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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寵妃使用手冊在線閱讀 - 第13節(jié)

第13節(jié)

    她跟家里反抗了很久,最終沒能敵得過“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平遠侯給她物色了一門好親事,只等著她及笄后就嫁過去,可是這門親事始終沒成,因為成親前幾天,她在家中投繯自盡,等到被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身體已經(jīng)涼透了。

    這件事不是秘聞,上輩子魏籮只要有心打聽,就能打聽出來。

    她還聽說魏常引從此閉門不出,誰也不曾再見過他的面。

    他心里也是有許多苦衷的吧。

    魏籮看著他背影入了神,等到人消失不見了,她還沒能回神。宋暉輕輕地彈了彈她的腦門,笑著問:“阿籮在想什么?如此入迷。”

    魏籮捂著腦門看他,水潤潤的眼睛透著迷茫,半天才彎起眼睛一笑,“我在想大哥哥去哪里?大伯母說他的腿不好,不能去太遠的地方?!?/br>
    這個問題宋暉也不清楚,想了想道:“他大概有事吧。”頓了頓,他問魏籮,“明日就是端午節(jié)了,阿籮想出門嗎?街上有許多好玩的,宋暉哥哥可以帶你玩一整天?!?/br>
    魏籮配合地點頭,“想呀!”

    她只在重生第二天上過一次街,根本沒來及逛一逛,盛京城的街道是最繁榮的街道,來往商客絡繹不絕。她是天生好熱鬧的,有人愿意帶她出去,她自然樂意。

    忠義伯世子帶著家人告辭的時候,宋暉趁機向魏昆說起此事,魏昆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只不過宋暉能力有限,只能帶魏籮一個,帶得多了容易出事。所以魏箏和常弘都留在家里,明天不許出門。

    *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除了常弘鬧了一晚上別扭外,其他都很順利。偏偏第二天一早吃早飯時,魏籮一個不留神,把一顆門牙囫圇吞進了肚子里。

    那顆門牙本就松動好幾天,她不敢動,吃東西也很小心翼翼。誰知道今早廚房做得包子太美味,餡兒又足,她只覺得門牙一松,下意識一咽,門牙就順著滑進了肚子里。

    她呆住了,反應過來后跑到門前張嘴吐了很久也沒吐出來。金縷不明所以,還當是包子做得不好吃,端了一杯茶準備讓她漱口。她抬起小臉,擰著眉頭,一張嘴牙齒豁了一個口兒,說話還漏風:“金縷jiejie,我把牙咽下去了……”

    牙齒咽進肚子里,堵住氣管可不得了。

    金縷忙把茶杯放下,著人去請大夫。好在大夫看后說沒事,過幾天從腸道里排出來就行了。

    魏籮還是覺得很丟人,吃包子把門牙吃進肚子里,她又不是真正的六歲小孩子。心里這關過不去,一早上都閉著嘴巴不說話。

    辰時左右,宋暉親自來接她,發(fā)現(xiàn)她跟平時有點不一樣。

    小家伙今兒個怎么不說話,也不愛笑了?

    宋暉今天沒有騎馬,為了照顧魏籮改乘馬車。他把她抱進馬車里,好奇地問:“阿籮今天不高興?”

    魏籮搖搖頭,不吭聲。

    他又問:“那為什么不說話?”

    魏籮抬起烏溜溜的眼睛看他一眼,捂住嘴巴悶悶地說:“我的牙掉了。”

    宋暉聽后非但沒笑話她,還拿開她的手,關心地看了看。他的meimei宋如薇也剛剛換過牙,小孩子都經(jīng)歷過這種事,沒什么可笑的。你一笑,她更生氣,說不定就自尊心受創(chuàng),再也不搭理你了。

    果不其然,他態(tài)度坦誠,魏籮也覺得好受許多。不再閉口不言,偶爾肯跟他說一兩句話。

    到了熙來人往的街頭,遠遠就能聽見街市繁鬧的聲音。這條街最是寬敞,能并排走八輛馬車不成問題,忠義伯府的馬車不停,一直來到一家酒樓門口,門前匾額寫著“珍萃齋”三個大字。珍萃齋是盛京城聞名的酒樓,裝潢精致,菜肴精美,魚翅羹和桂花魚骨做得出神入化,回味無窮。

    當年崇貞皇帝出巡時路過此地,稱贊這里的飯菜可口,從此這家酒樓就出了名,生意越做越好。直到今天,接待的大部分都是豪門貴勛,普通人家想到這里吃菜,還要提前十天預定位子。

    宋暉今日帶魏籮來這里,就是想帶她嘗一嘗這里的桂花魚骨。

    他領著魏籮進門,忠義伯府的人早已預定好位子,身后的侍從報上名號,自有小廝領他們?nèi)巧涎砰g。

    宋暉牽著魏籮上樓,偏頭問她:“阿籮一會兒想去哪玩?”

