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兩人相距甚近,這一下變招又快,吳過驚覺之時,刺尖距胸已不足三寸。 小午心頭一喜,雙手用力,峨眉刺去勢更疾。 吳過退避不及,上身后仰,雙刺貼胸劃過。 小午不待雙刺刺空,手腕疾沉,雙刺折而向下,插向吳過胸口。 吳過臉色一沉,道:“真要趕盡殺絕嗎?”便在這時,只聽嗆啷一聲,一道寒光自他腰帶間一閃而出。 小午大驚失色,急忙縮腕暴退,卻已遲了,喀嚓一聲,雙手自腕骨以下,早已齊齊削去。鮮血噴涌而出,他驚得呆住了,一剎之間竟感覺不到疼痛。 吳過目射寒光,迎風(fēng)而立,手中握著一柄軟劍,劍身極薄,刃上寶光流動,變幻不定,劍身不住顫動,似乎只需輕輕一抖,便能折斷。劍上滴血未沾。 小午面容扭曲,滿臉駭異,向后退了兩步,忽然轉(zhuǎn)身便逃。驀地眼前人影一晃,脖子上一涼,吳過已擋在身前,劍鋒及頸,冰涼冰涼。他雙足疾退,想要避過劍鋒。 吳過飄身趕上,軟劍始終架在他脖子上。 小午退了十余步,身子便靠在了一株大樹上,已退無可退,避無可避。 吳過手腕稍一用力,劍鋒便嵌入他皮rou之中,鮮血絲絲滲出,喝道:“幕后指使之人到底是誰?快說?!?/br> 小午全身都忍不住顫抖起來,雙手劇痛,冷汗涔涔而下,再也挺不住了,顫聲道:“我若說出來,你還殺不殺我?” 吳過微微一哂,道:“你若說的是真話,我自饒你不死?!?/br> 小午看了他一眼,哭喪著臉,道:“好吧,我告訴你。叫我下迷魂藥陷害你的人不是別個,便是、是……”剛說到這里,吳過忽然聽見他身后靠著的樹干上傳來“篤”的一聲輕響。他未加留意,見小午忽然住口不說,便大聲催問道:“快說,便是誰?” 小午睜大眼睛瞧著他,喉嚨里咕嘟一響,臉上現(xiàn)出十分古怪的表情,仍不說話。 吳過已覺不妙,伸手一探他的鼻息,卻是已然斷氣,不由得大吃一驚。繞到他身后一看,只見那樹干上深深地插著一支羽箭,箭尖穿過樹干之后,剛好射入小午的后心。 吳過滿臉駭異,立即手挽劍花護住全身,冷峻的目光自周圍樹林中一掃而過,黑暗中樹影幢幢,看不見人影。他劍橫當(dāng)胸,冷聲喝道:“藏頭縮尾,暗箭傷人,算什么英雄好漢?” 話音剛落,黑暗中有人“哼”了一聲,緊接著便聽“嘣”的一聲弦響,一支羽箭穿透黑暗,疾射而至,直指眉心。 吳過見他射死小午,斷了自己追查真相的線索,心頭有火,一瞥之間,早已辨清對方正藏身于自己左側(cè)十余丈外的一棵大樹上,伸手接住射來的那支羽箭,反手?jǐn)S出,唰的一聲,直向?qū)Ψ交厣涠ァ?/br> 他這一擲之力,雖不及對方強弓硬箭有穿云裂石之功,卻也頗具準(zhǔn)頭和氣勢。黑暗中那人不敢硬接,左手揮弓,磕開來箭。誰知吳過第二支羽箭跟著擲出,去勢更急。 那人只朝他射了一箭,被他接住擲回之后,只道他手中再也無箭可擲,便再無防范之心。卻未料到吳過早已將射中小午的那支箭也拔了下來拿在手中,此時連環(huán)擲出,令那人措手不及,只聽“噗”一聲,已射中對方左邊肩頭。 吳過見他突施殺手,射死小午,其用意顯然是殺人滅口,不讓小午說出那幕后指使之人到底是誰。如此說來,此人身份也大有可疑,說不定便是那幕后指使之人。只可惜二人相距太遠(yuǎn),那人又一直躲在黑暗之中不愿現(xiàn)身,所以始終無法看清他的身材面目。 