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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男兒行在線閱讀 - 第14節(jié)

第14節(jié)

    嘶嘶的毒蛇吐信聲,被寒風(fēng)托著,送進(jìn)在場每個人的耳朵。整個天空瞬間變得陰暗無比,七百多根標(biāo)槍,帶著風(fēng),帶著寒氣,把死亡的陰影,送到了正在蜂涌而前的紅巾軍將士的頭頂。

    風(fēng)字營統(tǒng)領(lǐng)張小七被三根標(biāo)槍同時射中,從馬背上栽下來,氣絕身亡。與他并肩前進(jìn)的風(fēng)字營副統(tǒng)領(lǐng)徐十二,被一根標(biāo)槍射在了胸口上。雙手握著精鐵打制的槍桿,用力向外拔。“嗬嗬,嗬嗬,嗬嗬。。。。?!彼炖锇l(fā)出難聽的聲音,像是哭,又像是在笑。忽然間,有口鮮紅色的血,從他嘴里噴了出來。整個人頓時軟了下去,跌落塵埃。

    “風(fēng)”猩紅色的將旗迎風(fēng)招展,指引著弟兄們繼續(xù)前進(jìn)。手擎將旗的親兵被一根標(biāo)槍透胸而過,卻踉蹌著不肯倒地,鮮血順著身上的傷口瀑布般向下淌。

    “殺韃子,給張統(tǒng)領(lǐng)報仇!”風(fēng)字營千戶魏子喜愣了愣,從張小七的親兵手中奪過將旗,奮力揮動。被打散了的紅巾軍將士重新聚集起來,高舉著短刀長矛,踏過同伴們的尸體,繼續(xù)向羅剎兵沖過去。

    刀山火海,義無反顧。

    前三排羅剎鬼兵的腳步再度停住,又投出一排標(biāo)槍。天空再度變得無比灰暗,數(shù)以百計的紅巾將士被標(biāo)槍射中,不甘心地將手伸向空中,試圖抓住人世間最后一縷光明。

    天空中的太陽卻突然暗了下去,沒有任何溫度。呼嘯的北風(fēng)送戰(zhàn)場上掃過,吹起重重血霧。血霧中,一個接一個紅巾將士倒下,前仆后繼。

    雙方將士終于絞殺在了一起。有名羅剎鬼兵的鎧甲被長矛捅中,一滑而過。紅巾義士微微一愣,電光石火間,羅剎鬼兵從盾牌后探出刀刃,一刀捅穿了他的肚子。

    轉(zhuǎn)眼間,與羅剎兵放對廝殺的紅巾軍就被屠戮了個干干凈凈。羅剎人用刀刃拍打著盾牌繼續(xù)向前,宛若一道移動的鐵墻。

    一排紅巾將士撞上去,粉身碎骨。

    又一排紅巾軍將士撞上去,鮮血將盾牌染成粉紅色,在陽光下妖異無比。

    然后是第三排,第四排,宛若飛蛾撲火。

    “嗚嗚,嗚嗚,嗚嗚嗚——”催命般的號角聲再度響起,第四、第五、第六排羅剎鬼兵迅速跟上前補位。猛然間,號角聲又是一停,天空第三次變得無比灰暗,七百多根標(biāo)槍,分成前后兩波,飛掠過二十步的距離上,射在了紅巾軍將士毫無盔甲遮擋的身體上,將前行的隊列砸成了數(shù)段。

    血,像火焰一樣跳起來,在戰(zhàn)場上來回滾動,滾到哪里,就將死亡的陰影,帶到哪里。帶走一個個鮮活的靈魂,留下一具具冰冷的尸體。

    羅剎鬼兵幾乎踏著短標(biāo)槍落地尾跡,沖進(jìn)了紅巾軍隊伍中,展開了又一輪血腥屠殺。他們手中的刀都是精鋼打造,每一輪揮動,都能放倒一整排的紅巾軍。他們手中的盾牌沉重?zé)o比,不但可以擋住紅巾軍將士的攻擊,還可以當(dāng)作兵器使用。每一次前推,都能將對面的紅巾軍兒郎推得踉踉蹌蹌,腳步難穩(wěn),陣形也亂得百孔千瘡。