    魏籮認真地想了想,“我想去買一條長命縷……”

    長命縷能保安康,免除瘟病,她想給常弘戴上一條長命縷,希望他這輩子能活得平平安安。她以前不信鬼神,如今能重活一世,也不得不信了。

    話沒說完,就看見面前擋著一襲寶藍菖蒲紋杭綢直裰,對方站在樓梯口,想必是要從樓上下來。

    她本想往旁邊讓一讓,誰知道一抬頭,居然對上趙玠那雙幽深似海的眼睛。

    趙玠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她下意識張著小嘴,沒來得及闔上,正好露出里面空空的門牙。

    ☆、第018章

    魏籮立即闔上嘴,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他,小模樣頗有點警惕。

    這會兒不是在家里,身邊也沒有長輩,所以她對他的態(tài)度也變了么?趙玠覺得她很有意思,明明是個小孩兒,可是卻又處處跟普通的孩子不同。如今她掉了門牙,反而更像一個尋常的小丫頭,滑稽之中帶著可愛。

    宋暉不知他們認識,更不知面前的人是靖王。趙玠多年不曾回京,他離京時宋暉只是個不滿十歲的孩童,如今他回京月余,卻從未在公開場合露過面,宋暉認不出他也是很正常的。

    宋暉出于禮節(jié)往旁邊避讓,見對方未動,便牽著魏籮走向訂好的雅間。然而剛走一步,一旁穿青色布衫的侍衛(wèi)便自動攔住他們的去路。宋暉微怔,不解其意,“這位兄臺,有事么?”

    朱耿不說話,他只是奉趙玠的命令行事而已。

    趙玠踱步來到魏籮面前,俯身抬起她的下巴,雙眼含笑:“張嘴?!?/br>
    魏籮緊緊閉著嘴巴,他說張就張,她多沒面子?而且他一看就是嘲笑她的,她才不聽他的話!

    她越是不聽話,趙玠就越想讓她聽話。他今兒個心情好,不介意跟她在這里多耗一點兒時間,于是就用另一只手捏住她小小的鼻子,力道不大,怕把她捏壞了。小丫頭一開始還能忍,漸漸憋得臉蛋兒通紅,精致的小臉滿含怨氣,終于張嘴說道:“……放開我!”

    可惜少了一顆門牙,說話說得不太清楚,乍一聽有點兒走音。趙玠唇邊的笑意越來越濃厚,松開她的小鼻子,抬著她的下巴仔仔細細端詳她的門牙許久,問道:“這回你還咬我么?”

    魏籮太丟臉了,小孩子也是有尊嚴的!她緊緊抿著粉嫩的唇瓣,不理他。

    那邊宋暉見他們兩個一副熟稔的模樣,忍不住問道:“請問閣下是?”

    趙玠這才松開阿籮,直起身看向宋暉。他收起眼里的笑意,語無波瀾道:“趙,名立青。”

    趙是國姓,立青即是“靖”。盛京城能稱得上靖這個字的屈指可數(shù),幾乎無需多言,宋暉便一瞬間猜到他的身份,忙深深一禮道:“原來是王爺,在下是忠義伯府宋暉。恕我愚鈍,沒能認出王爺?shù)纳矸??!?/br>
    他態(tài)度恭謹,心里始終有些疑惑。

    阿籮怎會跟靖王認識?而且看靖王對她的態(tài)度,似乎跟她很熟絡,可是阿籮平常都待在府里,鮮少出門,又怎會有機會接觸靖王?

    趙玠沒有接話,低頭瞥了一眼默默揉鼻子的小丫頭,掀唇問道:“宋公子帶meimei來用膳?”

    宋暉頷首,將阿籮帶到身邊,“正是。今日是端午,便帶她上街走走?!?/br>
    忠義伯府跟英國公府的淵源趙玠不太清楚,也沒有多問,對藏在宋暉身后的魏籮道:“你上回給本王的藥用完了,還有么?”

    那藥效果委實不錯,他只用了兩三次,手腕上青紫便消褪了,留下一個清清楚楚的牙印。太醫(yī)說著牙印咬得太深,估計要在手上留一輩子。他起初是生氣的,想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后來知道她咬他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后,便對她有了點興趣。如今比起憤怒,更多的好奇,想知道她腦袋瓜里想什么。他自個兒也覺得奇怪,明明最不耐煩奶娃娃,偏偏對她很有耐心,若是換做別人,他根本不會在一家酒樓的樓梯口逗留。

    魏籮眼睛亮亮的,小奶音干脆道:“沒有了!”

