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虔？”

    “金兄？”

    三人同時驚呼。

    金虔倒在床鋪之上，臉色慘白，臉皮抽搐，突然，又猛一起身，彈跳到床下，開始滿屋子轉(zhuǎn)圈，嘴里嘀嘀咕咕叨叨不停，顏查散、丁月華和范镕鏵豎著耳朵聽了半天，竟是半句也沒聽明白。

    “血淋淋的緋聞、緋聞??！這若是傳了出，咱以貓兒的大眾情人偶像形象開發(fā)的各種香包香囊百索手帕近百種周邊產(chǎn)品，絕對會因為這個緋聞而滯銷啊！到時候開封府的福利獎金三金保險……還有公孫竹子會、會會……啊啊，不成、不成，絕對要把這個罪惡的緋聞扼殺在搖籃里！封殺，堅決封殺！”

    “那個——小金，你到底在說什么？”還是范镕鏵最先看不下去，打斷了金虔。

    金虔身形一震，猛一轉(zhuǎn)身，直直瞪著三人，一臉鄭重其事問道：“多少人？”

    “什么？”三人更加莫名。

    “有多少人看到是展大人把咱抱、抱回來的？”

    丁月華挑眉，范镕鏵皺眉，顏查散瞪眼。

    “不會是很多吧？”金虔細(xì)眼耷拉。

    “也就白少俠，丁氏雙俠，丁小姐，范王爺和兩位侍衛(wèi)以及顏某這幾位……”顏查散想了想回道。

    金虔扳著指頭數(shù)了數(shù)，長呼一口氣：“加上貓兒不過九個，幸好、幸好！”

    “金兄，你這是……”顏查散一臉不解。

    卻見金虔一臉賊兮兮朝三人招了招手，將三人喚到自己身邊，壓低聲音道：“三位，金虔今日有個不情之請，還望三位千萬要賣金某這個面子答應(yīng)?！?/br>
    范镕鏵和顏查散同時正色點點頭。

    “哦？說來聽聽?！倍≡氯A一臉興味十足。

    金虔定定望著三人，鄭重其事道：“展大人抱咱回來之事，還望三位三緘其口，萬萬不可宣揚。”

    “??？”一個大問號從范镕鏵和顏查散臉上冒了出來。

    丁月華一臉興味變作一臉無趣：“我還當(dāng)是什么事，這有什么？抱回來就抱回來，有什么大不了的？金虔你又不是女子，難道還要展昭負(fù)責(zé)不成？”

    “丁小姐！此事干系重大，萬萬不可出了差池！”金虔細(xì)眼一瞪，煞有介事呼道。

    “怎么說？”丁月華又提起了幾分興致。

    “三位可知展大人在汴梁城里是什么地位？”金虔問道。

    “開封府的御前四品帶刀護衛(wèi)?！狈堕F鏵說出官方標(biāo)準(zhǔn)答案。

    金虔搖頭：“不是說這個，咱是問展大人在汴梁百姓的心里是什么地位。”

    三人對視了一眼：“什么地位？”

    “那可是——”金虔深吸一口氣，擺了一個東方紅太陽升的造型，“整個汴梁城開封府所有未出閣貴族千金、大家閨秀、小家碧玉的夢中情郎，讓高至一品大員、低至名紳商賈擠破頭搶奪的最佳女婿人選，凡是展大人巡街所經(jīng)之地，下至五歲孩童上至八旬老漢，無一不是喜笑顏開歡歌笑語夾道歡迎鮮花鋪路猶如滔滔江水……咳咳，咱的意思是，不夸張的說，只要展大人笑一笑，整個汴梁城都是春暖花開春意蕩漾，所以——”

    金虔換了口氣，掃視一圈目瞪口呆的三人，“若是讓這些人知道咱一個其貌不揚要錢沒錢要勢沒勢的小校尉居然和這樣光環(huán)籠罩光芒四射風(fēng)姿卓越玉樹臨風(fēng)的展大人有這等非常親密接觸……這些人的嫉妒心——嘖嘖，一人一口唾沫都足夠咱浸豬籠了！總之，后果的驚人的，福利是消減的……咳咳，咱的意思是后果不堪設(shè)想啊不堪設(shè)想！”

