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謝青芙湊到沈寂耳朵邊:“你的房間是哪間啊?” 她的聲音并著熱氣呼進(jìn)耳里,暖得沈寂一顫,他強(qiáng)裝鎮(zhèn)定道:“左邊這間。”停下腳步道,“自己把竹簾撩起來,我沒有多余的手?!?/br> 謝青芙心中一動,卻見他的確是要帶她去他房中的樣子。心跳又快了幾分,聽話的幫他撩起竹簾,讓他背著她走進(jìn)去。 卻見門內(nèi)僅陳設(shè)著一張木桌,一只竹椅,一張鋪著素色褥子的竹床上被子整整齊齊的疊著。窗子半掩著,透過窗子能聞到后院傳來的一股幽香,不知是什么花。明明簡單樸素到了極致,卻隱隱透著一股清冷之意,果然是他的房間。 沈寂將她放在竹椅上道:“旁邊的房間還未打掃過,從前也一直是用來堆雜物的。今晚你先睡我的床,我去外邊將就一晚。明日……”說到這里動作很快的停了一停,又慢而輕的道,“明日你還在的話,我便將那間房間打掃出來。你若已經(jīng)離開的話……” 說到這里,忽的便又停了下來,將眸光轉(zhuǎn)到一旁去不再說話。 謝青芙又怔了一怔,她知道自己來得突然,但他著實(shí)太淡然了。仿佛一開始就知道她會來,又或者她來了,他也絲毫不在意。見他問得稀松平常,仿佛她的回答并不重要,謝青芙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帶著些賭氣開口低道:“你果然還是不歡迎我。既然如此,明日一早我便離開就是?!?/br> 話一說出口,謝青芙便后悔了。因?yàn)樗脑捯徽f出來,沈寂本就常年含著冷寂的眉眼間,剎那間更冷了。他沒有抬眸看她,只是雙唇緊抿,唇角邊慢慢的浮出了笑意。仿佛遠(yuǎn)山暮雪,寂靜無聲,天地間一片雪白,除此以外別無他物,卻一直冷到了人的骨子里去。 沈寂的聲音仍是冷的,他將話說得淡然,仿佛真的并不在意:“既然如此,我便不用替你打掃房間了?!?/br> 謝青芙心中揪疼著,著魔似的盯著他。沈寂很少笑,重逢以來他對她露出過的也都是冷笑,或譏諷,或不屑,此刻這種帶著些落寞與疏遠(yuǎn),又溫和的笑容卻是她第一次看到。她不由得便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 “我騙你的。”她急著解釋,生怕他當(dāng)了真,“我從景陽城不眠不休坐了六天六夜的馬車過來,自然是想見你。但只是見你又怎么可能足夠。沈寂,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說到最后幾個(gè)字,她的聲音有些發(fā)顫,無端的便聽得人升起一種悲涼之意。 沈寂唇邊笑意慢慢的淡去,然而眉眼間的冷寂卻未消失。 他反握住謝青芙的手,輕輕的握了握又松開。他起身走出去,將搗藥要用的那些東西都全部拿了進(jìn)來,然后用一只手艱難的替她將藥搗好。謝青芙便也一直望著他,心中憋著什么似的,直到他弄好一切就要轉(zhuǎn)身離開,她才死死的拽住了他的袖子。 “沈寂,我說我很想你,你想過我么?” 沈寂被她拽著袖子,也不回頭。夜風(fēng)從半掩著的窗子外吹拂進(jìn)來,謝青芙只覺得指尖發(fā)冷,卻仍堅(jiān)持拽著他的袖子:“沈寂,你是不是生氣了?你若生氣便直接了當(dāng)?shù)母嬖V我,不要總是這樣突然的沉默,你這樣……我會猜不透你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我方才騙了你,是我的錯……你不要生氣?!?/br> “……我沒有生氣。” 他像是猶豫了一會兒才轉(zhuǎn)過了身,雙唇微抿,看起來既單薄又令人心酸。 他道:“我只是以為……你真的要走?!?