    那些紅巾軍將士,則在芝麻李、趙君用等人的帶領(lǐng)下,殊死抵抗。刺不穿盾牌則刺鎧甲,刺不穿鎧甲則刺羅剎兵的小腿和手臂,寧可用五倍的代價,也換敵軍躺在地上。雙方在極近的距離上,揮舞著兵器,試圖奪走對手的性命。每一眨眼,都有無數(shù)靈魂,悲鳴著飛上半空。

    兀剌不花冷笑著揮動令旗,號角嗚咽,宛若鬼哭。

    最后三排羅剎兵大步向前,獰笑著從背后解下一把角弓。將狼牙箭搭在弓臂上,以四十五度角拋射。

    羽箭黑壓壓地飛上天空,又猛然撲下來,奪走無數(shù)條生命。

    然后,又是一波黑壓壓的羽箭,遮天蔽日。

    天越來越暗,從黃河上吹過來的風(fēng)越來越大,越來越冷,將血霧在半空中凝結(jié)成霜,紛紛揚揚地四下飄灑。粉紅色的冰晶,迅速將半邊天空也染成了同樣的顏色,明亮的冬日下,天地宛若變成了一塊瑪瑙。一邊是灰色,一邊是藍(lán)色,另外一邊則是紅色,還有一邊是耀眼的黃。

    那是黃河,滔滔滾滾,浪花淘盡英雄。

    望著眼前蒸騰翻滾的紅色血霧,朱八十一的眼睛,不知不覺間就涌滿了淚水。不知道是因為麾下戰(zhàn)兵數(shù)量最少的緣故,還是芝麻李想為徐州紅巾多留一點火種,他奉命駐守在了原地。同時,也成了所有核心將領(lǐng)中,唯一一個可以觀看到戰(zhàn)場全貌的人。

    他看到羅剎兵舉著短刃和盾牌,像割草一樣,將紅巾軍將士成排地格殺。他看到高麗人仆從從側(cè)面殺入戰(zhàn)場,手中樸刀亂揮,將護(hù)在芝麻李側(cè)翼的趙君用等人,逼得節(jié)節(jié)后退,狼狽不堪。他看到紅巾軍將士在遭受了重大傷亡的情況下,兀自死戰(zhàn)不退,用生命捍衛(wèi)來之不易的自由。他看到芝麻李從肩窩里拔下標(biāo)槍,反手丟向羅剎人脖頸。然后重新舉起刀,呼喝酣戰(zhàn),手下無一合之將。

    一陣風(fēng)吹過,血霧遮擋住他的視線。當(dāng)戰(zhàn)場的景色漸漸清晰,他已經(jīng)找不到芝麻李的身影。但是在人群中,徐州軍的帥旗,卻依舊高高地飄揚,高高地飄揚,旗桿筆直,就像芝麻李不肯曲下的雙腿。

    又一陣血霧滾過,紅巾軍戰(zhàn)旗再度被吞沒。當(dāng)視野重新恢復(fù)清晰的時候,他看到兀剌不花在不停地?fù)]舞令旗,將一個又一個等同于謀殺的指令,毫不間斷地送到戰(zhàn)場上的蒙元將領(lǐng)手里。他看到那些騎兵將領(lǐng)從傳令兵手里接過令旗,催動馬隊,殺向了已經(jīng)被芝麻李等人拋在身后的戰(zhàn)團(tuán)。

    “不好!”看著蒙元一方的騎兵越?jīng)_越快,朱八十一驚呼失聲。然而,他已經(jīng)來不及做任何事情。那伙騎兵就像猛獸一邊撲到了林字營統(tǒng)領(lǐng)張小五面前,瞬間,幾將此人連同他的將旗一道,淹沒在耀眼的刀光里。

    戰(zhàn)團(tuán)被切去了厚厚的一角,血流成河。已經(jīng)被磨得只剩下五百多人的羅剎高加索千人隊,再度被釋放了出來。他們就像出了籠的魔鬼,陣列由圓型,再度變成了長長的錐形。跟在蒙古騎兵身后,縱橫穿插,所過之處,尸橫遍野。

