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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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寶哭成了淚人,已說不出話,只能不停地搖頭。袁繼宗將她緊緊摟在懷里,不讓她看到自己的眼淚,口中說道:“寶兒,爹爹能再見你一面,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旎厝グ?,不要被人發(fā)現(xiàn)了!”阿寶只是搖頭。 此時先前那人匆匆自門外進來,對阿寶道:“小哥,快走!宮里來人了!”說罷又往外看了一眼,面色突變,低聲道:“來不及了!” 袁繼宗左右看看,讓阿寶鉆到床下,自己坐在床邊。那人看了看,將壁上燭臺拿下一盞,急忙關(guān)了門出去。室內(nèi)陡然暗了下來,袁繼宗拍拍床板輕聲道:“寶兒,莫怕!”話音未落,鐵門已被打開。 阿寶只能看見進來了四五個人,當先一人走到柵欄前,停了下來,身后之人便盡數(shù)出去了。阿寶暗道:“宮中何人與爹爹這般交好,此時來看爹爹?”卻見袁繼宗似乎震了一下,緩緩起身道:“陛下!” 阿寶大驚,來人竟然是蘇煦。蘇煦并不進來,只站在柵欄外道:“丞相受苦了。朕與丞相有師生之誼,明日不便前去,特來相送?!痹^宗淡淡說道:“陛下有心了?!卑殮鈶嵅灰?,暗罵蘇煦惺惺作態(tài)。蘇煦道:“丞相可是在怪朕?”袁繼宗唯恐他發(fā)現(xiàn)阿寶,不想與他多作糾纏,只是不答。蘇煦卻不急著走,踱了兩步又道:“朕知丞相有怨氣,朕也是迫于無奈?!?/br> 袁繼宗淡淡道:“勾結(jié)北狄也是迫于無奈?”阿寶的心一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與北狄私通的人竟然是蘇煦,瞬間明白了父親為何不讓再查,又為何不辯解。蘇煦道:“朕那時只是想未雨綢繆,未料到北狄竟然背信棄義?!痹^宗微微冷笑,蘇煦道:“丞相是看著朕兄弟二人長大的,對朕的處境也十分清楚,朕若束手待斃,現(xiàn)在早已是一抔黃土了?!?/br> 袁繼宗不語,蘇煦道:“丞相當年也說過,論才能,朕遠勝皇兄,父皇卻極力打壓朕母子?!痹^宗嘆道:“先帝……睿宗皇帝也有苦衷,淑妃娘娘乃是世家出身,若是立你為嗣,只怕將來外戚坐大,于皇權(quán)有害?!碧K煦冷哼道:“那是他為自己的無能找的借口!高祖太宗對世家何其倚重,也未見大權(quán)旁落?!痹^宗欲言又止,蘇煦道:“他不傳位于朕,朕無所謂,皇兄本就是嫡長。但他不該放任皇后折磨母妃,虐待朕母子!朕原想著待大了,帶著母妃去封地,遠離京中是非,他們卻將朕的母妃害死!” 袁繼宗與皇室關(guān)系密切,宮中陳年往事,多少也知道一些,蘇煦母子在后宮確實艱難,崔淑妃的死疑點重重,睿宗皇帝卻不了了之,崔家那時自顧不暇,不敢生事,失了母親的蘇煦,日子只怕更加難過。蘇煦似有些激動,說道:“朕每每想起就憤恨不已,只是因為朕的一篇策論得到了父皇的贊賞,他們便害怕起來,害死了母妃。母妃臨死前對朕說,她好悔,她以為不爭便能避開禍端,保全我們母子,誰知道仍是躲不過!母妃死的那天,朕便發(fā)誓,定要讓那些人替她償命!” 袁繼宗無言,暗嘆一聲,蘇煦聲調(diào)轉(zhuǎn)低道:“那時只有寶兒毫無心機地待朕好,也只有她能讓朕覺得溫暖?!卑毬犓f到自己,不由繃緊身體。袁繼宗未料他忽然轉(zhuǎn)到阿寶身上,正要開口,蘇煦道:“也是那時朕才知道,看似清正高潔的你,也是趨炎附勢之輩!” 袁繼宗一怔,不解地望著他,蘇煦冷笑道:“你見朕是個失勢的皇子,朝不保夕,唯恐寶兒與朕親近,竟將她遠遠送走。”袁繼宗張張嘴,卻又不知如何解釋,蘇煦道:“寶兒走了,從此朕的身邊只剩下黑暗、陰謀和冰冷的宮墻,再不見一絲陽光。那時朕就想,若朕是太子、是皇帝,你是不是待朕便不一樣了?!?/br> 袁繼宗當年確實不愿阿寶與蘇氏兄弟太過親近,這才送走了她,索性不再言語。