吳過暗暗觀察周圍形勢,知道那人并無幫手,心中略寬,忽地鋼牙一咬,凌空飛起,直朝那人藏身的大樹上撲去。他急于擒住對方,查問真相,所以只好以身犯險,冒險一搏。 黑暗中那人端是厲害,不待他靠近,已“嘣嘣嘣”三聲連響,連珠射出三支利箭。吳過心頭一凜,身在半空,無法閃避,忽見身側(cè)有一根樹枝橫生而出,當(dāng)即足尖一蹬,借著樹枝反彈之力,凌空向后連翻三個跟頭,退出七八丈遠(yuǎn),才敢著地。 那三支羽箭全在空中與他擦身而過,“篤篤篤”三聲,全部釘在旁邊一株樹干上,竟將那碗口粗的樹干射穿,露出兩三寸長的一截箭鏃在外頭。 吳過驚出一身冷汗,心中暗叫一聲僥幸,剛才身在半空,若無那根樹枝借力,現(xiàn)在被箭射穿的便不是樹干,而是他的身體了。當(dāng)下凝神對敵,再也不敢冒險輕進。忽然聽見身后水聲作響,眼角余光一掃,才知自己已經(jīng)退到長江邊上,身后便是波濤滾滾、水流湍急的長江了。 他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正要向前跨出幾步,忽然又聽一聲弦響,三支羽箭如同暗夜流星,分為上中下三路,電閃而至。 黑暗中那人一次射出三箭,來勢竟然絲毫不弱,那張弓固然是好弓,那人的臂力卻也不弱。吳過豪情頓生,叫了聲“好”,站在岸邊,使出一招“鐵板橋”的功夫,左足釘牢地面,上半身向后一仰,閃過最上面一支箭,右腳一抬,將最下面那支箭踩在了足下。但中間那支箭卻已然及胸,避無可避。 他將軟劍豎在胸前,迎著箭鏃一劍劈出。只聽“喀嚓”一聲,不偏不倚,那箭竟被他一分為二,一劍劈成兩半,直向兩邊射去。然而,令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那支羽箭中間竟是鏤空了的,里面還藏著一支極細(xì)極細(xì)的短箭。長箭被劈開之后,藏在里面的短箭就露了出來,余勢未衰,撲哧一聲,射入他胸口。吳過“哎喲”一聲,向后便倒,砰然一聲,落入江水之中。 黑暗中,那人張弓搭箭等了片刻,不見他爬上岸來,急忙躍下樹,沖到江邊,卻見江水奔涌,水波濤濤,吳過早已沉入江底,尋之不見了。 那人又往江水中空射兩箭,不見動靜,這才放心,收起弓箭,得意一笑,道:“你身中劇毒,現(xiàn)在又被我的子母箭一箭穿心,即便此時不死,也絕難活過七天。從今往后,看誰還敢跟我過不去。哈哈哈!” 他回身走到小午的尸體前,想了想,忽地陰險一笑,用指頭蘸上鮮血,撕開他胸前的衣服,在他冰涼的尸體上寫道:“奪我總捕頭之位,殺無赦。吳過留字?!比缓罄淅湟恍Γ瑩P長而去…… 7 一月之后,九月初八。仁義山莊熱鬧非凡。 今天是仁義山莊莊主雷驚云接任仁義門掌門之位舉行接位大典的日子,也是雷驚云與白如霜成親的大喜日子。 仁義門近來在江湖上聲威日盛,大有與武林第一大派少林派分庭抗禮之勢,仁義門新掌門人接位,江湖上的朋友誰不爭著來道一聲賀喝一杯喜酒? 雷驚云大難不死,劫后余生,全憑白如霜細(xì)心照料,才得以這么快恢復(fù)元氣,重出江湖。二人歷盡苦難,摒棄世俗偏見,患難相愛,更是彌足珍貴。一時之間,二人真心相愛的故事在江湖上被傳為佳話。 夜已經(jīng)很深了,待到鬧洞房的親戚朋友都退去之后,新郎倌雷驚云這才松了口氣,關(guān)好房門,回頭望見坐在床沿的新娘,雖然并沒有喝多少酒,心卻已經(jīng)醉了,走過去輕輕握住她的手道:“霜妹,咱們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了?!?