雀躍,衛(wèi)嫤越發(fā)覺得自己養(yǎng)了只大型犬。
臨近西北天越來越?jīng)?,這個季節(jié)蓋東西熱,不蓋東西冷。而晏衡則成了最佳暖.床伴侶,他喜歡把她抱在懷里入睡,而蜷在他懷里,感受著他身上源源不斷傳來的溫暖,她大都能一夜好眠。
除去前幾日,馬車行至山區(qū),雖然已盡可能繞大路,但山路總免不了顛簸。有時行一天路,連個歇腳的地方都沒有,只能選一開闊之處,撒點硫磺席地而眠。
這時候馬車的好處就顯了出來,將座位收起來方桌撤出去,再鋪幾層被子,寬敞的馬車就變成一張超大的床。然而白天一路顛簸,太過勞累之下她晚上噩夢連連。有時她甚至夢到,快馬行駛的山路前方突然坍塌,馬來不及停下,帶著她摔下懸崖。
到了白日,跟在她身邊伺候著的谷雨說:“夫人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山石不比土路結(jié)實多了,哪會無緣無故塌掉?!?/br>
衛(wèi)嫤眉頭緊鎖:“我總覺得這一路太過風(fēng)平浪靜?!?/br>
“夫人就是想太多,大人可是皇上親自下旨升的官,肯定能在皇上那掛上號,莫說一般人,就連山神小鬼也不敢命犯太歲?!?/br>
衛(wèi)嫤皺眉,真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吳家全家都像某點玄幻文男主,一朝得罪他們便是不死不休,最終落個死無葬身之地。
不過一直到出山區(qū),看到茫茫草原他們依舊平安無恙,衛(wèi)嫤也漸漸放下此事。
這日他們住在一戶牧民家中,牧民熱情而好客,二話不說讓出了最大的氈房給他們住。
秋日的草原水草豐美,晏衡趕著勒勒車親自拉來水,車上還坐著牧民家的兒子巴圖,他一同跟去充當向?qū)?。水燒開舒舒服服地洗個熱水澡,衛(wèi)嫤感覺連日山路顛簸的疲憊去掉大半。將頭發(fā)簡單地扎起來,出了氈房她就見不遠處的空地上,晏衡弓下馬步,在與巴圖你來我往地摔跤。
遠處是一直連到天際的草原,近處是熱情洋溢的蒙古小伙,深呼吸一口,肺管子里全是牧草清新的味道,衛(wèi)嫤揚起唇角。誰說西北苦寒,她喜歡草原的壯闊和泛著香味的奶皮子。
“你們先練著,我去幫烏蘭mama掀奶皮子?!?/br>
旁邊冒著炊煙的蒙古包內(nèi),爐子上著者一壺奶茶,大鍋邊上烏蘭mama正在準備過冬用的奶酪。為了迎接他們到來,她破例殺了一頭羊,等羊收拾好,入夜氈房邊上會點燃篝火,載歌載舞烤全羊。
“好香,烏蘭mama,前幾天我們在山中打了不少野味。我按京城的做法做一下,等會大家一起嘗嘗。”
烏蘭mama是位中年婦女,一身蒙古袍利落地上身,臉上因常年放牧而曬得發(fā)紅,不過當她笑起來時,那雙蒙古人特有的狹長眼睛,直讓人感覺到遼闊草原下火辣辣的熱情。
見她要動手,她忙攔?。骸霸趺茨茏尶腿俗鲞@些?”
