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朱這會兒覺得哭都哭不出來了：“是。京城里都說是遇了個庸醫(yī)用錯藥，晚上發(fā)病，第二日一早就去了。安郡王已經說了要給您守一年呢。如今喪事也辦了，棺木也送回家鄉(xiāng)去了——姑娘，這可怎么辦??！”

    “不，不會的……”崔秀婉萬萬沒有想到家里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只覺得一陣暈眩，跌坐在椅子里，“我，我明明沒有死……我留了信給母親的——會不會是沒看見？”

    銀朱的眼淚終于也出來了：“姑娘，京城里并沒找咱們……”若是沒看見留下的信，準郡王妃失蹤，京城里怎么也要尋人。可現(xiàn)在傳的全是崔秀婉的死訊，這足以證明崔家是看到那封信后下的決定。

    “不會的——”崔秀婉淚下如雨，“母親不會這么狠心……”對外宣布了她的死訊，讓她日后如何自處？

    “姑娘，如今已然是這樣了?！便y朱因為回來的一路上都被這打擊驚得呆了，現(xiàn)在反而比崔秀婉更快地清醒了過來，“如今要緊的是好生想想，衛(wèi)家人若是來了，可要怎么辦？”

    說到衛(wèi)家，崔秀婉總算有了點精神：“對了，還有衛(wèi)家，還有衛(wèi)郎！等衛(wèi)家來人就好了！”

    銀朱急得跺腳：“姑娘，還不知道衛(wèi)家人會怎么辦呢！這，這都說聘為妻，奔，奔可是為妾呀！”

    崔秀婉反駁道：“那是別人家！未經父母之命就帶回個陌生女子去，自然只能為妾。衛(wèi)家表姨從來都喜歡我，我若去了衛(wèi)家，自然不能與旁人一般?！?/br>
    “那是從前啊姑娘……”銀朱可沒這么樂觀。

    “從前怎么了?！贝扌阃窭碇睔鈮?，“從前我也是有婚約的，衛(wèi)家表姨若是不喜歡我，自然早就讓衛(wèi)郎避著我了。”

    銀朱無話可說，但臉上的擔心半點沒少：“姑娘，就算姨夫人如今也還——那姑娘現(xiàn)在，可用個什么身份呢？”崔秀婉已經死了，你難道還能頂著知府家姑娘的名頭嫁人嗎？

    這下輪到崔秀婉無話可說了，半晌才道：“我有了衛(wèi)郎的骨rou，衛(wèi)家就算看在這份上，也不能不要我的?！?/br>
    這話，銀朱倒覺得有道理：“姑娘還沒跟表少爺說這事呢?！?/br>
    的確，因為怕被發(fā)現(xiàn)，崔秀婉寫給衛(wèi)遠的信都極短，只是窄窄的一條紙，藏在哪里都方便。信上只寫了要衛(wèi)遠在南苑接她，并沒寫明她已有身孕。待到見了面，先是想著如何躲過崔家的尋找，接著就是衛(wèi)遠生病，鬧得崔秀婉都快忘記自己有孕的事了。

    “這孩子懂事，這些日子都沒鬧我……”崔秀婉低頭撫了撫小腹。

    “是，將來必定是個孝順的。”銀朱連忙附和。這話是真的，自打離了南苑，崔秀婉也不嘔吐了，每日里這么照顧衛(wèi)遠，除了疲憊之外也沒有什么難過的地方，可見這個孩子真不鬧騰人。

    主仆兩個說了幾句孩子，崔秀婉的目光就落到了門外：“也不知道衛(wèi)家人什么時候會來?！比缃裥l(wèi)遠的瘧疾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身子太虛得好生調養(yǎng)。且除了他之外，這鎮(zhèn)上也再沒個發(fā)瘧的，縣令已經放了心，不再跟之前那般如臨大敵地盯著他們，只要衛(wèi)家人一來，就可以接走了。

    “有動靜——”銀朱倏地豎起了耳朵，“姑娘你聽，仿佛是小路子的聲音。”

    小路子就是衛(wèi)遠身邊的小廝，回福州送信的那個。崔秀婉側耳聽去，果然像是他的聲音，頓時興奮地立起身來：“莫非是衛(wèi)家人來了？”

    來的正是衛(wèi)家人，而且是衛(wèi)父衛(wèi)母一起來了。崔秀婉一見衛(wèi)太太，眼圈頓時紅了，如見了親人一般迎過去：“表姨——”

    衛(wèi)夫人勉強從凍得發(fā)紅的臉上擠出了個笑容給她，隨即看見衛(wèi)遠還躺在床上昏睡，就一頭扎了過去：“遠兒！”