/br> 謝青芙聽得心酸,忍不住將他的袖子抓得更緊了:“你明知道只要你不趕我,我是肯定不會離開你身邊的?!?/br> 沈寂的手顫動了一下,很快的恢復(fù)了平靜。 他仿佛一點(diǎn)力氣都沒有一般,低道:“我不知道?!?/br> 謝青芙急急的晃了晃他的袖子:“你為什么不知道,難道我說得不夠清楚嗎?沈寂,我是為你來的?!?/br> 沈寂忽然便掙開了她的手,沉聲道:“但你早晚會回去的!” 謝青芙懵住了,呆呆的望著他。卻見他眉頭微蹙,低著頭,過了很久后才露出有些后悔又有些無奈的神色。冷風(fēng)吹得他空蕩蕩的袖子與斜搭在肩上的發(fā)都微微拂動起來。他沉默著,她也沉默著,空氣里只剩下窗外樹葉被風(fēng)吹得簌簌作響。 謝青芙低下頭,沉默的把自己的腳放在了地上,鉆心的痛,但她一聲不吭,只是站在了他的面前,然后雙手環(huán)過了他偏瘦卻有力的腰肢。 她低低的開口道:“沈寂,你抱緊我,我就不走了。” 沈寂卻一動不動,像是沒聽到一般??帐幨幍男渥臃鲃又氖直郏ㄒ坏囊恢皇直劢┲?,頹然的垂著,只是呼吸急促了幾分。 謝青芙再催,他卻自暴自棄般啞聲道:“我抱不緊你?!?/br> 謝青芙道:“你可以。只要稍微用力,就可以抱得緊的?!?/br> 沈寂放大了聲音,仍舊啞聲道:“我抱不緊的。我只有一只手,不管我再怎么用力都抱不緊的!” 窗外的冷風(fēng)在這時(shí)大了起來,吹得窗戶拍打在墻壁上,“啪啪”作響。沈寂要掙開謝青芙的動作,卻聽她好像又要哭了一樣低聲道:“只有一只手也沒關(guān)系的……”她終于哭了出來,淚落連珠打濕了他的衣襟。她揪緊了他的衣襟?!拔蚁牒湍愦谝黄?,只想和你待在一起。不管你愿不愿意抱緊我,我都不會離開的?!?/br> 她說得用力,仿佛連自己也都不能確定,要用這種方式來讓自己相信一般。沈寂渾身僵硬,仿佛一塊木頭。自她的眼淚涌出眼眶開始,他胸中本來殘留著的自卑與憤懣全都煙消云散,只剩下手足無措與愧疚,心中酸軟成復(fù)雜的一片。 她的赤腳還站在地上,腳上布滿血泡,那是她一個(gè)人在山中找了他一整天留下的痕跡。她在他的懷中抽噎:“我只是騙你的……沈寂,我騙了你,所以你罵我吧。我寧愿你罵我,也不想你胡思亂想?!?/br> 她的聲音鉆入他的耳朵里,讓他除了心里眼里之外,就連腦海里也只剩下她。過了許久之后,沈寂微微閉了眼,輕吸了口氣,聲音仍舊微微啞著,仿佛枯木被雨水浸透腐爛:“……你能在這里待上多久? 她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委屈的從他的胸前傳來:“我瞞著別人出來。只能待……三個(gè)月?!?/br> 他又沉默了片刻,伸出手放在了她的后背上,微微用力朝自己懷中按了按,啞聲道:“我知道了?!鳖D了頓,又略低下頭有些無措的輕輕吻了吻她的頭發(fā),力道輕得像是幻覺,慢得讓人覺得不真實(shí),“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來這里十分辛苦,也知道你為了見我有多艱難。你臉上有藥,不要再哭了?!?/br> 謝青芙本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聽到他的聲音,只覺得像是一直溫暖的手輕撫過心臟每一寸,溫柔得讓人心酸。 她又用力吸了吸鼻子,才勉強(qiáng)忍住哭意,自他懷中抬起頭來,看著他低垂著的黑色睫毛,仿佛飽經(jīng)了滄桑的冷清雙眸,總是帶著冷寂的眉眼。目光落在他淡漠抿起的雙唇上,自然而然便停留了片刻。 謝青芙心跳快得異常,不知怎的,她每一次看到沈寂的時(shí)候,心中既酸疼得厲害,恨不能將他帶到眾人面前告訴所有人,這是她喜歡的人,同時(shí)又恨不得將他好好的保護(hù)起來,再不讓旁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傷害他。 