衛(wèi)嫤爽朗一笑:“巴圖長這么大還沒吃過京城的菜吧?這些天一直坐在馬車里,我快要悶死了,正好趁這活動活動。”
見她再三堅持,烏蘭mama終于同意了。衛(wèi)嫤叫谷雨從車中拿出一只野兔和一只山雞,昨日獵到后晏衡便已就著山溪收拾好,這會還算新鮮。剛想著要下手,簾子掀開一陣風(fēng)吹來,正在外面與巴圖摔跤到興頭上的晏衡出現(xiàn)在氈房口,見她手里提著菜刀,他一陣皺眉。
“阿嫤剁不動,還是我來吧?!?/br>
衛(wèi)嫤想想自己如今的力氣,雖然一路上她沒斷過跟晏衡學(xué)拳,但畢竟時間有限,如今她體力實在是有限。
將刀遞過去,看他掂量下刀,然后一刀下午一塊rou就出來。雖然連著骨頭,但rou塊大小幾乎均勻,隨著刀光一下下閃過,很快兩盤rou出現(xiàn)在案板上。
“好厲害。”
衛(wèi)嫤不知不覺感嘆完,而后發(fā)現(xiàn)感嘆的并非她一人,另一聲略顯蹩腳的漢語來自巴圖。比晏衡矮一頭的少年站在帳子口,雙眼晶亮地看著晏衡手中的刀。
“原來方才摔跤,大人是有意讓著我?!?/br>
晏衡搖頭,出口就是一段流利的蒙語:“我本就擅長用刀,至于摔跤只是憑著本能,比不上你?!?/br>
說完他換回官話:“還有拳腳功夫,比起阿嫤我也多有不足之處?!?/br>
衛(wèi)嫤不懂蒙語,半蒙半猜連帶他最后這句話,才明白他意思。理解后她第一反應(yīng)沒別的想法,只驚訝道:
“阿衡竟然懂蒙語?”
先前一直是隨行的下人在與牧民交涉,晏衡還是第一次張口說蒙語。
“恩,涼州離瓦剌人聚居之地極近,互市上更有許多瓦剌人,我便跟著學(xué)了點。瓦剌、韃靼與蒙族同根同源,說的話差不多?!?/br>
一旁的巴圖也點頭:“瓦剌人,不好。大人蒙語,好。”
從巴圖的贊嘆中也能看出,晏衡這小語種學(xué)得不是一般好。衛(wèi)嫤想想自己從學(xué)了無數(shù)年的英語,不僅僅要會說,天.朝那些能難倒歐美人的考題,背不過單詞語法絕對考不好。然而付出那么大努力,如今卻全無用武之地。
敏銳地感覺到她的失落,晏衡安慰道:“西涼那邊互市上的瓦剌人,大多會說官話,不會的也在學(xué)。”
衛(wèi)嫤舒坦了,這是一個全世界都在學(xué)中國話的年代。她不會小語種算什么,反正歪國人會學(xué)通用的漢語。
不過,“鍋里的油開了,得把rou下下去?!?/br>
比她動作還快的是晏衡,還沒等她胳膊碰到盤子,他已經(jīng)抄起盤子把rou塊倒進鍋里。刺啦一聲,煙霧冒起油星飛劍,有那么一兩滴甚至濺到了她手上。
見她吹手,晏衡心疼地挪了挪,高大的身軀完全擋住油鍋,將她隔絕在外。
“阿嫤說著,我來做就是?!?/br>
衛(wèi)嫤還真沒下過幾次廚,她只知道怎么做,卻不能保證實物與想象中一致。而晏衡……看他嫻熟的刀工,利落的翻勺,也知道他廚藝完全合格。兩人一個有想法一個有動手能力,一個愿意說一個愿意做,很快配合就天衣無縫,沒多久氈房內(nèi)rou香撲鼻。
巴圖高興道:“跟阿媽做得一樣香,就是聞起來味道不一樣,我去叫阿爸吃飯?!?/br>
巴圖的阿爸在附近草原放牧,趁他叫人,衛(wèi)嫤帶著谷雨、立夏和立秋三婢,收拾好餐桌,一道道菜擺上來,滿滿一桌子蒙漢全席,就等男主人回來。
