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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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蒲家殘兵,突然發(fā)現(xiàn)自家主帥不知所蹤,隊伍中的圣戰(zhàn)士和大食雇傭兵也紛紛策馬逃走,原本就所剩無幾的士氣頓時徹底崩潰,或者丟下武器,四散逃命,或者跪在地上,任憑陳家子弟沖過來砍掉自己的腦袋,一個個,比待宰的羔羊還要溫順。 “陳友定,住手,陳友定,趕緊讓你的住手?!笨吹綄Ψ阶儽炯訁枺涤训略僖矡o法忍住心頭怒火,雙腳一夾馬腹,就準備沖上前用鋼刀逼迫陳友定停止屠殺,而陳友定,卻早就豁了出去,對已經近在咫尺的雁翎刀視而不見,梗著脖子,故作困惑的詢問,“又怎么了,我的傅將軍,難道他們不肯投降,咱們淮安軍還要跪下來求他們么?!?/br> “你,你”傅友德的白皙的面孔,徹底變成了青紫色,手里的雁翎刀,卻再也無法向下移動分毫,對方豁出去了無恥到底,他總不能為了救一批敵軍殘兵的性命,就在“自家隊伍”中挑起內訌,況且此番南征,率部投降者不只是陳友定一家,如果自己動手傷了他,別的軍頭會怎么想,哪怕只是蹭破了一點兒油皮兒,傳揚開去,其他幾個新歸順的武將,也難免要兔死狐悲吧。 正怒不可遏間,耳畔忽然傳來了一聲斷喝,“傅有德,你這是干什么,趕緊把刀放下,陳有定,別胡鬧,趕緊跟傅友德兩個過來聽令,大總管吩咐,第一階段戰(zhàn)斗結束之后,你們二人立刻轉去執(zhí)行下一輪任務?!?/br> “你,?!备涤训侣勓曰仡^,剛好看見獨立旅長徐洪三那焦急的面孔。 “是。”陳友定的反應比傅友德痛快得多,立即從馬背行跳下來,脫離了雁翎刀的攻擊范圍,“徐將軍,末將陳友定,帶領三萬八閩兒郎,聽候主公差遣?!?/br> “末將陳有順?!?/br> “末將陳先?!?/br> “末將陳有義?!?/br> “末將陳” 陳友定身邊,幾名暫時沒有離開的子弟將領,也紛紛下馬,一邊主動給徐洪三見禮,一邊用眼睛里怒火不斷朝傅友德身邊燒。 殺俘和殺降,對他們來說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或者說自古以來此舉在八閩一帶便是慣例,不殺,非但勝利方無以立威,失敗方也會害怕被秋后算賬,而惶惶不可終日。 “徐將軍,請下令?!笨吹疥惣臆姷谋憩F(xiàn),騎兵團長夏君才怕傅友德吃虧,輕輕拉了后者一把,然后下馬躬身,“末將披著鎖甲,行動不便,還請徐將軍切莫責怪?!?/br> “徐將軍,請恕我等甲胄在身?!逼渌T兵將領,也紛紛在馬鞍上,舉手施禮,雖然徐洪三也是旅長,但由于統(tǒng)帶的是近衛(wèi)旅,他的軍銜比普通旅長高出了整整兩級,而他與朱總管的親密程度,也令大伙不得不對他高看一眼。 徐洪三自己,倒是沒覺得大伙的多禮有什么不正常,這場伏擊戰(zhàn)的臨陣主將就是他,傅友德和陳友定兩人,暫時都歸他調遣,而第二步作戰(zhàn)方案,也是臨出發(fā)前就制定好的,只是軍師劉伯溫僅僅傳達給了他一個人,沒有告訴多余的耳朵罷了。 