她喜歡沈寂。不論是三年前,還是現(xiàn)在,她喜歡他喜歡得心中都微微發(fā)疼。 不管他是怎么看她的,不管他以后會怎么看她。被他這樣小心翼翼的愛過以后,她這一輩子……已經(jīng)不可能再愛上其他人了。 謝青芙這樣自暴自棄的想著,思緒一片迷蒙混亂。等到她清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踮起了赤裸著的腳尖,親在了他微抿的雙唇之上。 ……他沒有拒絕。 她一下子張大了眼睛,視線里只剩下沈寂微闔著的顫抖的睫毛。臉上感覺到了他的呼吸,同他的冷清薄涼不同,他的呼吸灼燙異常,帶著些克制與顫抖,同她急促的呼吸交織在一起。謝青芙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了,只是像個(gè)傻子一樣睜著眼。 過了不知道多久,她終于感覺到他的手臂沿著她的腰向上移動,手指微微顫抖著放在了她的后腦勺上。他將她的頭向著自己輕輕的按了按,然后像是克制不住一般輕輕開啟了雙唇,接受了她的吻。 謝青芙用力的顫動起來,她想要后退,但他用的力氣卻忽然大了起來,吮吸著她的嘴唇力道也變大了,仿佛不準(zhǔn)她離開。謝青芙無意識的又落了一滴淚,然后終于明白過來。 即便是他的吻,都帶著小心翼翼,像是害怕弄壞了她。 明知道最后一定會分開,他卻還是在陪著她往下陷。 即便最后是萬丈深淵,他也愿意陪她一起掉下去。 謝青芙慢慢的抬起雙手,摟住了沈寂的后背,張開雙唇迎接他的吻。這個(gè)吻帶著些青澀與無措,壓抑了不知道多久的相思與感情在剎那之間涌出。他只有一只手,沒辦法好好的固定住她亂動的頭,她便自己主動一些,只覺得恨不能讓他就這樣將自己吞嚼入腹,再不分離。 兩個(gè)人吻得氣喘吁吁,終于是放開了對方。沈寂低眸看著謝青芙,開啟雙唇微微急促的呼吸著,謝青芙也喘著氣,緊盯著他深邃幽深的雙眸,里面好像藏了滿夜空的星星,雖然冷得徹骨,卻也深沉得惑人,讓她的目光毫無移開的可能。 看了她許久,沈寂才低啞道:“你先自己上藥,我出去了。” 謝青芙卻用力搖頭,依戀的拉住他的手:“我不會給自己上藥,你幫我吧?!?/br> 大約是因?yàn)楸舜硕紱]什么真實(shí)感,這一次沈寂沒有拒絕。頓了頓,他將她背到床上,替她上了藥再用白布包好,兩人又一起上了床。一切都發(fā)生得順其自然,沒有絲毫別扭的地方。 沈寂的被子干凈而溫暖,有著謝青芙喜歡的他的味道。兩人僵硬的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被子,心跳劇烈得仿佛打鼓,身體卻都一動不動,只能貪婪的聽著黑暗中對方深深的呼吸聲,仿佛兩根木頭。過了很久,沈寂的手從身側(cè)伸過來,小指輕輕地勾住了謝青芙的小指,觸感溫暖粗糙。謝青芙轉(zhuǎn)過頭看沈寂,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見,但她卻能想象出他那雙幽深冷漠的眼睛,忍不住便對他笑了笑。 “沈寂,你說我們明天醒來,會不會發(fā)現(xiàn)這是一場夢。一張開眼睛你就不見了?” 他握緊她的手指低道:“我握著你的手,不會。” 窗子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但屋內(nèi)仍舊有股散不去的冷意,更讓人覺得被子里溫暖異常。仿佛只要一床棉被,便能保護(hù)他們直到天荒地老。 竹簾外站著一個(gè)人,不知已在那處站了多久。竹杖無聲的在地上點(diǎn)了點(diǎn),那人又站了許久,無聲的離去了。 ☆、第35章 丹色·(二) 第三十五章 第二日天氣好了一些,謝青芙這才看到昨日自己在山中走了有多遠(yuǎn)。