阿寶暗道:“此人心機好深,那時便恨爹爹,這么多年竟然半點也未表現(xiàn)出來。”耳聽蘇煦又道:“即便是這樣,朕還是一再忍讓,可是皇兄母子仍然緊緊相逼。既如此,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奮起一搏?!痹^宗忽然問道:“你是何時買通了梁建?”蘇煦輕笑道:“梁建本就是朕的人!他當年還是個小黃門時,母妃曾有恩于他,他才得以活命,母妃死后,他便為朕所用。想來也可笑,你們這些朝臣竟還不如一個鬮宦有情有義!” 袁繼宗沉聲道:“先帝果真是你害的?”蘇煦道:“太醫(yī)都說他是病死的,于朕何干。”袁繼宗道:“先帝一應(yīng)飲食都由梁建負責,他又深得先帝信任,做些手腳想來不難?!碧K煦輕聲道:“他死都死了,還計較這些做什么。”袁繼宗又道:“先帝無嗣想必也是你的手筆?!碧K煦道:“那是天意!他們母子作惡太多,焉知不是報應(yīng)?!” 袁繼宗自是不信,卻不多言,蘇煦道:“朕原想這天下,除了寶兒誰也不配做朕的皇后,只是沒想到,你寧可串通謝家,違抗圣命,也不把寶兒嫁給朕。”袁繼宗道:“寶兒不可入宮!”蘇煦看著他道:“為何不可?”袁繼宗道:“謝家已將寶兒記入宗譜,她便是謝氏女,大越代代皇帝臨終都會口口相傳一些事,其中一件便是‘謝氏女永不入宮’!此乃太宗遺命,密旨如今仍在謝家?!?/br> 蘇煦一怔,盯著袁繼宗猛看,似在判斷他此話的真?zhèn)?。袁繼宗亦看著他道:“先帝駕崩時只有你與梁建在旁,當日皇位之爭,你親口說先帝臨終遺言,傳位于你,又有梁建為證,加之睿宗皇帝只有你們二子,先帝亦無子嗣,朝中諸臣大多相信你。你若召寶兒進宮,便等于宣告,你不知密旨,絕非先帝傳位!”蘇煦沉默了片刻道:“皇兄去的突然,忘了說也是有可能的。”袁繼宗道冷笑一聲道:“如今皇上知道了,仍要違背太宗旨意,一意孤行嗎?” 蘇煦道:“朕哪里不好?寶兒若能入宮,朕必全意待她?!痹^宗道:“入宮為后確實是極大的榮光,只是不值得拿寶兒的幸福來換。”蘇煦冷冷道:“焉知朕不會讓她幸福?”阿寶氣得險些沖出去,心中直罵蘇煦無恥。袁繼宗道:“陛下已富有四海,何必執(zhí)著于小女。寶兒單純,如何能在宮中生存?淑妃娘娘當年在宮中的處境陛下難道都忘了嗎?”蘇煦道:“寶兒怎么同母妃一樣?朕會立她為后,寵著她護著她,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袁繼宗搖頭道:“陛下親判我謀逆,逆臣之女豈能為后,陛下莫要再自欺欺人?!碧K煦微微笑道:“朕自有辦法?!痹^宗見說服不了他,長嘆一聲道:“睿宗皇帝在世時,曾問過我,陛下與先帝誰更有帝王之才,我當時便說陛下比先帝更適宜為君。睿宗皇帝出于他的考量,立了先帝為嗣,又恐你仗著母家發(fā)展勢力,覬覦皇位,以致兄弟相爭,廟堂不穩(wěn),因此對你極力壓制。先帝驟逝囑你繼位,我不是沒有懷疑,及至你要召寶兒入宮,我便知道先帝并未傳位于你,我卻未揭穿;我早知你是通敵之人,卻拼死為你遮掩,寧可將污名攬于自身。之所以這么做,皆是因為相信以你的能力定能成為大越中興之主!” 作者有話要說: 阿寶不告訴她爹地宮的事,是不忍心打破他爹的美好回憶,她也在慢慢成長,不再意氣用事的小姑娘了。 ☆、五十、他不值得 阿寶趴在床下心潮起伏,父親一力承擔,保全蘇煦,竟是因為他認為蘇煦會是個好皇帝。她無法理解父親的想法,恨不得立刻沖出去阻止他。在她心中蘇煦半點也不能與父親相比,更不值得父親為他而死。 蘇煦何其精明,瞬間已明白了袁繼宗的意思,遲疑道:“你……皇兄在世時,你便已知朕與北狄……”袁繼宗點頭道:“那時先帝患病,太后惶惶不安,唯恐先帝一去你會繼位,四處尋你的不是,意圖先將你除去。她幾次派人來找我,我只推脫不知。”蘇煦明白,袁繼宗只要將自己與北狄私通之事說出來,便是沒有證據(jù),太后也不會容他,到時他便只有起兵一條路,兵戈一起,勝負難料,哪里會像如今這樣順利繼位。 袁繼宗又道:“我若對陛下有成見,當日便不會擁立你為帝。你胸有大略,精明能干,你若登基對我并無半點好處。袁某若有一分私心,當日便順著太后之意立個小皇帝,豈會有今日之禍?!” 