    “表姨，衛(wèi)郎——表哥他沒事了，已經不發(fā)寒熱，郎中說，只要好生調養(yǎng)就行了?！贝扌阃衲ㄖ蹨I跟過去，“這鎮(zhèn)子上沒什么好東西，委屈表哥了。”

    衛(wèi)老爺正站在外頭跟郎中說話。他是個舉人，只做過幾任縣丞就辭官回鄉(xiāng)了，倒是攢下些家產，供著兒子讀書，指望將來兒子光宗耀祖是正經。

    郎中倒是說話直爽：“令郎的病來勢兇猛，不瞞老爺說，若換了從前，這鎮(zhèn)上怕真治不了。也是今年趕著了，前些日子藍田洛南兩縣發(fā)起瘧疫來，去治疫的的女院判出了個方兒，拿冷浸的臭蒿水治瘧，救了兩縣上千人的命。這法子傳出來，令郎的病也是這么治的。加上令郎年輕身子好，如今已經是無事了，只要好生調養(yǎng)，多用些補血補氣的藥品膳食即可。養(yǎng)好了，于日后并無妨礙的?！?/br>
    衛(wèi)老爺放下一顆老心。衛(wèi)遠這可是獨子，讀書又比他開竅，如今已經中了舉人，正是爹娘眼里心里的寶貝。小路子一跑回來說是病得不行，衛(wèi)太太就險些嚇死過去，如今聽郎中說得這般肯定，總算是一顆心放回肚里了。這才有精力來打聽些閑八卦：“女院判？是太醫(yī)院的？幾時有女子做院判了？”

    這是今年京城里的大新聞，都是同行，郎中也覺得與有榮焉，當即就說了起來。

    衛(wèi)太太對這些事不感興趣，只聽說自己兒子的確無事，立刻就將什么疫癥拋到了腦后去，只管去看衛(wèi)遠了。

    屋子里這么多聲音，衛(wèi)遠也被吵醒了，一睜開眼睛看見母親，他也是又驚又喜：“娘——”說起來他雖然已經二十歲，可從來也沒生過這樣的重病，如今只覺得自己是在鬼門關繞了一圈兒，見了母親不由得就軟弱起來。

    這一聲叫得衛(wèi)太太當即就淚流滿面：“我的兒，你這是——這是鬧的什么事??！”衛(wèi)遠當初進京，說的是要到京城附近的書院念書，一方面長長見識，另一方面也適應一下京城，對后年春闈也有好處。

    衛(wèi)太太雖說舍不得兒子走這么遠，卻也知道他日后總要進京趕考的，于是特地安排了下人把人送過來。后頭衛(wèi)遠打著書院不讓用這許多下人的借口把人打發(fā)回去一些，她就有些擔心，果不然這擔心著擔心著，就真出事了！

    “姨母，表哥真的已經不妨事了。”崔秀婉見衛(wèi)遠掙扎著要坐起來，將被子都掀開了一角，連忙過去輕輕又掖上，“只是病才好，身子還虛，還是躺著說話吧?！?/br>
    衛(wèi)太太從眼角瞥了她一眼，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從前她是很喜歡崔秀婉的。一則崔知府官居四品，這個親戚若能相處好了，將來衛(wèi)遠就有了極大的助力。且崔秀婉是未來的皇子妃，對衛(wèi)家而言更是天上一般的人。二則崔秀婉生得秀美，人又文靜，衛(wèi)太太無女，對崔家姐妹自然格外喜愛，倘若不是兩邊家世差得太多，她都要說自己拿這兩個女孩兒當親閨女看了。

    從這一點上來說，崔秀婉的自信是有根據(jù)的，然而卻只對了一半——衛(wèi)太太只拿她當閨女，可沒拿她當未來媳婦的意思，衛(wèi)家知道她是有婚約的。衛(wèi)遠當然也知道，所以他說要來京城的時候，衛(wèi)老爺夫婦再沒想到他是追著崔秀婉來的。

    小路子回家一說這事兒，衛(wèi)太太就厥過去了。當時那是以為兒子病得要死，顧不得別的，現(xiàn)在看見兒子沒事，一口氣剛松到一半就想起來，兒子這是勾引了準郡王妃??！這事要是爆出來，死的不是衛(wèi)遠一個人，整個衛(wèi)家大概都要完蛋了。

