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成親第二天她就開始懷疑秦傕有事瞞她，這種感覺一日日加深，盡管數(shù)度拿上輩子的事來說服自己秦傕本來就并非草包，她卻還是忍不住命人查了。最終，毫無收獲。她一時又覺是自己多心了，只是對待秦傕，卻再也生不起當初那點毀他姻緣的愧疚。

    這家伙，似乎過得很舒服，并未因娶了個不滿意的夫人，就成日里唉聲嘆氣。所以，又何須她處處忍讓呢。她忽而覺得，總是幫秦傕找理由，替他作打算，任由他胡來的自己委實好笑了些。

    衛(wèi)子楠在靜默中笑了笑，眼中厲色眸光淡了下去。

    她將那封信亦撕了個粉碎，投入廢筒中去，順手拿了本書打發(fā)時間，然而發(fā)現(xiàn)竟看不進去，于是獨坐良久，飲了紅糖水，索性推門出去。

    “姑母，我跑完了?！眲偼崎_門，便見衛(wèi)禎氣喘吁吁地放下空桶，解下腿上綁著的沙袋，偏偏倒倒地跑過來求表揚。

    衛(wèi)子楠臉上浮現(xiàn)笑意，對侄子并不吝嗇笑容：“僅這點程度，便累成這般樣了？”

    衛(wèi)禎咬牙抬起頭，小臉通紅，大口喘氣，很有力量地回答：“不！我還可以，只要姑母吩咐，禎兒沒有辦不到的！”

    這孩子真是討人喜歡。

    衛(wèi)子楠并不打算一開始便用力太猛，且估摸著秦傕該回了，夸他幾句后轉對春香道：“你帶小少爺回去休息，晚上燒一桶熱水給他泡泡，再幫他揉一揉四肢關節(jié)，仔細明日渾身酸痛?！?/br>
    采薇見主子此時和藹，頓時拋卻方才的忐忑，湊上前來問：“王妃可把水喝了？”

    “嗯?！毙l(wèi)子楠輕點頭，沖她瞪眼，“明知道老……我，不喜歡甜，還放那么多。”“老娘”二字，到底是沒好意思在衛(wèi)禎一個孩子面前說。

    她剛埋怨一句，就聽得外頭傳來幾句問安聲，抬頭看去，見是秦傕腳步輕快地進了和鳴院，遠遠就對她招呼：“夫人怎還不去休息，本王出門時你在教禎兒，回來時還在教。你不累，禎兒也該累了?！?/br>
    衛(wèi)子楠見他神情松快，想來事情辦妥，便回以淡笑，負手而立并未上前去迎：“剛練完，禎兒正打算回去?！?/br>
    衛(wèi)禎力氣用不完似的，三步兩步蹦到秦傕跟前，大聲問安：“姑父好！”

    秦傕拍拍他的小腦袋，張口就扯東扯西：“好，那到底是姑父好還是姑母好？”

    “姑母好！”

    “去！”秦傕嫌棄地甩開他，“春香快帶他回去?！?/br>
    衛(wèi)禎被他這么一趕，反倒開開心心地給他扮了個鬼臉，一蹦一跳跑開了，累得春香在后頭追得氣喘吁吁。

    “如何？”衛(wèi)子楠急問。

    秦傕嬉笑道，上來就牽住她的手：“咱們去屋里說——采薇，不許進來。”

    采薇被關在門外，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怎么辦，他倆夫妻感情好了，自己靠邊站了……

    ☆、第28章 重理關系

    進了房后，秦傕粗粗與她說了醉月樓中之事，衛(wèi)子楠聽罷，陰陰冷冷地蔑然一笑，語氣卻是咬牙切齒：“竟叫你給一個孩子下藥，倒是他大爺?shù)膲蜿幒?。?/br>
    她毫無掩飾自己的憤恨。

    秦傕哈巴狗似的，順勢便往她背上摸，美其名曰為她順氣：“本王可不會這般無恥，只是禎兒若不生一場病，仔細太子那邊懷疑我與你蛇鼠一窩?！?/br>
    “‘蛇鼠一窩’，王爺就不能有點好話？”

    “這不是幫太子說的么?！鼻貍噘r笑，“咱們倒可以哄禎兒裝一場病，只是后頭事態(tài)如何發(fā)展，還得咱們自己來掌控，你說如何？”