在眾人的期盼和恭維的目光中,徐洪三緩緩吸了口氣,朗聲說道:“傳淮揚大總管府總參謀部令,著陳友定在第一階段目標達成后,立刻南下奪取泉州城,剿滅蒲家余孽,恢復地方安寧,著傅友德所部騎兵,火速飛奔泉州港,盡最大可能扣留蒲家的船只,避免其為禍海上。” “是。”陳友定喜出望外,立刻上前接過令箭,轉身跳上馬背,以最快速度去收攏麾下弟兄。 傅友德則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地看著徐洪三,還半晌之后才在對方的催促下接過令箭,喃喃地質問道:“你,你說這真是大總管的意思,奪取碼頭不是什么大事,可讓陳友定去接管泉州,豈不是,豈不是以狼為牧么。” 這一仗勝得干凈利落,所以蒲家在短時間內,很難得到戰(zhàn)敗的消息,而騎兵不惜馬力地飛奔過去,絕對可以將眼下泉州港內大部分沒有攜帶足夠糧食和淡水的艦船都留在碼頭上,進而變廢為寶,快速壯大淮安軍的水師。 但派遣陳友定去接管泉州,卻是一道十足十的亂命,且不說陳家原本就跟蒲家不太和睦,一定會借機報復,就憑陳友定剛才亂殺降兵的很辣舉動,其率部控制了泉州之后,蒲家,還有那些泉州蒲家的輔從家族,怎么可能還有丁點兒活路。 “未必是大總管親自下的令,但大總管未必不知情。”被傅友德的目光逼得無從逃避,徐洪三迅速四下看了看,用極低的聲音回應,“咱們沒時間了,蒙元內亂,淮安軍必須盡快揮師北伐?!?/br> 第二十三章 備考 上 “沒時間了?!敝熘鼐抛谝凰冶毙袘?zhàn)艦的指揮艙里,面前擺著一幅碩大的輿圖,袞州、冀寧、真定、益州、大都、飛狐關、井陘關,中書省的各大城市和戰(zhàn)略要地歷歷在目。 如果按照后世朱八十一那個時空的區(qū)域劃分,眼前這塊輿圖基本包括了北京直轄市、河北與山西兩省,甚至還有內蒙古自治區(qū)東南一部分地區(qū),只有天津暫時忽略不計,蒙元的直沽市舶司剛剛建立沒多久,無論城市規(guī)模和軍事力量都弱小得不值得一提。 這么大一片地方,按照他原本的預計,至少要等到三年之后,淮揚大總管府才有可能將其收歸治下,并且還要分為幾個階段,一步步壓縮蠶食,而不是一口鯨吞,為此,他甚至不惜花費大量錢財,誘惑北方的王公貴族們大肆飼養(yǎng)綿羊,用成片的牧場取代農田,只待發(fā)起北伐時,在糧食供應上給蒙元致命一擊。 只是,他們打破腦袋都沒想到,自己沒條件北伐,妥歡帖木兒父子卻爭相給自己創(chuàng)造條件,做兒子的與他老娘聯(lián)手逼宮,失敗后帶領兵馬遠走冀寧,當?shù)膶]來得及逃走的后黨和皇***人物砍殺一空,然后將朝政交給定柱,汪家奴、桑哥失里和李思齊,自己繼續(xù)躲進深宮修煉“演蝶兒”秘法,定柱當政后不思穩(wěn)定政局,所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脫脫平安昭雪,然后下令對當年“迫害”脫脫的哈麻、雪雪兄弟追查到底,結果雪雪走投無路,干脆帶著一幫子貪兵貪將直接逃到了膠州,而哈麻,則從直沽出海后奔赴了遼東,被剛剛自立為帝的阿魯輝帖木兒禮聘為左相,與阿魯輝帖木兒的戶部尚書耶律昭一道,專門負責通好淮揚事宜(注1、注2) “天予良機于大吳,人若不取,天必棄之?!