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她霍然睜大眼明白了過來,她的易容就戴在那個位置!這個人,以看似旖旎動情的方式作掩,目的竟是掀開她的面具? 夠陰險,夠歹毒! 眼看他用唇舌將她的易容卷起了薄薄一線,她立即仰起腦袋咬向了他的脖頸。下一剎,兩人的頭一個往左偏一個往右偏,“唰”一下,兩張易容同時被掀開。 作者有話要說: 距離一場很重要的考試還有倒計時28天,最近碼字的時間實在不多,看著快要見底的存稿都要愁白了發(fā)……小天使們再潛水下去作者君就要哭給你們看了! ☆、你壓我來我壓你 盡管這一系列轉(zhuǎn)折發(fā)生在極短的一瞬間,江憑闌卻對自己將會看見一張怎樣的面孔做足了思想準備,所以當易容被揭開,一張全然陌生的臉映入眼簾時,她是極其錯愕的。 她不認識這個人。 這個人,不是她預想中的那個人。 一剎錯愕過后,她蹙起眉,真覺得自己是中了邪。不就是被撩撥了?難道她以為,這世上當真只有皇甫弋南一個人能引起她那些奇奇怪怪的反應(yīng)? 是陌生人才合理。以皇甫弋南的身子狀況,哪里經(jīng)得起這般長途跋涉隨軍出征,更何況,神武帝也絕對不可能指派他來,那么,他是失心瘋了才會冒著被抓到把柄甚至被扳倒的風險上這個對自己毫無利益可言的前線! 她不知道的是,皇甫弋南可能真的瘋了。 她不知道的是,眼前這個人為了避免暴露自己竟戴了兩張面具,她只消再動一動手指,便能瞧見他真正的臉。 皇甫弋南將她眉眼間的錯愕、訝異、憤怒一一收入眼底,忽然彎了彎唇角,隱隱浮出笑意來。 江憑闌卻是愈加生氣了,自己腦袋里究竟裝了什么?呵呵,皇甫弋南?倘若他真是皇甫弋南,如何會跟她這般卿卿我我,不該直接一刀結(jié)果了她這弒母仇人嗎?或者,是她先一步結(jié)果了他。 她醒過神來,感覺身上人似乎也沒用多大的力鉗制住自己,心下一狠便咬緊牙關(guān)提膝暴起,毫不留情朝他重點部位招呼過去。 我去你丫的流氓! 皇甫弋南卻似早有預料,在她暴起一瞬翻身而起,朝床下滾去。 江憑闌此行的目的是為了確認皇甫逸究竟在不在北岸,眼下已經(jīng)有了答案,照理說,她該趁著尚未驚動守衛(wèi)及時抽身才是。如今這人又為了躲避自己的攻擊翻身下了床,她只消一個閃身便可順利出營帳。 可她一步邁出卻又停了下來,也不知為何就是怒從中來,從前沒有的男女之防,從前不在意的親密觸碰,忽然間變得極其珍視極其重要。 這個人侵犯了她,不毀了他后半生幸福她誓不姓江! 江憑闌一個翻身跟著下了床,利落無聲壓倒了他,手起刀落就要朝他下腹捅去。 皇甫弋南本就是給了她機會讓她離開的,不意她不肯走,反倒一副要找自己尋仇的樣子。他一愣之下意識到這陰毒的女人要做什么,抬腿將坐在他身上的人用力一絞,換做了他上她下的姿勢。 江憑闌一刀落了空還不死心,雙手死死揪住他衣領(lǐng),借力一翻,又重新坐回了他身上。 皇甫弋南皺了皺眉,再翻。 兩人分明做著大力的動作,卻是誰都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響。你翻過來,我翻過去,你壓我來我壓你,一直僵持著從營帳的這一頭滾到了那一頭。 江憑闌被怒氣沖昏了頭腦,絲毫不覺得這些個動作有什么問題,皇甫弋南卻是有點哭笑不得。方才在床角時他便已情動,好不容易被她那一刀子刺得醒了神,眼下她一個渾身濕透的人卻以一副要生吞活剝了他的架勢壓著他的某處……她再這么無心點火,他就真要著起來了! 一想到這里,他的神色又黯了黯。他眼下可不是皇甫弋南,這女人對誰都可以這樣嗎?她在南回皇宮里頭住了這么久,有沒有對微生玦做過同樣的事? 遠在千里之外的破軍帝著實無辜地打了個噴嚏。 思及江憑闌跟微生玦可能有過的那些個糟心事,皇甫弋南隱隱動了怒,再翻過身上那人時便沒留余力。 