沒多久草原深處亮起一個小點,小點越來越近,讓人奇怪地是只有一匹馬。很快在馬后面跟來一群馬賊,隨著他們靠近,馬賊響亮地吆喝聲傳來。
烏蘭mama一愣,跑進帳子內(nèi)拿起馬鞭,一根交給衛(wèi)嫤,在看到晏衡腰間的刀后,她將剩余另一根交給了衛(wèi)嫤身邊的谷雨。
剛交完馬鞭,就見巴圖策馬跑過來,在他背后坐著個被血染透的漢子。見到眾人,巴圖下馬撲到烏蘭mama懷里。
“阿媽,阿爸遇到了瓦剌人?!?/br>
烏蘭mama踉蹌著沖上前,巴圖則撲通一聲跪到晏衡跟前:“大人,你救救阿爸,他被瓦剌人的箭射中了,流了好多血?!?/br>
馬賊一步步靠近,想要逃跑來不及,衛(wèi)嫤朝晏衡點點頭,后者拉起巴圖,她則吩咐谷雨去行李里找藥。然后握緊馬鞭,她走到受傷的漢子跟前。
一支利箭從漢子后背穿過,胸口血流如泉涌,顯然已是回天乏術(shù)。見她走來,漢子睜開眼,滿含期冀地看向她:“巴圖、烏蘭。”
失去男人對于游牧家庭來說意味著什么?最好的結(jié)果就是孤兒寡母被趕出水草豐美的草原,從此饑一頓飽一頓,不知在哪個嚴冬被凍死。而再壞一點,他們甚至連家中牛羊都保不住,舉家被迫并入它部,成為部中當權(quán)者的奴.隸。
“我會照顧好他們?!?/br>
聽清她的承諾,已經(jīng)虛弱到不行的漢子終于閉上眼。隨之而來的,是烏蘭mama和巴圖撕心裂肺的哭聲。
衛(wèi)嫤聽著酸楚,眼眶泛紅,然而近在咫尺的馬賊卻完全不給他們哀傷的時間。拍拍巴圖背,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有力些。
“馬賊人多,先把人抬進去,免得等會他被馬蹄踐踏?!?/br>
跟來的立夏和立秋早已嚇傻了,谷雨倒是好一些,烏蘭mama則悲傷地幾乎站不穩(wěn)。最終還是四人合力,將漢子抬入了氈房內(nèi)。
做完這一切,再出來時,馬賊已將氈房團團圍住。他們?nèi)藬?shù)并不多,只有十來個人而已,然而這十來個騎在馬上手握□□的馬賊,比起面前勢單力薄,只有晏衡和巴圖兩個青壯的平民來說,幾乎已經(jīng)足夠宣判他們死刑。
領(lǐng)頭的是個獨眼龍,自她走出來后,他色.瞇.瞇的眼睛就沒再看向別處。
“你們倆,”他指著晏衡和巴圖:“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可以保他們一命?!?/br>
他說的是蒙語,衛(wèi)嫤聽不懂,晏衡和巴圖卻聽懂了。前者面露冷色,后者焦急地看向晏衡:“大人,別聽他們的。被他們擄去的女人,都會先.jian,等年紀大了再被喂狗?!?/br>
“哦,你小子倒是懂行,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我把她……”獨眼龍指指旁邊谷雨:“把她給你。”
衛(wèi)嫤雖然聽不懂他們說什么,但她很明白被馬賊抓去的姑娘會經(jīng)歷什么。關(guān)鍵時刻她放下手中鞭子,拔下頭上那支掐絲金菊木釵。
“有這么強的大人,誰還要他們?!?/br>