    林子營的主將和幾名千夫長先后戰(zhàn)死,士卒轉(zhuǎn)眼傷亡過半,僥幸沒有死在羅剎人屠刀下的弟兄們再也堅持不住,轉(zhuǎn)過身,退潮般從陣前敗了下來。重新加起速度的蒙古騎兵,則像野狼一樣,從背后撲向毛貴帶領(lǐng)的前軍。已經(jīng)在跟羅剎人交戰(zhàn)中傷亡超過了三成的前軍,在巨大的壓力下也迅速崩潰,除了少數(shù)百十個人還跟在毛貴身邊死戰(zhàn)不退之外,其他弟兄,丟下了戰(zhàn)旗和兵器,四散奔逃。

    戰(zhàn)場上的局勢急轉(zhuǎn)直下。雪崩從一個點開始,迅速波及成面,然后繼續(xù)向隊伍內(nèi)部延伸。敗了,敗了,羅剎鬼太厲害了。兀剌不花老jian巨猾。很快,恐懼和絕望,就蔓延到了全體徐州軍將士心中,很多跟敵人尚未發(fā)生接觸的士卒,也被最早退下來的那批嚇破了膽子的家伙推搡著,丟下來之不易的兵器,扯下頭上的紅巾,加入逃命隊伍,踉踉蹌蹌,就像一群失去靈魂的牛羊。

    而蒙元騎兵和步兵,則像趕羊一般驅(qū)趕著他們,從背后壓向芝麻李。將芝麻李壓得進(jìn)退失據(jù),無法力挽狂瀾。數(shù)支標(biāo)槍再度從半空中飛來,將舉著帥旗的親兵推下馬背。人群猛地向前一擠,又向后倉惶撤退,帥旗轉(zhuǎn)眼間就被無數(shù)雙大腳踩進(jìn)了血染的泥漿中,再也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不能退,不能退,你們身后就是徐州??!”朱八十一揮舞著鋼刀,發(fā)了瘋般大喊大叫。但是,他的聲音,卻被撲面而來的哭嚎聲吞沒。敗兵宛若螞蟻,成群結(jié)隊地從他身邊跑過,跑上吊橋,跑進(jìn)四敞打開的北門,在門洞里擠成一團(tuán),自相踐踏,死無全尸。

    “不能退,回去,回去!”他舉刀砍翻兩名逃兵,逼著其他逃兵重新返回戰(zhàn)場。但是,被嚇破了膽子的逃兵當(dāng)中,沒有人再認(rèn)他這個左軍都督,也沒有再認(rèn)他這個佛子,在血淋淋的死亡面前,一切傳說都蒼白無力。

    又一名潰兵從他身邊跑過,朱八十一揮刀去砍。后者毫不猶豫地舉刀招架。兩口鋼刀在半空中相遇,斷為四截。朱八十一愣了愣,迅速從腰間拔出殺豬刀。那么潰兵則趁機逃遠(yuǎn),不肯做絲毫的耽擱。

    “嗚嗚,嗚嗚,嗚嗚。。。。。。。?!贝呙愕奶柦锹曉俣软懫?,放倒了芝麻李的帥旗之后,蒙元一方的隊伍再變。不再是齊齊整整的軍陣,而是分成十余人,或者二十余人的小隊,在高麗仆從的帶領(lǐng)下,撲向那些仍在頑抗的紅巾軍勇士,將他們一個接一個殺死。然后追向那些逃命者,驅(qū)趕著他們,不準(zhǔn)他們停下腳步來思考,不給他們重新鼓起勇氣的機會。

    “都督,咱們也趕緊撤吧!趁著羅剎鬼沒殺過來!”左軍千夫長孫三十一嚇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抱住已經(jīng)進(jìn)入瘋狂狀態(tài)的朱八十一,大聲祈求。

    留守在原地的其他各營,已經(jīng)被潰兵沖亂了套。將士們各不相顧,爭先恐后奔向吊橋,奔向北門。而狹窄的吊橋和北門,根本無法接納如此龐大的人流。很多將士跑著跑著,就被自己人擠進(jìn)了護(hù)城河中,一轉(zhuǎn)眼,就徹底失去了蹤影。

    “都督,咱們也趕緊撤吧!咱們從東門繞回去,小的在您家中藏了幾輛馬車,咱們收拾收拾,立刻出城??!”百夫長牛大也湊上前,哆哆嗦嗦地說道。

    “跑,往哪跑?!四處都是大元朝的地盤,你還能跑到天上去?!”朱八十一忽然回過神來,面容猙獰得就像一頭惡鬼。抬起腳,他先將牛大踹翻在地上。然后劈手從親兵手里奪過自己的將旗,“左軍——,跟我上!”