蘇煦詫異地望著他,似不相信他所言,袁繼宗“撲通”一聲向他跪下,伏地道:“臣為大越、為了陛下甘愿赴死,無怨無悔,所掛念的唯有寶兒一人。也請陛下念在臣對大越一片忠心的份上,放過小女吧!” 阿寶無聲地哭泣,從她的角度正能看到父親的側(cè)臉,幾綹白發(fā)滑落在他頰邊,顯得越發(fā)蒼老。 蘇煦暗道:“難怪此次行事如此順暢,袁繼宗的門生故舊也鮮有為其鳴冤的,莫非他事先已做了安排?”袁繼宗抬起頭道:“寶兒……寶兒已因陛下,與盧縉再無可能,季氏也心生間隙,將她趕了出來,如今在外漂泊,下落不明,待我一死,更是孤苦無依?!彼氲脚畠旱奶幘?,語帶哽咽,稍后又道:“陛下雄才大略,頗有高祖之風,只要任用賢臣,善施仁政,必能開創(chuàng)盛世。您是要成就大業(yè)的人,何苦去為難她一個小小的孤女!” 蘇煦長嘆一聲,隔著柵欄雙手將他扶起道:“丞相對朕的情義,朕無以為報。朕對寶兒,乃是一片真心,丞相為何不相信?” 袁繼宗見他就是不松口,心知再說也是枉費,好在今日已把話說透了,將來若是阿寶真遇到了他,也許他念在自己,能對她網(wǎng)開一面。又想到阿寶還躲在床下,時間長了恐被他發(fā)現(xiàn),于是道:“臣今日得見陛下,說出心中之話,已是再無遺憾。更深露重,陛下萬金之軀,還請回宮吧?!?/br> 蘇煦見他仍是不同意阿寶入宮,也在心中暗道:“罷了,他總算于我有恩,今日就不逼迫他了。他明日便問斬了,何必非要他的同意,將來找到寶兒,好好待她就是?!碑斚曼c頭道:“丞相的情義朕銘感五內(nèi),明日不能相送,丞相一路好走!”袁繼宗向他深深一拜,蘇煦轉(zhuǎn)身走到門邊,忽又問道:“密旨之事還有何人知道?” 袁繼宗心中冷笑,口中答道:“蘇氏族中應(yīng)還有人知道,至于是誰,臣并不知曉。朝堂之中,不知幾大世家是否知情?!碧K煦看了他片刻,唇角微揚,終是走了。袁繼宗過了片刻,待他走遠,才輕拍床板道:“寶兒,出來吧!” 床下傳來一陣壓抑的哭聲,他忙蹲下身,見女兒趴在地上哭得滿臉都是淚。他心中一酸,伸出手將阿寶拽了出來,扶在床邊坐好,用衣袖將她臉上的淚擦去些,只聽阿寶哭道:“他……他不……值得……你為他……死……” 袁繼宗輕聲道:“爹爹不是為了他,是為了大越的江山,為了天下的百姓。”見阿寶不解地望著他,微微笑道:“我若不擔下來,待太后一黨查出是他所為,勢必要發(fā)難,他又怎肯輕易就范,到時豈不要天下大亂,生靈涂炭?!卑毜溃骸澳且膊荒茏屇隳妹鼇頁Q!”袁繼宗道:“犧牲我一人,保大越江山安定,免百姓于水火,足矣?!睋嶂毜陌l(fā)道:“爹爹沒有說謊,蘇煦雖然為人陰險,心機深重,于治國卻是個人才,假以時日,必成中興之主。爹爹求仁得仁,雖身后留有污名,自問無愧于心,無愧于先帝,也無愧于天下眾生,這就夠了?!?/br> 阿寶忽然問道:“你有想過我嗎?你是無愧于天下,無愧于蘇家,但是你有愧于我!你是成全了你的所謂節(jié)義,可是卻要奪走我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你做這個決定的時候有沒有想起過我?你有沒有想過你這么死了我有多傷心?有沒有想過沒有了爹爹我該怎么辦?” 她站起身跪在父親腳邊哭道:“爹爹,我沒有娘,盧大哥也不要我了,我只有你了!你不要丟下我!我……我……一個人……我害怕……”袁繼宗老淚縱橫,摸著她的頭道:“寶兒,人皆有一死,爹爹死得其所……” 阿寶搖頭道:“那我怎么辦?”抬起頭看著父親,突然明白父親一心求死,自己再怎么勸說他也不會改變主意,不由深深地絕望。 她推開袁繼宗退到柵欄邊道:“我恨你!我恨娘親!你們都一樣,把我?guī)У竭@個世上,卻又為了你們那些奇怪的理由拋下我!娘親是這樣,你也是這樣!我恨你們!” 話音未落,鐵門忽然打開,謝遠進來問道:“怎么了?突然間這么大動靜?!眳s見阿寶靠在柵欄上哭泣,袁繼宗淚流滿面,一付愧疚難當?shù)谋砬?,嚇了一跳,忙讓人將柵欄打開,放阿寶出來。阿寶出了柵欄,也不再同父親說話,低著頭沖了出去。袁繼宗低喃了聲:“對不起!”她卻再也聽不到了。 謝遠不知他們父女怎么了,想要去追阿寶,忽又停下腳步道:“袁丞相,陛下命我明日監(jiān)斬?!