江憑闌微微一愣,感覺這人似乎要將自己摜死在地上了,立即作出防御動作,想順著他的力道脫離包圍圈。 這一借力,她整個人咕嚕嚕飛似的朝墻角滾去,皇甫弋南霍然抬首,一眼看清情勢,忽然掠上前去。 “砰”一聲大響,他的手代替江憑闌的膝蓋撞上了桌腿。 江憑闌被這像是磕碎了骨頭的聲響驚得愣住,垂眼看向那只護在自己膝蓋骨前的手,感覺到后背抵住的地方有什么在劇烈地跳動。 這情急一掠,竟叫他整個人心如擂鼓。 江憑闌大睜著眼,微微喘著氣,她知道自己會撞上桌腿,早便準備好了刀子意圖砍上去緩一緩去勢,卻不想身后那人來得如此快,近乎慌張的快,以至她此刻震驚到作不出任何反應(yīng)。 皇甫弋南也木然維持著覆住她膝蓋的手勢,整個人側(cè)躺著,前襟貼著她的后背,像極了從前他攬她睡覺的模樣。 素來反應(yīng)利落迅猛的兩人,竟是誰都沒從那一撞里緩過神來。 然畢竟時機不對,立場不對,身份也不對,短暫的溫情立即被無情打斷。 “有敵!”門外忽然傳來這么一聲喊,整座軍營都sao動了起來。還不到換班的時間,是剛才那一聲大響驚動了巡邏的士兵,朝大帳趕來的人發(fā)現(xiàn)了門口被江憑闌放倒的那兩名守衛(wèi)。 站在門外的人想闖進來,卻又記起十一皇子交代過的“不得擅自入內(nèi)”,只好躊躇著問:“殿下,您在里面嗎?” 江憑闌聽見“殿下”二字愣了愣,尚未反應(yīng)過來,便聽身后那人以皇甫逸的聲音平靜答:“外頭出了什么事?” 那士兵似乎松了口氣,“您帳子外的兩名守衛(wèi)被放倒了,卑職以為您遇了敵?!?/br> “我?guī)ぶ袩o事,命二營去各處搜查,所有人一炷香內(nèi)穿戴集合完畢,等我來點兵?!?/br> “卑職領(lǐng)命?!?/br> 門外的人匆匆退下,江憑闌腦子里一團漿糊,覺得想不通的問題實在太多了,又不知這敵不像敵友不像友的人究竟是個什么意思。剛要爬起來問個清楚,忽覺后頸一疼,失去意識前,她活生生又憋了一通氣。這個人,怎么總能找準她千年難得一回有的失神? 這一暈,江憑闌做了一個夢,在那個夢里,好似有一股暖流緩緩淌過她的筋脈,將她濕漉漉的衣裳一點點烘干,又有一雙手輕輕揉搓著她的膝蓋和腳踝,似要將她受過的苦以這樣的方式熨帖、撫平。 她睜開眼才發(fā)覺眼角有點濕,顧不得自己怎么做個夢也能流出淚來,想起昨夜最后那一記手刀,她霍然翻身坐起,待看清帳子情狀時才愣了愣。 這是大乾的營帳,她自己的營帳。 江憑闌低頭看一眼自己的衣裳,還是昨夜那一身夜行衣,束胸也完好,只不過都干了,雙腿并沒有預想中泡了涼水的不適,整個人反倒比前些天還精神了些。她迅速穿戴好出了門,若非看見北岸的守衛(wèi)明顯嚴密了不少,都要疑心昨夜那一遭是青天大夢了。 她一面盯著對岸大帳里疑似在吃早食的那人,一面問一旁的士兵,“昨夜可有異動?” “回稟將軍,沒有?!?/br> 她皺了皺眉,對方竟比自己還牛掰,不僅能帶著昏迷的她悄無聲息潛入敵營,甚至連這大帳門口的守衛(wèi)都不曾傷及一分一毫。 她的手指緩緩朝掌心蜷去,目光灼灼地盯著對頭,似要將那男子的臉看出個洞來??赡穷^的人卻神態(tài)自若地喝著碗里的東西,連頭也未曾抬起。 半晌,她松開了手,迅速道:“傳我軍令,所有人集合,準備撤兵。” “是!” 江憑闌的想法很簡單,昨夜的男子雖不是簡單的角色,卻依靠冒充皇甫逸才得以領(lǐng)兵,這么個隱晦的人物,顯然是皇甫逸私下里的暗樁,不可能作出什么大動作來,那么,飲馬河的對峙就失去了意義,再耽擱下去,被人家“貍貓換太子”的戲法牽制的人,只會是她自己。 況且,既然確認了皇甫逸不在北岸,她就該第一時間撤離,摸索出皇甫主力軍的蹤跡。 這一次,的確是她失算。 江憑闌趕回大營,與軍中幾名包括柳瓷在內(nèi)的副將開了個緊急會議。