    “是!”軍陣當(dāng)中,響應(yīng)者寥寥無幾。大伙能堅持到現(xiàn)在不沒趁亂逃走,已經(jīng)給他這個大都督爭足了面子,再也無法付出更多。

    “你們——!”朱八十一愣了愣,臉上露出了白癡般的笑容。他把已經(jīng)他們當(dāng)了自己人,可是,他們卻依舊愿意去做奴隸。他們已經(jīng)被奴役了七十多年,早已沒有了當(dāng)初十萬人蹈海的勇氣!

    好吧,是他自作多情了,殉國的血性?那些有血性者,早就死絕種了,根本活不到現(xiàn)在。想到這兒,他猛地把將旗舉起來,狠狠塞進(jìn)了面如土色的蘇明哲手里,“姓蘇的,我不要求你跟我一起去死,我要求你帶著這群孬種,去西門。然后拿了府上的東西一起逃命!不要去擠北門,去那邊,你們只會死得更快!”

    說罷,他又將目光轉(zhuǎn)向所有人,沖著大伙大笑著揮手,“再見了,我祝你們個個都長命百歲!”

    扭過頭,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眼淚不要再淌出來。拎著殺豬刀,逆著逃命的人流,直奔兀剌不花的帥旗沖去。他還有一口氣,有四個用標(biāo)準(zhǔn)黑火藥制作的竹殼手榴彈。他還有機會一命換一命,送那個屠夫上西天。

    所有看到他的潰兵,都主動繞道而走,誰也沒勇氣阻擋他的腳步。身后不知道是哪個啞著嗓子喊了幾聲,也不知道喊的是什么內(nèi)容。然后,又響起了稀稀落落的腳步聲。朱八十一知道有人跟上來了,他不知道是多少。他不愿意停下來等他們,這一刻,他的所有勇氣都集中在兩條腿上,不能停下來,也不敢回頭!

    第三十一章 與子偕行

    殺戮還在繼續(xù),除非有奇跡出現(xiàn),此戰(zhàn)的結(jié)果已經(jīng)無法更改。

    除了芝麻李、趙君用和毛貴三人,還各自帶著數(shù)百親信且戰(zhàn)且退之外,其余各營已經(jīng)徹底被打散了架。兵找不到將,將顧不上兵。能擠上吊橋的,就順著吊橋往城門洞處擠,擠不上吊橋的,就直接跳進(jìn)冰冷的護(hù)城河。那些連跳河都來不及的,則沿著河岸向東西兩個方向逃命,徐州城有四個大門,只要逃到東西兩個城門口,他們就還有回家收拾細(xì)軟的機會。

    而兀剌不花麾下的蒙元官兵,則從背后追上至少五倍于己的紅巾軍將士,將他們一個挨一個戳死在地上,簡單得如在割草。

    一個十人隊可以追殺一百名紅巾軍。一個百人隊可以在戰(zhàn)場上橫掃千軍。哪怕只有兩三名羅剎兵,也照樣可以追著數(shù)以十計的紅巾軍猛砍,絲毫不必?fù)?dān)心后者敢于回頭反擊。

    就連盔甲兵器和紅巾軍差不多檔次的高麗棒子,都像喝了曼陀羅汁一樣,興奮地追著紅巾軍背影,一個個志得意滿,殺氣騰騰。

    一名興奮過度的高麗仆從,舉著滴血的樸刀撲向朱八十一。他腰間已經(jīng)掛了三顆不肯瞑目的頭顱,馬上就要收獲第四顆。不過,這第四顆人頭卻不肯低下脖子讓他砍,卻忽然側(cè)開了一步,然后手臂橫著就掃了過來。

    “噗!”那名高麗仆從聽到一記熟悉的聲響,然后雙手捂住自己喉嚨,詫異地睜圓了眼睛,到死,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看上去失魂落魄的家伙居然會反抗,居然還有如此利落的身手。

    朱八十一抬起手背在自己臉上抹了抹,繼續(xù)撒腿向前猛跑。距離兀剌不花的指揮臺至少還有五六百米遠(yuǎn),他必須在有人注意到自己之前加快速度。

    幾名騎著高頭大馬的蒙古騎兵從他身邊只有十米遠(yuǎn)的飛馳而過,卻沒有停下來追殺他的興趣。戰(zhàn)場上跑丟了方向的紅巾軍士卒太多了,這個只穿了件皮甲的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大官,不值得騎兵浪費時間。