    一室沉默。

    突然，一陣爆笑從丁月華口中噴出。

    只見丁月華笑得前俯后仰，淚花飛濺，毫無半點大家閨秀的矜持：“哈哈哈，金虔，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這、這也太離譜了吧，哈哈哈……”

    “小金你、你哪有那么不堪，镕鏵覺得小金很好！”范镕鏵一臉不悅，瞪著水眸道，“誰敢說小金的不是，我第一個饒不了他！”

    “金兄你——想太多了吧?！鳖伈樯⒎鲱~嘆息。

    金虔頓時急了，豎起手指做立誓狀：“你們不信？咱說的都是真的！”

    “金兄——”顏查散偏頭，頻頻嘆氣，“你還是少說兩句吧?！?/br>
    “是真的！”金虔聲音上揚，“上個月咱用展大人的劍穗編成的香包，就賣出了一個六十八兩的高價，還供不應(yīng)求，貨源緊缺……”

    “小金、小金！”范镕鏵一臉焦急，“噓、噓——”

    “如今咱手里還有一百三十六個訂單，就等回開封府……”

    丁月華掩口扭頭，指了指金虔背后。

    一股十分熟悉親切的寒氣順著金虔的汗毛逆流而上。

    金虔一個哆嗦，頓時噤聲，手腳僵硬。

    “金校尉！”熟悉的嗓音從背后幽幽傳來，“你剛剛說什么？”

    “那、那個……”金虔一寸一卡扭過僵硬的脖子，抽出一個笑臉，“展、展大人，您啥時候來的？屬下有失遠(yuǎn)迎，罪過罪過……”

    只見展昭雙臂抱劍，藍(lán)衣硬冷，一張俊臉黑的好似鍋底一般，瞪著金虔的眸子泛出灼灼火光。

    而在展昭身后，是砸著門框，笑得已經(jīng)快岔氣的白玉堂。

    “哈哈哈，夢、夢中情郎……從五歲孩童到八旬老漢……還鮮花鋪路春意蕩漾……劍穗編的香包六十八兩……哈哈哈，臭、臭貓，你不去做花魁真是虧了、虧大了……哈哈哈……”

    展昭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瞪著金虔的雙眼瞇了又瞇，最后硬邦邦擠出一句：“諸位，展某與金校尉有公事要談，請諸位行個方便。”

    “月華先行告退?！倍≡氯A掩著嘴角第一個疾步?jīng)_了出去。

    “小金，我先走了啊?！狈堕F鏵看了一眼金虔，一臉不放心，又瞅了瞅展昭，最終還是出言告退。

    顏查散看了一眼金虔，搖頭離開。

    白玉堂捂著肚皮，一邊笑一邊退出，還十分好心幫著關(guān)好了大門：“小金子，你就好好聽聽展大人的教導(dǎo)……咳咳……”

    屋里頓時靜了下來。

    金虔垂首縮胸，只想刨個地洞躲進去。

    展昭定定望了金虔片刻，輕嘆一口氣，走到桌邊放下巨闕劍，撩袍落座：“金校尉，坐?！?/br>
    金虔抖了抖，蹭到桌邊，老老實實坐好。

    “顏兄可曾跟你說了案情？”清朗聲線在金虔耳邊響起，剛剛的怒氣竟毫無半絲。

    金虔一愣，抬眼一看，只見展昭雙眸清亮，表情鄭重，竟真是一副交待公事的模樣，心里一陣疑惑。

    嗯？不對勁兒，依咱的經(jīng)驗，此時應(yīng)該是扎馬步三個時辰外加二十斤大蒜，怎么今兒——難道是案情又有新發(fā)展，所以這貓兒連罰咱的心情都沒了？