    “如何掌控？”衛(wèi)子楠心中想法與他不謀而合，自然是打算讓衛(wèi)禎裝病的，只是后頭如何發(fā)展還未有時間給她仔細思量，故而打算先聽秦傕之言。

    秦傕附耳與她說了幾句，又故意往她耳朵里噴熱氣，衛(wèi)子楠受了癢，沒好氣地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疼得秦傕差點弾跳起來。

    “這樣能行？”她微蹙長眉。

    “自然能，本王正經事沒干多少，歪點子倒是繁多，夫人盡管放心?！鼻貍嗳嗳啾慌募t的手背，忽覺今日的夫人似乎不那么好親近，趕緊殷勤地為她倒一杯熱水，“來，夫人先喝水——本王這一趟辦妥的可不止禎兒這件事，另一件夫人為何不問？”

    衛(wèi)子楠正好口渴，接了他的水，再看看他被自己拍紅的手背，心中明白他提起的是高北那兩個美人的事，淡淡道：“其實送不送去的，都無所謂，僅靠兩個女人想要挑撥太子和太子妃的關系，未免太過簡單。也怪我當初天真，對他二人無從下手，才出此下下策?！?/br>
    “夫人該問問的?！鼻貍嘁琅f是笑著，又為她倒了一杯水暖手，“本王向太子哭訴夫人妒忌成性，致使本王不敢留這兩個姑娘，太子也就信了，答應幫著養(yǎng)在府外宅子里?！?/br>
    得虧她沒有喝水，不然秦傕那張臉就得水漫金山了。

    “養(yǎng)在府外宅子里……這和沒送有何區(qū)別？”衛(wèi)子楠無奈地抽抽嘴角，一時想收回對秦傕并非草包的判斷，“還不如放進府里，給王爺享用，也不枉我費一番心思將人大老遠的弄回來?！?/br>
    “錯！”秦傕一個響指打得輕快，把劍眉一挑，表情越發(fā)神秘，“夫人不如把眼光放遠一些，別只看內宅之事，須得看這后頭的影響。”

    衛(wèi)子楠本是聰明人，瞧著他一臉認真，也就依他之言，略做思考，很快腦中靈光一現(xiàn)，當即拍案叫絕：“太子養(yǎng)外室，傳說去總歸不會有好事，如此一來對付的就不止太子妃，而是整個太子府了。秦傕啊秦傕，你夠陰的！”

    “哪里哪里，夫人聰慧，一點就懂。”秦傕嬉皮笑臉的，把凳子往她這邊又搬近了些，繼續(xù)往下說，“咱們只需要暗中將此事透露給三皇子，自有三皇子幫著cao心?！?/br>
    衛(wèi)子楠本便知道他鬼點子多，聽罷卻也不免又是一驚，像看個陌生人似的盯著秦傕，眼中飽含異樣：“你若是將這等心思用在太子身上，必沒有三皇子什么事?！?/br>
    那三皇子乃是皇帝扶起來制衡太子的，若換做秦傕，她相信太子怕是早已吃不消。試想若是皇帝當初扶的是秦傕，再加上蕭貴妃背后使力，儲君之位大可勉力一奪。只是……怕是皇帝根本不會選擇扶秦傕，而秦傕好在也并不爭。

    念及此，她腦海中忽而有什么念頭一閃而過，尚不及抓住，便聽秦傕回她的話。

    “那是！本王天生富貴命，已然知足。若再把心思放在前途上，別人可怎么活?！?/br>
    她聽罷秦傕自夸，敷衍回笑，腦中卻是又浮現(xiàn)起一個想法——何不利用三皇子對付太子。彭成的那封信，直接點明了他和太子之間有來往。若是皇帝知曉太子的手已經伸到禁軍中去，必定大發(fā)雷霆，難再容下太子。而如何讓皇帝知道，又如何去查，單憑如今的她是很難辦到的，若是一個不妥，反將自己套了進去。

    可若是利用三皇子呢，那便是坐山觀虎斗，自己藏起來做了個漁翁。但如何巧妙地讓三皇子知道，繼而去調查太子和彭成，尚需好好計劃。

    想得正入迷，突然被秦傕連叫幾聲，狠狠拉回現(xiàn)實。

    “夫人，夫人？”

