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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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男人的身姿趕出腦海,手里輕握著玉筆,慢慢在紙上勾畫。直到院里傳來仆婦問候的聲音,夾雜熟悉的低醇嗓音—— “王妃呢?” “用過晌午飯后就在屋里獨(dú)自坐著,也不讓人進(jìn)去打攪。近來天寒地凍,王妃素來畏冷,又身子弱懶得動彈,已好些天沒出屋子走動了?!北R嬤嬤在甬道旁屈膝,恭敬回稟道。 其實(shí)她知道阿嫣在置氣,但不敢明說。 怕夫妻倆鬧得更僵。 謝珽頷首,讓她們?nèi)栽谕饷婧蛑?,自掀起簾帳進(jìn)了屋,就見阿嫣盈盈站在書案后面,正拿空紙遮蓋案上的東西。 屋里炭盆熏得極暖,她身上穿得也不厚,挑了件半舊的織錦長裙,腰肢輕束,勾勒得身姿纖裊。因是閉門不出,也沒梳發(fā)髻,滿頭青絲隨意拿珠釵松散挽著,襯得臉頰柔白。 四目相對,她下意識瞥了眼窗外,聲音淡淡,“殿下怎么來了?” “報(bào)喜。”謝珽道。 這意思是…… 阿嫣愣了一瞬,眼底迅速浮起明媚喜悅,低笑問道:“殿下已經(jīng)捉到了?是誰?” “小錦。先前你猜得沒錯?!?/br> 謝珽緩步上前,瞧見她遮蓋住的似是張畫,隨手掀開一角道:“怕人瞧見?” “盧嬤嬤和玉露她們都以為我在賭氣,哪能讓人瞧見這閑情逸致?!卑㈡贪底运闪丝跉猓胫袢痪眉纯苫氐缴磉?,她也無需在最親近的人跟前裝樣子,愈發(fā)渾身輕松,說話間斟茶遞給謝珽,問道:“倒是那個小錦,瞧著那樣瘦弱,怎會是個jian細(xì)?” 謝珽沒瞞她,將昨晚的事大略說了。 ——當(dāng)然,喬懷遠(yuǎn)的事是絕口不能提的。只說小錦是吉甫的眼線,如今行跡畢露,既有潛伏內(nèi)宅刺探消息的罪行,又有暗中投毒挑撥內(nèi)宅的惡念,已交到了謝瑁手里,任其責(zé)罰。 阿嫣對此并無異議。 “那玉泉呢,何時回來?” “晚些時候就送來。這件事只有你、我和母親知曉,為方便盯梢,也知會了田嬤嬤,她大約猜到了幾分。舍此而外,旁人一概不知,玉泉那邊我照舊派了人審問?!?/br> “殿下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了?!鄙倥ιp靨,那雙清澈水靈的眸中煥出神采,于慵懶之外別添清麗。 謝珽的目光在她眉眼間流連片刻,又瞧向那幅畫,“這是在畫西禺山?那邊有遠(yuǎn)山梅林,底下像是……射箭場?” “是啊?!?/br> “怎么想起畫這個?” “徐秉均不是畫了幅行宴圖么,我瞧他們那日射箭玩得挺高興,想著把這事補(bǔ)上,往后拿出來瞧瞧也挺有意思?!?/br> “那你呢?”謝珽語氣淡淡,微抬眼皮覷向她,“玩得不高興嗎?” 他問得似十分隨意。 阿嫣沒太留意他若有所指的語氣,只笑吟吟道:“我自然也高興?!?/br> 有白雪紅梅可賞,有二三好友為伴,有婆母準(zhǔn)備的生日小宴、湯滑香暖的溫泉,還有山間清風(fēng)蒼穹皓月,能不高興嗎? 謝珽聞言,心中甚慰。 …… 是夜,玉泉果然被人送回春波苑。 好些天沒見,她憔悴了不少。 送她回來的嬤嬤也極客氣,朝阿嫣恭敬施禮,又道:“先前奴婢遭人蒙蔽,險些錯怪了玉泉姑娘,令她受了許多委屈。