    想到這，金虔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回道：“屬下已知曉?！?/br>
    展昭點點頭：“今早已將那二人綁至杭州府衙，想必不出三日就會開堂問審，展某已將案情飛鴿傳書回執(zhí)開封，向大人匯報案情。”

    “展大人辦案果然效率驚人！屬下敬佩！”金虔細(xì)眼一亮，條件反射開始拍馬屁。

    “但是，此案仍有疑點尚未查清。”展昭微微皺眉。

    嘖，果然！

    金虔暗暗嘆氣，追問道：“敢問大人，有何不明之處？”

    展昭黑爍眸子移向金虔：“這蔣嚴(yán)二人在五年前臭名昭著江湖，惹江湖正義之士群起圍剿，但因這二人為人狡猾，行蹤隱秘，加之那嚴(yán)強武藝高強，抓捕十分困難，所以圍剿之行最后只得不了了之。三年前，這二人突然失了蹤跡，江湖人皆猜測是有高人滅了此二人。誰料時隔三年，這二人重不但出江湖，還在杭州連連作案三起——展某與白玉堂、丁氏雙俠商量過，都覺得此二人出現(xiàn)的蹊蹺，這案子處處透著詭異?！?/br>
    “這么一說，是挺怪的?！苯痱勓砸舶櫰鹆嗣碱^。

    “而且……”展昭望著金虔的黑眸里閃過一絲憂慮，頓了頓，又道，“展某趕到樹林救你之時，聽到那嚴(yán)強自言自語，說——說是奉一個公子之命前來擒你，聽他的口氣，似乎在抓你之前就已知曉你是開封府的從六品校尉金虔……”

    “展、展大人的意思是……”金虔細(xì)眼瞪得好似兩顆葡萄，只覺一股似曾相識的戰(zhàn)栗恐懼緩緩襲來。

    展昭雙拳捏緊：“展某猜測，那嚴(yán)強是受人指使為擒你而來?！?/br>
    金虔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展昭眉頭緊鎖，垂下眼睫，一絲懊惱從臉上劃過：“可惜那嚴(yán)強十分口風(fēng)甚緊，展某昨夜已經(jīng)用盡辦法想讓他供出幕后之人，可那嚴(yán)強就一口咬定根本不識得你，更無指使之人，是展某——無能……”

    俊逸容顏漸漸退下血色，泛出蒼白。

    金虔沒由來心頭突然一跳，激得自己忽一下站起身，拍了拍胸脯，精神奕奕道：“展大人不必?fù)?dān)心，屬下這不是活蹦亂跳手腳齊全活的好好的嘛！而且那嚴(yán)強已被關(guān)入大牢，還重傷在身，就算他有三頭六臂也翻不出花來了！”

    展昭猛一抬眼，黑爍眸子一動不動望著金虔。

    金虔仍在滔滔不絕：“若是還有不怕死的敢來，咱就讓他好好嘗一嘗咱的毒藥彈煙霧彈催淚彈僵尸彈的滋味！咱好歹也算是醫(yī)仙毒圣的入室弟子，還怕他不成？！”說到這，不由探手向自己腰間摸去，頓時臉色一苦，“誒？咱的藥彈包呢？”

    清亮黑眸冉冉繞上一層柔光，展昭輕勾薄唇，起身從懷里掏出貼身收起的藥袋，遞給金虔，緩聲道：“好好收著?！?/br>
    “原來是展大人幫咱收著啊，屬下多謝大人！”金虔忙堆笑抱拳，從展昭手里接過藥袋。

    溫?zé)狍w溫在展昭手掌里一閃而逝。

    展昭手指一顫，硬生生壓下想要撈回那只手腕的古怪想法，之前在樹林的種種毫無預(yù)兆闖入腦海，不覺耳畔發(fā)燒，眸子又鬼使神差移向金虔的領(lǐng)口，心里好似有百爪撓心，奇癢難耐，躊躇半天才諾諾開口道：“金、金虔，你……你……”

