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網(wǎng)戀到了假想敵[娛樂圈]、神魔衛(wèi)、論如何飼養(yǎng)一只黑化忠犬、妙手思春、咬定男主不放松、送你一座不孤城、錦繡閨途、[快穿]他是病嬌、貓陛下日常、她和優(yōu)等生(校園)
“不一樣,真的不一樣…”王二偷偷看了看他的臉色,答非所問,“淮安軍所占的股分,據(jù)說歸全體將士們擁有。戰(zhàn)死者的撫恤金,還有受傷致殘者的將養(yǎng)費用,以后全從分紅里邊出。官府那些股份也是一樣,各級官吏,只要在職,除了俸祿之外,每年都能拿到一筆分紅。即便辭官不做了,只要在任期間沒有貪污受賄,還能根據(jù)當官的年限,拿到一筆養(yǎng)廉銀子。而大總管府的吃穿用度,以后也來自分紅。每年都有固定比例,不能肆意挪動官庫…” “嘶…”聞聽此言,李漢卿立刻又倒吸一口冷氣。如此一來,淮安軍,淮揚三地所有官吏,乃是淮揚地區(qū)的士紳,就全都被跟大總管府捆在一起了。打下來江山,恐怕也不再是朱屠戶自己一個人的,而是屬于他周圍所有同黨,整個淮揚土匪團伙… 歷史上,只曾經(jīng)有一個人做過類似的事情。那就是大元帝國的奠基人,鐵木真,尊號成吉思汗…雖然沒有明確的股權(quán)分配方案,但鐵木真無師自通所建立起來的,就是一個用刀子創(chuàng)業(yè)的大商號。 這個大商號的所有股東們,從幾十把弓箭起家,從東邊的大海打到西邊的大河,將殺人的買賣做到橫跨兩萬余里廣袤天地。滅國數(shù)百,殺人數(shù)千萬,建立了有史以來,任何朝代都無法相比的第一大帝國… 任何后世之人可以指責他們的兇殘,卻不得不對他們功業(yè),舉頭仰視… 怪不得,怪不得朱屠戶那廝,敢在詞作當中,把唐宗宋祖奚落個遍。原來他心中,早就有了前進的方向和超越的目標。 “俱往矣,數(shù)風(fēng)流人物,還看今朝…”果然,果然如此…一時間,鬼才李四心中涌起相傳朱八十一所做,流毒甚廣的反詞,愣愣失神… 第二百五十六章 股權(quán) 上 “那朱屠戶也不是光吃不吐,聽小六子說,他的淮揚大都督府,把名下所有作坊,都轉(zhuǎn)交給了淮揚商號。以后每向外賣一門火炮,賺到的錢都歸商號所有…”正魂不守舍的時候,耳畔卻又傳來王二的聲音,雖然酸酸的,羨慕的意思卻非常明顯。 “嗯?”鬼才李漢卿先是微微一愣,然后苦笑著搖頭。 真是豁出去了,這朱屠戶為了凝聚人心,真是不擇手段。先用刀子把那些敢于跟他對著干的地方豪強殺個血流成河,然后再把日進斗金的火炮作坊拿出來,給屈服于自己的士紳們壓驚。而那些先前硬著頭皮買了淮揚商號股本的士紳,發(fā)現(xiàn)商號真的有可能賺大錢后,怎么會不對朱屠戶感激涕零?假以時日,整個淮揚地帶如果有誰再敢對朱屠戶陽奉陰違的話,恐怕根本不需要淮安軍再派人冒充什么強盜,光是地主老財們自己,就能讓那個人直接消失得無影無蹤… 王二羨慕的卻不只是這些,偷偷看了看李漢卿的臉色,繼續(xù)補充,“聽小六子手下說,除了火炮作坊之外,那朱屠戶還把收繳上來的無主瓷窯,作坊,還有船塢都轉(zhuǎn)給了淮揚商號。各地的股東們不但可以在年終時指派帳房先生查看賬目,還可以舉薦得力人手,到那些瓷窯、作坊和船塢里做管事。