如今事情已然查明,奴婢特將玉泉姑娘送回,后頭那兩箱是王爺賞的錦緞金銀,權(quán)作彌補(bǔ)。奴婢失職之處,還請王妃責(zé)罰。” 阿嫣親手將她扶起。 “背后情由王爺已同我說過。誤會既已解開,玉泉又安然無恙的回來,就算揭過去了,往后嬤嬤當(dāng)差時更謹(jǐn)慎些就是。” “謝王妃寬宏大量?!?/br> 嬤嬤將千恩萬謝,留了賞賜恭敬離開。 旁人瞧著耀目金銀,鮮麗錦緞,一時間反倒有點(diǎn)羨慕起玉泉來了。 當(dāng)日夫妻爭執(zhí)的事似乎就此揭過去,玉泉歇了半日,仍如常在阿嫣跟前當(dāng)差。因謝珽親自賞賜彌補(bǔ),嬤嬤又專程送回請罪,也沒人敢拿這事來說嘴。至于悄然消失的小錦,自然是那個讓玉泉無端受委屈,以至夫妻爭執(zhí)不和的,想必已被處置了。 她原就不甚起眼,沒兩日就被拋之腦后。 春波苑里重歸平靜。 阿嫣卻發(fā)覺謝珽最近有點(diǎn)奇怪。 臨近臘月,衙署忙著給手頭的事收尾,軍中仿佛也無甚大事,他近來在府里待得踏實(shí),甚少離開魏州。每日傍晚時分,太陽才剛落山時,就能踏著晚風(fēng)來春波苑用飯歇息。飯后若無事,還能頗有興致的看她逗小兔子、撥弄箜篌,甚至還會看她作畫,夸贊幾句。 這便罷了,夫妻倆住在同一屋檐下,總得有些話說,消磨閑暇時光。 但他最近沐浴過后老敞著寢衣,將水珠未干的胸膛袒露在外是怎么回事? 嫌屋里太熱嗎? 第38章 挫敗 嫁來未久,還是個小傻子。…… 臘月歲尾, 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時節(jié)。 阿嫣素來畏寒,加之魏州地氣比京城濕冷些,入冬后就靠著炭盆吊命, 熏得滿室溫暖如春。這晚用了飯后見謝珽遲遲不至, 以為他不會回來了,遂去沐浴盥洗。 溫暖香湯泡得人昏昏欲睡, 里頭的藥湯卻有調(diào)理身體之效,她只等水快溫了, 才擦身穿衣。 出了浴房, 就見謝珽在桌邊擺弄竹篾燈。 ——那是徐秉均讓盧嬤嬤捎來的, 細(xì)長的竹篾編織成貝殼的形狀, 外頭糊了層薄薄的暈染彩紗。里頭有小吊鉤,將蠟燭點(diǎn)亮了放進(jìn)去, 暖昏昏的光芒照出來,襯著彩紗暈染出的色澤,濃淡深淺交錯, 瞧著十分漂亮。 男人身姿修長,臉上被燈籠鍍了柔和光芒。 阿嫣拿櫛巾揉擦半干的頭發(fā), 莞爾道:“還以為殿下今晚忙碌, 要歇在外頭。要準(zhǔn)備點(diǎn)夜宵么?” “不用, 吃過飯了?!敝x珽手指輕撥竹篾燈, 漫不經(jīng)心般道:“這燈籠哪里買的?” “徐秉均給的。” 阿嫣隨口說著, 將櫛巾搭在手臂, 斟茶來喝。 才剛出浴的小美人, 身上擦了香膏,頭發(fā)沐過花露,渾身都似染了溫軟香氣, 在湊近時斷續(xù)送到鼻端。她的身量竄得快,嫁來不過半年,寢衣下的弧線都比從前顯眼了。這會兒臉頰潮潤,半濕的頭發(fā)松散搭在肩頭,襯得鎖骨秀致,青絲雪膚極為分明。 謝珽目光逡巡,淡淡“哦”了聲。 這個徐秉均,當(dāng)真無孔不入。 腹中暗誹,神情倒也不見異樣,只將那竹篾燈籠丟開,自去盥洗沐浴。 一炷香的功夫后出來,果見寢衣松散。 阿嫣正跟玉露描繡帕上的花樣,聽著動靜一扭頭,就見謝珽頭發(fā)濕散著走出來,臉上水珠都沒擦凈。那身茶色的寢衣原就做得寬敞,他懶得系上胸前盤扣,只將腰間斜衽處的系了,胸前水漬未干,燭光下只覺身線勁拔,胸前頗有常年習(xí)武練就的溝壑。 