給晏衡使了個眼色,掙脫旁邊立夏和立秋的阻攔,她氣勢全開,如一朵盛放的洛陽牡丹,嬌艷的笑容晃得獨眼龍一陣口干舌燥。
“戈老子的,頭一次在西北見這么水靈的妞。”
走近的衛(wèi)嫤聽到他口中官話,福至心靈,而后她更是堅定。再近一步,她走到馬側(cè)面,看到彎下腰的獨眼龍,毫不猶豫地將錐子插進馬背上。趁著驚馬,她拔.出錐子,將帶藥的另一端塞進獨眼龍嘴里。
晏衡箭步上前,將獨眼龍拽下馬。馬賊群龍無首,瞬間大亂。
☆、第36章 幽州刺史
草原落日染上一層血色。
衛(wèi)嫤以前不是沒見過血,不說前世那些恨不得她趕緊死,然后瓜分父母公司的親戚。單說穿越后滿身是血地趴在牙行平板車的干草上時,她也曾經(jīng)感受過死亡的威脅。
但卻沒有一次比現(xiàn)在更惡心,滿地馬賊尸體,不同于一槍子下去直接崩死的干凈利落,這會斷下來的胳膊腿橫七豎八,冷兵器時代的殘酷赤.裸裸地展現(xiàn)在她面前,落日下的草原有種電鋸驚魂的恐怖。
血濺到她臉上,她揚手擦擦,看向旁邊比她狼狽一萬倍的晏衡和谷雨。七夕成親那日,她親眼見過晏衡對付那幾個煽動花子的吳家領(lǐng)頭人,對他的本事有信心。只是方才不僅他們兩人,還有如烏蘭mama、立夏、立秋那樣的弱女子,硬碰硬難免有人受傷。所以她才出此下策,以自身為餌。她一個弱女子,即便靠近了馬賊也不會太過防備。而制服獨眼首領(lǐng)后,群龍無首的馬賊就是一盤散沙。
盡管如此,以一對十后的晏衡還是頗為狼狽。除去他外,最讓她刮目相看的還屬谷雨。明明她握著鞭子的手一直在顫抖,但方才卻堅定地站在她面前,甚至她胳膊都被憤怒地馬賊劃破了。
“立夏去燒熱水,立秋帶谷雨進去包扎下。”
見兩人縮在那還不動,心煩意亂的衛(wèi)嫤搶過谷雨手中鞭子,一鞭子揮到他們面前草地上:“害怕?走不動?既然走不動,那今晚你們就給這些孤魂野鬼守夜好了。”
放下最后一絲顧慮,衛(wèi)嫤清點好家當,含著眼淚辭別衛(wèi)mama與阿昀,隨晏衡登上前往西北的馬車。
☆、第35章 羊皮坐墊
視野中一片極膝的牧草,向遠處看去,草叢中點綴著一片片白色,偶爾還有黃色,兩色的牛羊群和氈房一直延伸到天邊。
衛(wèi)嫤站在氈房外,深吸一口氣,撫摸著比出京前還要痛的屁股。
雖然說她早有心理準備,晏衡也弄到了最穩(wěn)的馬車,一路上更是對她關(guān)懷備至。出京后沒多久,他甚至神不知鬼不覺地弄來一張灘羊皮坐墊,羊皮里面軟軟的,坐上去跟沙發(fā)沒什么兩樣。好奇之下她扒開了一條縫,看到里面黃色的海綿后,看向他的眼神都像在看一只有百寶箱的哆啦a夢。
雖然她知道有天然海綿,但那種東西長在海里,不僅塊小而且形狀不規(guī)則,一般是富貴人家洗澡洗臉時用的。而墊子里這一塊,雖然不是一整塊,但全都被切成等寬等高的小方塊,密密麻麻整齊地擺在一起,最起碼有二十多塊。
這得花多少錢!
“用不了太多錢,阿嫤用著可舒服些?”
彈簧加海綿的終極減震,跟前世高端汽車的原理一樣。用上海綿后,她的旅行舒適程度直線上升。
“恩?!?/br>
在晏衡臉上蓋個戳,被他抱著親了一會后,趁他眼神迷離她終于問出了價錢。
“阿衡兩個月的俸祿,這還不貴?日后阿衡做官,咱們要打點的地方還很多,莫要再這么奢侈好不好?”