痹^宗一怔,繼而點點頭,謝遠遲疑道:“我……”袁繼宗笑道:“大公子不必有顧慮,遵旨行事即可?!敝x遠深看了他一眼,道:“丞相可還有話要說?”袁繼宗道:“轉(zhuǎn)告侯爺,明哲保身,韜光養(yǎng)晦?!敝x遠聞言對他深深一揖道:“多謝丞相賜教!”袁繼宗又道:“還有一事,我死后,煩大公子將我與你姑母合葬。寶兒不宜露面,還請大公子速速將她送走?!敝x遠道:“丞相放心!”袁繼宗笑了笑,沖他拱拱手道:“多謝!告訴寶兒,爹爹對不起她!”說罷轉(zhuǎn)過身不再看他。 謝遠回到馬車上,見阿寶閉目靠在車壁上,他輕叩車板,馬車立刻飛馳起來。阿寶忽然輕聲道:“大表哥,我要借謝家親衛(wèi)一用?!敝x遠一愣,皺眉看著她道:“你要做什么?”阿寶睜開眼道:“劫法場!”謝遠已料到她要這么說,斥道:“胡鬧!明日定然戒備森嚴,豈是輕易可劫的!” 阿寶道:“三哥說謝家親衛(wèi)個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以一當十不在話下,那些禁軍怎會是對手!”謝遠道:“不是敵過敵不過的問題,而是不能!且不說你能不能成功,便是僥幸讓你救出你爹,你又要帶他去哪里?他又能去哪里?!”阿寶扭頭道:“這些我不管,我只知道不能讓我爹死!”謝遠搖頭道:“劫法場等同于謀逆,你想將謝家也牽扯進來嗎?”阿寶定定地看著他道:“你們謝家騙了我爹一輩子,利用了他一輩子,難道不能救他一救嗎?” 謝遠緊鎖眉頭道:“你在胡說什么!”見阿寶十分激動,恐她當真一時沖動做下糊涂事,忙輕聲哄道:“你還看不出來嗎?你爹是一心求死!當日剛剛事發(fā),朝中議論紛紛,有不少與你爹交好的大臣不相信,欲上書為他鳴冤,均被他制止了。你便是去救,他也不會同你走的。況且你現(xiàn)在露面,豈不正中皇上下懷!” 阿寶只搖頭哭道:“我不管!我不能讓爹爹死!”謝遠長嘆一聲,她自幼嬌慣,這些年雖也在外經(jīng)歷了些事,骨子里仍是那個單純嬌縱的千金貴女,驟逢劇變,一時難以接受也是情有可原。他與阿寶年歲相差較大,一直不如謝遙與她親近,此時猶豫再三,終是伸出臂膀,將她攬入懷中安慰。 回到謝府,崔氏早已等在堂上,見到二人忙快步上前,看到阿寶的臉后將到嘴邊的話忍住,只輕聲道:“見到爹爹了?”阿寶點點頭,崔氏知她心里難過,輕拍拍她道:“今夜便留在這里,明日一早讓你大哥派人送你回廬江?!卑殯]有說話,對崔氏與謝遠行了一禮,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待她走遠,崔氏才問謝遠詳情,謝遠不知她父女二人到底說了什么,只好將與袁繼宗的對話及阿寶要借親衛(wèi)劫法場一事說了,崔氏嘆道:“她還只是個孩子,接受不了也是正常。明日外面定然有許多人,你多派些人,將她早早送走,莫要讓她聽到看到才好?!?/br> 謝遠應(yīng)下,皺眉道:“恐怕她不肯走。”崔氏道:“明日綁也要將她綁走!”謝遠點點頭。崔氏又細細問了袁繼宗對謝謙說的話,沉思半晌,謝遠突然問道:“母親,阿寶為何說咱們家騙了她爹一輩子,利用了她爹一輩子?”崔氏猛然抬起頭看著他道:“她是這么說的?”心中驚駭不已,暗道:“難道阿寶知道了?” 謝遠見母親神色不對,心知定有隱情,崔氏想了片刻道:“你是家中長子,將來要承繼家業(yè),是該讓你知道了?!庇谑菍⒍昵暗耐骆告傅纴怼Vx遠十分驚訝,問道:“袁丞相果真是被姑母利用的?”崔氏道:“看似如此。但你姑母曾對我說過,袁繼宗應(yīng)該是早已洞悉她的圖謀,只是裝著不知道罷了?!敝x遠詫異道:“他既然知道,為何還……”崔氏嘆道:“你姑母正是感激他的一力維護,所以才在知道命不久長時,拼死也要生下阿寶,為他留下一點血脈。” 謝遠尚在震驚,一時沒有反應(yīng),崔氏也沉浸在回憶中,感慨萬千,兩人對坐無言。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婢女進來回稟,袁府管事求見。謝遠看看更漏,已是子夜,不由詫異道:“這么晚了有何事?”示意婢女傳他進來。管事匆忙進來,對著謝遠便跪下道:“請大公子救救姑娘!” 