只要那些管事能給商號賺錢,并且手腳干凈,就可以按月拿一份薪水,并且年終還有另外的花紅…” “他既然連火炮作坊都舍得拿出來收買人心,其他這些,倒也不算新鮮…”李漢卿又輕輕嘆了口氣,繼續(xù)苦笑著搖頭。 淮揚一帶,因為守著一條運河,商業(yè)一直比較發(fā)達。民間生意人,也經(jīng)常合伙做一些占用資金較大的買賣,然后年底再按照各自所出的本金比例分紅。當然,派心腹負責查賬,推薦管事和伙計,以及年終給各級管事發(fā)紅包之類,也都是約定俗稱的規(guī)矩。朱屠戶讓淮揚商號的日常運作按照老規(guī)矩來,算不上另辟蹊徑。 “此外,小六子的手下還說,姓朱的還給了所有股東,參與議政的特權(quán)。不但涉及到淮揚商號事情,要跟他們商量著來。今后偽總管府的一切政令,除了與戰(zhàn)事相關(guān)的事情外,都會請他們到場參與。大人您說這不是個笑話么,整的官不像官,商不像商,也就是朱屠戶這種天生的反賊,敢別出心裁。換了其他。。。。。。” “行了…別說了,注意你的身份…”李漢卿忽然就變了臉色,狠狠瞪了得力臂膀王二幾眼,大聲呵斥。 “這。。。。?!蓖醵涣R了個暈頭轉(zhuǎn)向,呆呆地看著突然爆發(fā)的上司,滿臉茫然。 妖怪,這絕對是個妖怪…李漢卿可以想象,一旦所謂的股東們嘗到了與官府一道分享權(quán)力的甜頭,他們將變得如何瘋狂…那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打江山分紅利了,而是從根子上,刨掉了歷朝歷代,從地方到中樞,各級官府的絕對權(quán)威。習(xí)慣了在政務(wù)上也跟青天大老爺們面對面討價還價的士紳,絕對不再會接受一個只懂得發(fā)號施令的官府。哪怕朱屠戶真的被朝廷剿滅了,他留下的遺毒,也會深深地扎在地方士紳和百姓的心窩子里,后患無窮。 “你,明天一早,給我親自去一趟揚州…”根本沒心情向手下解釋自己突然暴怒的原因,李漢卿考慮了片刻,咬牙切齒地吩咐,“家里還有多少人手,凡是你看得上眼的,都盡管帶去。我要你把所有買了淮揚商號的股東,名字全給我打聽清楚。哪怕是他只認購了一貫錢股本,也絕對不能放過…包括他們的家人…” “這?是…屬下遵命…”大頭目王二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答應(yīng)。 “還有,叫小六立刻給老子滾過來…”李漢卿狠狠踹了他一腳,兩只眼睛噴煙冒火。不能再給朱屠戶任何時間了,必須盡快把最近朱屠戶的所作所為告知脫脫,讓他帶著朝廷的大軍盡快出發(fā),能多早就多早。盡早殺過黃河去,將該死的朱屠戶早日碎尸萬段,將所有參與了淮揚商號的士紳百姓全部斬盡殺絕。否則,假以時日,誰也確定不了朱屠戶親手培育出來的妖怪,會長成什么模樣,會令多少人粉身碎骨… “是…”見到李漢卿瘋子般的模樣,大頭目王二不敢再耽擱,拱了下手,轉(zhuǎn)身飛奔而去。先從浴桶里拎出了疲憊不堪的同行小六子。然后又連夜挑選人手,做出發(fā)準備。第二天破曉,扮作倒賣硝石的商販上了船,一路向南。然后又混過了黃河上關(guān)卡,冒著被發(fā)現(xiàn)后殺頭的風(fēng)險,迫不及待地趕往揚州。 