糧草被截,計劃生變,她必須在最快的時間里制定出新的方案,作出反擊,配合微生作戰(zhàn)。 良久后,大帳里的議論聲漸漸輕了下來,所有人都看向位列正中的江憑闌。 她的手撐在案幾邊緣,一個稍稍傾身的動作,隨即瞇眼掃過沙盤上林林總總的各色旗幟,冷笑道:“就如諸將所言,讓皇甫逸撿個大便宜回去交差,這筆賬,咱們來日再算?!?/br> …… 皇甫延熹二十三年十一月,皇十一子運籌帷幄,不出飲馬河半步,遙遙指揮了一場奇襲戰(zhàn)成功阻截大乾糧草,令大乾攝政王不得不提前撤出亓水關(guān)。神武帝大喜,收歸了兵符的同時也將京軍神機營的掌管權(quán)交給了皇十一子。 大乾攝政王撤出亓水關(guān),皇甫南境的地方軍立即往西回防,潮水般朝破軍帝涌去。大乾朝中霎時一片嘩然,眼見皇甫與大昭兩面開火,將陛下堵在了皇甫南境附近的月隴關(guān),人人都將心提到了嗓子眼。更有甚者將罵名冠給了臨陣脫逃的攝政王,彈劾罪狀一本本奏來,險些都要淹沒了輔政宰相的桌案。 十一月十九,大乾破軍帝與兩國兵馬僵持在月隴關(guān)的第八日,杳無音訊近二十日的大乾攝政王忽然現(xiàn)身大昭西境,以雷霆攻勢撬開大昭國門,在整個西境來回肆虐了一整圈,惹得大昭懷盛帝睡覺都心驚膽戰(zhàn)。 西境大破,深入作戰(zhàn)圍堵破軍帝的昭軍被切斷了退路,攝政王分兵兩路,一路留守大昭,一路直殺月隴關(guān)。 突如其來的逆轉(zhuǎn)看得人眼花繚亂,十一月二十七,大乾攝政王親率十萬援軍以環(huán)形攻勢逼近月隴關(guān),將堵在外圍的昭軍踹了個人仰馬翻。 昭軍退路被截斷,只好卯著勁跟大乾火拼,一路被拖出了月隴關(guān),到得本國邊境外圍,攝政王的兵馬忽然消失不見,眾人剛要松口氣,卻被駐扎在自家西境的大乾守軍揪了尾巴。 數(shù)萬昭軍全數(shù)覆滅在邊境線,至死都沒能踏進近在咫尺的國門。 昭軍撤離后,得以喘息的破軍帝立即在月隴關(guān)組織了一場反擊戰(zhàn)。本就因連日合圍大顯疲態(tài)的皇甫地方軍哪里想得到大乾還有如此后發(fā)之力,倉促應(yīng)戰(zhàn)之下?lián)p失慘重。 破軍帝一朝殺出月隴關(guān),未曾休養(yǎng)生息幾日便將兵鋒指向了不遠的皇甫南境?;矢Τ⒃缭谠码]關(guān)反擊戰(zhàn)初起時派遣了三員作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的老將前來坐鎮(zhèn),這才勉強支撐著全軍不往內(nèi)陸潰退去。 大乾攝政王的兵馬從大昭西境殺到月隴關(guān),又從月隴關(guān)打回大昭西境,一個來回過后也已是強弩之末。然而領(lǐng)軍之人是近半年來屢屢奇招不斷,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可謂天馬行空的江憑闌,皇甫因此也不敢掉以輕心,一直密切關(guān)注著這支軍隊的動向。 甫京城里一家風月樓,廂房內(nèi)也恰有幾人在議論此事,只是還沒能說上幾句,那上首的男子就低低咳了起來。那些個花枝招展的姑娘們雖被趕走了,這廂房里頭卻還有股怪刺鼻的香氣在,他皺了皺眉,看向左手邊,“十一,瞧瞧你挑的好地方?!?/br> 皇甫逸上個月出征歸來得了賞賜心情不錯,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九哥,你還真是一點受不得脂粉氣。” 皇甫弋南聽出這位弟弟對自己的嘲諷,淡淡瞥他一眼,又看了看右手邊同樣渾身不自在的喻衍,“阿衍就受得?” 喻衍趕忙擺手,“表哥成家了的人都受不得,阿衍怎會受得?!?/br> 這老實人說的老實話聽得皇甫弋南更不舒服了,明明他是三人中年紀最長成家最早的,卻反倒顯得最無用了。