    “嗯？”她回過神來。

    秦傕一張大大的俊臉突然湊到跟前，沖她露出兩排大白牙：“本王幫夫人又辦妥一件事，夫人可有獎賞？”

    得，又想來那什么勞什子交易了。

    “難不成王爺每次幫我，都要這等獎勵？”衛(wèi)子楠笑問，長眉微挑，并不生氣，反覺得有些好笑。

    秦傕是越來越不怕挨揍的了，曲起食指勾起她的下巴，整張臉貼得愈來愈近：“什么獎勵，本王怎不知道？”

    “王爺?shù)故菚b?！?/br>
    “哈哈哈——”秦傕仰頭笑得狂妄，似沒有發(fā)覺她笑里的拒意，一把摟住她的腰，“本王要得不多，只要夫人親這里一口，日后本王才有動力繼續(xù)為夫人鞍前馬后?？偛荒芤R兒跑，卻又不給馬兒吃草，是也不是？”

    他點著自己的嘴，然后……那嘴竟然嘟了起來。

    這要是換做幾天前，衛(wèi)子楠覺得猥瑣，肯定想一巴掌抽過去?？涩F(xiàn)在，她卻只覺得好笑，嗯……秦傕嘟嘴瞇眼的樣子實稱得上滑稽。

    不過，她是一點也不想親上去。念起自己前兩日對他多有愧意，由他摟抱親吻不予計較，頓覺好笑。這精怪的家伙，定是利用了她的愧疚。

    秦傕等了半晌，不見她把嘴送上來，睜眼卻瞧見她盯著自己笑……那笑該怎么形容呢，說是發(fā)自內心吧，有些古怪，說古怪吧又卻有真笑在里頭。

    “王爺還沒有吃到草嗎？”

    “……”秦傕一愣，很快轉了笑，“夫人這不是還沒喂嗎？”

    “去醉月樓一趟，沒捏過美人兒的小手？”

    “呃……”秦傕苦了臉，嘿嘿笑，“哪敢呀！”

    衛(wèi)子楠瞇了眼，有意無意轉轉手腕：“你當我沒往醉月樓放人？”說完勾笑，“聽說王爺連捏了三個姑娘的手，依依不舍地和紅鸞姑娘膩歪了好久才想起正事要辦。如此，不算給你的好處？”

    秦傕悲憤了：“你！你監(jiān)視本王！”

    “哪里，擔心王爺安危，讓從我府兵中挑出來充作的暗衛(wèi)跟著罷了?？磥?，王爺著實離不開醉月樓，等閑下來，我與王爺一起去找找樂子好了?！?/br>
    秦傕已然出離了憤怒，你你你個沒完。

    衛(wèi)子楠斜斜著嘴角兀自發(fā)笑，起身，開門，頭也沒回：“王爺既然反對，暗衛(wèi)便只跟這一次，相信王爺自有高手護衛(wèi)。”

    秦傕：“……”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終于在“你”了半晌后，抖出下半句來，“太過分了！”然而，無人看到，他的臉上輕有一哂。

    這女人，真是越來越惹人喜愛。

    午后的陽光，帶著舒適的暖意，和風徐來吹起她漸行漸遠的裙擺。他覺得那一刻，寧靜如水，叫人心靜沉迷。

    他的夫人，即便是這樣離去，那背影竟也好看得讓他挪不開眼睛。秦傕自嘲地笑，從不曾想過有一天，他也會因一個女人沉淪。衛(wèi)子楠，戰(zhàn)場所向披靡，刀下亡魂究竟幾許自不明了；情場，捆了俘虜如他亦是還不自知。

    呵，總有一天，他這個俘虜也會將傲然冷漠的她拉下馬來。

    他喜愛的這份寧靜，終究是短暫的。午后日漸西沉，白日匆匆而過，不過隔了一晚，一大早的恒王府就炸開了鍋。

    消息沸沸揚揚傳出府去，都道鎮(zhèn)國公世子衛(wèi)禎住進恒王府才兩個晚上，突染疾病，昏迷不醒，能不能活連大夫都直搖頭。

    消息傳進鎮(zhèn)國公府，在一片嘩然中，程氏的臉上卻露出了古怪的笑容。若不是太子府昨日晚間送來消息，說太子給恒王支了個招，她今日恐怕也要嚇暈過去。

    宋氏卻是不知道的，瞎著個眼睛差下人備好馬車，急急忙忙便要去恒王府看兒子。程氏聽說她這般著急，罵了句“沒出息的”，便暫將她攔下，等著自己準備妥了才一起去恒王府。宋氏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全不曾聽進去程氏對她的數(shù)落。