來到了揚州城之后,他們就立刻明白了,為什么小六等人只在此地停留了短短十幾天,就差一點兒被朱屠戶的妖術(shù)給迷失了心智。不一樣,這絕對是跟大元帝國其他任何一個地方都完全不一樣的城市。處處都透著新鮮,處處都透著勃勃生機。雖然眼下城市的大部分,還是一片斷壁殘桓。但在那黑乎乎的廢墟之間,卻已經(jīng)有樹苗和青草的顏色,隱隱冒了出來。迎著早春的寒風(fēng),亮得令人感到扎眼。 這座廢墟之上生活的人,也與其他地方大不相同。雖然在到達揚州之前,王二等密探先從水路經(jīng)過了淮安,隱隱感覺到了一些淮安百姓現(xiàn)在與過去的不同。但畢竟他們只是匆匆一瞥,沒來得及走進人群當中。而在揚州城的斷壁殘桓之間,他們卻發(fā)現(xiàn),自己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生活在此地的人們,雖然和他擁有相似的面孔,同樣顏色的眼睛,舉手投足之間,所展現(xiàn)出的,卻完全是另外一種風(fēng)貌,自信,從容,眼神里充滿了希望。 “老丈,最近生意還好么?看您這里好像很熱鬧的樣子?…”帶著滿心的震撼和迷惑,王二等人在廢墟中找了各一所臨時用竹子搭起來的雞毛小店安頓下,笑呵呵地跟店主拉起了家常。 “湊合著吧,好歹不用擔心餓死了…”雞毛店的主人是個五十多歲的老漢,一邊給客官們端來潤喉的茶湯,一邊笑呵呵地回答。 滿臉皺紋當中,依舊帶著一點兒無法被時光抹去的愁苦。但老漢的頭發(fā)卻洗得很干凈,十根指頭的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齊齊。身上的衣衫雖然是舊的,膝蓋和手肘等處都綴著補丁。但補丁的針腳卻非常細密,一看就是出于女人之手。 “那是,老天爺從來不會禍害勤儉人…”王二一邊笑呵呵地繼續(xù)跟老漢套近乎,一邊悄悄將目光往周圍的人身上移。前來投宿的,還有七八個行腳的小販,坐了另外兩張桌子??礃幼右呀?jīng)吃過了,正半躺在竹椅子上,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話里話外,都沒離開揚州城最近發(fā)生的事情。 “那個蒸魚,還有那個蒸筍子,腌蘆芽,水煮小河蝦,還能點么?”有心跟周圍的人打成一片,王二指了指距離自己最近的桌案,笑著問正在給自己倒茶的店主老漢。 店主老漢的臉上,立刻笑出了一朵花,點著頭,大聲回應(yīng),“有,有,這魚和蝦都是才從河里撈回來的。筍子和蘆芽也是剛剛從城外采回來??凸倌烧鏁簦x得都是當下咱們揚州最好吃的東西…” “那就一樣來一份,盡快上。我以前老來揚州,記得最深的就是這幾樣…”小頭目王二笑了笑,給自己的行腳商人身份,做進一步注解。 “哎,客官您稍等…”老漢迅速放下茶壺,將頭轉(zhuǎn)向雞毛小店的后門,“小七,小七,把剛才給客人的四樣時鮮,叫你婆娘再做一份。趕緊,魚和蝦都挑最活泛的…” “哎,知道了…客官稍等,馬上就給您送上來…”后院里,響起一個略帶嘶啞的年青人聲音。顯然,因為今天生意太火爆,已經(jīng)把嗓子給喊破了。 “這孩子,就是吃不得半點苦…”店主老漢對著后門輕輕嘆了口氣,愛憐地搖頭。 “是令郎么?多大年紀了?