詩里說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昨日她身處深山,一心想找到沈寂,竟是不知道自己竟穿過了大半個(gè)山頭,若非沈寂花了半天找到她,她大約會迷路餓死在那山中。 只是見到他時(shí),她情緒過于激動。特意買給花大娘的那些補(bǔ)品,終于還是忘了撿起來。 謝青芙坐在院中,一手托腮看著爬過院墻開進(jìn)院中的迎春花,一手伸腳踢著地上的一塊小突起。發(fā)了許久的呆,她終于站了起來,想著沈寂在廚房里做早飯,便尋到了后院廚房里。卻見沈寂正彎下腰來,要用牙齒去挽起自己的衣袖。 見他艱難模樣,她終于還是走過去,先是替他將衣袖挽了起來,然后再踮起腳親了親他的臉:“我來幫你?!?/br> 沈寂怔了怔,望她笑盈盈的臉一眼,終于輕道:“我來就好,你出去等著?!?/br> 謝青芙輕哼道:“你不要看我這個(gè)樣子,只要你愿意教我,我學(xué)東西很快的?!?/br> 沈寂道:“并非怕你不會做,只是你的衣裳干凈,會弄臟。” 她卻自顧自往哪灶臺后一坐,揀了根柴火扔進(jìn)灶膛里去:“那就讓我與你一起被弄臟吧。我的衣裳我自己能洗?!?/br> 說話間,她的語氣十分堅(jiān)定,以至于他頓了頓,竟是找不到絲毫可以反駁她的理由。但他也遲遲不愿意動手做早飯,只是看著她有些生澀的動作,仿佛在思考什么。等到她又添了兩根柴,終于詫異問道:“怎么了,不是做早飯么?” 沈寂沉默片刻,一面從籃子中拿出兩個(gè)雞蛋來,一面道:“柴火丟進(jìn)去以后,立刻將手拿出來,不要被火燙到了。” 謝青芙這才明白他方才是一直在注意她的動作,怕她不會燒火,被火苗燙到。心中覺得又滿足又不服氣,然而說不出的甜意卻終于是將要說出口的話壓了下去,只是輕輕的彎起嘴角,聽他的話,再扔柴火時(shí)動作快了許多。 他只有一只手,做許多事情都狼狽不堪。例如普通的人攤雞蛋餅只需要一手將蛋液倒進(jìn)鍋中,另一手用鍋鏟很快的將蛋餅翻面,他卻需要很快的將蛋液倒進(jìn)鍋中,再放下碗,拿起鍋鏟,而后才能去翻面。別人可以同時(shí)做的事情他總要分出先后來才能做,無端便顯得忙亂了許多。 謝青芙望著他沉默著低眸專心做事,刻意不與他對視的模樣,嘴角笑意慢慢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知從何而來的心酸與想緊緊抱緊他的沖動,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著他,直到他抬眸與她對視,她對他強(qiáng)裝鎮(zhèn)定的笑了一笑,這才重新低下頭去揀了根柴火扔進(jìn)灶膛。 一碗清粥,一個(gè)雞蛋餅。謝青芙吃得十分滿足。她吃過后,又捧了沈寂的粥碗,圓起嘴唇想替他吹涼。沈寂替花大娘送早飯出來,見她全神貫注小心翼翼捧著粥碗的模樣,腳步一頓。 “……不必管我,你先吃?!?/br> 謝青芙將粥碗放下,卻不去接他這句話,而是望向那花大娘房間門口那放下的竹簾,低聲道:“大娘從前便不與你一起用飯嗎?” 沈寂坐下,道:“從前是一起用,但有時(shí)候她身體不適,便由我送進(jìn)房去。”頓了頓,他微微側(cè)過臉去看她,“怎么突然這樣問?” 謝青芙搖搖頭:“我覺得……我十分失禮。我本來買了補(bǔ)品給大娘補(bǔ)身子,但昨夜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你背我回來的時(shí)候,我忘了一并帶上?!彼櫰鹆嗣碱^,“我知道大娘是個(gè)好人,但我總覺得我做得不好。我怕她……生我的氣,不讓我與你在一起了。” 沈寂聽她說起補(bǔ)品,本是微微蹙眉,但聽她毫無底氣的說起“我怕她不讓我與你在一起了”,蹙起的眉頭卻又慢慢的松開了。他伸出手去,將她不安的緊緊握起的手指握在了掌心。