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兩張桌子相鄰,二人又是相對而坐,祁真只要一抬頭就能望見他,便忍不住時不時地瞥一眼,完全沒了品嘗美食的興趣。 飯菜早已上齊,暗衛(wèi)見他默默望著前方,根本不向盤子里看,捏著筷子隨便夾個東西就要塞進嘴里,急忙要阻止,但緊接著便見他一口咬了下去,慢吞吞嚼了兩下,臉頰一僵,眸子頃刻染上水汽,可憐極了。 “快喝水!”暗衛(wèi)趕緊把茶杯遞給他,覺得很糟心,那小紅辣椒是調(diào)味的輔料,您老倒是看清楚再吃呀!他們見小王爺哆哆嗦嗦悶頭灌水,便把米飯也推過去,讓他吃兩口飯。 祁真吸吸鼻子,一語不發(fā)快速扒飯,這時只聽不遠處響起一聲輕笑,驚得差點閉住呼吸。他緩緩抬頭,見紅衣公子正望著他,還遙遙對他舉了舉酒杯。 他噌地站起身,想起他們這桌沒要酒,便舉起茶杯回敬,笑得如沐春風(fēng):“公子好?!?/br> 臉色變得這么快,您老不覺得辣了么?暗衛(wèi)簡直都看愣了,接著目光下移,見他狠狠握緊拳,抽抽嘴角紛紛靜默,不知是第幾次暗想您老真是挺不容易的。 紅衣公子饒有興致問:“為何總看我?” 這是瘋子的聲音么?似乎……有點像?或許是太久沒聽到那人的聲音,也或許是太在乎反而不敢輕易下結(jié)論,祁真望著他,竟分辨不出。 紅衣公子轉(zhuǎn)轉(zhuǎn)酒杯:“我的問題很難回答?” “不是?!逼钫媪⒖谭裾J,暗道這萬一是瘋子,自己要是惹他不高興,他們加在一起都打不過人家,何況保命的小金球還被莫惑搶走了,混蛋! “哦?” 祁真想了一個借口,慢吞吞蹭了過去。 分舵的大廳很安靜,眾人早已坐好,紛紛翹首以盼,等著他們樓主夫人過來一起開飯,但就在這時,他們便見花舵主由遠及近狂奔而來,臉色非常難看,儼然一副出大事的模樣。 莫惑的心頭沒由來地一跳,淡淡問:“怎了?”他白天去看過少年,見那幾名手下神色如常便知道鐵扇的藥不會有問題,按理說不該出事的。 花舵主望著他,聲音幾乎是沉痛的:“楊公子說要去酒樓吃,早就帶著人走了?!弊屇銚Q辦法你偏不聽,看吧,現(xiàn)在人家都不愿意和你一起吃飯了! 風(fēng)雨樓的眾人也立刻緊張,分舵的菜比酒樓好吃多了,夫人怎會去外面?他會不會……就這樣不告而別不回來了!霎時間,無數(shù)雙眼睛齊齊看向主位的人,你還在等什么?快把人接回來??!你自己去,顯得有誠意點! 莫惑頂著他們的視線,淡定地嗯了聲:“開飯。” 將來夫人若真的跑了,我們絕對不同情你!眾人木然地拿起筷子,悶頭吃飯?;ǘ嬷鲹?dān)心的則是另外一件事,因為他知道葉天元就在雙緣城,便凝重地走過去,問道:“樓主,您不去?” 莫惑又嗯了一聲。 如今還不能確定葉天元是否真的跟了來,他若去,葉天元恐怕不會輕易現(xiàn)身,反正那混小子身邊的人武功不弱,而葉天元向來不會用強的,前期僅是接近獵物,不會有事。 花舵主自然明白道理,但到底有點不放心,簡單扒了兩口飯:“樓主,屬下吃飽了,還有些事要忙,你們慢慢吃?!?/br> 莫惑看他一眼,點了點頭。 花舵主便急忙挑了兩個人離開,直奔城內(nèi)的幾家酒樓。那兩人本以為是去勸樓主夫人,正要商量該如何措辭,緊接著便聽他說葉天元恐怕在城里,還看上了他們夫人,頓時怒了。 “這事別聲張,”花舵主道,“也別告訴其他人。” 他這次挑的是心腹,且情緒不易外露,一會兒若真的對上葉天元是不會露出破綻的,他很放心。 二人都聽說過葉天元難對付,明白若是不小心讓他產(chǎn)生警覺,要抓就難了,便紛紛點頭,與他一起開始尋找夫人。 