她趕緊收回視線。 非禮勿視。 造為海棠式樣的燭臺靜照,輕微的噼啪一聲,爆了個燈花。 謝珽走到跟前,躬身湊過來看。 屋里原就熏得十分暖和,他剛出了浴桶,身上猶帶著溫?zé)?。俯身湊近時將一只手撐在桌上,幾乎成了將阿嫣困在臂彎的姿勢,男人雄健的氣息當(dāng)頭籠罩過來,阿嫣只消稍挪目光,便可瞧見他腰腹的勁瘦輪廓,在深夜床榻畔平添曖昧。 風(fēng)光半掩,屬實(shí)令人不敢多看。 玉露雖還未出閣,卻已被盧嬤嬤提點(diǎn)了好多次,瞧出謝珽的不對勁,尋個找東西的由頭就行禮退出了簾帳。 阿嫣微頓,覺得她大抵誤會了。 若是尋常夫妻,新婚夜既未洞房花燭,彼此間又日益熟稔起來,男人露出這般姿態(tài),大約是有些暗示的意思。 但謝珽顯然不是尋常的夫君。 以他對皇家的芥蒂,能善待她已是難得了,既沒打算過得長久,以他的心高氣傲和挑剔眼光,更不會有生米煮成熟飯的打算。畢竟當(dāng)時他也說了,少女的身段與他所求相去甚遠(yuǎn),對目下并不豐腴的她想必?zé)o甚興趣。 穿成這樣,大約是他覺得寢衣束緊了累贅,袒胸露腹能自在些。仗著兩人日益熟稔,不再裝模作樣了。 沒想到這位汾陽王人前端貴威儀,私下里竟也如此不羈。 阿嫣暗哂,卻覺得這樣不大好。 畢竟她又不是瞎子,成日看他這樣晃來晃去,心里總要起些波瀾的,還容易被不知就里的盧嬤嬤她們曖昧催問。 注定要分道揚(yáng)鑣的夫妻,還是得劃出涇渭。 她埋首慢慢描畫,連頭都沒抬,只狀若無事的道:“我素來畏寒,屋里炭盆籠得比別處暖和些。殿下若嫌燥熱,我明日減去些炭吧?或者箱柜里有薄軟些的寢衣,待會我另挑一件給殿下?lián)Q上?!?/br> 謝珽鼻端嗅到淡香,原本正覷著她柔弱無骨描畫的那只手,聞言微愕。 “換什么寢衣?” “殿下不是覺得熱嗎?”阿嫣抬起頭,身體微微后仰,似是要避開男人半敞胸膛的沖擊,眼底也清澈得沒半絲兒波瀾,只藏了些許疑惑,頗體貼的道:“敞著衣裳容易著涼,換件薄些的就好了?!?/br> 男人聞言微怔,沒能從她眼角眉梢尋到半點(diǎn)期待的東西,心底無端覺出些挫敗。 臉上倒是冷硬如常,更不動半分聲色。 “換件綢的,棉的穿了也熱,倒不必減炭盆?!彼謇涞闹逼鹕?,隨口說了句花樣描得不錯,便往梢間里去尋書卷。 阿嫣遂為他尋寢衣,擱在枕畔。 等她去廂房消磨了好半晌,檢看過給謝珽洗熨的衣裳,再回屋時,就見他長腿一曲一伸,坐在榻上靜靜翻書。 寢衣嚴(yán)整,玉冠束發(fā),姿態(tài)巋然而清冷。 瞧著順眼多了。 …… 首戰(zhàn)失利之后,謝珽安分了好幾日。 阿嫣倒是漸漸的忙碌了起來。 俗話說過了臘八就是年,在汾陽王府這樣的門第愈發(fā)如此,更別說年節(jié)諸事之外還摻雜了老太妃的生辰。 因著年中時謝珽奉旨娶親,府中大cao大辦了一場,幾乎驚動整個河?xùn)|地界的文武眾官,后來又有演武之事,更添舟車勞頓的往來。是以這次壽辰,老太妃無意大cao大辦,只是在家里關(guān)著門擺個小小的家宴,趕著年前闔府熱鬧一回便罷。 饒是如此,親友中提前來道賀的也絡(luò)繹不絕。 尋常人家自可由嬤嬤應(yīng)對,但像老太妃的娘家人這樣的賀客,總歸是要請到府里來,到照月堂多坐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