阿寶醒來時已置身于顛簸的馬車中,一名侍女跪坐在她身旁,見她睜開眼,忙道:“姑娘,您醒了!”馬車驟停,管事掀簾而入,阿寶仍有些恍惚,遲疑道:“李叔……我們……”忽然想起什么,叫道:“爹爹呢?”起身跳下車。管事將她攔住,輕聲道:“姑娘,丞相……丞相昨日已……” 阿寶晃了晃,扶住車壁道:“我……你們……”管事見她瞬間面色蒼白,忙伸手扶住她,阿寶只覺天旋地轉(zhuǎn),腦中一直回響著管事的話,“丞相昨日已經(jīng)……”她顫抖著問道:“已經(jīng)什么?”管事不忍看她,轉(zhuǎn)過頭道:“先上車吧,姑娘。”阿寶緊緊抓著他的手臂,厲聲問道:“我爹爹怎么了?” 管事忍著痛,輕聲道:“丞相臨終吩咐,定要將姑娘送回廬江?!痹捯粑绰?,便覺右臂一松,阿寶的手滑了下來,他忙又扶住她,耳邊聽她失魂落魄般喃喃道:“臨終……臨終……”管事再也忍不住,撲通跪倒在她身前,哽咽道:“姑娘,丞相已經(jīng)去了!” 阿寶閉上眼睛,只覺雙目酸痛,卻沒有淚水流下,心中一片空白。她記得回房后即招吳非商議劫法場,抱著必死的決心,后來崔氏過來看她,見她未睡,恐她餓著,令人送了碗羹讓她充饑,她吃完便覺眉眼酸澀,支撐不住倒頭睡了過去。如今想來,定是那羹中動了手腳,才會讓她睡了這么久。 管事見阿寶一言不發(fā),亦不敢起來,垂首跪在地上。良久后阿寶才道:“我連爹爹最后一面也沒見到……”話音尤在,人卻向后倒去,已然昏死過去。 停停走走,阿寶時而昏迷時而清醒,管事焦急萬分,沿路尋了不少大夫醫(yī)治,均不見好轉(zhuǎn)。吳非跟隨阿寶日久,悄悄對他道:“姑娘像是心病?!惫苁禄腥?,卻無計可施,只盼速到廬江,讓謝老夫人好好開導開導她,又寫信將阿寶的情形告訴謝遠,請他想想辦法。 阿寶即使醒來也不說話,有時流淚,有時只在發(fā)愣,管事看的心焦,便令侍女陪她說話。那侍女是謝家之人,久在崔氏身邊侍候,十分機靈,一見阿寶醒了便上前噓寒問暖,不停地引她說話,阿寶只作不聞。 作者有話要說: 這里說說袁老爹,他是古代典型士大夫階層的代表,有自己的價值體系,為追求心中大道,一切皆可拋,包括性命。他是愛阿寶的,也明知女兒此時很需要他,可他仍然選擇死亡。這種人不知道到底是極度無私還是極度自私。 ☆、五十一、人去無蹤 這日已到壽春,一行人在城中找了客棧住下,管事令人前去準備船只,第二日便過淮河。因往南行,氣溫漸漸回暖,阿寶身上仍穿著厚厚的冬衣,管事又讓人上街買了幾件春衫給阿寶并侍女換上。侍女替阿寶更衣時,阿寶忽然開口道:“我爹爹可歸葬了?”侍女一愣,繼而一喜,忙道:“奴婢不知,這便去請李叔來!” 管事聞訊匆匆趕來,見阿寶立在窗邊,放輕腳步,站在她身后輕喚了聲:“姑娘……”阿寶回過頭道:“李叔,我爹爹可安葬了?”管事道:“原先說丞相是謀逆大罪,應(yīng)暴尸……”見阿寶臉色更加蒼白,忙又道:“后來陛下念丞相三朝老臣,又有師生之誼,特許歸葬,當日便入了殮,一應(yīng)都是謝大公子安排,只是他不便出面,仍由我打理。我將丞相……尸骨寄放在義莊便送姑娘你出城了,謝大公子安排了妥當?shù)娜丝词?,現(xiàn)在想是已經(jīng)與夫人合葬了?!?/br> 阿寶沉默不語,管事想了想又道:“丞相走的很從容,只說……只說對不起姑娘,留你一個人在這世上,孤……”還未說完,阿寶突然嚎啕大哭,這是她聽到袁繼宗死訊后頭回這樣大哭,管事心酸不已,陪著她流淚。阿寶此時明白,無論她有多么不愿接受,父親已經(jīng)不在了,她再也沒有爹爹了。 阿寶哭的幾欲昏厥,管事喚來侍女將她扶到床上躺下,流著淚說道:“姑娘還請保重,若是哭壞了身子,丞相怕是泉下難安。”阿寶哭道:“我……后悔……說了……那么……傷……他心……的話……他……他……”她心痛至極,哽在那里,竟然喘不過氣,又昏了過去。 出去尋船的侍衛(wèi)回來稟告,這幾日渡船少,又有商家要運貨,將為數(shù)不多的渡船均包了,十日之內(nèi)都過不了河。吳非提議讓阿寶休養(yǎng)幾天在走,管事見阿寶過于悲痛,恐她當真哭傷了身體,在路上病了,思慮再三,還是決定盡早動身,便讓侍衛(wèi)去找船家商量,多給些銀錢。侍衛(wèi)說了半晌,船家只說不能失信于人,不愿退了商家。