他斂了神色,涼涼道:“你們嫂嫂不愛涂脂抹粉?!?/br> 這“嫂嫂”指的誰自然不言而喻,其余兩人聞言對視一眼,有心想笑卻又怕皇甫弋南動怒,只得憋著,作出“理解理解”的樣子來。 三人一般都是密信往來,很少這么當面聚在一起,此番是為了籌劃扳倒老六的事才冒了風險,到了這魚龍混雜的風月場所。既是喬裝出門,為掩人耳目便也不遵禮數(shù),言談間都以兄弟關(guān)系稱呼。談完了老六的事,自然又免不得提一提這位“嫂嫂”。 皇甫逸與喻衍打了個賭,前者因偏擅突襲戰(zhàn),認為嫂嫂此番的目標是與破軍帝合力大破皇甫南境,后者卻因偏擅防御戰(zhàn),覺得嫂嫂不會在己方兵力衰弱之時冒如此風險再殺個來回,還是取道后方保證破軍帝的退路更妙。 皇甫弋南聽著左一個“九嫂”,右一個“表嫂”,在兩人發(fā)表完各自意見后淡淡表了態(tài):“從戰(zhàn)術(shù)上講,你二人的說法都不無道理,可你們嫂嫂又不真是五大三粗的武將,這場仗打了近半年,如今也是時候收尾了?!?/br> 皇甫逸和喻衍對視一眼,點了點頭,齊齊似笑非笑道:“還是您懂嫂嫂。” ☆、大年夜 如遠在甫京的某人所料,江憑闌并沒有打算折返回月隴關(guān),北上與微生玦會合,反倒在后頭優(yōu)哉游哉收拾起了戰(zhàn)果。 她不是空有一腔熱血的孤勇武將,而是懂得看清形勢的上位者。 自亓水關(guān)撤兵后,她一路避開與皇甫逸的軍隊相遇的可能,保存了實力,且本著“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的想法,直接丟了到手的四省,如今,自然也該討點甜頭回來了。先前微生玦的橫掃軍團砍了大昭整整十二個省,可這些地方終歸還不那么服帖,她便領(lǐng)著大軍一個省一個省地敲過門去,慢悠悠地治。 微生玦也確實不需要江憑闌再辛苦一趟北上。這一仗雖不可避免惹毛了皇甫,也屢次威脅到了他們的南境,可最終目標卻是大昭的國土。他皇甫再怎么覺得不甘心,覺得吃了虧,也只有守好自家大門的份,過多插手大昭與大乾領(lǐng)土爭端那是要引發(fā)民怨的。光是民怨還不要緊,要緊的是,民怨累積到了一定程度,軍心也就不穩(wěn)了。 從去年的嶺北戰(zhàn)事到先前的亓水關(guān)截糧草,再到此次的月隴關(guān)合圍,皇甫已經(jīng)破了三次例,跑到大昭境內(nèi)援助人家,如今微生玦不過是將他們阻在自家南境里,也沒踏進去半只鐵蹄子,皇甫再跑出來亂咬人可就不大好了。 對此,神武帝氣得牙都癢了。從亓水關(guān)到月隴關(guān),大乾分明就是沖著皇甫南境來的,他本著不得不防的心態(tài)破例越過了國境線阻敵,卻還落了個多管大昭閑事的罵名。而微生玦也當真狡猾,在皇甫南境邊緣活蹦亂跳了大半月,無論神武帝如何使陰招,他愣是不上當,偏就不越雷池半步。 沒了派兵的理由,說服不了朝臣,即便身為一國之君也不能肆意主張,只得由他去了。 待江憑闌收拾好了后頭的爛攤子,微生玦便撤了軍,走的時候還跟人家皇甫邊關(guān)的將士們熱情告別:“跟大昭做了這么些年鄰居也膩了吧?自今日起,你們皇甫西南的鄰居就是朕了。朕很期待與你們來日再見!” 持續(xù)了近半年的戰(zhàn)役到此告一段落,南國的疆土變了天,由原先的“乾三昭七”成了“乾六昭四”,皇甫也因此與兩國一同做了鄰居。 其實單就戰(zhàn)力來看,倘若破軍帝真有心拼個你死我活,也不是不能滅了大昭。然一口吃不成個胖子,大乾國內(nèi)尚且不安定,還沒那個能耐治理那么大一片國土。更何況,真不惜自損換來南國的統(tǒng)一,也遲早要被虎視眈眈的北國吞并。 見好就收,才是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