他們到達祁真所在的酒樓時,后者正與一個紅衣公子喝酒聊天,看樣子相談甚歡。祁真很快注意到他們,不爽地問:“他讓你們來叫我回去?” “不是,”花舵主自然得給樓主說好話,笑道,“是樓主怕你人生地不熟會被人欺負,就讓我們來陪著,你想玩多久都行?!?/br> 祁真很懷疑:“他會有這么好心?” 完了,這人對樓主的印象竟差到這種程度了!花舵主的心哇涼哇涼的,忙道:“真的,他的意思是你忙了一天,可以休息一下。” 祁真將信將疑,氣順了點:“不用了,我認得路?!?/br> “還是讓我們留下吧,否則我交不了差,”花舵主笑著上前,終于看向一直暗暗關(guān)注的某人,和氣問:“這位是?” “在下姓邵。”紅衣公子慢悠悠地轉(zhuǎn)著酒杯,簡單說了一句。 “那不知邵公子具體怎么稱呼?” 邵公子輕笑一聲,嘴上說著謙虛的話,實則半點謙虛的味道也沒有:“無名小卒,不足掛齒?!?/br> 花舵主不想顯得太咄咄逼人,何況這若真是葉天元,肯定會用假名,問出來也沒什么用。他看著桌上的菜,笑著說他們都還沒吃,不如一起。 祁真最近沒少受他們的照顧,自然同意。 “那我再讓小二炒幾個菜,”其中一名手下說著扭頭,“舵主你吃什么?要不去看看?” 花舵主估摸他是有話想說,便與他一起下樓隨便點了些東西,走到小角落站著:“怎么?” “那是葉天元?” “還不確定,興許真是夫人偶然遇見的?!?/br> “現(xiàn)在怎么辦?好不容易遇見他,不如我回去多叫點人手把他綁了?若不是,咱們再放?!?/br> “不行,樓主說不能打草驚蛇,萬一這不是葉天元,咱們這么貿(mào)然動手,真正的反而不出來了,”花舵主沉痛道,“何況夫人似乎和人家聊得不錯,咱們不分青紅皂白就把人綁了,夫人更討厭樓主了怎么辦?” 這倒是,手下也沉痛了。 “所以只能忍,等這頓吃完咱們可以私下查、私下綁?!?/br> 手下覺得有道理,很快與他回到樓上,緊接著便聽少年微笑地說了聲好,不由得問:“在聊什么?” “邵公子說這是第一次來雙緣城,恰好在下也是,”祁真笑道,“所以我們約了明天一起出來逛一逛。” “哦?是么?雙緣許多地方的景色都不錯,看看也好?!被ǘ嬷餍Φ脻M臉和氣,手中的一支筷子啪地就斷了。 祁真:“……” 暗衛(wèi):“……” 手下:“……” 邵公子:“……” “哎?”花舵主詫異了一下,“難怪我剛才就覺出不對,原來是支壞的。” 兩位手下忍著擦汗的沖動,從竹筒里抽出一支新的遞給他,順便看了他一眼,您可悠著點千萬別再捏了,否則下次要用什么借口! 花舵主笑著接過,一邊吃菜,一邊與他們聊起來。 一頓飯雖然吃得和和氣氣,但祁真發(fā)現(xiàn)邵公子從不主動與花舵主搭話,每次回答對方的問題也都是很簡單的幾個字,有些時候甚至只是輕輕笑了笑,似乎懶得搭理對方,也似乎對這人沒什么興趣。 他不由得握緊筷子,越發(fā)覺得這是瘋子,因為上輩子平劍巖那三個畜生每每與瘋子套近乎,那人也是這副態(tài)度,顯然對不在意的人是懶得應(yīng)付的。 所以到底是不是呢? 要是能把面具弄下來就好了,祁真垂下眼,陷入沉思。 第29章 細雨蒙蒙3 天色漸暗,酒樓外掛起了紅彤彤的燈籠,給幽暗的夜增添了一分靜謐。 幾人終于喝完酒,站在門口含笑告別。祁真被多灌了幾杯,即使一直控制著沒有多喝,這時也禁不住有些頭暈,呆呆地望著邵公子離開,暫時沒動。 花舵主暗搓搓地挪了挪,擋住他的視線:“楊公子,我們也回去吧?” “……嗯。”