/br> 白如霜含羞帶笑地點了點頭,說道:“是的,云哥,咱們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了,我、我好高興?!?/br> 正在這時,忽聽一個聲音冷聲笑道:“名正言順?哼哼,我看未必?!?/br> 新郎新娘忍不住臉色一變,抬頭看時,洞房里不知何時竟已多了一個人。 這人身材瘦長,目光冷峻,一動不動地靠墻站著,渾身上下就像一塊生鐵一樣透著一股冰冷生硬的氣息。 雷驚云大吃一驚,暗忖:這人是怎么進來的?怎的我卻全然不知?往對方臉上一瞧,忽地呆住了,失聲叫道:“吳、吳兄弟,原來是你?” 那人從陰暗處走了過來,道:“多謝雷兄還記得我吳過的樣子?!?/br> 原來這人正是吳過。 雷驚云臉上掠過一絲惶恐之色,但很快便鎮(zhèn)定下來,哈哈一笑,道:“吳兄弟,這些日子你到哪里去了?可把我給想死了。今天可是特意趕來喝我的喜酒的嗎?前些日子,江湖上到處傳言你為泄私憤殺了新上任的知府衙門總捕頭小午,畏罪潛逃,我不信……” 剛說到這里,忽然發(fā)現(xiàn)吳過身上所穿的正是知府衙門里的官差服飾,一時之間弄不明白他現(xiàn)在真正的身份,下面的話便再也說不出來。 吳過拱了拱手,朝他一揖到地,道:“多謝雷兄信任,小午確實不是吳某所殺。殺他的人就是……”剛說到這里,忽地閃電般欺了過去,左手五指如鉤,直朝白如霜臉上抓去。 這一著大是出人意料,白如霜的武功雖是不弱,但事起倉促,早已嚇得花容盡失,不知如何閃避。 “干什么?”雷驚云臉色一變,急忙出手相阻。 吳過忽地變招,右手已經(jīng)搭上他的左肩。雷驚云一驚之下,急忙聳肩后退,饒是他應(yīng)變得快,只聽“哧”的一聲,肩頭的衣服還是被他抓去一大塊,露出了里邊的肌膚。 吳過往他肩頭一瞧,果見有一處箭傷,雖然已經(jīng)痊愈,但傷痕猶在,不由得怒道:“雷驚云,小午果然是死在你手上,你肩上這一處箭傷便是最好的證明。你還有什么話說?” 雷驚云雙目一瞪,道:“吳過,雷某一直將你當(dāng)好朋友看待,你為何總與雷某過不去?小午跟我無冤無仇,我為什么要殺他?別不是你想嫁禍于我吧?” 吳過道:“你為什么要殺小午,個中原因說起來話就長了?!蹦抗庖粧?,看了他和白如霜一眼,忽地說道:“你剛才問我這一個月時間去了哪里,我不妨直言相告,吳某去了一趟杭州月白樓,又去了一趟連云山青云觀?!?/br> 白如霜一怔,道:“你到杭州月白樓去干什么?” 吳過道:“我去你娘家,只是為了向曾經(jīng)服侍過你的幾個丫環(huán)和老媽子打聽一件事。” 白如霜問:“什么事?” 吳過道:“我花了二三十兩銀子向她們打聽白家二小姐未出閣時與青陽仁義山莊的兩位雷公子中的哪一位感情好些?你猜她們怎么說,她們都說二小姐與雷家大公子青梅竹馬情義深重,早有非君不嫁非卿莫娶之心,二小姐甚至還暗中為驚云公子打過兩次胎,以致落下一個不能生育的毛病。只是不知如何,到最后二小姐卻嫁了雷家二公子,雷驚云卻娶了白家大小姐。” 白如霜面色微紅,道:“那又怎么樣,下人胡言亂語,不足為信。況且,這是本小姐的私事,你又管得著嗎?” 吳過道:“這些閑事,我當(dāng)然管不著。但是你勾結(jié)情夫,謀害親夫,這我就管得著了?!?