泵鎸ρ杆僖环譃槿拿稍?,淮揚大總管府治下的官員和讀書人們,立刻沸騰了起來,甚至包括一直拒絕與大總管府合作的某些世外高人,最近幾天都挺身而出,大聲呼吁吳公立刻揮師北伐,在他們看來,蒙元皇室父子相殘,絕對是末世之兆,而眼下淮揚距離大都最近,也最有實力取而代之。 朝野雙方的觀念,自打淮揚大總管建立以來,從都未曾如此地統(tǒng)一過,眾志成城,逼得留守揚州的逯魯曾、蘇明哲和羅本等人,接二連三地用快船和信鴿向福建發(fā)奏折,請求大總管迅速給出明確決斷,而一向敢于冒險的朱重九,這當口卻徹底猶豫了,他不知道老天爺給與自己的,到底是一個機會,還是一個巨大的陷阱。 他現(xiàn)在想做的是,建立一個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政權,而不是去大都撈一票就走,在他有限的歷史知識中,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上,造反者打下首都最后卻以悲劇為結局的例子不止一個。 黃巢打下長安后建立過大齊,只經歷短短兩年就化作了一顆流星,李自成進入北京的時間更短,從三月中旬逼死崇禎,四月二十六日兵敗退出,前后只有一個月掛零,如果在南方未穩(wěn),臥榻之旁尚有猛虎酣睡的情況下,淮安軍就倉促北伐,朱重九真的不敢確定自己能比李自成在大都城內多停留幾天。 “當年朱元璋北伐,到底是個什么情況,?!笔〉睦訑?shù)過之后,朱重九就搜腸刮肚,在另外一個時空的記憶里,尋找成功案例,只可惜他的歷史老師“死”得實在不是時候,關于朱元璋北伐,只記得是掃平了陳友諒和張士誠之后,而南方紅巾軍在大打出手之時,北方的蒙元內部,好像也在忙著父子相殘,根本沒時間南下坐收漁利。 也就是說,另一個時空中,老天爺都給朱重八開了掛,讓他先有時間從容的一統(tǒng)南方,然而才集結傾國之立北上,如果想?yún)⒖贾煸暗某晒Ψ绞剑窗曹娊^對應該果斷拒絕北伐,立刻出手干掉張士誠、彭瑩玉、朱元璋和劉福通,將所有紅巾力量武力整合到一處,然后再與蒙元一決雌雄,但是那他朱重九可不是老天爺?shù)乃缴?,得不到和另一個時空當中朱重八一樣的待遇,等他把張士誠、劉福通等人收拾完了,估計北方的動蕩也早就平息,北伐大業(yè)就會變成一場前所未有的豪賭,贏,則華夏重興,輸,則永世沉淪。 這個賭局太大,朱重九輕易不敢下注,而如果不復制另一個時空里朱元璋的成功模式,剩下的,恐怕就是陜北那條紅色之路了,那條道路的歷史朱重九倒是很熟悉,先下東北、再定中原、淮海一戰(zhàn)徹底解決對手有生力量,隨即就是百萬雄師陳兵長江,而對手到了此刻,還忙著換總統(tǒng),爭兵權,幾大派系內斗得不亦樂乎。 但紅色席卷中國之前,人家陜北預先就通過抗大培養(yǎng)了幾萬干部,所以每打下一塊地盤來,可以無視當?shù)卦械氖考澓凸倮趔w系的存在,就把政令直接下達到整個社會的最底層,而他的淮揚大學才剛剛開張,連續(xù)幾屆科舉招募的人才,也只有兩百出頭,自己留在當?shù)囟疾粔蛴?,哪有多余的干部去隨軍北上。 思來想去,答案其實已經非常清晰,如果靠理智來判斷,無論從任何角度,此刻北伐,時機都絕對不成熟,但萬一主動放棄眼前這個機會,必然會嚴重打擊淮揚的軍心和民心,畢竟淮揚上下公認的大義是“驅逐韃虜”,如今“韃虜”自己都把屁股轉過來了,你卻遲遲不肯從背后踢上一腳,豈不是自己證明自己當初的口號并非出于真心。 “主公,劉樞密求見?!闭扒邦櫤蟮叵胫?,近衛(wèi)排長連國興推門走了近來,小聲匯報。 “劉樞密,讓他進來就是?!敝熘鼐诺乃悸繁淮驍?,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我什么時候說過不準他進來了。” “他,他好像背了根荊條,主公,您是不是到門口接他一下?!边B國興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提醒。 他是連老黑的長子,今年于講武堂畢業(yè),因為身份可靠,畢業(yè)成績優(yōu)異,所以才被派遣到朱重九身邊擔任侍衛(wèi),對于自家主公,當然也不像別人那樣畏懼,有什么話都敢當面直陳。 “嗯。”朱重九為連國興的提醒而微微一愣,旋即,臉上便布滿了怒容,狠狠吸了口凜冽的海風,沉聲吩咐,“宣,你到門口,說淮揚大總管宣劉伯溫入內陳辭?!?/br> “是?!边B國興敏銳地感覺到指揮艙內氣氛不對,立刻抬手敬了個標準的軍禮,快步跑了出去。 “呼?!蓖掖叶サ谋秤?,朱重九再度長長吐氣,隨即,轉身走回自己的帥案后,危襟正坐,臉色冷若寒冰。 “大總管有令,宣樞密副使劉伯溫入內陳詞?!辈灰粫?,門外就響起了連國興略帶緊張的呼喝,隨即,有急促的腳步聲在甲板上響起,門簾被侍衛(wèi)從外邊挑開,劉伯溫一襲長衫,背著根竹蔑寬窄的荊條走了進來,屈身下拜,“臣,樞密副使劉伯溫,叩見主公,望主公千歲,千歲,千千歲?!?/br> “哼。”朱重九一看到那根竹篾,臉色就開始發(fā)黑,故意仰起頭,不予對方任何回應,直到劉伯溫按照標準的臣子叩見君王的大禮拜足了三次,才從帥案后走了下來,一把抽出對方背后的竹篾,狠狠折成了數(shù)段,“這下,你滿意了,,朱某徹底成了惡魔屠夫,名字可以止小兒夜啼。” “微臣一時疏忽,居然安排陳友定去接管泉州,的確難辭其咎,請主公按律責罰?!眲⒉疁仉y得老實了一次,既不反駁,也不求饒,躬身下去,任憑處置。 “狗屁,按律,按律你當然一點兒錯都沒有,調遣誰去占領泉州,誰去占領港口,都是你這個樞密副使職權范圍內之事,而朱某也在調兵遣將的命令上用了印,過后出了簍子,又怎么能把責任都往你頭上推,,姓劉的,行,你狠,你什么都算計到了,你就不怕在青史上留下屠夫之名,?!敝熘鼐排豢啥?,將手中竹蔑折了又折。 如果不是手中沒有足夠的謀士可用,他真的命人將劉伯溫按在甲板上,先狠狠打一頓再說,這廝現(xiàn)在就敢變著法子給自己當上,將來真的入主內閣,還不知道會干出什么膽大包天的事情來。 “屠夫之名,主公此言差矣。”劉伯溫稍稍向后退了半步,避開迎面噴來的口水與怒火,非常平靜地回應,“屠泉州者,陳友定也,與劉某何干,更與主公何干,況且那泉州蒲家當年殘殺趙姓皇族和兩淮傷兵三千有余,主公假陳有定之手為趙宋復仇,乃天經地義之事,史家提起來只能贊主公忠義無雙,怎么可能會罵主公嗜殺,?!?