也不怪衛(wèi)嫤小氣,雖然衛(wèi)mama有錢,一臉“我的就是你的,你的還是你的”的終極寵溺式家長模樣,但她從未想過肆無忌憚花衛(wèi)mama的錢。走之前第一次升官后領(lǐng)俸祿,晏衡也將俸祿以及通源商行送來的感謝銀票一文不落的上交,很乖覺地表示每月到她這領(lǐng)零用錢,更在她一枚香.吻過后自覺地從每月一次變?yōu)槊垦淮巍?/br>
如今她手里握著的錢并不少,但還沒一分是她自己賺的。雖然她怎么花兩人都不介意,但她自己介意。現(xiàn)在一個羊皮海綿墊子就花去那么多,感動之余她真心覺得有些別扭。
“更何況,如今家中全靠阿衡一人,我更希望俸祿能多花些在阿衡身上。”
晏衡自幼就看著她娘生兒育女cao持家務(wù),因為過分辛苦早生華發(fā),而他爹只需要吃吃玩玩抱抱小妾。雖然他也是男人,但他很清楚這樣對娘不公。當日他無力改變這一切,只能盡可能幫娘洗衣做飯。受過娘所受那些苦后,在他心里,媳婦太辛苦這種觀念早已根深蒂固。
阿嫤那么好,她肯嫁給他已經(jīng)是娘泉下有知在保護他,他更不能讓阿嫤受那些苦。他做官是為什么?還不是為讓家人過上好日子。如今阿昀在京城有衛(wèi)mama照顧,對上阿嫤,他更要連衛(wèi)mama那份一起補上來。
他的俸祿本就是用來養(yǎng)阿嫤的!都怪他賺太少,阿嫤才不敢隨心所欲的花。
被衛(wèi)嫤一番話說得自責又感動,好半晌晏衡才恢復(fù)言語:“我……那個我也不太會選東西,每次給阿昀買的衣裳都讓他被其他孩子笑話。要不,以后家里的東西都阿嫤做主。這樣阿嫤會太累,但……”
哪個女人會抗拒買買買的誘惑,聽他話音中的愧疚越來越濃,衛(wèi)嫤連忙伸出中指豎在她唇間。
然后關(guān)節(jié)處一陣麻癢,濕熱感上下游走,反應(yīng)過來看他紅了的耳根,還有雙眼中的雀躍,衛(wèi)嫤越發(fā)覺得自己養(yǎng)了只大型犬。
臨近西北天越來越?jīng)?,這個季節(jié)蓋東西熱,不蓋東西冷。而晏衡則成了最佳暖.床伴侶,他喜歡把她抱在懷里入睡,而蜷在他懷里,感受著他身上源源不斷傳來的溫暖,她大都能一夜好眠。
除去前幾日,馬車行至山區(qū),雖然已盡可能繞大路,但山路總免不了顛簸。有時行一天路,連個歇腳的地方都沒有,只能選一開闊之處,撒點硫磺席地而眠。
這時候馬車的好處就顯了出來,將座位收起來方桌撤出去,再鋪幾層被子,寬敞的馬車就變成一張超大的床。然而白天一路顛簸,太過勞累之下她晚上噩夢連連。有時她甚至夢到,快馬行駛的山路前方突然坍塌,馬來不及停下,帶著她摔下懸崖。
到了白日,跟在她身邊伺候著的谷雨說:“夫人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山石不比土路結(jié)實多了,哪會無緣無故塌掉?!?/br>
衛(wèi)嫤眉頭緊鎖:“我總覺得這一路太過風(fēng)平浪靜?!?/br>
“夫人就是想太多,大人可是皇上親自下旨升的官,肯定能在皇上那掛上號,莫說一般人,就連山神小鬼也不敢命犯太歲?!?/br>