/br> 此言一出,雷驚云和白如霜兩人同時變了臉色。白如霜柳眉倒豎,目放寒光,厲聲說道:“吳過,你說什么?你要不把話說清楚,今天就別想活著走出仁義山莊?!?/br> 吳過見她一副氣急敗壞色厲內(nèi)荏的樣子,與平日嬌小淡定楚楚可憐的模樣截然不同,不由得微微一笑道:“也好,既然你愛聽,那我索性就將你倆的丑事從頭到尾說一遍?!?/br> 雷驚云的涵養(yǎng)功夫再好,此時也忍不住怒道:“好啊,吳過,我倆到底做下了什么丑事,你倒是說說看?!?/br> 吳過仍舊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道:“事情還得從三年前說起。三年之前,雷老爺子臨終之時將身后遺產(chǎn)分作兩份,任兩個兒子各自選取一份。不幸的是他的大兒子卻貪得無厭,居心叵測,想要將兩份遺產(chǎn)全部占據(jù),既想得到仁義山莊地下的寶藏,又想得到天下無敵的仁義刀譜,成為仁義門掌門人。但是雷老爺子留下后話,每人只許選擇一樣,你雷大公子又怎能將兩份遺產(chǎn)獨吞呢?于是你與你的情人、杭州武林世家月白樓白家二小姐白如霜商議之后定下一計,她下嫁給一直暗戀著她的雷家二公子雷驚雨,而你卻娶了白家大小姐白如雪做老婆。一旦時機成熟,你倆再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掉各自的伴侶,然后結(jié)成夫妻。到那時你占著仁義山莊的寶藏,她手握仁義門兩大掌門信物—仁義雙刀和仁義刀譜,你倆結(jié)合,豈不是大功告成?” 話未說完,雷驚云就已經(jīng)暴跳起來,大叫道:“吳過,你放什么狗屁?根本就沒有這回事,你可別含血噴人?!?/br> 吳過瞧他一眼,未加理睬,繼續(xù)說道:“你倆各自成親,分頭行事,但一轉(zhuǎn)眼兩年時間就快過去了,你們卻都沒有找到動手的機會。雷驚雨為人謹(jǐn)慎,心思縝密,白如霜固然難以下手,而白如雪是武林世家杭州月白樓的大小姐,來頭不小,靠山也大,若果一擊不中,處理不當(dāng),走漏了風(fēng)聲,引得仁義山莊與月白樓翻臉,那可是大大的麻煩,所以沒有萬無一失的機會你雷驚云也不敢輕易出手。就這樣耐心地等啊等,直到白如雪分娩的那天晚上,你才終于找到一個下手的絕好機會。首先,你殺死了穩(wěn)婆,卻讓一個身材體形跟你差不多的男人易容成穩(wěn)婆前來為白如雪接生。當(dāng)房間里只剩下你和白如雪還有‘穩(wěn)婆’三個人時,當(dāng)白如雪生下孩子身心疲憊失去反抗之力時,你動手了。你先殺了‘穩(wěn)婆’,并將其頭割下,又給他換上你的衣服,造成一個雷驚云被殺的假象,然后再去殺你的妻子白如雪。白如雪驚慌之下,強行振作,抱著剛剛生下的孩子跳窗逃生,你一路追殺,終于在青陽城東茅草山下將她亂劍砍死。而她生下來的孩子你卻留了下來,一來那畢竟是你的親生骨rou,二來你知道白如霜已經(jīng)不能生育,所以你必須留下這個孩子延接香火。至于現(xiàn)場被摔死的嬰兒,自然是你從別處抱來的了?!?/br> 他說到這里,停頓一下,看見雷驚云、白如霜臉上表情難看至極,知道自己說中了他們的心事,便接著道:“而幾乎是與此同時,遠(yuǎn)在杭州的白如霜也找到了向其夫雷驚雨下手的機會,徹底制服了這位仁義門的掌門人。