    趙玠眼里的笑意一閃而過。他還想說什么,然而時候不早,再站下去難免會引人注意。便打住話頭,跟宋暉告了告辭,舉步走下樓梯。

    *

    趙玠坐上回靖王府的黑漆平頭馬車,吩咐車夫打道回府。馬車行至半路,他忽然出聲叫道:“朱耿?!?/br>
    朱耿掀開玄青暗地繡金紋的窗簾,與馬車并肩走在路上,問道:“王爺有何吩咐?”

    他倚著車壁,厚重的車簾把馬車內(nèi)擋得一片黑暗,唯有掀起的那一角能透過些許陽光,照在他白玉般修長的手上。他聲音緩慢,仿佛邊說邊思考:“我離開盛京城有些時日了,有些事情不大清楚。忠義伯府和英國公府有什么關聯(lián)么?”

    朱耿身為他的貼身侍衛(wèi),不僅要武功好,還要有一手打探消息的本領。趙玠一問,他幾乎立即能答得上來:“王爺忘了,五年前忠義伯府和英國公府結(jié)過親,忠義伯夫人的侄女兒嫁給英國公府五老爺做續(xù)弦……”他一頓,忽然猜測趙玠想聽的不是這個,接著又道:“英國公府的四小姐跟宋暉定過一門娃娃親?!?/br>
    難怪宋暉對那個小丫頭如此照顧,原來是這種關系。趙玠漫不經(jīng)心地想,那個小丫頭性格乖張,日后長大了也是一個小辣椒,宋暉一看便是性子溫潤的人,不知道將來能不能降得住她。

    朱耿見他不再多問,便輕輕地放下簾子,心想看來是猜對了。

    珍萃齋內(nèi),店里伙計把菜上齊以后,道一聲“客官慢用”便下去了。宋暉舉起銀箸,夾一筷子青瓷冰裂紋碟子里的桂花魚骨放到魏籮面前,問道:“阿籮,你跟靖王是如何認識的?”

    魏籮吃一口蛋黃再吃一口魚骨,一軟一脆,味道咸香可口。難怪這么多人來這里吃這道菜,味道確實不錯,只可惜她剛吞下一顆牙,又被趙玠嘲笑一頓,這會兒實在沒什么品嘗的心情,她鼓起腮幫子說:“上回去護國寺上香的時候,太太要把我賣給人牙子,我求他救我,所以就認識了?!?/br>
    她說得輕描淡寫,宋暉卻是震驚不已,筷子舉在半空許久沒動,“你說什么?哪個太太?”

    魏籮眨眨眼,似乎完全不知自己說了多么令人震撼的消息,稚聲稚氣道:“魏箏的娘親,我爹的太太?!?/br>
    她說出來不是沒有道理的,讓宋暉知道杜氏的品性,就等于讓忠義侯府的人知道了。杜氏做出這么出格的事兒,到時候即便忠義侯府的人想替她求情,也開不了這個口。

    宋暉神色凝重,方才在前廳聽魏昆說杜氏犯了錯,但沒想到竟是這么大的錯。魏籮不會撒謊,再加上英國公府的態(tài)度擺在那里,這事兒有九成九是真的。他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杜氏怎么會這么糊涂?阿籮哪里礙著她了?那么小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笑起來兩眼彎彎,格外動人,她怎么忍心?

    宋暉忽然間對魏籮又愧疚又心疼,杜氏是從他們家嫁出去的,跟他們家脫不了干系。造成今日的局面,他們委實沒立場說什么,無論英國公府要如何責罰杜氏,他們都沒資格插手。

    這一頓飯可謂乘興而來,敗興而歸。魏籮是因為遇見了趙玠,宋暉是一心想著杜氏的事,不知該不該向父母開口。

    從珍萃樓出來后,兩人都沒有了繼續(xù)再逛的心思。正準備回府,魏籮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拉住宋暉道:“宋暉哥哥,我還沒有買長命縷呢?!?/br>
    宋暉回神,牽起唇角勉強一笑,摸摸她的頭道:“好,我?guī)О⒒j去買長命縷?!?/br>
    端午節(jié)隨處都有賣長命縷的,阿籮牽著宋暉的手走了一段路,走走看看。街道兩旁盡是賣各式玩意兒的商販,琳瑯滿目,她目不暇接,走了好一會兒,終于停在一個掛滿五色繩子的小販前。

    她身子矮,站在攤兒前根本看不見上面擺了什么,宋暉便托著她的腿窩把她抱起來,方便她一個一個挑。小丫頭很實在,挑了一個繩子最粗編得最結(jié)實的,舉起來道:“我要這個!”