衛(wèi)嫤皺眉,真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吳家全家都像某點玄幻文男主,一朝得罪他們便是不死不休,最終落個死無葬身之地。
不過一直到出山區(qū),看到茫茫草原他們依舊平安無恙,衛(wèi)嫤也漸漸放下此事。
這日他們住在一戶牧民家中,牧民熱情而好客,二話不說讓出了最大的氈房給他們住。
秋日的草原水草豐美,晏衡趕著勒勒車親自拉來水,車上還坐著牧民家的兒子巴圖,他一同跟去充當向?qū)?。水燒開舒舒服服地洗個熱水澡,衛(wèi)嫤感覺連日山路顛簸的疲憊去掉大半。將頭發(fā)簡單地扎起來,出了氈房她就見不遠處的空地上,晏衡弓下馬步,在與巴圖你來我往地摔跤。
遠處是一直連到天際的草原,近處是熱情洋溢的蒙古小伙,深呼吸一口,肺管子里全是牧草清新的味道,衛(wèi)嫤揚起唇角。誰說西北苦寒,她喜歡草原的壯闊和泛著香味的奶皮子。
“你們先練著,我去幫烏蘭mama掀奶皮子?!?/br>
旁邊冒著炊煙的蒙古包內(nèi),爐子上著者一壺奶茶,大鍋邊上烏蘭mama正在準備過冬用的奶酪。為了迎接他們到來,她破例殺了一頭羊,等羊收拾好,入夜氈房邊上會點燃篝火,載歌載舞烤全羊。
“好香,烏蘭mama,前幾天我們在山中打了不少野味。我按京城的做法做一下,等會大家一起嘗嘗。”
烏蘭mama是位中年婦女,一身蒙古袍利落地上身,臉上因常年放牧而曬得發(fā)紅,不過當她笑起來時,那雙蒙古人特有的狹長眼睛,直讓人感覺到遼闊草原下火辣辣的熱情。
見她要動手,她忙攔?。骸霸趺茨茏尶腿俗鲞@些?”
衛(wèi)嫤爽朗一笑:“巴圖長這么大還沒吃過京城的菜吧?這些天一直坐在馬車里,我快要悶死了,正好趁這活動活動。”
見她再三堅持,烏蘭mama終于同意了。衛(wèi)嫤叫谷雨從車中拿出一只野兔和一只山雞,昨日獵到后晏衡便已就著山溪收拾好,這會還算新鮮。剛想著要下手,簾子掀開一陣風(fēng)吹來,正在外面與巴圖摔跤到興頭上的晏衡出現(xiàn)在氈房口,見她手里提著菜刀,他一陣皺眉。
“阿嫤剁不動,還是我來吧?!?/br>
衛(wèi)嫤想想自己如今的力氣,雖然一路上她沒斷過跟晏衡學(xué)拳,但畢竟時間有限,如今她體力實在是有限。
將刀遞過去,看他掂量下刀,然后一刀下午一塊rou就出來。雖然連著骨頭,但rou塊大小幾乎均勻,隨著刀光一下下閃過,很快兩盤rou出現(xiàn)在案板上。
“好厲害。”
衛(wèi)嫤不知不覺感嘆完,而后發(fā)現(xiàn)感嘆的并非她一人,另一聲略顯蹩腳的漢語來自巴圖。比晏衡矮一頭的少年站在帳子口,雙眼晶亮地看著晏衡手中的刀。
“原來方才摔跤,大人是有意讓著我?!?/br>
晏衡搖頭,出口就是一段流利的蒙語:“我本就擅長用刀,至于摔跤只是憑著本能,比不上你?!?/br>
說完他換回官話:“還有拳腳功夫,比起阿嫤我也多有不足之處?!?/br>
衛(wèi)嫤不懂蒙語,半蒙半猜連帶他最后這句話,才明白他意思。理解后她第一反應(yīng)沒別的想法,只驚訝道:
“阿衡竟然懂蒙語?”