    抱著這心思，夫妻兩個連忙就奔京城來了，一路上細細打聽著，沒聽見說京城里抓人，倒聽說崔家辦了喪事，夫妻兩個又是緊張又是糊涂，恨不得一步就到地方。

    好不容易見著了兒子，衛(wèi)太太路上急出來的一身汗都沒消下去，只想著關起門來好好問問兒子，偏崔秀婉半點眼力勁兒都沒有，還擠在床邊上，弄得衛(wèi)太太又氣又急又惱，偏還不好說什么。

    衛(wèi)老爺在外頭跟郎中說了幾句話之后，也想起來兒子這是捅了大馬蜂窩。他不好進屋去，就拐著彎兒向郎中打聽：“來的路上，聽說京里頭有貴人沒了？”

    崔秀婉和衛(wèi)遠對外說是來投親戚不著的小夫妻，銀朱是meimei。然而幾人都不是會演戲的，郎中早就看出來不對勁了，只是不說罷了，樂得跟衛(wèi)老爺扯些閑話，聞言便道：“可不是。從前的四皇子——如今封了安郡王的，本來九月里就要大婚了，偏準郡王妃突然急病沒了?！?/br>
    衛(wèi)老爺忙問：“這可是怎么回事？怎么說沒就沒了？”

    郎中也是道聽途說：“說是得了急病，郎中用錯了藥，人一下子就沒了。家里去找的時候，郎中已經跑了，到最后也沒抓著?！蓖瑸槔芍?，他又找補了兩句，“不過聽說這位準郡王妃生來身子就弱，到了京城就一直水土不服，換了幾茬太醫(yī)都治不好，也說不定就是水土不服去的……”

    “那郡王怎么辦呢？”

    說到這個，郎中就津津樂道起來：“聽說安郡王傷心得很，要給未過門的王妃守一年呢。不過王妃娘家還有個meimei，聽說過一年就把這位姑娘嫁過去。哎，也是，好好一門跟皇家的親事呢……”誰舍得就這么錯過了呢？

    衛(wèi)老爺試探著道：“宮里，沒說什么？沒問王妃娘家的罪？”

    郎中有點奇怪：“問罪？這要問什么罪？”人家死了女兒正難受呢，還要問罪？那也太不近人情了，就是皇家也不成吧。

    看起來是沒事？衛(wèi)老爺?shù)男姆畔乱话肓?，回頭將衛(wèi)太太叫了出來，夫妻兩個關起門來說這事兒：“崔家看樣子是想把這事按下去?！?/br>
    衛(wèi)太太比他更明白這些內宅手段，立刻就明白了：“這事要傳出去，崔家也得倒霉。這是丟卒保車?！彼贿呎f，一邊倒慶幸自己沒生閨女了，要攤上這么個閨女，她也得嚇死，“從前瞧著秀丫頭是個好的，怎么就能這么不成體統(tǒng)！”

    “不成體統(tǒng)也有你兒子一份?！毙l(wèi)老爺確定并不會有宮里的人出來抓捕衛(wèi)遠，心一放下，嚴父的架勢就自然端起來了，“簡直不像話！叫他來京城讀書，竟干出這樣有辱門風的事來！”

    衛(wèi)太太一聽就不樂意了：“你這說的什么話！小路子不都說了，是秀丫頭提出來要私奔的！”

    “你還知道這是私奔啊！”衛(wèi)老爺也惱了，“他若潔身自好，難道人家閨女硬要跟他私奔不成？”

    “你小聲些！”衛(wèi)太太比他還惱，“她身邊有娘有meimei有下人，若不是自己尊重，難道遠兒硬去拉她出來？”

    夫妻兩個都有自己的理由，吵了幾句還是衛(wèi)老爺先敗下陣來：“說這些做什么，只說如今怎么辦？”

    衛(wèi)太太也知道見好就收：“還能怎么辦，反正不能娶她，沾都不能沾！”

    衛(wèi)老爺聽見這回答，火又上來了：“生米都煮成熟飯了，怎么能不管？”

    “什么生米煮成熟飯了——”衛(wèi)太太嗤笑，“你那眼——不過是換了個發(fā)式罷了?！笨创扌阃衲遣綉B(tài)神情，兩人根本就沒成事。從前她娘家有個姑姑，是宮里放出來的嬤嬤，專會看這個。衛(wèi)太太那時候已經要出嫁了，也該接受一點這方面的教育。這姑姑跟她親近，私下里教了她好些東西，可惜她沒生女兒，竟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衛(wèi)老爺不大敢相信：“當真？若真是這樣，倒還好……”沒碰過就好，那還可以想個辦法安頓。