    宋暉笑著說好,回頭示意侍衛(wèi)付錢,他正準備接過繩子替她纏在手腕上,沒想到她搖頭拒絕道:“不是我戴的,是給常弘戴的。”

    宋暉一怔,還當她是給自己買的。這么小就知道想著弟弟,可見她不是一般的懂事,一想到這么懂事的小姑娘差點兒被賣掉,他就不由得心疼,“你知道這是做什么用的?”

    阿籮笑著點頭,“傅母說了,長命縷就是讓人長壽的?!?/br>
    倒是很實在的說法。

    宋暉被她逗笑了,方才陰翳的心情有所好轉(zhuǎn),抱著她往馬車上走,“我們阿籮真是懂事?!?/br>
    魏籮摟著他的脖子,小臉含笑,心里卻不這么想。她不是懂事,她是記得常弘上輩子的遭遇,長命縷未必能保長壽,她只是求一個心安。無論如何,這輩子她都要常弘健健康康地長大。

    兩人衣著華貴,儀容不俗,少年一襲靛青織金柿蒂窠紋長袍襯得他身姿挺拔,芝蘭玉樹;他懷里的小姑娘更是玲瓏剔透,唇紅齒白,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尤其她脖子上掛著的銀點藍元寶長命鎖明晃晃耀人眼。一大一小走在街上,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一位手跨竹籃的婦人心思一動,拿出竹籃里一朵粉紅絹花上前問道:“小姑娘,你這么漂亮,這朵絹花最襯你,不如叫你哥哥買一朵吧?”

    宋暉的手臂不著痕跡地護在魏籮身側(cè)。魏籮循聲看去,目光落在這個婦人臉上時,眼里的笑意頓時凝住,化作冰冷。

    婦人身穿杏黃衣衫,衣著簡樸,隨云髻上別一支青蟲銀簪。她長得一般,嘴唇略厚,嘴角上方有一顆黑痣,就是這顆痣,讓魏籮記憶深刻,前后兩輩子加起來都忘不掉。

    魏籮上輩子順著水流沖走,被沖到一個名叫龍首村的村落里。龍首村距離盛京城有幾十里路,位置偏僻,生活也較為貧苦。收養(yǎng)她的那戶人家男的叫白楊,女的叫林慧蓮,他們對她像對親生女兒一樣,從不虧待她,在這個清貧的村落已經(jīng)實屬難得。魏籮原本以為自己很幸運,有一對心地善良的養(yǎng)父母,與其回英國公府受繼母迫害,還不如留在這里當他們的女兒。

    可是事實不是這樣的。

    這對夫妻多年前曾有一個兒子,兒子在河里溺水而亡,就是她當初漂過來的那條河。他們收養(yǎng)她,不是當成女兒一樣養(yǎng),而是當成兒媳婦養(yǎng)。他們想等她長大以后配給兒子結(jié)陰婚,好讓自己的兒子在地底下有個照應。魏籮當初知道這件事震驚了許久,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們救她養(yǎng)育她,如今提了這樣的要求,她該不該答應?

    當時她已經(jīng)十四歲了,是龍首村里最漂亮的小姑娘,村里許多年輕小伙子都想把她娶回家當媳婦兒,商量著要到白家來議親。放著好好的親事不結(jié),真要給他們的兒子當鬼新娘么?

    可是白楊夫妻苦苦哀求,說他們膝下無子,不忍心兒子在泉下孤單,求她念在這么多年的情分上,答應這門親事。等成親以后,他們定會像原來一樣對她,絕對不虧待她,把她當成親生女兒養(yǎng)育。

    魏籮思考了三天,終于還是答應了。

    這是她欠他們的恩情。

    親事定在她十五歲及笄那一天,村里不知多少人為此扼腕惋惜,背地里說些什么,從不讓她知道。成親那一天她穿著大紅嫁衣,原本以為會跟一個牌位拜堂,沒想到白楊夫妻把她帶到村后半山腰的墓地里,要她對著一口棺材磕頭。死了許多年的人,尸身早已腐爛,只剩下一堆白骨。她強忍著恐懼做完一切禮節(jié),當時只覺得兩腿發(fā)軟,正準備回家,那對夫妻居然架著她要把她扔進棺材里,跟他們的兒子一起活埋!

    魏籮嚇得魂飛魄散,原來他們說會好好對她都是假的,他們從一開始收養(yǎng)她就有這個目的。原來村里人的欲言又止,是因為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