因阿寶此行需掩人耳目,不能招搖,侍衛(wèi)不敢表明身份,以勢壓人,好說歹說,那船家才同意順帶他們過河。因船上有貨物,一行人不能一次全載,管事與吳非商定,眾人分批而行,由他二人先送阿寶,車架等物便留在此,只留一兩人看守,待有渡船時再運過河。 第二日一早,二人帶著阿寶來到河邊,阿寶昏昏沉沉地由著侍女攙扶上船。因艙中已堆滿貨物,空間狹小,管事與吳非只得站在艙外。船家收了銀錢,笑著起錨開船。這艘渡船已有些年頭,較為破舊,吳非看著滿是貨物的甲板,皺眉對船家道:“你這船能載下這許多?”船家邊令船工劃槳邊笑道:“比這還多的都裝過!”吳非暗暗搖頭。 船只行了半刻,還未到河中心,便有船工匆匆過來對船家耳語幾句,船家瞄了吳非二人一眼,壓低聲音道:“快點劃!”吳非十分警覺,見狀看向他問道:“出了何事?”船家忙笑道:“無事!”吳非疑心頓起,見那船工要走,一躍上前攔住他道:“出了何事?”船工見他英氣勃勃,腰掛配劍,心生畏懼,忙答道:“底艙滲水了……” 吳非大驚,快步往底艙而去,果見艙底船板裂開了一道三尺余長、半尺寬的縫隙,河水正汩汩向艙內(nèi)涌入,兩名船工手忙腳亂地用麻布在堵,卻又如何堵得住。船家在他身后叫道:“快!快劃!”吳非轉(zhuǎn)過身喝道:“不能再往前去了!前面是河中心,水深浪急,快往回劃!”又命船工隨他去將甲板上的貨物丟入河中,減輕負重。那船家哪里肯,攔在他身前急道:“不可!扔了貨如何賠得起???我在這淮河上行了三十年的船,什么風浪沒有經(jīng)歷過,這點小縫不會有事!” 吳非怒道:“你要錢不要命了!”推開他便要上甲板,船家恐他真去扔掉貨物,忙拉著他道:“真的無妨!一會兒堵住了便沒事了!”吳非不再理他,掙脫開徑直上了甲板。船家氣極,對著船工們叫道:“還不快劃!” 管事見他鐵青著臉上來,二話不說便將甲板上的一大包貨物拋到了河中,拉住他道:“你做什么?”吳非將漏水一事告訴了他,管事大驚道:“這如何是好!姑娘不會水!”吳非又扔了一包貨物,那船主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死死拉著他道:“你……你是強盜不成!你再敢扔,我便……便報官!” 吳非冷冷道:“我家姑娘若有意外,只怕你的命留不到報官的時候!撒手!”一面讓管事速去底艙令船工將船往回劃。二人正在拉扯,便聽一聲巨響,船身猛烈搖晃了一下,底艙傳來驚呼聲。船家一愣,還未反應(yīng)過來,吳非已叫道:“不好!” 管事慌慌張張地跑過來道:“船……下面斷了!”此時眾人已明顯感覺到船在下沉,底艙的船工紛紛跑上甲板,撲通撲通地跳入河中逃生。那船家愣愣地站著,口中喃喃道:“完了……完了……”吳非疾步向船艙跑去,侍女已攙扶著阿寶出來,正站在舷邊,見此情景嚇得瑟瑟發(fā)抖。吳非忙道:“姑娘莫怕,屬下會水,你抓著我便可?!?/br> 阿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正要說話,船又晃了一下,將她身旁壘得高高的貨物搖了下來。吳非暗道:“不好!”伸手要將她拉開,已是來不及,巨大的貨包徑直落向阿寶,將她與侍女一同砸到了河中。 乾寧二年二月,丞相袁繼宗私通北狄謀逆被誅,皇帝顧念舊情,法外開恩,免其族人之罪,僅抄沒家產(chǎn)。世人皆道皇帝宅心仁厚,袁氏闔族感恩,袁繼宗唯一的女兒卻下落不明。三月,大將軍謝謙得勝還朝,舉國歡慶,也沖淡了丞相謀逆一事的影響,皇帝在金殿之上封賞了各級將領(lǐng),一時京城內(nèi)外喜氣洋洋。 同安侯府內(nèi)卻是另一番景象,崔氏坐在堂上抹淚,等著侍女收拾行裝。阿寶渡河遇險,掉落河中,吳非與管事立即下水施救,卻遍尋不到。消息傳到廬江,謝老夫人當即昏死過去,一病不起。謝家從京城與廬江兩地派了數(shù)百人在事發(fā)沿線搜尋,終于在三日前找到了一具被水泡得面目全非的尸體,經(jīng)袁府管事與吳非辨認,勉強可以看出其身上的衣裳是阿寶當日所穿的。謝謙等人剛剛回京,聽說阿寶失蹤,即刻讓謝遠三兄弟奔赴壽春,盧縉自然同去。謝謙恐謝老夫人承受不住,讓崔氏速回廬江照應(yīng)。 