    又一股高麗仆兵迎面撲來,朱八十一側(cè)身繞了個圈子,避免與對方正面相撞。這些高麗兵和先前那幾個蒙古兵同樣不識貨,對近在咫尺卻跑得頗快的“大魚”視而不見。

    朱八十一繼續(xù)在混亂的戰(zhàn)場上逆著人流前行,就像一只孤獨的飛鷹。

    又有兩波官兵被他避了過去,距離兀剌不花的帥臺已經(jīng)不到四百米。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砰砰砰狂跳,呼吸沉重得像是在拉風(fēng)箱。

    眼前的潰兵越來越少,敵軍也越來越少,視野越來越清晰。

    兩名渾身是血的羅剎兵看到了他,愣了愣,獰笑著撲了過來。這兩個人剛剛解決了一小隊死戰(zhàn)不退的紅巾軍,累得滿頭大汗,腳步也遠(yuǎn)遠(yuǎn)落在了同伙的后邊。正愁追潰兵追起來太累,如今居然有傻子自己送腦袋上門,教他們?nèi)绾尾幌渤鐾???/br>
    朱八十一繞了幾步?jīng)]能擺脫,最終被二人擋住了去路。一伸左手,他從腰間扯出一個竹筒,試圖速戰(zhàn)速決。然后將竹筒舉起來之后,才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事先忘記了點燃引火用的艾絨。

    現(xiàn)掏火折子去點引線肯定來不及了。朱八十一想都不想,劈手將竹筒砸向已經(jīng)近在咫尺的羅剎兵。然后右手舉起殺豬刀,朝著此人的心臟狠狠刺了過去。

    “啪!”竹筒被羅剎兵用短刀砍成了兩瓣,黑火藥失去約束,從半空紛紛揚揚落下來,灑了此人滿頭都是。沒等他來得及用手去擦,殺豬刀已經(jīng)刺到了胸口。“當(dāng)!”地一聲,濺出連串的火星。

    “嗯!”羅剎兵被胸口處傳來的巨大力道推得接連后退,然后揮動鐵盾,拍向朱八十一的腦袋。朱八十一躲閃不及,只好奮力向前一撲,連人帶刀,撲進(jìn)了羅剎兵懷里。

    鐵盾砸空,羅剎兵右手利刃抬起,從斜下方刺向朱八十一小腹。朱八十一左手下壓,握住了他的手腕。右手的殺豬刀再度舉起,扎向羅剎兵的咽喉。

    羅剎兵訓(xùn)練有素,立刻丟了盾牌,用左臂架住朱八十一的右胳膊。殺豬刀刺不下去,短刃也挑不起來。二人糾纏在一起,眼睛瞪著眼睛,鼻孔間的白煙清晰而見。

    另外一名羅剎兵看到有便宜可占,立刻繞到了朱八十一身后,準(zhǔn)備給他致命一擊。電光石火間,朱八十一感覺到了危險臨近,嘴巴大吼一聲,雙臂雙腿腰肢同時發(fā)力。像推牲口一樣,將對面羅剎兵推出了五米多遠(yuǎn),仰面朝天躺在了地上。

    背后的羅剎兵一刀刺空,搶步上前再刺。忽然有一雙套著華麗鎧甲的手臂從側(cè)面探了過來,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桿。

    兩度攻擊均已失敗告終,這么羅剎兵惱怒異常。刀尖立刻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抱著自己的那個紅巾軍大將猛砍。一刀,然后又是一刀。

    “啊——”那名身穿鍍銅鎧甲的紅巾軍大將疼得厲聲慘叫,卻寧死不肯松手。

    朱八十一恰巧回過頭來,看到剛才被自己踹了一腳的孫三十一像蔓藤一樣掛在羅剎兵腰間,血從后背的傷口上噴泉般往外噴。

    “啊——!”他張口發(fā)出一聲大叫,不再管被自己撞翻在地的另外一名羅剎兵,跳起來,雙腿凌空朝被孫三十一抱住的這個撲了過去。整個人像炮彈般,狠狠地砸在了此人的前胸上。