雷驚云在青陽仁義山莊做好自己夫婦被殺的假象之后,立即抱著孩子星夜快馬趕到杭州,將孩子交由白如霜撫養(yǎng),自己卻搖身一變,成了白如霜的丈夫雷驚雨。你們兄弟倆本是一奶同胎,雖然并非雙胞胎兄弟,但年齡卻不過相差兩歲,相貌也有七八分相似,此時此刻,你只需稍加易容,就可以變成雷驚雨了。第二天,雷驚云夫妻被殺的消息傳到杭州,于是你這個冒牌雷驚雨又?jǐn)y‘妻’趕到青陽城,名正言順地接管了仁義山莊,同時將真正的雷驚雨秘密囚在了地牢中—你聽清楚,不是你被他所囚,而是他被你所囚。過后不久,你宣布一直假裝懷孕的‘妻子’白如霜產(chǎn)下一子,其實這個孩子就是白如雪為你生下的那個孩子。于是乎你這個冒牌雷驚雨就輕而易主地得到了想得到的一切,包括仁義山莊的寶藏,仁義門的掌門信物,白如霜,還有自己的孩子?!?/br> 雷驚云突然跳起來大叫道:“放屁。我若是想奪取二弟的掌門之位,將他制服之后早就一劍將他殺了以絕后患,哪里還會留下活口?你這故事未免編得也太離奇了。” 吳過瞧他一眼,忽地冷笑道:“你沒殺他,當(dāng)然不是你心中慈悲念著兄弟情誼,你是知道留著他比殺了他更有用處。雷驚云,你在江湖上外號叫作驚云公子,表面上為人粗豪,不拘小節(jié),愛交朋友,實際上卻是一個極富心機而且野心勃勃的人,你早就有縱橫江湖一統(tǒng)武林成就王圖霸業(yè)之心,你平時不惜千金結(jié)交天下能人異士英雄豪杰,原本就是在招兵買馬積蓄實力收買人心。但你知道如果真正想在江湖上成就一方霸業(yè),光靠你收買的這些個江湖朋友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要想大有作為一統(tǒng)江湖,有兩樣?xùn)|西是必不可少的,那就是財富和實力,這也是你想獨占仁義山莊地下寶藏和仁義門掌門之位的真正原因。仁義門勢力遍及天下,你若做了仁義門掌門人,那你的實力就可想而知了。你偷梁換柱奪下雷驚雨的掌門之位后,一面加緊練習(xí)仁義刀譜上的刀法,一面以雷驚雨的身份發(fā)號施令,命仁義門橫掃江湖,吞并了不少武林門派。然而就在你志得意滿,意欲縱橫江湖大干一番偉業(yè)之時,你卻沒有想到自己會后院起火?!?/br> 雷驚云一怔,道:“你是說仁義山莊鬧鬼的事?” 吳過道:“不錯。自打你殺了白如雪囚了雷驚雨之后,仁義山莊里便怪事迭出,不斷有人離奇死去,令你不得不分心應(yīng)付。剛一開始,你還以為是仇家找上門來了,所以請了不少高手前來助陣,直到這些高手一一離奇喪命,就連武當(dāng)派的掌門大弟子青云子以及華山派第一高手羅天亮也不例外,這時你才害怕起來,不得不到知府衙門報案,請官府派人出面調(diào)查。其實從這時候開始,我就已經(jīng)有一點懷疑你的身份了。” 雷驚云道:“為什么?” 吳過道:“因為你的手。這個時候,我忽然注意到了你的手。你的右手因為長期握兵器的緣故,手掌中已經(jīng)磨起了一層老繭,幾乎每個擅長兵器的習(xí)武人手掌中都會長這樣的繭,這是長期抓握練習(xí)兵器留下的痕跡,并非一朝一夕一年半載時間所能形成的。你右手掌心有繭并不令人奇怪,令人奇怪的是你的左手,你的左手掌心卻光滑滑,看不見什么痕跡。” 雷驚云忽然明白過來,道:“我二弟從小練的是仁義雙刀,左手握仁刀右手握義刀,照理說他應(yīng)該兩只手掌心里都有老繭才對,是不是?