剛放下粥碗,彼此的手都溫暖得不真實(shí),一觸便更不想放開了。 沈寂握著她的手道:“大娘不會生氣。三年前我對她發(fā)盡脾氣,甚至摔打東西,她也未曾對我大聲斥責(zé)過。” 謝青芙歪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輕吸了一口氣:“我知道大娘是個(gè)好人。只是……許多的事情,與你一扯上關(guān)系我便變得畏手畏腳的?!?/br> 沈寂感受著肩上的重量,側(cè)頭看著她的臉。她梳了個(gè)簡單的發(fā)髻,雙眸在晨光中仿佛帶著些引人觸碰的東西,讓他呼吸一窒。她變得畏手畏腳,他又何嘗不是?本就是被人唾棄,被人當(dāng)異類看著的人,偏偏迷戀上被人當(dāng)星星,當(dāng)月亮捧著的人。他不知道她有多害怕,但他想她也不知道,他其實(shí)比她怕一百倍,一千倍。 只是他從來不會告訴她,因?yàn)樵谒拿媲八仨殘?jiān)強(qiáng)著。 清晨的半山腰帶著些霧氣,濕潤冰涼。水珠凝在迎春花的葉子上,很快的滴落下來,摔落在地上發(fā)出滴答一聲輕響。 沈寂低道:“不必害怕,大娘會喜歡你的?!?/br> 謝青芙握緊他的手指:“……你怎么就知道大娘會喜歡我?” 沈寂靜默片刻,仿佛說出什么篤定的誓言:“因?yàn)榇竽飳ξ液芎谩N蚁矚g的人,她也一定會喜歡?!?/br> 輕薄的霧氣飄飄渺渺,宿禽鳴囀,愜意得不像是人間。謝青芙微微閉了眼睛,放開了沈寂的手,轉(zhuǎn)而輕輕地抓住了沈寂的袖子。他空出了手來,卻也未曾去動那早飯,直到她靠在他的肩上又重新睡了過去,害怕驚醒她,他便更沒有了動作。 睡夢中,她口中依舊念叨著些什么,他微微側(cè)了頭去細(xì)聽,卻聽她的聲音細(xì)細(xì)的,堅(jiān)定著:“阿寂。我不會離開你……這一次我一定不會離開你。” 沈寂沉默無言,雙唇緊抿。山中霧氣猶帶寒意,侵染了他新?lián)Q的衣衫。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于低嘆一聲,慢慢閉上了雙眼。 他一心想找回來的記憶,卻是她費(fèi)盡苦心不愿意讓他想起來的事情。 沈寂忘不掉三年前從迷夢中清醒的瞬間,他覺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去做,但腦中空空蕩蕩,仿佛被人強(qiáng)硬的挖走了一塊,徒留無邊劇痛。他從床上掙扎著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不是一個(gè)正常人,斷臂用白布仔細(xì)的包好了,正在慢慢的好轉(zhuǎn)。但他望著那只斷臂,無端卻升起了一種憤怒與絕望,只想將自己整個(gè)人都?xì)У?,回到黑暗中,回到醒來之前,然后選擇再也不要醒來。 他是一個(gè)沒有過去的人,心中只留著說不清的悲哀。有時(shí)候望見一件東西,他會覺得這件東西自己是曾經(jīng)見過的。只是想不起自己是在哪里看見過。有時(shí)候站在山中岔路上,他會突然迷茫的停下腳步,剎那間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去哪里,天地之間那么大,他卻不知道自己是誰,是從哪里來,自己的手臂又為什么會斷掉。 那樣孤苦無依的感覺早已變得淡薄了,只是他還是想找回自己的記憶。他說不清謝青芙為什么不愿意讓他想起來。但他也明白,謝青芙從前與她的關(guān)系一定不像她說的那樣,只是主仆。 三年前的事情,沈寂已經(jīng)不想再去回想了。她不想讓他想起,他便選擇永遠(yuǎn)的忘記。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