    “誒？”金虔系好藥袋，抬眼一望，頓時呆愣當(dāng)場。

    只見眼前之人，清眸凝水，流光盈動，俊顏溫潤，淡紅染頰，當(dāng)真是令人遐想無邊。

    “咕咚”金虔咽下一口口水，顫著嗓子擠出一句：“展、展大人，您要說什么？”

    “展某……展某……你……”展昭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了半天，突然蹭的一下站起身，抓起桌上巨闕寶劍，頂著兩個通紅的貓耳朵，疾步?jīng)_出大門，僅在關(guān)門之時飄回一句，“好生休息?！?/br>
    聽著腳步匆匆離去，金虔只覺心頭狂跳，頭頂冒汗，呼吸超速，半晌，才徐徐呼出一口濁氣，捂著心口嘆道：“嚇?biāo)涝哿?，還以為是要跟咱借銀子呢……”

    *

    采花賊一案由杭州府衙接管，展昭全程協(xié)助，白玉堂偶爾客串協(xié)辦，沒過幾日，便結(jié)了案，蔣三丈和嚴(yán)強因數(shù)年作案多起，作惡多端，數(shù)案并罰，判了一個秋后問斬；杭州城三大青樓恢復(fù)營業(yè)，冰姬無恙回歸，瓊玉閣仍舊客似云來，門庭若市；莫言、邵問在丁莊好吃好喝好藥的精心護理下，內(nèi)傷也恢復(fù)了七七八八。

    至于展昭所擔(dān)心的那所謂的幕后之人，無論用何種方法逼問那嚴(yán)強和蔣三丈，這二人仍是半絲口風(fēng)也不漏，所以依然是毫無進展。

    導(dǎo)致的直接后果就是，金虔順理成章變成了重點保護對象，被限行在丁莊之內(nèi)，凡出行必有展昭或白玉堂或丁兆蘭或丁兆惠或丁月華隨行方可，外人絕不可能近金虔一丈之內(nèi)。

    唯一的一次例外就是冰姬前來探訪，帶來一堆探望禮物，對金虔噓寒問暖，好不關(guān)心。

    原本一個水靈靈的大美人前來探望，實在是件美事，奈何那日剛好輪到展昭護衛(wèi)金虔，美事便成了駭人禍?zhǔn)隆?/br>
    那冰姬明明是對展昭有意，一雙含情脈脈的勾魂美眸總時不時往展昭身上飄，可偏偏又對金虔十分殷勤，時不時摸摸金虔額頭手背什么的，那眼神還挺——寵溺？！導(dǎo)致在不到一個時辰之內(nèi)，金虔就被莫名冷凍了五次，貓兒眼瞪了八次，驚得金虔渾身寒毛倒豎，頭皮發(fā)麻，不得已只能早早尋了個借口將冰姬送了回去，才免去變成冰凍校尉的悲慘下場。

    也就是從這次冰姬探訪，金虔便覺察到展昭變得大大不對勁兒。

    自采花案結(jié)案之后，展昭見到金虔不再是不搭不理，不看不問，而是每日都來來找金虔聊聊天什么的，金虔原以為是展昭那心思郁結(jié)的怪病有了好轉(zhuǎn)征兆——但實際情況是，展昭那怪病根本就沒有好轉(zhuǎn)，反而加重了，病癥還趨向詭異態(tài)勢發(fā)展。

    聊天聊的好好的，突然就盯著自己發(fā)呆，然后莫名其妙臉漲得通紅，然后就是奪路而逃——此癥狀已經(jīng)發(fā)作五次。

    偶爾自己靠近展昭時，常能看見展昭手指顫動，然后就雙拳緊握——此癥狀已發(fā)作八次。

    白玉堂來找自己插科打諢，若被展昭看到，定是數(shù)九寒天冰天朔地，此癥狀已發(fā)作十次。

    綜上所述，金虔斷言，展昭這怪病不潛心靜養(yǎng)個一年半載定是無法痊愈。

    而整個丁莊內(nèi)比金虔更郁悶的，就是丁家大小姐丁月華了。

    結(jié)案之后，丁師兄弟立即在第一時間將自家妹子的親事提上了議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