您老不止這一個孩子吧…”擺出一幅話癆模樣,王二笑呵呵地搭茬。 “不是兒子,是我的孫兒…”老漢回過頭,繼續(xù)拿起茶壺給他和另外幾個探子倒茶,手臂卻突然開始顫抖,連續(xù)幾下,都把茶水濺在了桌子上。 “嗯?”探子當中,有個脾氣急躁的,立刻皺起了眉頭。 “客官勿怪,客官勿怪。小老兒,小老兒。。。?!钡曛骼蠞h嚇得立刻放好茶壺,從肩膀上扯下一塊干凈的白布,快速擦掉桌案上的茶湯?!靶±蟽?,小老兒手腳不利落,給諸位客官添麻煩了…” “沒啥麻煩的,他小子多事…”王二先狠狠瞪了自己的同伴一眼,然后將頭轉(zhuǎn)向忐忑不安的老漢,笑著安慰。 “謝謝,謝謝客官大人大量…”店主老漢紅著臉,給他做了個揖。然后小心翼翼地將每個竹子茶杯倒?jié)M水,步履蹣跚地退了下去。 “欺負一個老頭子,你威風(fēng)了?”目送老漢的身影在后門消失,王二再度回過頭,沖著自己的同伴呵斥,“都是出門討生活的人,誰日子過得容易?況且茶水又有沒灑到你身上,看你那德行,好像自己做多大買賣似的…” 他在脫脫府中的職位,遠比對方高。訓(xùn)得那個同伴不敢抬頭,把腦袋扎到桌子下,唯唯諾諾。 這番表演,果然引起了鄰桌商販的好感。不多時,便有人用手指敲了下桌案,笑著勸道:“這位兄臺,您也消消火。估計您的這位伙計,也只是想提醒那店家一下而已。你隨便收拾他幾句行了,再說多了,被老人家聽到,心里反而更難過…” “噢,也對…”王二如愿以償,立刻擺出一份從善如流的姿態(tài),笑著轉(zhuǎn)過臉去,輕輕點頭。 替隨從求情的人,是一名四十多歲的商販。臉被陽光曬得很黑,明顯是經(jīng)常行走于水路的。見王二向自己致意,也笑著點了點頭,以示還禮。 “那老人家,恐怕最近家里遭過災(zāi)吧否則怎么一提其家人來,他就那么難過?”王二立刻尾隨而上,笑著向?qū)Ψ桨l(fā)問, “可不是么,這揚州城里的人,有幾個不是剛剛遭過災(zāi)的?…”對方也是個健談的人,笑了笑,壓低了聲音解釋,“您沒聽說過么?就在兩個多月前,張明鑒那賊子,帶著兵馬把揚州好一通禍害。。。。?!?/br> “怎么會沒聽說…”王二立刻拍了下桌案,做義憤填膺狀,“我們老家真定那邊,都傳遍了。大伙都說,這張賊罪該萬死,朱屠戶。。。。。。” 故意做出失言后恐慌的樣子,他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四下觀望一圈,然后將聲音壓得更低,“說朱大總管,不該判得那么輕。該把張明鑒千刀萬剮,給揚州父老報仇血恨…” “朱總管不喜歡殺人…”對面的商販被王二小心翼翼的模樣逗得莞爾,搖搖頭,低聲回應(yīng),“更不喜歡殺出什么花樣來。他老人家是佛陀轉(zhuǎn)世,天生一幅慈悲心腸。如果張明鑒不是民憤太大,我估計讓此人出錢自贖都有可能,根本不至于直接一刀砍了。連重新做人的機會都沒給留…” “那是,朱總管他老人家連蒙古人都不愿意殺…”王二用力點了點頭,表示贊同。然后又擺出一幅感慨狀,繼續(xù)跟對方套近乎,“咱們之所以敢來揚州做買賣,不就沖著他老人家這份仁義么?連被抓到的朝廷官員都能全須全尾地活著放回去,咱們這些小老百姓,更不用擔心連人帶貨都沒了下場…” “可不是么?”周圍的其他商販深有同感,紛紛轉(zhuǎn)過頭,七嘴八舌地附和?!