    兩人剛進得恒王府，恒王就親迎了上來。

    “哎呀！驚動了岳母大人，本王真是慚愧?！鼻貍嘤娑鴣?，說完便是鞠躬見禮，一點王爺該有的樣子都沒有。

    程氏曉得此事是恒王動的手腳，面對他時也就少了幾分焦急，反是客客氣氣地回了禮：“勞殿下親迎，真是折煞我了?！?/br>
    兩人在這邊寒暄，宋氏卻已等不及，焦急反問：“敢問殿下，我兒怎么樣了？”她由人攙扶著，滿臉焦慮，若不是瞎著眼必定不管不顧地去找衛(wèi)禎了。

    秦傕賠笑，溫言安慰道：“嫂嫂莫擔心，禎兒的病情已經控制住了。大夫說，最遲午間便能轉醒，只是此病來得莫名，大夫查不出來原因，說許是風水不合。唉，都怪本王御下不嚴，不知哪個天殺的狗奴才亂嚼舌根，將此事傳出府去，又叫外頭那些蠢人添油加醋，讓流言驚著了二位?！?/br>
    宋氏聽了他的話，總算是放下懸著的一顆心，連連念叨著“那就好，那就好”。

    程氏聽到“風水不合”四字，心領神會，心中暗自發(fā)笑。衛(wèi)禎若與恒王府風水不合，那就沒有理由不讓他搬回去。

    恒王這個理由，找的可真是高明。

    ☆、第29章 再次交鋒

    程氏聽了解釋，亦是松口氣的樣子：“既然如此，是我們偏聽偏信了。不知禎兒如今住在何處，我們既然來了，不如看看孩子再走?！?/br>
    秦傕以手引路，面上十分誠懇：“自是要的，讓岳母大人勞心，是本王的不是。這邊請，王妃她一直守著禎兒呢。”

    程氏跟著走，不忘回頭數(shù)落宋氏，毫不掩飾心中的厭棄：“瞧你干的好事，禎兒若是有什么三長兩短，你我如何向衛(wèi)家的列祖列宗交代！既然是風水不合，我今日便要將禎兒帶回，你可還要阻攔？”

    宋氏低著頭，兩日不見似乎已蒼老好些，小聲回話：“既是風水的問題，找位大師也未嘗不可，禎兒他……”

    “蠢婦！”程氏氣得咬牙，只差一巴掌甩在宋氏臉上，“這里是恒王府，由不得你說改風水！傳出去不是叫人笑話我們衛(wèi)家不知禮數(shù)，狂不自知嗎！況且是不是風水的問題尚未有定數(shù)，若一日不明，難不成要麻煩人家恒王府一日嗎？”

    秦傕這個恒王府的主子，在前面帶路，也不吭聲幫宋氏一句。程氏見他這般反應，心中大定，知曉恒王確實與衛(wèi)子楠存在不小矛盾，半句也不幫。前日恒王在衛(wèi)府內不曾反對衛(wèi)禎進自己的府邸，怕是實在不敢和衛(wèi)子楠做對，只得私下里找?guī)褪帧?/br>
    宋氏被罵已不是一回兩回，而今兒子病著，她自然也生了退卻之意，悶聲再不想說話，只跟在后面盼著早點見到兒子。

    正在屋里的衛(wèi)子楠聽見外頭來了腳步聲，替衛(wèi)禎掖掖被角，便對春香使了個臉色。春香倒也是個聰明的，三步并作兩步便沖出去撲跪在地上，來了個哭天搶地。

    “夫人，少夫人，你們可算來了！奴婢快被嚇死了！”

    宋氏聽見是春香的聲音，急忙問：“小少爺怎么了？”

    春香抹著眼淚答：“小少爺一大早的，正說要去練功，話還沒說完就暈倒在地。這會兒還沒有醒，雖然大夫說沒有大礙，但是奴婢伺候不周，還請少夫人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