    “嘭!”殺豬漢的塊頭,遠(yuǎn)遠(yuǎn)超過平素連rou都舍不得吃的孫三十一。強大的沖擊力令羅剎兵身體向后一仰,重重地摔在了血泊中。

    朱八十一也站立不穩(wěn),身體踉蹌了幾步,膝蓋一彎,恰巧跪在了羅剎兵胸口上。這是他平素殺豬的最基本動作,從十二歲被酒鬼師父逼著拿刀,一直學(xué)到了酒鬼師傅死。期間不知道斷送了多少牲畜的性命,每一個動作都早已演化成了本能。

    只見他瞪著通紅的眼睛,膝蓋死死壓住羅剎兵的胸口。刀尖貼著鎖骨向頸窩一捅,“噗”,透過皮膚、肌rou毫無阻礙地直達(dá)心臟,然后行云流水般拔出來,帶出一股半丈高的血泉。

    被血泉淋了滿頭的朱八十一隨即跳起,拎著殺豬刀撲向剛剛爬起來的另外一名羅剎兵。那名羅剎兵被他渾身上下冒出的殺氣嚇得兩腿發(fā)軟,鋼刀和鐵盾亂揮,死死護(hù)住身上的裸露部位。

    有根簡陋的長矛貼著地面掃過來,將此絆了個踉蹌,正跪在朱八十一面前。朱八十一想都不想,憑著多年養(yǎng)成的本能又是一刀?!班邸保瑲⒇i刀順著頸窩位置捅穿了心臟,與上一刀毫厘不差。

    “三十一,三十一!”蘇先生丟下長矛,從血泊中扶起奄奄一息的千夫長孫三十一。

    孫三十一的瞳孔已經(jīng)發(fā)散,看著朱八十一,艱難地擠出一個笑臉,含恨而逝。

    “長史——,長史——??!”徐洪三帶領(lǐng)著百余名漢子混亂不堪的戰(zhàn)場上鉆了過來,一半為親兵,另外一半兒則出自最早接受訓(xùn)練的那批軍官,個個渾身是血??吹教K先生懷里的孫三十一,愣了愣,默默地低下了頭。

    “你們!”朱八十一沒想到真的有這么多人會跟自己一起去死,并且其中還包括膽小如鼠的蘇先生,愣了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蘇先生訕訕咧了下嘴,沒有說一個字,放下孫三十一的尸體,從腰間解下一根冒著煙的艾絨,雙手捧給了朱八十一。

    朱八十一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伸左手接過艾絨。然后迅速將右手的殺豬刀別到了腰上,順勢扯下第二枚竹筒,“跟我來,咱們?nèi)フ^子!”

    “炸韃子,炸韃子!”蘇先生和徐洪三、牛大、王胖子等人,或者平端長矛,或者舉著一個竹筒,寸步不落。

    此去必死無疑?!但大伙至少活過,像個人一樣活過!

    這一小股直立而行的人,立刻吸引了周圍無數(shù)道目光。十來名高麗仆從匆匆忙忙跑上前阻攔,被大伙伸出長矛一通亂捅,全都給捅成了篩子。

    一個羅剎兵牌子頭帶著另外兩名羅剎兵也沖了過來,揮舞著短刀擋住大伙的去路。蘇先生揮了下手,牛大立刻帶著五名弟兄纏住了他們。其他弟兄們則繼續(xù)跟在朱八十一身后,任背后傳來的慘叫聲如何凄厲,腳步都不做絲毫停留。

    他們沒有時間停留,也不敢跟任何攔路者做過多的糾纏。百余人的小隊,不過洪流中的一個小水泡,隨便一個大浪拍過來,就會令他們消失得無影無蹤。

    又有幾名羅剎兵撲上前攔路,王胖子帶頭撲了出去。

    又有一小隊高麗兵從斜刺里沖了過來,讀書人劉子云帶領(lǐng)幾名弟兄迎了過去,手持鋼刀,就像一群不屈的刑天!

    頭斷,還有手做眼。手?jǐn)?,還有心未死,志未喪。即便身體被鋼刀砍成了碎片,每一塊骨頭都被野火燒成了灰,依舊有靈魂持干戈而舞。

    生,為男兒。

    死,亦為鬼雄。

    第三十二章 與子偕作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元軍主帥兀剌不花也終于注意到了這一伙逆流而上的人,楞了愣,臉上露出了一抹贊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