/br> 一番話,居然說得理直氣壯,把個朱重九氣得臉色鐵青,卻找不出任何破綻來反駁,咬牙切齒好一會兒,才將早已揉碎了的竹篾摔到劉伯溫身上,大聲數(shù)落道,“你,你,我說的是你,我明白了,你果然是故意為之,你,你,你既然做下這等事,將來我淮揚如何還能收攏泉州民心,如何令那些海商效力,若是民心盡失,朱某千里迢迢拿下一個死港,又有什么鳥用,?!?/br> 情急之下,他把臟話都說出來了,對著劉伯溫,手指關節(jié)握得咯咯作響,泉州城蒲家和依附于蒲家的其他幾大家族,被陳友定屠殺殆盡的消息,是昨天晚上由水師派專門的快船從海上追趕著送過來的,據(jù)留在泉州港接收蒲家船隊的水師統(tǒng)領朱強于奏折上匯報,陳友定兵臨城下時,留在泉州的各家已經主動出門投降,而陳有定卻立刻扣押了前來請罪的幾家主事人和天方教的講經者,然后揮師沖入城內,下令緊閉四門,一夜之間,就將蒲、黃、夏、尤等當年背叛了宋室的幾大家族連根拔起,捎帶著將城內所有天方教的寺廟,也都付之一炬。 當?shù)诙煸绯?,朱強和傅友德兩人才聽聞慘訊,趕緊出面阻止,而到了此刻,里邊已經血流成河,蒲、黃、夏、尤等各家的成年男丁,無論主枝旁枝,都死于非命,泉州城內天方教的所有講經人、狂信徒,以及四十余戶與蒲家往來密切的大食胡商,也都因為試圖起兵作亂,被陳友定連夜鎮(zhèn)壓,從主謀到脅從者,俱是橫尸街頭。 因為不滿陳友定濫殺無辜,朱強和傅友德立刻聯(lián)手封鎖了泉州港口,將剩余的海商給保護了起來,不準陳家軍入內胡做非為,同時派遣快船追趕自家主公的座艦,上奏折彈劾陳友定濫殺無度,而朱重九在昨晚接到朱強和傅友德二人的聯(lián)名奏折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小心又被劉伯溫鉆了空子,悶著頭在指揮艙里咆哮了小半夜,最終卻發(fā)現(xiàn),自己拿劉伯溫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派陳友定去接管泉州,是總參謀部的提議,劉伯溫這個參謀長當初給朱重九的的理由是,陳友定熟悉當?shù)厍闆r,并且陳家在當?shù)赜绊懥軓姡梢詭突窗曹娍焖俜€(wěn)定泉州,朱重九認為他說得有道理,就很干脆地在命令上用了印,而現(xiàn)在,泉州城內所有不穩(wěn)定因素全都被陳友定殺掉了,當然穩(wěn)定得無法再穩(wěn)定了,只是這樣一個泉州,朱重九還要來何用,失去了當?shù)孛裥?,淮安軍又如何在那里長久立足。 “淮揚商號所辦的商校,這兩年也培養(yǎng)不少人手,主公只要一聲令下,商號立刻就可以全盤接管泉州,包括所有海上貿易?!痹缇蜏蕚浜昧巳绾螒獙χ熘鼐诺呐?,劉伯溫抬頭看著自家主公的眼睛,不疾不徐地補充,“至于民心,主公更不必多慮,傅友德將軍驍勇善戰(zhàn)又素來仁厚,剛好可以入城去收拾殘局,只要他迅速恢復城內秩序,趕走陳友定這個殺神,當?shù)匕傩湛隙〞暺錇槿f家生佛。” “那陳友定呢,你讓我是殺了他,還是將他抓起來交給有司審判,我真的抓了他,其余投降的浙軍怎么可能不兔死狐悲?!敝熘鼐怕牭糜质且汇?,稍作琢磨,就知道此法也許可行,但心中一口惡氣依舊發(fā)泄不出,看著劉伯溫的眼睛,繼續(xù)大聲逼問。 “嚴旨申斥,然后讓他戴罪立功,帶兵去收復漳、汀諸路?!眲⒉疁匚⑽⒁恍?,迅速給出了一個答案。 “讓他戴罪立功去收復閩南各地,你還嫌他殺得人少么,,,?!