吧稑拥墓賰簬稑拥谋?。朱總管是個講道理的人,手下的弟兄自然不會太心黑…” “那是自然,我來來回回走了這么多地方,頂數(shù)在朱總管這里最踏實…” “人家做著賣火炮的大買賣,看不上咱們這三瓜倆棗…” “可不是么?人家豎在江邊上的那大水車一轉(zhuǎn),就能把大炮一門接一門的往外拉。誰有閑功夫從咱們身上揩油?” 。。。。。。。。 “就是稅收得太狠了,居然十征一…”說著,說著,有人一不留神,就把大伙最不滿意的地方給揭了出來。 剎那間,竹屋里的議論聲嘎然而止。四周都靜靜的,連門外的鳥鳴聲都能清晰地聽見。 第二百五十七章 股權(quán) 下 在座的客人當中,除了王二和他的同伙之外,其余都是真正的行腳商販??墒侵篮鷣y說話的后果。這要是換在大元朝治下的任何地方,萬一被官府差役和幫閑們給聽見了,治你個非議朝政之罪,那可就是傾家蕩產(chǎn)的后果。弄不好,連性命都得搭了進去。 正后悔不及間,卻聽見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后門口傳了過來,“我說你們這些個人啊,怎么不知道好歹呢。除了咱們大總管這兒,天底下還有哪地方,是交一次稅就完事的?說收的得少,可那厘卡、橋卡、城門關(guān),哪里會不朝你下刀子》?一趟貨走下來,能保本兒就燒高香了,還能有零錢在外邊吃吃喝喝?” 眾人被數(shù)落得滿臉通紅,扭頭一看,卻是店主老漢的孫兒小七,來給王二等人上菜了,不留神聽到了大伙的牢sao,忍不住開頭替朱屠戶打報不平。那架勢,仿佛他自己是朱屠戶的心腹侍衛(wèi)般,隨時準備豁出性命去,捍衛(wèi)自己東家的尊嚴。 王二正愁無法將話頭往淮揚大總管府上頭引呢,見小七哥不請自到,喜出望外。立刻點了點頭,非常誠懇地回應(yīng),“小兄弟說得對,這淮揚地界稅收得雖然高了些,可都是明碼標價,從頭到尾就收一次。不像其他地方,吃卡拿要,根本沒任何規(guī)矩。細算下來,總數(shù)恐怕四成都不止…” “四成,四成是便宜你…”小七哥一邊朝桌子上擺菜肴,一邊撇著嘴說道,“咱揚州又不是沒被蒙古韃子管過,從城外碼頭一直到我家門口,光收正稅的卡子就有三道。再加上其他雜七雜八,你要是在衙門里不托關(guān)系,石頭都得被他們榨出油來…” “那是,那是…”眾行腳商人們都有過被人搜刮的慘痛經(jīng)歷,紛紛點頭附和。不經(jīng)意間,卻習(xí)慣性地將目光四下掃了好幾輪,檢查周圍到底有沒有朱屠戶的耳目,以免自己禍從口出。 “不用找了,剛才你們的話,除了我之外,沒人聽見…”看到大伙兒那小心謹慎的模樣,小七哥忍不住又輕輕撇嘴,“就是聽見了,人家不會跟你們計較。又不是蒙古朝廷那邊,連這點兒肚量都沒有…” 他說得雖然都是大實話,但張口韃子,閉口蒙古朝廷,讓王二和他身邊的探子們聽起來,沒法感到不刺耳。當即,便有一個探子冷哼了一聲,笑著說道:“嘿,聽你這么說,好像朱總管怎么大度是的。我就不信了,剛才那些話要是說在明處,當?shù)氐墓俨罹筒徽夷愕穆闊?/br> “說在明處,你就是到揚州府衙門口去說,也沒人搭理你…”小七哥畢竟年青,沒有學(xué)會順著客人的意思說話,把脖子一梗,大聲反駁?!爱敵豕俑N出新征稅辦法的告示時,又不是沒人在大街上嚷嚷過??