    “接回去就說是遠房親戚，先擱在家里住著——”衛(wèi)太太說了一句又覺得不妥當，“不成，回了福州人多眼雜，都認得她……不成不成，不能讓她回去！”

    衛(wèi)老爺思忖著道：“不然，送她回老家去？”衛(wèi)家祖籍是荊襄人，離福州遠著呢，到那邊絕不會有人認得崔秀婉。

    夫妻兩個正商議著，衛(wèi)太太的貼身丫鬟已經面帶慌色地進來了：“太太，不好了——”

    “什么事這么張張慌慌的?！毙l(wèi)太太正煩著呢。

    丫鬟看著衛(wèi)老爺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奴婢方才聽見崔大姑娘的丫鬟說，崔大姑娘已經有喜了?！?/br>
    “什么！”衛(wèi)太太呼地就站了起來。這算什么喜，簡直是有了大麻煩！

    “這個孽子！”衛(wèi)老爺暴跳如雷，如果不是因為外頭，現(xiàn)在就想去把兒子拽起來打一頓板子。

    還是衛(wèi)太太冷靜得快：“不對啊……”明明看著崔秀婉沒什么變化，難道是她看走了眼，“我去問問遠兒！”

    “兒子跟秀婉一直都是發(fā)乎情止乎禮的！”衛(wèi)遠被衛(wèi)太太關起門來一問，立刻急了，“絕沒半分逾越的地方！”他可是讀圣賢書長大的，斷不是那樣的登徒子！最大膽的舉動不過是親過崔秀婉一下，那時候是覺得崔秀婉就要嫁人了，以后再也不可能親近了，才在沖動之下做了那等舉動。

    衛(wèi)太太自然是相信兒子的，且她自己看著崔秀婉也不是有孕的樣兒，當即心就落到了實處，點頭道：“娘自是信你，只是這地方房淺屋窄的，你們這樣住在一塊兒也不像。今日晚了，明兒一早咱們就換個地方住?！毕入x了這里，再請人來給崔秀婉診脈不遲。

    衛(wèi)遠身子還虛，說得急了就有點喘氣，道：“娘，如今秀婉是跟著我跑出來，連命都不要了的，兒子不能負了她。”

    她是不要命，而且還可能連累著崔衛(wèi)兩家都沒了命呢。衛(wèi)太太心里暗暗地罵，臉上并不露聲色：“等你病好了再說?！彼薏坏矛F(xiàn)在就帶著兒子回家，然而衛(wèi)遠這么虛，又不能大冷天的趕路。

    既然瘧疾并沒有傳開去，衛(wèi)遠病也好了，自是沒有人限制他，第二天一家子就辭了郎中搬出去了。衛(wèi)太太臨走時讓人給郎中送了一張二百兩的銀票，嘴上說是謝他的診金，郎中自己心里明白，這是封口費呢，若不然就算將這些日子的藥費全都算上，也使不了這許多。

    郎中的嘴都要緊些，否則宅門里頭根本走動不得。這郎中接了銀票，對外就只說是有親戚來把小兩口接走了，這是后話。

    再說衛(wèi)家一行人離了這個鎮(zhèn)子，往東邊再走十幾里到了縣城，住進客棧，這才請了個郎中來，先給衛(wèi)遠診了脈，又順道給崔秀婉診脈。

    崔秀婉有孕的消息，自然是銀朱得了吩咐才在衛(wèi)家丫鬟跟前漏出的口風，原以為衛(wèi)太太立刻就會問她，誰知竟沒動靜。她再有把握，待衛(wèi)太太來了之后神情頗為冷淡，心里也虛了起來，一夜沒睡好。第二日坐了馬車在路上一顛，就覺得小腹墜墜地疼起來，進了客棧脫衣裳一瞧，褻褲上幾點暗紅。

    ☆、第116章 無孕

    “姑娘！”銀朱慌了神，“這，見，見紅了！”

    崔秀婉的臉色也唰地變了。即使對衛(wèi)遠再有信心，她也不是睜眼瞎子，昨日衛(wèi)太太的態(tài)度明晃晃擺在那里，如今腹中的孩子已經是她最后的籌碼，絕不能有失！

    “慌什么，去跟姨母說，我有些不大舒服，讓人請個郎中來。”崔秀婉輕輕摸了摸小腹。昨日讓銀朱把話傳出去，衛(wèi)家人沒動靜，那今日就索性請個郎中來診脈，把這事揭破了便是。