敝熘鼐怕劼牐闹袆倓傋冃×艘稽c兒怒火又熊熊而起,向前踏了一步,俯視著劉伯溫逼問。 “閩南各地宗族林立,主公哪里有時間跟他們慢慢消耗,。”劉伯溫又笑了笑,滿臉淡然,仿佛正在談論的是船艙外的天氣,而不是幾萬條人命,“殺光了,自然地方就太平了,主公再派些心腸好的文官下去,當?shù)夭怀鋈?,必然大治,至于陳友定,主公即便下旨不準他濫殺,他也不會手軟,他是當?shù)厝?,不把當?shù)睾雷宥嫉米锉榱?,如何才能取信于主公。?/br> “這?!敝熘鼐诺纳眢w晃了晃,腦海里電閃雷鳴,陳友定是降將,手握重兵,并且家族在閩南樹大根深,將此人留在那里,對自己來說,原本就是無奈之舉,誰也不敢保證,當淮安軍主力北撤之后,陳友定會不會變成下一個蒲壽庚,而被劉伯溫利用起來在地方大開殺戒之后,陳友定就徹底砍斷了他自己在民間的根基,再也不可能擁兵自重,大總管府也得償所愿,用最快速度穩(wěn)定了八閩。 一石兩鳥,完美的一石兩鳥,面對劉伯溫那自信的笑容,朱重九瞬間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怒火,是如此的難以為繼,沒時間,如今淮揚最缺的就是時間,比起北方戰(zhàn)場因為戰(zhàn)機延誤而可能造成的損失,發(fā)生于泉州的屠殺,立刻就顯得微不足道。 可是,這個妙計,竟如此黑暗血腥,血腥到朱重九想起來就眼前一片殷紅,呼氣沉重如山,他不愿意殺人,連俘虜?shù)拿稍獙⑹慷疾辉敢鈿?,而隨著時間推移,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殺得人越來越多,也變得越來越冷血。 也許,這就是帝王之路吧,拳頭緊握了許久之后,他緩緩將手指松開,喟然長嘆,“也罷,你有本事,有道理,朱某說不過你,更無法治你的罪,可這樣下去,朱某和當年的蒙元開國皇帝,又有什么不同,?!?/br> “至少,主公在殺戮之后,帶來的是一個太平盛世?!眲⒉疁乜戳怂谎?,幽幽地回應,“臣堅信會如此,主公也必須如此,畢竟,前朝的歷史,要由新朝來書寫?!?/br> 注1:冀寧路,如今的太原一帶。 注2:阿魯輝帖木兒,窩闊臺的小兒子滅里之后,元末,阿魯輝帖木兒起兵造反,致信妥歡帖木兒:祖宗以天下給你,你何故失其大半,何不持國璽給我,由我來當元朝的皇帝,雖然最后兵敗被殺,但他在北方的叛亂,給南方紅巾軍贏得創(chuàng)造了很長的發(fā)展時機。 第二十四章 備考 中 “果然是勝利者書寫歷史?!敝熘鼐趴戳藙⒉疁匾谎?,嘴角處浮起一絲冷笑。 劉伯溫的話說得很有氣魄,然而,朱重九卻不敢茍同,歷史不是任人打扮的妓女,而是人類在世界上活動的一份忠實記錄,勝利者可以將歷史篡改一時,卻不可能篡改永遠。 所以,盡管蒙元勝利之后,拼命宣揚“夷狄入華夏則華夏”,拼命宣揚自己的“混同南北”之功,短短七十年后,依舊會有漢家男兒記得他們當年的暴行,帶領大伙奮起討還血債。 所以,盡管另一個時空中我大清文字獄的數(shù)量曠絕古今,短短兩百年后,依舊會有人記起揚州十日嘉定三屠,依舊會有人會問,明末丁口不足億,張獻忠如何屠川六萬萬。 