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顏立在后頭，只覺這話從她嘴里說出來倒像是自諷，便順口接道：“雖不知您說的是何事，可這話我原樣奉還給您?！?/br>
    此話一出，雷彩琴頗為詫異看了她一眼，一旁的梅氏更是不滿皺了眉頭：“前幾日你使人去我小鋪子里偷錢，這事兒難道忘了么？”

    夏顏歪著頭想了會兒，確實想不到還有這么一出，只無奈閉眼笑了。

    梅氏見她不承認(rèn)，冷哼一聲：“那人原是你鋪子里的短工，名喚曹娘子的，你可還記得？她對我那小鋪子倒是極熟，很是麻利就摸到了柜臺下的暗匣子，當(dāng)場人贓并獲，你還有何可說的？”

    “呵呵，原來是她，倒真是一出好戲。我雖年輕不經(jīng)事，也想勸您一句，凡事積點德。若不是您使出下三濫的手段，取個什么喜顏的名號，也不至于叫人認(rèn)錯了門頭，如此看來，豈不是咎由自取！”夏顏說到最后忍不住笑了起來，果真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今日梅氏登門不但沒掃落霉頭，反倒添了不少笑料，連日來的陰霾一掃而空，總算是結(jié)結(jié)實實出了一口惡氣。

    有不少人是見著梅老板怒氣沖沖離開的，當(dāng)下便議論紛紛，都道這夏小娘確實厲害，連城里有名的辣婦都討不到便宜，于是更加無人敢小看了她。

    外人如何議論夏顏自是不知，如今小廠也開辦起來了，除卻每天供給前頭鋪子的貨物，其余商販的訂單也將將能湊齊。

    除開芝姐兒，學(xué)徒招了三個，俱都是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四個姑娘擠在一間屋里，對著高低床左瞧右看，直道稀罕。

    五個長工就成了老師傅，兩人一間屋住的更寬敞些，平日里做活就輪著帶幾個丫頭。尋常作坊學(xué)徒只管食宿，沒有工錢，夏顏另許了她們每月一百文的零花，直把她們樂得睡不著覺，三更半夜還討論著要買哪些物件。

    如今出貨量大了，踩完一整天縫紉機(jī)，腳腕子累得直打顫，是時候摒棄老式縫紉機(jī)，改用工業(yè)機(jī)了。

    夏顏揭開防塵罩子，許久未用的工業(yè)縫紉機(jī)終于重見天日！

    腳尖輕輕一點，布料飛也似的往前奔去，習(xí)慣了老式機(jī)的速度，一時還不適應(yīng)這樣的飛速。夏顏按捺住興奮的心情，縫了兩件衫子就找回了熟悉的狀態(tài)，效率比以往提升了一倍不止。

    夏顏在飽和狀態(tài)下一直踩著機(jī)子，發(fā)現(xiàn)能在空間里堅持兩個時辰左右，時間雖大大縮短了，可出貨量卻同以往一整天相當(dāng)！

    若是能新舊機(jī)子交錯著使用，連分號也能開起來了。

    可事到如今，夏顏也不得不面對一個更加緊迫的問題。以往只有自己一人打理鋪子，一天的出貨量多寡自然不會惹人懷疑，可如今這五個長工就是行家，夏顏這不尋常的縫制速度自然瞞不過他們，是該想個法子解決這件棘手事兒了！

    天氣漸熱，何家小院里鋪了一張小桌，上頭擺兩碟小菜，何大林退了鞋盤腿坐在席上，給自己斟一杯小酒，細(xì)細(xì)咂摸一回。夏顏洗完澡，坐在陰涼處通頭發(fā)，如今這一頭青絲長及腰間，烏壓壓又柔又順，讓別的小娘見了好生羨慕。

    何大林見閨女出落的有模有樣，咂吮完一根翅尖，剃了牙道：“大妞，前兒個我收了兩根上好紫檀，待過兩年給你和大郎一人打一雙喜柜?！?/br>
    自打夏顏年歲漸長，何大林就兀自忙羅起兒女婚事，也有看中的人家流露些意思，奈何這倆小的都不上心，提了幾回不是掩面就是逃奔，說甚也不肯點頭，愁得他夜里都睡不好覺。

    夏顏聽見何大林又要老生常談，趕緊轉(zhuǎn)移了話題：“爹爹，聽說圣上要來凌州秋狩？”

    何大林聽了這話，果然把先前話題丟開，又抿了一口黃酒道：“可不是，如今龍輦已在路上了罷。廣陽王府年前在秋山置了別院，專程為這回接駕的?！?/br>
    夏顏想起蘇府也在秋山買了地，恐怕也是得了這消息，怪道一直無人問津的秋山突然變得炙手可熱了。

    她把手指插.進(jìn)發(fā)絲里，還有些涼陰陰的，當(dāng)下扭了麻花辮綁在身后，起身去廚房把瀝了水的螺螄下鍋燴了，端上桌給何大林下酒。

    何大林吃了一手的鹵汁，用小簽子挑了螺rou放到夏顏碗里。夏顏不吃辣，就著粳米飯吃了兩小口便罷。

    一陣涼風(fēng)吹來，落了幾滴小雨，夏顏趕緊起身收衣，新洗的團(tuán)花料子不出一個時辰就干了，若是再淋了雨便會留下水印?？蛇@邊衣料還沒收完，那邊烏云滾了兩番又散了，天兒依舊*辣的。