謝遠等人趕到時已是子夜,壽春驛館中卻是燈火通明,因謝家對外稱落水的是謝氏之女,縣令知道謝謙無女,原以為只是宗族旁支家的女兒,后見謝家如此聲勢浩大地搜尋,如今三位嫡傳公子全來了,這才反應(yīng)過來事非尋常,忙將家中珍藏的上等楠木拿出來,令工匠連夜趕制,打造了一副精美的棺槨將那女尸入殮。 盧縉在路上已從謝遙處得知了他出征以來發(fā)生的事,卻并不知道阿寶曾在陽羨等了他四個月,只當她在外漂泊了大半年,心中又急又痛。眾人此時還不知道已發(fā)現(xiàn)了阿寶的尸身,只聽說她掉進了河中生死未卜。待來到驛館,見到靈堂及棺槨時,心中都是一驚。 謝遙躍下馬,三兩步奔進靈堂,謝遠謝遼緊隨其后。一具新打造的棺材放在正中,棺前牌位上墨跡仍有些濕潤,謝遙只看了一眼,便覺心頭一痛,回過頭見盧縉仍站在院中,遲遲不敢進來。 吳非面無表情地跪在一旁,他是暗衛(wèi),謝家諸兄弟都不認識,盧縉在高陽時卻見過,心中僅有的一絲僥幸也蕩然無存。他緩緩走了進來,站在吳非面前道:“你跪在這做什么?你家姑娘呢?”吳非抬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牌位,沒有說話。盧縉轉(zhuǎn)過頭看向那牌位,“謝寶兒”三個粗大的黑字闖入眼簾,突然一把揪起吳非道:“你家姑娘呢?” 他武功本就在吳非之上,此刻已有些失去理智,沒有控制手上勁道,勒得吳非喘不過氣。謝遼忙上前,用力拉開他,問吳非道:“你是袁家的人?李管事呢?”吳非默了一瞬,輕聲道:“我是姑娘的暗衛(wèi)。李叔在隔壁?!敝x遼道:“喚他來見我們?!眳欠翘痤^道:“他來不了?!敝x遼一怔,卻見吳非轉(zhuǎn)身向右側(cè)偏廳走去,他疑惑地跟上,甫一進去便愣在了當場。偏廳也是個略小些的靈堂,吳非輕聲道:“李叔救姑娘時已受了寒,全憑一口氣撐著。找到……姑娘那天,他當時便不行了,昨日也去了……他說對不起丞相的囑托……” 謝遼捻了香,對著管事的牌位拜了拜,長嘆一聲出了偏廳。正廳內(nèi)盧縉已將棺蓋打開,木立在棺邊。謝遼走到謝遠身邊,耳語了幾句,謝遠眉頭緊鎖道:“竟是這樣!”看了看盧縉道:“你去幫三弟看著他,我怕他會發(fā)狂。” 謝遼輕輕走到盧縉身邊,與謝遙一左一右看護著他。盧縉神情平靜的可怕,只愣愣地看著棺內(nèi)。謝遼循著望過去,棺內(nèi)是一具已腐敗的尸骨,面容早已看不清楚,依稀可辨是個女子。謝遼心生疑惑,問道:“這樣的尸身如何看出是阿寶?” 吳非上前道:“她身上的衣裳是前一日李叔才買的。”他猶豫了一瞬又道:“我當時也覺得未必是姑娘,因為船上的那個謝府侍女至今還未找到,李叔卻一口咬定這就是?!比缃窆苁乱阉溃瑹o從得知他是如何看出的。吳非想了想,問向盧縉道:“盧大人可知姑娘……那個……身上有何印記?” 盧縉茫然地搖搖頭,他與阿寶雖兩情相悅,也頗為親密,但一直以禮相待,至多親吻而已,如何能知道她身體上的印記。謝遙道:“已經(jīng)泡成這樣,便是有記號也看不出來了?!敝x遠也走過來看了看,微微思索片刻道:“原來如此!”見眾人皆看著他,輕聲道:“想來管事也不確定這便是阿寶,只是她必須是阿寶!” 他話中有話,好在在場都是聰明之人,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謝遙拍拍盧縉道:“別難過,阿寶可能還沒死?!北R縉已如死灰的心瞬間又燃起了希望,隨即又想到阿寶不會游泳,當日若被救起,已經(jīng)過了這么多天,為何遍尋不到?難道她早已……他不由又看了棺內(nèi)一眼,臉色更加灰敗。謝遠道:“令人繼續(xù)暗里查找,只對外說阿寶……已死了。”他雖這般說,心里卻也認為阿寶兇多吉少,繼續(xù)查找無非是給家中長輩與盧縉一個希望與安慰罷了。 眾人在壽春又停留了幾日,謝遠已命人給廬江與京城送信,說出疑點,并詢問謝謙應(yīng)將棺中人葬于何處。謝謙很快便回了信,令他們將棺木送至廬江安葬。眾人便又前往廬江,行了幾日剛進廬江境內(nèi),早有謝家仆從等在那里,將他們接進府。崔氏一見到他們便哭了起來,原來謝老夫人畢竟年老體弱,病痛交加,竟然越來越嚴重,如今已性命垂危,只吊著一口氣等著兒孫們回來。 