而我自小練的是右手劍,雖然那時我已經(jīng)得仁義刀譜并且正在練習(xí),但終究時間不長,所以左手掌心沒有粗繭。連這么細(xì)微的破綻也被你看出來了,果然不愧是江南神捕?!?/br> 吳過道:“我那時也只是稍加留意,并不敢肯定雷驚雨身份有假。那天上午,你聽小午驗尸之后說仁義山莊的血案是靈界異物吸血鬼所為,你心中有鬼,立時便想起了白如雪死在你劍下的時候?qū)δ阏f過的話。她一定是拼盡全身最后一口氣面目猙獰地對你說了‘你、你好狠毒……我死之后,必然化為吸血鬼來向你索命……’,是不是?” 雷驚云嘆了口氣,回想那天晚上白如雪臨死前的詛咒,全身仍然不寒而栗,點點頭道:“她當(dāng)時的確是這么說的,只不過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表情比你說的更加可怖?!闭f到這里,白如霜急忙朝他咳嗽一聲,他怔了一下,忽然回過神來,急忙搖頭道:“哦,不不不,她、她死前的情形我并不知曉,那時我已被我二弟擒住,其他的事一概不知。” 吳過冷笑道:“到了現(xiàn)在,你還想掩飾?當(dāng)時你認(rèn)定是白如雪臨死前的咒語應(yīng)驗了,是她陰魂不散,化作吸血鬼找你索命報仇來了。所以你急忙飛鴿傳書請來了通靈道長用桃木釘釘住白如雪的尸身,讓她再也不能做鬼害人?!?/br> 雷驚云冷笑道:“你越說越玄了。江湖上誰人不知通靈道長乃是世外高人,閉關(guān)多年,輕易不肯下山,我又怎么僅憑一封書信就請得動他?真是天大的笑話。” 吳過道:“你當(dāng)然請不動他,但雷老爺子能。通靈道長出家之前,曾經(jīng)與雷老爺子是八拜之交的結(jié)義兄弟,兩人早年同闖江湖之時,通靈道長欠了雷老爺子一件極大的人情。雷老爺子終老之時,怕雷氏后人守家不力,遭遇劫難,所以懇求通靈道長在日后雷家后人若有需要之時下山相助。通靈道長念及義兄恩情,自然不會拒絕。這件事,你作為雷家后人,自然是知曉的。所以那日你請他下山作法鎮(zhèn)鬼,雖然他心中極不情愿做這有損陰德之事,但為了履行承諾,他只好違心下山,勉力為之。我這次上連云山拜見通靈道長,他原本也不肯出關(guān)見我,但后來我說此事關(guān)乎仁義山莊和仁義門盛衰氣運及雷氏后人生死存亡,懇請賜見。他念及雷老爺子的恩情,關(guān)心雷家后人命運,破例出關(guān)接見了我?!?/br> 雷驚云面色不快,道:“原來那牛鼻子老道什么都跟你說了,難怪你知道得這么多。” 吳過道:“你卻未曾想到那天晚上你開棺釘尸的事全都被我跟小午看見了,我們即便全都是傻瓜也能想象得到你跟這樁案子大有牽連了。但是事后,由于有人告密,我們跟蹤你并準(zhǔn)備逮捕你的消息被你知道了。這個暗中告密者是誰呢?當(dāng)時只有我跟小午在場,除了小午之外,我想象不出第二個人了。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已經(jīng)不再信任小午了。你得知被我跟蹤,事情敗露,當(dāng)然不會束手待斃,坐等知府衙門的人來抓你。由于我們跟蹤的是‘雷驚雨’,懷疑的是‘雷驚雨’,所以你反而覺得這是一件好事,你恢復(fù)雷驚云的本來面目的機會終于來了,而一直被你囚禁在仁義山莊后花園秘密地牢里的真正的雷驚雨也終于派上了用場。