芍炜偣芨麄冇嬢^了么?根本沒有…反而又貼出一張新告示,把征稅的辦法細節(jié),從頭到尾只征一次好處,仔仔細細給大伙重新解釋了個遍。末了,還沒忘記告訴大伙,如果有人敢隨便加征,大伙到哪去告狀。無論白天黑夜,只要告就肯定有人管…” 這倒的確有魄力,把一切都擺在明處,無論服氣不服氣,至少不存在什么看不見的規(guī)矩,并且也極大減少了各級官吏伸手的可能。 眾商販聽了,忍不住紛紛點頭。都覺得小七哥說得理直氣壯,朱屠戶做得干凈漂亮。 然而,王二身邊的探子們卻越聽越覺得心里頭不舒服,忍不住又撇了幾下嘴,悻然說道,“表面上當然不會找麻煩??晌以趺绰犝f,上兩個月,這揚州地界很多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明不白地就死了?說是潰兵干的,誰知道動手的是哪個?” “你不要血口噴人,有種,就把證據(jù)亮出來…”小七哥一聽,就乍了毛,拍了下桌案,怒不可遏,“朱亮祖那廝去了江南,如今正在達失帖木兒帳下逍遙快活。怎么可能是奉了朱大總管的命令?況且那些喬裝大戶,有哪個不該死?朱總管好心給他們機會,讓他們一起治理地方??伤麄兡?,非但不知道感恩,反而勾結(jié)起來試圖反客為主,并且還偷偷跟董摶霄勾搭,讓姓董的找機會過來攻打揚州,他們好做內(nèi)應(yīng)。要我說,他們死得一點兒都不冤。如果我能跟朱總管說上話,就提議把他們?nèi)汲覝缱?,斬草除根。免得有一兩個不知道好歹的雜碎,撿了條活命,還到處嚼舌頭根子…” 一邊說著話,一邊拿眼神當?shù)蹲映醵热松砩蠏咭?,仿佛對方就是那漏網(wǎng)的雜碎,正在想方設(shè)法敗壞朱八十一的聲譽一般。 王二等人被看得頭皮發(fā)麻,卻無法公然反擊。呼哧呼哧喘了半晌粗氣,笑了笑,低聲道,“小七哥真是好一張利嘴,朱總管不請你去他那里做個官兒,真是可惜了?” “咱們淮揚的官兒,都是要憑本事考的??蓻]人看我替沒替大總管說過話…”小七哥又把嘴一瞥,稚嫩的臉上充滿了身為淮揚人的自信,“不瞞你們說,在張明鑒狗賊燒了我家房子之前,我也是進過學(xué)堂的。等今年科舉再開的時候,少不得要進場去搏上一博…” “吆喝,看不出,你還是讀書人…”王二身邊的隨從被頂?shù)脷饨Y(jié),冷笑著打擊?!翱赡阏娴目忌狭?,就不怕朝廷的兵馬打過來,找你和你家人的麻煩么?” “朝廷,朝廷得有那本事才行…”小七哥越說越自豪,仿佛自己早就成了淮安軍的一員般,“咱們朱總管只有兩三千兵馬時,就能打下朝廷數(shù)萬大軍駐守的淮安。如今他老人家手里的水陸兵馬全加在一起,少說也有七八萬,還怕個鳥毛朝廷…要我說,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幾年,大總管就能直搗黃龍,把韃子皇上抓過來給他當馬夫…” “嘿…”不光是眾隨從氣得差點沒跳起來,王二自己也被氣得臉色發(fā)黑。怪不得李四急著要脫脫發(fā)兵淮揚,連個剛剛吃上飽飯的店伙計,都給朱屠戶給收買得如此忠心。再拖延下去,淮安、高郵和揚州三地,豈不被朱屠戶經(jīng)營成了鐵板一塊?這殺豬的妖人,他到底使了什么妖法,讓治下百姓對他如此死心塌地? 正氣得烏眉灶眼間,店主老漢端著一盤子蒸魚走了進來??