祁真下意識走了兩步,忍不住又回頭看看遠處的身影,滿腦子想的都是面具下的那張臉。 這是不舍么?花舵主惴惴不安,生怕自家樓主好不容易看上的人就這么跟人跑了,低聲問:“楊公子在想什么?” 祁真有幾分醉意,下意識就說了實話:“如何偷窺他洗澡?!?/br> 花舵主:“=口=” 兩名手下:“=口=” 暗衛(wèi)清楚小王爺定是在猜邵公子是不是要尋的人,便問:“要不我們偷偷跟過去看看他住在哪?” 臥槽你們是不是瘋了?!花舵主與兩位手下頓時瞪眼,簡直想把他們吃了,才第一天見面你們主子就要看人家洗澡,身為手下難道不該勸勸么!再說他能有我們樓主好么?能有樓主好么!能么! 暗衛(wèi)面無表情看他們一眼,扭頭等著小王爺下令,心里巴不得邵公子就是那人,因為等小王爺事情辦成便能回京了。 “不用?!逼钫媛暤?,若那真是瘋子,肯定會察覺有人跟蹤,萬一惱了,暗衛(wèi)搞不好就是有去無回。 “那……” 祁真道:“我再想想,反正明天還要見面。” “是?!?/br> 花舵主默默跟著他們,下意識想提醒少年葉天元的存在,但轉(zhuǎn)念一想少年早已知道葉天元要嫖他,如今忽然對人家起了興趣,若得知那或許就是葉天元,反而主動送上門了怎么辦? ——以前無數(shù)被盯上的少年都曾幻想過可以收服葉天元,卻沒一個成功的,他們夫人雖然討人喜歡,但對上那老手恐怕也不行吧?不不,要是成了更糟糕,到時他們樓主找誰去?會不會看破紅塵遁入空門?抑或打擊太大變成魔頭? 花舵主整個人都有點不好,一直到回分舵見著樓主,他都沒能從巨大的沉痛中走出來。 莫惑剛剛洗過澡,看了他一眼:“怎么?” 花舵主定了定神,盡量平靜地將事情敘述一遍,自動略過少年要看人家洗澡,而是重點告訴他少年對人家很有好感。 “紅衣……”莫惑默念這兩個字,眸子比以往冷了些?;ǘ嬷鞑磺宄凹t衣”有什么問題,只覺樓主這狀態(tài)似乎是醋了,忍不住囑咐他以后好好對待夫人。莫惑不置可否:“把他叫來。” “是。” 夜沉得深了,四下里寂靜無聲。 祁真進門時抬眼便見莫惑獨自坐在靠窗的軟榻上,長發(fā)如墨一般地垂著,身上穿著件寬松的睡袍,領(lǐng)口微開,隱隱透著股閑適的味道,從這里望過去,窗外圓月高掛,天地間一片銀白,像一幅展開的水墨畫,他不由得停了停。 莫惑見他站著不動,勾勾手指:“給我擦頭發(fā)?!?/br> 祁真今日忽然遇見疑似瘋子的人,心頭原本亂糟糟的,此刻不知為何竟奇跡地平靜了下來,過去坐在軟榻旁的小矮凳上,取來布,伸手挑起一束黑發(fā)開始擦。 莫惑鼻尖微動:“喝酒了?” “嗯?!逼钫婧唵未饝?yīng)一聲,換了地方繼續(xù)擦,沒有再開口。 “心情不好?” 祁真微怔,抬頭看過去,恰好見這人正垂眼望著他,目光一貫的淡然,清清冷冷的,他下意識道:“不是,在想事情,我有個問題?!?/br> “說來聽聽?!?/br> 祁真的話一經(jīng)出口便不再掩飾:“高手在什么情況下能放松警惕?” “和信任的人在一起時,”莫惑看著他,“怎么?” “我想把一個人的面具弄下來,但我和他才剛剛認識,肯定不能直接就扯對吧?”祁真一臉純潔,“所以我就想偷看他洗澡,你有辦法么?” 莫惑:“……” 祁真望著他,黑漆漆的眸子里滿是期待。 這混小子的腦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莫惑伸手想掐一把他的臉,準備提一句葉天元,接著忽然覺出不對,問道:“你怎知他是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