先前一直是隨行的下人在與牧民交涉,晏衡還是第一次張口說蒙語。
“恩,涼州離瓦剌人聚居之地極近,互市上更有許多瓦剌人,我便跟著學(xué)了點。瓦剌、韃靼與蒙族同根同源,說的話差不多?!?/br>
一旁的巴圖也點頭:“瓦剌人,不好。大人蒙語,好。”
從巴圖的贊嘆中也能看出,晏衡這小語種學(xué)得不是一般好。衛(wèi)嫤想想自己從學(xué)了無數(shù)年的英語,不僅僅要會說,天.朝那些能難倒歐美人的考題,背不過單詞語法絕對考不好。然而付出那么大努力,如今卻全無用武之地。
敏銳地感覺到她的失落,晏衡安慰道:“西涼那邊互市上的瓦剌人,大多會說官話,不會的也在學(xué)。”
衛(wèi)嫤舒坦了,這是一個全世界都在學(xué)中國話的年代。她不會小語種算什么,反正歪國人會學(xué)通用的漢語。
不過,“鍋里的油開了,得把rou下下去?!?/br>
比她動作還快的是晏衡,還沒等她胳膊碰到盤子,他已經(jīng)抄起盤子把rou塊倒進鍋里。刺啦一聲,煙霧冒起油星飛劍,有那么一兩滴甚至濺到了她手上。
見她吹手,晏衡心疼地挪了挪,高大的身軀完全擋住油鍋,將她隔絕在外。
“阿嫤說著,我來做就是?!?/br>
衛(wèi)嫤還真沒下過幾次廚,她只知道怎么做,卻不能保證實物與想象中一致。而晏衡……看他嫻熟的刀工,利落的翻勺,也知道他廚藝完全合格。兩人一個有想法一個有動手能力,一個愿意說一個愿意做,很快配合就天衣無縫,沒多久氈房內(nèi)rou香撲鼻。
巴圖高興道:“跟阿媽做得一樣香,就是聞起來味道不一樣,我去叫阿爸吃飯?!?/br>
巴圖的阿爸在附近草原放牧,趁他叫人,衛(wèi)嫤帶著谷雨、立夏和立秋三婢,收拾好餐桌,一道道菜擺上來,滿滿一桌子蒙漢全席,就等男主人回來。
沒多久草原深處亮起一個小點,小點越來越近,讓人奇怪地是只有一匹馬。很快在馬后面跟來一群馬賊,隨著他們靠近,馬賊響亮地吆喝聲傳來。
烏蘭mama一愣,跑進帳子內(nèi)拿起馬鞭,一根交給衛(wèi)嫤,在看到晏衡腰間的刀后,她將剩余另一根交給了衛(wèi)嫤身邊的谷雨。
剛交完馬鞭,就見巴圖策馬跑過來,在他背后坐著個被血染透的漢子。見到眾人,巴圖下馬撲到烏蘭mama懷里。
“阿媽,阿爸遇到了瓦剌人?!?/br>
烏蘭mama踉蹌著沖上前,巴圖則撲通一聲跪到晏衡跟前:“大人,你救救阿爸,他被瓦剌人的箭射中了,流了好多血?!?/br>
馬賊一步步靠近,想要逃跑來不及,衛(wèi)嫤朝晏衡點點頭,后者拉起巴圖,她則吩咐谷雨去行李里找藥。然后握緊馬鞭,她走到受傷的漢子跟前。
一支利箭從漢子后背穿過,胸口血流如泉涌,顯然已是回天乏術(shù)。見她走來,漢子睜開眼,滿含期冀地看向她:“巴圖、烏蘭。”
失去男人對于游牧家庭來說意味著什么?最好的結(jié)果就是孤兒寡母被趕出水草豐美的草原,從此饑一頓飽一頓,不知在哪個嚴冬被凍死。而再壞一點,他們甚至連家中牛羊都保不住,舉家被迫并入它部,成為部中當權(quán)者的奴.隸。
“我會照顧好他們?!?/br>
聽清她的承諾,已經(jīng)虛弱到不行的漢子終于閉上眼。隨之而來的,是烏蘭mama和巴圖撕心裂肺的哭聲。
衛(wèi)嫤聽著酸楚,眼眶泛紅,然而近在咫尺的馬賊卻完全不給他們哀傷的時間。拍拍巴圖背,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有力些。