而人類越往后展,信息傳播越快,判斷力越強,越能將二十四姓家譜中那些墨寫的謊言,戳得千瘡百孔,而那些試圖篡改歷史者,無論打的是什么旗號,都注定和他們精心編織的謊言一道,最終成為歷史的笑話,貽羞萬年。 “微臣的意思是,驅逐韃虜,功在千秋,即便中間手段有所暴烈,亦屬無奈之舉,不會有損于主公之聲名?!北恢熘鼐判Φ眯睦锾?,劉伯溫趕緊咧了下嘴,快補充。 他學得乃是帝王術,講究的是只問結果,不問手段和過程,故而只要能迅蕩平北方,殺多少人,根本不在考慮范圍之內,如果能以殺戮帶來太平,他也不在乎將剛剛施展于泉州的手段,在所過之地統(tǒng)統(tǒng)施展一遍,反正淮揚目前所奉行的那套政令,肯定得不到那些世家大族的支持,將北方的世家大族全都直接殺掉了,白紙上正好揮毫潑墨。 只是,朱重九顯然不甘心于他所給出的答案,嘴角翹了翹,繼續(xù)冷笑著說道:“是啊,只要事成,哪怕血流漂杵,最終亦會落下個圣德神功文武皇帝之譽,至于你我身后,何必管他洪水濤天?!?/br> 圣德神功文武皇帝,乃為元世祖忽必烈的謚號,乃元代腐儒為拍當政者馬屁,故意顛倒黑白,以褒獎他殺人千萬之武功,劉伯溫作為讀書人中的翹楚,對此至于謚號的來歷和內涵,當然清清楚楚,但后面那句“我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則來自于朱大鵬的記憶,遠遠出了劉伯溫所知道的典故范圍之外,令此人聽到之后不覺微微一愣,隨即,青白的臉色迅開始烏,(注1) “主公,微臣乃為淮揚的樞密副使?!陛p輕向后退了半步,劉伯溫躬身說道,“臣所謀,乃是如何保證主公迅直搗黃龍,平定天下,而不是如何活人,那乃是主公與宰相所慮,微臣智拙位卑,恐不能及也?!?/br> “我早就知道你會這么說!”朱重九又笑了笑,輕輕搖頭,如果只是站在朱老蔫的時空,劉伯溫的謀劃并無可指摘,這個時代的人原本就比幾百年后朱大鵬所處的時代野蠻,有時候拿自己的生命都不當回事兒,又何況他人的生死。 并且劉伯溫的辯解之詞,也并非完全不在理兒,他是淮安軍的總參謀長,當然要一心琢磨著如何節(jié)省淮安軍的實力,保全自家將士的性命,而不是站在更高的角度考慮其他。 只是,有些事情,劉伯溫可以不考慮,朱重九自己卻不能,畢竟,他有一部分靈魂來自于幾百年后的時空,不可能一點兒也不受那時的道德和觀念的影響,因此,不待劉伯溫繼續(xù)自辯,他也笑著向后退開了半步,鄭重施禮,“但若是朱某想請先生在謀劃北伐方略時,盡量避免不必要的殺戮,先生可有良策教我,哈麻出海之前,曾經有言贈予朱某,我淮安軍若想在大都站穩(wěn)腳跟,關鍵在北地漢人,而不是蒙古人,既為同族,朱某希望能少殺一些,就少殺一些?!?/br> 這,已經是請求,而不是責問了,劉伯溫既然作為臣子,如何能夠拒絕,瞪大了眼睛思量再三,終是長長嘆了口氣,“主公仁德,真令伯溫自慚形穢,然古來朝代鼎革,哪有不死人的可能,況且北方百姓之生計,比幾年前的淮揚要艱難十倍,田產土地,幾乎無不集中于豪門大戶之家,地方官員,也十有七八出于望族。” 理想歸理想,現(xiàn)實歸現(xiàn)實,追隨了朱重九這么長時間了,劉伯溫早就摸清了自家主公的脾氣和心態(tài),否則,他前幾天也不會故意欺騙朱重九,不說明自己派遣陳友定去接管泉州的真實意圖了,但北方的現(xiàn)實就是這樣,你朱重九既想要“百姓耕者有其田”,就不可能不動世家大戶的利益,你朱重九既然堅持士紳于百姓一起納糧,就等同于砍掉了大部分有錢人特權,那些利益受損的士紳大戶們,怎么可能不造你的反,即便大軍經過時暫且蟄伏下去,待大軍一走,立刻機會揭竿而起,而一旦雙方動起手來,結果要么是殺人,要么是被殺,淮安軍哪里會有第三個選擇。 “據(jù)傅友德昨日所奏,騎兵旅在泉州市舶司所獲甚多?!弊约阂仓雷约旱囊筇滑F(xiàn)實,朱重九想了想,低聲補充,“陳友定也單獨有本上奏,他從蒲家抄沒金銀珠玉甚巨,折合不下百萬余貫,請求派船解往揚州?!?/br> 陳友定殺完了人心虛,所以把所得拿出一大筆來邀功,朱重九原本不打算收下,而現(xiàn)在,既然陳友定的罪行追究不得,這筆錢對于大總管府來說,就不要白不要了。 突然間多出上百萬貫金銀來,如果都當獎賞給將士們,然后再流通到市面上去,肯定會給淮揚經濟造成巨大沖擊,倒不如拿出其中絕大部分來,從北方豪門手里收買田產,進而緩和雙方之間的沖突,減少沒必要的殺戮。 “主公必為千古仁君?!眲⒉疁芈劼牐俣日J認真真地給朱重九施禮,“然百萬巨資,未必足用,況且許多人在乎的不是錢財,而是其與君王共治天下之權?!北緯鴣碜?7k,第一時間看正版內容! 第二十五章 備考 下 “共治天下絕不可能?!敝熘鼐乓彩掌鹉樕系倪z憾和疲倦,非常認真的搖頭,“天下為公而非為私,君王不過是百姓之代言人,要集天下之力,為天下人謀求共福而已,至于士大夫,他們想要獲取權力,必須拿出些真本事來,而不是光憑著壟斷知識。” 天下為公,乃是禮記中的名句,也是自周朝以降,世間讀書人們公認的至理,所以劉伯溫對此并無異議,但“君王是百姓的代言者,要集天下之力,為天下人謀共?!敝Z,卻遠超過了他的理解范圍,至于朱重九那句“士大夫光憑著壟斷知識而獲取權力”,更是他以往聞所未聞,驟然聽在耳朵里竟宛若驚雷。 “必求壟斷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網(wǎng)市利”,朱重九這幾年跟著女學霸朝夕相處,古文功底很是突飛猛進,順口引了一句《孟子》,將壟斷兩個字的本意點明。 壟斷者,立于市集之高cao縱貿易也,古人早就知道,欲獲取最大利益,就必須獨占經營,而自有科舉以來,士大夫把持朝堂的手段,憑的就是對知識的獨占性,你改朝也好,換代也罷,只要國家需要治理,就必須用到讀書人,而只要用到讀書人,則十有七八出自地方望族,地方望族出來的讀書人把持了政務,就會主動替本族或者同窗、同學謀取好處,進而與其他讀書人聯(lián)手,為全天下士紳張目。 而那些窮人家的孩子,則一般都讀不起書,即便勉強讀得起,大多數(shù)情況下,也會像趙君用那樣因為找不到舉薦人而無緣參加地方上的考試,更無緣于官場。 所以中國的士大夫階層,從不在乎改朝換代,也不在乎外族入侵,反正無論誰當政,他們這個階層的權力和利益都能得到保障,倒是眼下淮揚所推行的那一套生而平等理念,他們非常在乎,因為此理念嚴重觸犯了他們的最根本利益,令他們口誅之,筆伐之,哪怕有朝一日朱重九死了,他們也恨不得要掘墓鞭尸。 “可北國之地,也有見識高遠者。”反復思量半晌之后,劉基喃喃地提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