    “今年雨水比往年少了許多，農(nóng)人怕是沒有個好收成了?！焙未罅趾韧炅司?，給自己盛了一碗飯壓實，又舍不得鹵汁，全拿來拌了飯。

    夏顏也覺得今年夏天熱得不同尋常，自入夏以來，就沒落過兩場雨，連井里的水位都低了不少。

    怕又是一個災(zāi)年，總得有所準(zhǔn)備才好。

    第38章 招娣（城）

    今年糧價節(jié)節(jié)攀升，以往兩百五十文一石谷子如今要翻倍賣。尋常百姓只能點了錢一二升往家買，越往后去價越貴。

    夏顏見這形勢，想起前世□□不知餓死凡幾，便在碼頭上租了一間小倉庫，縫了上百只麻袋，在糧行訂了幾百石谷子豆子，裝滿了堆放進(jìn)倉庫里。何家人口簡單，這些糧食夠飽肚好幾年了，但鋪子里還有十幾張嘴，以防意外，還是多備些為好。

    糧價漲了，物價也通通跟著漲，夏顏鋪子里的衣價也漲了些。如今就顯現(xiàn)出平價的優(yōu)勢了，以往愛光顧中高檔成衣的顧客，災(zāi)年里也把眼光略放低了些，歡顏成衣自然成了最緊俏的貨物。一日兩百來件衫子的出貨量，讓幾個長工都咂舌，三不五時就聚到一起討論東家怎么能做出這許多來。

    這日夏顏開了倉庫門，取了一只木板箱，從空間里抱出一只用厚棉布捆扎好的物件來，長寬約一尺見方。

    她小心翼翼將物件裝箱鎖好，費了好大力才搬上小騾車，又駕車往家趕去。

    行到后門時，她在外喊了一聲，何大林撣了頭臉的灰就跑來，把車上的東西卸下，又去栓騾子。

    待開了箱，何大林好奇圍過來，見里頭是個不大的包裹，奇道：“這物件瞧著不大，力道卻壓手！”

    夏顏輕輕拆開棉布，一只小巧的縫紉機(jī)頭露了出來。與往常所見不同，縫紉機(jī)頭外的鐵罩子被拆下，如今只露出一些光禿禿的零件。

    何大林更是好奇，把機(jī)子翻來覆去看個不住，也沒瞧出甚個名堂。夏顏笑著解釋道：“這是縫制衣衫的物件，湯大家親制的，尋常外頭買不到，我也是托了不少人才得的?！?/br>
    何大林不懂制衣，可湯大家的名頭卻如雷貫耳的，他們這些做匠人的，若是有一套湯大家親制的工具，做起活兒來都事半功倍。

    “這東西如今只做了一半，外頭還少個罩子，爹爹得空時就幫我打個木制的罷。”夏顏把機(jī)頭搬進(jìn)屋子，轉(zhuǎn)了幾圈手輪，機(jī)子就動了起來。

    何大林嘖嘖稱奇，又想到自家的手藝能跟湯大家拼在一起，頓時覺著勁頭足了。當(dāng)下就拿尺子量了尺寸，選了一塊好木料刨矬起來。

    不出三日，果真做了一套罩子，扣在機(jī)頭外面，大小正好。乍一看去，倒和前世在博物館見到的史上第一臺縫紉機(jī)有些相似，木質(zhì)結(jié)構(gòu)搭配著鐵質(zhì)零件，在這時代看來也不十分突兀了。

    夏顏轉(zhuǎn)了兩圈手輪，見并無妨礙，這才放下心來。趁何大林出門的空當(dāng)兒，又把機(jī)子收進(jìn)空間里，甩甩衣袖就往鋪子走去。

    入了店內(nèi)，幾個工人上來打招呼，她把路上買的桃子發(fā)了下去，又看過一回賬目便往二樓工作間去。自打鋪子修整好，這間工作室還沒外人進(jìn)來過，工匠們也都知道這里是機(jī)要重地，尋常不往這邊來。

    掩好門，側(cè)耳聽外間沒有響動，這才入了空間把縫紉機(jī)頭搬出，擱在小方桌上，又把外頭的輕紗簾子拉起來。出了屋朝樓下喚道：“請蔡大嬸上樓來。”底下小工應(yīng)了去喚人。

    夏顏取出幾副裁片，轉(zhuǎn)著手輪縫制起來，手動比腳踩慢上許多，卻也比尋常手工戳針快。蔡大嬸進(jìn)來的時候，就隱約見到一個奇特物件，還不時傳出咯噠咯噠聲，直在心里嘀咕這是什么愛物。再定睛一瞧，東家就坐在簾子里，正用那機(jī)子縫制衣衫。頓時明白了原來東家手速飛快的關(guān)竅就在這上頭。

    “東家，您尋我？”蔡大嬸第一次來這間屋子，四下里都好奇，比起方才那怪機(jī)子，對面墻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铝喜手楦暰€，尤其是當(dāng)中四幅撮花插屏，可不是外頭常見的手藝。蔡大嬸自己也會些印染功夫，甫一見這樣的精品，頓時心癢難耐想去瞧個究竟。

    夏顏待她打量的差不多了，才從簾布后頭出來，取出一疊畫冊交與她：“這里頭的衣樣子你拿回去，同其他師傅估算估算，下一季就做這幾種款式?！?/br>
    蔡大嬸小心捧著畫冊應(yīng)了，臨出門前又回望了一眼紗簾后頭的機(jī)器，夏顏見她滿臉好奇，輕輕笑了：“這是湯大家做的縫衣機(jī)子，比尋常手縫要快些?！?/br>
    蔡大嬸一聽湯大家的名頭立刻咂了舌，湯氏一根繡花針都要好幾錢銀子，更別提這樣的大物件了。想起東家還有一把湯氏裁衣剪子，又是羨慕又是嘆息，自家做了大半輩子衣裳，連一套姓湯的工具都沒攢齊全，當(dāng)下又盤算起手頭的銀子，考慮著是否也要托人買一把好剪子來，湯家的買不起，小泉家的倒能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