“馬賊人多,先把人抬進去,免得等會他被馬蹄踐踏?!?/br>
跟來的立夏和立秋早已嚇傻了,谷雨倒是好一些,烏蘭mama則悲傷地幾乎站不穩(wěn)。最終還是四人合力,將漢子抬入了氈房內(nèi)。
做完這一切,再出來時,馬賊已將氈房團團圍住。他們?nèi)藬?shù)并不多,只有十來個人而已,然而這十來個騎在馬上手握□□的馬賊,比起面前勢單力薄,只有晏衡和巴圖兩個青壯的平民來說,幾乎已經(jīng)足夠宣判他們死刑。
領(lǐng)頭的是個獨眼龍,自她走出來后,他色.瞇.瞇的眼睛就沒再看向別處。
“你們倆,”他指著晏衡和巴圖:“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可以保他們一命?!?/br>
他說的是蒙語,衛(wèi)嫤聽不懂,晏衡和巴圖卻聽懂了。前者面露冷色,后者焦急地看向晏衡:“大人,別聽他們的。被他們擄去的女人,都會先.jian,等年紀大了再被喂狗?!?/br>
“哦,你小子倒是懂行,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我把她……”獨眼龍指指旁邊谷雨:“把她給你。”
衛(wèi)嫤雖然聽不懂他們說什么,但她很明白被馬賊抓去的姑娘會經(jīng)歷什么。關(guān)鍵時刻她放下手中鞭子,拔下頭上那支掐絲金菊木釵。
“有這么強的大人,誰還要他們?!?/br>
給晏衡使了個眼色,掙脫旁邊立夏和立秋的阻攔,她氣勢全開,如一朵盛放的洛陽牡丹,嬌艷的笑容晃得獨眼龍一陣口干舌燥。
“戈老子的,頭一次在西北見這么水靈的妞。”
走近的衛(wèi)嫤聽到他口中官話,福至心靈,而后她更是堅定。再近一步,她走到馬側(cè)面,看到彎下腰的獨眼龍,毫不猶豫地將錐子插進馬背上。趁著驚馬,她拔.出錐子,將帶藥的另一端塞進獨眼龍嘴里。
晏衡箭步上前,將獨眼龍拽下馬。馬賊群龍無首,瞬間大亂。
☆、第36章 幽州刺史
草原落日染上一層血色。
衛(wèi)嫤以前不是沒見過血,不說前世那些恨不得她趕緊死,然后瓜分父母公司的親戚。單說穿越后滿身是血地趴在牙行平板車的干草上時,她也曾經(jīng)感受過死亡的威脅。
但卻沒有一次比現(xiàn)在更惡心,滿地馬賊尸體,不同于一槍子下去直接崩死的干凈利落,這會斷下來的胳膊腿橫七豎八,冷兵器時代的殘酷赤.裸裸地展現(xiàn)在她面前,落日下的草原有種電鋸驚魂的恐怖。
血濺到她臉上,她揚手擦擦,看向旁邊比她狼狽一萬倍的晏衡和谷雨。七夕成親那日,她親眼見過晏衡對付那幾個煽動花子的吳家領(lǐng)頭人,對他的本事有信心。只是方才不僅他們兩人,還有如烏蘭mama、立夏、立秋那樣的弱女子,硬碰硬難免有人受傷。所以她才出此下策,以自身為餌。她一個弱女子,即便靠近了馬賊也不會太過防備。而制服獨眼首領(lǐng)后,群龍無首的馬賊就是一盤散沙。
盡管如此,以一對十后的晏衡還是頗為狼狽。除去他外,最讓她刮目相看的還屬谷雨。明明她握著鞭子的手一直在顫抖,但方才卻堅定地站在她面前,甚至她胳膊都被憤怒地馬賊劃破了。
“立夏去燒熱水,立秋帶谷雨進去包扎下。”
見兩人縮在那還不動,心煩意亂的衛(wèi)嫤搶過谷雨手中鞭子,一鞭子揮到他們面前草地上:“害怕?走不動?既然走不動,那今晚你們就給這些孤魂野鬼守夜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