吹阶约覍O子又在跟客人瞎較勁兒,把盤子朝桌子上重重一放,抬手就是一巴掌,“讓你干點兒活,看看你這做派,就像自己是大爺一般。趕緊給我滾,滾后廚幫你婆娘洗碗去。少說幾句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賣了…” “我只是仗義執(zhí)言…”小七哥挨了打,卻不服氣,一邊捂著腦袋往后院走,一邊大聲抗辯。 “滾,滾回去洗碗。要是再敢頂嘴,晚上仔細你的皮…”店主老漢把眼睛一瞪,不怒自威。 嚇跑了自家孫子,他又趕緊換上一幅卑微的笑容,沖著王二等人拱手賠禮,“客官,您別跟他一般見識。他一個小孩子,毛還沒長齊呢。外邊胡亂聽了幾句話,就回來瞎吹牛。您走南闖北,吃過的鹽比他吃過的米還多,千萬別跟一個小孩子認真…” “嗨,不過是幾句閑扯吧,出了這個門兒,我們大伙就全忘了…”王二原本也沒勇氣在朱屠戶的地盤上生事,笑了笑,故意賣店主人情,“各位,你們說,是不是這么一回事?” “對,對,就是,我們剛才都不過是順嘴跑舌頭。出了門,就誰都不記得了…”眾商販的為人原則,就是不給自己找麻煩。笑了笑,紛紛接口。 店主老漢這才放了心,沖著大伙做了個羅圈揖,笑著道謝,“各位貴客,你們的好心,小老兒先謝過了。我們家門臉小,又剛開張,沒啥好東西招待。待會兒我去拎一壇子老酒來給各位客官解乏。不要錢,白送…” “這,這怎么好讓老丈破費…”眾行商紛紛擺手,嘴角上的亮光,卻照出了他們各自心中的真實想法。 店主老漢見多識廣,也不多啰嗦。蹣跚著走回后院,片刻后,就雙手抱著一個大酒壇子出來。看情形,至少有五六斤重,足夠在場每個人都過一次酒癮?!案魑豢凸?,請慢用。小老兒去一下后院,再弄幾個下酒的小菜過來…” “如此,就多謝老丈了…”眾行商眉開眼笑,走上前接過酒壇子,迅速拍碎封口。將各自面前的茶水都換成了米酒,爭先恐后地喝了起來。 幾大口便宜老酒落肚,彼此之間,防范之心漸去。便有人舉杯跟王二碰了碰,笑呵呵地問道,“這位兄臺,在下李云,敢問兄臺您怎么稱呼?做的是什么發(fā)財買賣?以前在揚州這一帶,小弟好像沒怎么見過您…” “唉,我也是難得來一次…”王二猶豫了一下,開始信口胡編,“我叫張小花,真定府的。家里邊聽說揚州這一帶有人高價收購石硝,就讓我?guī)б淮^來碰碰運氣…” “石硝,張爺您在真有本事,連石硝都能偷偷運過黃河…”眾商販聽得一愣,紛紛開口夸贊。 完了,我忘了朝廷禁運石硝這個茬了…王二的心臟咯噔一下,差點停止跳動。然而,畢竟是丞相府的精銳,他的反應(yīng)十分迅速。轉(zhuǎn)眼間,就收起惶恐,得意洋洋地說道,“這不是家里頭在地方上有點兒門路么,所以就冒險過來一趟。如果價錢值得繼續(xù)做呢,以后就常做。如果不值得呢,就只做這一回,下次再做別的唄。誰的腦袋都是一個,怎么能老別在褲袋上瞎玩啊?…” “那是,那是…”眾人將信將疑,目光在他和隨從們身上四下亂轉(zhuǎn)。 “幾位哥哥是做什么生意的?聽口音,你們都是南方人吧…”王二怕暴露身份,趕緊主動轉(zhuǎn)移話題。 “還能做什么,運糧食過來,運精鹽出去唄…”眾人笑了笑,將自家的生意坦誠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