你將他從地牢中提了出來,給他服下了一種奇怪的毒藥。他服下這種毒藥之后,每天必須每隔數(shù)個時辰就服一次解藥,才能阻止毒氣攻心,如果不服解藥或一天少服了一次解藥,他立即便會毒發(fā)身亡。你用這種毒藥控制住他之后,就叫他去知府衙門自首,承認(rèn)一切罪行。當(dāng)然,他自首時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你們教他的,只要他照你們的指使去做,不露出一點馬腳,你們便每日給他送飯到牢里吃,而那解藥就藏在飯菜中。你們還答應(yīng)他,只要等案子完結(jié),他承認(rèn)了殺人罪行,知府大人也相信了他的招供,定案之后,即使是他被判死刑,你們也一定想法將他救出,并且從此以后再也不為難他。你們?nèi)绻`背諾言,他隨時可以向官府的人翻供告密把一切事情都抖出來,而他如果不聽你們的話,他服下的那種獨門毒藥也隨時都可以要他的命。世上誰人不想活命呢?他當(dāng)然只有答應(yīng)聽你們的話,跟你們合作。就這樣,他剛從暗無天日的地牢里出來,卻又被稀里糊涂地關(guān)進了知府衙門的大牢。而你雷驚云呢,也裝模作樣地被我們從地牢里‘救’了出來。至此,這樁轟動一時的奇案表面上看來已經(jīng)是告破了,你這個‘受害人’也劫后余生,真可謂是皆大歡喜。如無意外,過得不久,你再想法暗中做點手腳,讓雷驚雨橫尸大牢。此時你再與他的遺孀白如霜成親。這樣你就人財兩得,可以名正言順接掌仁義門大權(quán),完成你一統(tǒng)江湖的雄圖霸業(yè)了?!?/br> 雷驚云和白如霜互望一眼,臉色早已煞白,見他說得如此詳盡,分毫不差,宛如親眼所見一般,心中又驚又怒,如同掉進冰窟一般,全身冰涼,指尖發(fā)抖,知道事到如今,抵賴是抵賴不過的了,唯有見機行事,殺人滅口,方能保全自己。 當(dāng)下雷驚云盯著他恨恨地道:“不錯,事情至此,本該一切都已結(jié)束,誰知二弟卻留下了一封什么血書被你看到,讓你起了疑心,看樣子你大有重新調(diào)查此案的打算。你這塊攔路石不除,終究是我心中一大隱患。所以在這個時候,我就對你動了殺機。但是你身為知府衙門總捕頭,乃是朝廷命官,官居五品,若是不明不白死于非命,朝廷一定會要過問,到時京城刑部查將下來,終究有些危險?!?/br> 吳過見他終于點頭承認(rèn),心中暗暗吁了口氣,說道:“所以你們就指使小午趁我不備在我的酒中下了迷魂藥,將我剝光衣服放到白如霜的床上,又‘正好’被知府大人看見,讓知府大人一怒之下撤了我總捕頭之職。到那時我吳過無官無職,一介平頭百姓,即使橫尸街口,也不會有人重視,是不是?” 白如霜點點頭道:“小午早已被我買通,你在知府衙門稍有風(fēng)吹草動,他都會給我通風(fēng)報信。我告訴他事成之后,保他當(dāng)上知府衙門總捕頭,他有利可圖,為我們辦事自然賣力?!?/br> 吳過道:“那天在一滴香酒肆,我告訴小午雷驚雨似乎給我傳遞了某種信息。消息傳到你們耳中,你們便立即覺得雷驚雨靠不住了,他就像一個定時炸彈,隨時都有可能反咬一口把一切都抖出來。好在他已經(jīng)向官府承認(rèn)了一切罪行,即使立即死去,也不會影響你們的計劃,所以你們就讓小午在牢中把他給殺了。其實又何必請人動手,你們一餐不給他送飯不給他服解藥,他不就會毒發(fā)而死了嗎?” 