乾寧二年三月底,同安侯府老夫人病逝,皇帝蘇煦派內(nèi)侍監(jiān)梁建赴廬江吊唁,同安侯謝謙自請服喪丁憂,回籍守制,欲辭去大將軍一職,皇帝不允,只許假百日,容其回鄉(xiāng)辦理后事。 七月,皇帝下旨,令謝遼仍率所部鎮(zhèn)守朔方,盧縉因要尋找阿寶,上書皇帝請辭,皇帝不允,令其隨軍同行。盧縉欲抗命,被謝謙勸阻,謝謙入宮與皇帝密談,翌日圣旨下,遷盧縉為吳郡都尉。九月,謝遼自帶兵駐守五原,令謝遙領(lǐng)五萬精兵,在云中駐扎,互為策應(yīng)。 作者有話要說: 超載猛于虎…… ☆、五十二、赴任朔方 乾寧八年正月,才過完上元佳節(jié),雒陽城中商鋪彩燈尚未摘下,朝堂便傳來噩耗,鎮(zhèn)守朔北的輔國將軍謝遼在巡邊途中,遭遇北狄伏擊,力戰(zhàn)不敵,以身殉國。 自乾寧二年大敗北狄,謝遼鎮(zhèn)守朔北已有五年,經(jīng)歷大小戰(zhàn)役不下百場,未曾有一敗績,今竟會突然死于一次例行巡邊,大越舉國上下為之震驚。百姓俱知,兇悍的北狄人至今過不了朔北,皆是因為有謝家兄弟鎮(zhèn)守北疆,如今謝遼一死,謝遙孤木難支,北地不靖,只怕戰(zhàn)火又要重燃。 皇帝蘇煦這幾日十分煩惱,這幾年全賴謝氏兄弟鎮(zhèn)守朔方,邊境安寧,他才能騰出手整頓朝政。先是五年前籍由丞相袁繼宗謀逆一事,羅織罪名,用了一年多時間,將太后一黨盡數(shù)鏟除;隨后他明里重用謝氏為首的幾大豪門,暗地卻著手將次一等的世家一一清理,如今地方官吏還未調(diào)換完畢,謝遼卻突然死了,讓他措手不及。方安建議他召謝謙商議,他借吊唁謝遼為名去了趟侯府,見謝謙老態(tài)畢現(xiàn),身體大不如前,知他心中傷痛,嘴邊的話竟說不出口。好在謝謙久經(jīng)風浪,看出了他的來意,不待他問,便保舉了一人接替謝遼,正是吳郡都尉盧縉。 蘇煦心知盧縉是最合適的人選,卻發(fā)自內(nèi)心地不愿重用他,因此猶豫不決。方安了解他的心思,勸道:“盧敬之之才陛下十分了解,以他之能,鎮(zhèn)守朔北應(yīng)不會比謝遼差。袁……袁姑娘已經(jīng)失蹤五年,恐怕早已兇多吉少,陛下便是對他有心結(jié),此時也應(yīng)為了大越邊境安定放下才是?!碧K煦畢竟不是昏聵之君,思慮再三,終是召盧縉進京。 盧縉早已視謝遼為兄,心中悲痛不已,應(yīng)召進京后便前往謝家吊唁。謝謙待他拜祭完畢,將他請到書房坐下,輕聲道:“你如今可死心了?”盧縉一怔,旋即明白他指的是阿寶之事,搖頭道:“我總覺得阿寶未死?!敝x謙長嘆一聲,暗道“癡兒”,說道:“原先你要找阿寶,我便由著你去找,求著陛下改了旨意。如今二郎……去了,北地空虛,你還要為了兒女私情棄大義于不顧嗎?” 盧縉忙起身道:“我雖不信阿寶已死,值此多事之秋,也只能以國事為重。阿寶……阿寶她定不會怪我。”謝謙點點頭道:“如此我便放心了。”看了看他又道:“你有沒有想過,阿寶可能真的已經(jīng)……”盧縉正色道:“一日未見尸身,我就要找她一日?!敝x謙道:“你已找了她五年,莫說淮河沿岸,長江南北你都找遍了,聽說還練出了識骨辨人的本事,還不愿死心嗎?” 盧縉沉默片刻道:“我有時在想,若是我當日在朔方戰(zhàn)場上失蹤,下落不明,阿寶會怎么樣?只怕她也會一直找下去……生也好,死也罷……便這么一直找下去……待朔方安定,朝中另選賢才繼任,我還要繼續(xù)去找!” 次日,皇帝蘇煦在金殿上傳召了盧縉,君臣見禮后,蘇煦即令內(nèi)侍宣讀圣旨,將朔方郡一分為二,東邊劃為五原郡,西方仍為朔方,擢謝遙為建威將軍,鎮(zhèn)守五原,盧縉為振武將軍,駐扎朔方。 盧縉領(lǐng)旨后,蘇煦又說了些勉勵的話便退朝而去,盧縉轉(zhuǎn)身欲隨謝遠出去,只見左側(cè)有一紫袍官員向自己行禮,定晴看去,正是當日的高陽縣丞、如今的侍中方安。盧縉在吳郡時既已聽說,他這些年侍從蘇煦左右、顧問應(yīng)對、諫諍糾察,兼掌出納、璽封詔奏,參與機密政務(wù),上親皇帝,下接百官,日益顯重,大有丞相之勢,朝中諸臣私下已稱其為“隱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