    銀朱還沒出門，衛(wèi)太太已經引著個郎中來了，滿臉笑容地只說這些日子崔秀婉辛苦：“讓郎中診一診脈，開個調養(yǎng)方子，萬不可虧了身子?！?/br>
    崔秀婉心里明鏡似的，并不推辭便坐下來。這等小縣城里規(guī)矩不大，郎中給女眷診脈也不必中間隔個屏風什么的，只在手腕上搭條絲帕便是了。

    郎中五旬上下，乃是縣城里最有名的了。給崔秀婉診了左右手，便含笑道：“少奶奶這些日子憂心太過，有些郁結，又辛勞了，身子多少有些虧損。好在少奶奶年輕，并未傷到元氣，只消調養(yǎng)一兩個月，自然恢復如初。”

    崔秀婉等了半日，不見他說到正題，不由得瞥了銀朱一眼。銀朱也正心急呢，接到自家姑娘的暗示，顧不得別的，開口便道：“那我家姑娘腹中的孩兒怎樣？昨日車馬顛簸，有些見紅了呢?！?/br>
    郎中一臉驚訝：“腹中的孩兒？少奶奶并未有孕，何來——”何來的孩兒呢？

    這下崔秀婉主仆的臉色唰地全都變了。銀朱失聲叫起來：“你胡說！我家姑娘有孕兩個多月了！”

    郎中臉上的表情簡直像是被迎頭敲了一棒子，看了一眼衛(wèi)太太才道：“如此，老朽再診一診?！?/br>
    崔秀婉臉色鐵青，只覺得小腹的墜疼更加厲害，腰酸得幾乎坐不住，才動一動，身下就涌出一股熱流來，情不自禁捧住小腹：“我，我的孩子！”

    這一下屋中真是人仰馬翻，郎中連忙避出屋外，片刻之后衛(wèi)太太沉著臉出來：“大夫可診得清楚？”

    老郎中萬沒想到今日出診倒看了這一出鬧劇。他行醫(yī)數(shù)十年，各家后院也走過，雖不知就里，也知道這事是個麻煩，只得道：“老朽雖不專精婦人科，但是否有喜還診得出來。何況若照府上尊從所說，少奶奶身孕已近三個月，萬萬不致診錯，實在是并無孕事?！?/br>
    “那這見紅——”衛(wèi)太太心里其實已經有底了，只是不明白崔秀婉怎的這樣大膽，根本不曾行房，竟編出有孕來騙她。

    “少奶奶這是經水不調，方才應是行經了?！崩侠芍挟吘菇涷炟S富，解釋道，“有些婦人若是心情郁結，行經之期便會混亂，少奶奶之前應是憂心于少爺?shù)牟“Y，以致經水未來，誤以為有孕。”想了一想，又補充道，“有時婦人極盼有孕，亦會有些妊娠之狀。”

    衛(wèi)太太驚訝了：“還有此事？”

    “確有此事。”老郎中很肯定地道，“老朽早年也曾遇見過這樣的癥狀，脈上亦如走珠一般，且有嘔吐及不思飲食等諸般癥狀，老朽亦診為喜脈，然而一月之后經水再來，脈象便恢復如常了……”

    衛(wèi)太太想了一想，試探著問道：“若是尚未圓過房的，可也會如此？”

    老郎中怔了一怔，才想明白這位太太的意思是，未曾破身的女子是否也會如此。這個問題實在太奇葩了，老郎中行醫(yī)數(shù)十年，還沒見過哪家的姑娘有些癥狀，想到方才屋內的詭異氣氛，只得含糊答道：“這個老朽尚未見過……經水不調也是有的……”但見著經水不調就以為自己懷孕了的姑娘家，他真沒見過。

    衛(wèi)太太干咳了一聲，吩咐人送了老郎中一筆豐厚的診金，將人送了出去，自己就往崔秀婉房里去。

    崔秀婉此刻已換下染了血的里衣，正坐在床上發(fā)怔。衛(wèi)太太進來，先厲眼看了一周，將丫鬟們都趕出去，只留下銀朱在屋里，關了門才道：“這是怎么回事？”

    崔秀婉呆呆的根本答不出來，倒是銀朱跪下道：“出京前我們姑娘悄悄的去醫(yī)館診過脈，的確是喜脈?。　?/br>
    衛(wèi)太太想到老郎中說的話，一時間簡直不知是該怒還是該笑，冷聲道：“胡說八道！還不快閉嘴呢！”

    崔秀婉還怔怔地坐著，手按在自己小腹上。衛(wèi)太太往前走了幾步，皮笑rou不笑地道：“秀姐兒，這是怎么回事？遠哥兒說，他根本不曾跟你——跟你行房，如何你就有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