白如霜道:“我們原本也是這么想的,但后來覺得不妥,假如他驚覺到我們沒有給他解藥,他趕在毒發(fā)之前把一切都抖了出來,那可怎么辦?所以我想來想去,還是一刀了賬,萬無一失。”說到“一刀了賬”這四個字時,她用手作了一個殺人的動作,但她表情隨意而冷淡,仿佛不是在殺人,而是在切西瓜。 吳過道:“你們神不知鬼不覺殺了雷驚雨,又殺了小午滅口,而我又身中劇毒,中箭沉江,絕無活命的機會,如此一來了解內(nèi)情的幾個人全都死于非命,所以你們的秘密便再也無人知曉,從此以后你們便可以高枕無憂為所欲為了,是不是?” 雷驚云盯著他看了許久,似乎是要把他看穿一般,然后嘆了口氣,又是疑惑又是奇怪地說:“本來事情是這樣的,但我們做夢也沒想到你居然沒有死。你服了天下無解的七日斷魂散,又中箭沉江,居然、居然……” 吳過微微一笑,臉上略有得意之色,道:“你錯了,你們做夢也沒有想到的事不止一件,而是三件。第一,我既早已懷疑小午,又怎會對他半點防范之心也沒有?我這朝廷五品之職,又豈是說撤便能撤說搶便能搶的?我跟知府大人早已通過氣了,那天晚上在仁義山莊他對我大聲呵斥當(dāng)場免職,都只是在演戲給你們看而已。” 雷驚云睜大眼睛道:“演戲?原來、原來知府大人早已洞悉一切?” 吳過不由得好笑,道:“你以為知府大人是這么好欺騙的嗎?” 白如霜問:“那第二件事呢?” 吳過道:“第二件,我將雷驚雨給我留下血書這件事詳詳細(xì)細(xì)地剖析給小午聽,只不過是將計就計,看看你們得知此訊會有什么動靜而已。其實早在我中計昏迷的頭一天就已派人將雷驚雨從大牢秘密押走了,你們殺死的那個雷驚雨是假的,是我用另一個死囚易容而成的冒牌貨。” 雷驚云冷笑道:“你救了他又有什么用,沒有咱們的獨門解藥,他是必死無疑?!?/br> 吳過搖搖頭道:“世事無絕對,你們的毒藥雖然厲害,連云山通靈道長的手段也高明。雷驚雨現(xiàn)在正在青云觀中,雖然一直中毒昏迷未醒,但通靈道長說即便拼了他這條老命也要運功將他體內(nèi)的毒素逼出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義兄后人含冤慘死,只是雷驚雨救活之后,一身武功只怕是要廢了。” 雷驚云跳起來,咬牙道:“又是這個臭道士壞了我的大事?!?/br> 吳過接著道:“第三件嘛,你們也許還不知道,四川唐門的當(dāng)家人唐二娘是我的姑媽,打從小時候起她就十分疼我,怕我長大之后吃人家的暗虧,所以在我十歲那年給我服了一顆唐門至尊寶丹,從那以后我就擁有了百毒不侵之身,即便是見血封喉入腸即死的劇毒之藥也奈何不了我,又怎會懼怕什么‘七日斷魂散’?只是迷魂藥只能迷人神志,沒有毒性,不能算作毒藥,所以那天我才會中了小午jian計,昏迷了三天?!?/br> 雷驚云見他今日陡然現(xiàn)身,已然大吃一驚,又見他一身官差打扮,服飾與以前做知府衙門總捕頭時全無異樣,更覺不妙,此時見他有備而來不慌不忙娓娓道來,將自己的老底一一揭露出來,心中更是又驚又懼,待見他只是孤身前來,門外并未埋伏一兵一卒,心底卻又升起一線生機。盯著他冷冷地道:“吳大人已將一切調(diào)查得清清楚楚,今日有備而來,看樣子是想要抓我們夫妻去見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