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那你親自和麗尚坊談的?”還見到了晚晴?后面這句礙于人前沒問出口,可一直鯁在她心間。 何漾只嗯了一聲,沒再多言。夏顏心中亂亂的,集中精神不再去想他們二人見面的場景,木木吃了一口菜,頓時皺了眉,羊rou烤得太柴了。 飯畢喝茶,伙計們都陸陸續(xù)續(xù)歇了,夏顏見天色不早了,便催他回去,取了自己的斗篷來,要送他一程。 何漾走出門外,回身要把門帶上,被夏顏攔住了門扉,見她一臉倔色,不得輕嘆一聲:“快回去,這個天兒可不是頑笑的,我一個大男人,還要你送不成?!?/br> 夏顏立在原地不肯撒手,僵持了片刻,往前擠了一步:“我有話要同你說?!?/br> 何漾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朝屋里望了一眼,見無人在內才執(zhí)起她的手,輕輕點點捏了捏:“我知你擔心何事,斷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想提她,是因不想提過往種種,那些嫉妒神傷的夜晚,現在想來都是幼稚可笑的。如今我有了你,那就只守著你,你可安心了?” 夏顏本來準備了滿腹話語,卻被這幾句輕言細語攪散了,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酸澀澀,脹脹滿滿的,也分不清究竟是什么味兒了。 夏顏回手握住他,點了點他的指尖,嗡嗡吸了吸鼻子:“我信你,可我不信她,連我身邊的芝姐兒都想挖去,我不信她對你沒非分之想?!?/br> 就算沒有愛慕之情,也有利用之心,只要能打擊到自己,晚晴都會無所不用其極。 “這就是傻話了,我又不是玩意兒,能讓她牽著鼻子走?” “這可說不準,”夏顏望著自己的腳尖,往門檻上蹭了蹭,“敵人太狡詐,我心戚戚然?!?/br> 何漾聞言笑了,掐掐她的手心,朝她身邊靠了靠:“既如此,你不如早點嫁給我,安心在家相夫教子就是?!?/br> 夏顏立了眉,瞪了何漾一眼:“好啊,我就說你一肚子壞水,當初應了我五年之期,怕也是糊弄我罷。還有你爹那兒,也是和稀泥!” 何漾向來不是老實巴交任人擺弄的性子,準是一早打好了算盤,如此看來,同何大林挑明關系,恐怕也是他樂見其成的。用何大林來施壓,五年之期便大大縮短了! 心里雖有怨氣,可對著他似笑非笑的臉,卻沒法真的恨起來。夏顏扭了頭不理他,只覺臉上沒面子。 “我不同你瞎掰扯,這些天住在外頭警醒些,你們一鋪子女人,真叫人放心不下。”洋洋灑灑的雪花飄下來,何漾裹緊了大氅,走入了夜色中。 夏顏站在屋內,愣愣看著雪花撲簌簌落下,人還未走遠,就覺著心頭悵然了。 第57章 緊張 芝姐兒升了一階,大師傅們都調侃她成了內務總管。 阿香不服氣,背著人總愛嚼舌根子:“不過是仗著是東家的親戚,拿甚么喬,我偏不順著她?!?/br> 芝姐兒要她們把屋內針頭線腦理干凈,她就拿著雞毛撣子掃得塵土飛揚;芝姐兒領了新衣料子發(fā)下去,她就指桑罵槐說份例被苛扣了…… 一日里總會挑出三五小件事兒唱反調,還拉著其他姑娘一起孤立芝姐兒。芝姐兒管了幾天,就覺心力交瘁,找到夏顏處,要撂挑子了。 “這就撐不下去了?招娣剛接手時也不是一帆風順的,沒幾天就把她們治得服服帖帖了,你有空來我這兒哭訴,不如想法子立規(guī)矩,”夏顏見她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也不忍心再打擊她,“性子也不能總是這般和軟,該拿出威嚴時也不能怵了。” 芝姐兒來訴苦,一半是心煩,一半是想請夏顏出面站臺。夏顏雖知其意,可也不能偏袒她,護得了一時護不了一世,歸根到底還是要靠她自己的本事。 芝姐兒咬著唇絞了絞衣擺,盯著熏香爐子出了半晌神,才低低說了聲“我明白了?!?/br> 回了后院,她把夏顏的指示吩咐了下去:“東家說了,咱們手藝也磨礪半年了,改明兒有小商販上門收貨,就把咱們的貨也一并推銷出去,誰賣的多,就給誰漲工錢?!?/br> 丫頭們俱都拍手歡慶,熱烈討論起來,芝姐兒瞥了眼阿香,只見她惦著腳尖,興奮地直跺腳。 晚間師徒幾人聚在一處點燈作業(yè),小丫頭們都聚精會神地穿針引線,畢竟是要做自己第一批賺錢的貨物,沒一個不認真對待的。阿香動作麻利,做完了自己的份例,還想再多做些,去庫房見艾綠的料子用光了,便裁了幾尺青白的回來。 她把布料裁成長條,打褶做邊,剛縫了幾針,就被芝姐兒叫了停:“你住手,誰讓你用這塊料子了?” 阿香被驟然響起的聲音唬了一跳,差點扎了手,正挑了眉毛要回嘴,見芝姐兒罕見地冰著一張臉,一時愣住了。 芝姐兒趁她怔愣的空當,提高了嗓門指責道:“你學了這半年,連青綠也分不清了?圖冊子上是這顏色么?”這話一說,連另一端的大師傅們都放下了針線看過來。 阿香被這一通質疑砸過來,只呆了一瞬,又立馬恢復刺頭兒性子,摔下針線叉腰道:“這倆種顏色相近,庫房里沒有艾綠了,我就拿來墊補了,這值當甚么,要你來挑刺兒!” 晚上油燈昏暗,這兩種顏色確實相近,是以一時也沒人發(fā)現。芝姐兒長時間和顏色打交道,自然眼色更毒辣些,正好逮住了這個機會,要當眾銼一銼她的銳氣。 “東家三令五申不得隨意篡改,這些話你都當耳旁風么?難道你覺得自己本事大了,比東家和師傅們還強些不成!” 這頂大帽子扣下來,阿香立馬急了,見不遠處幾個師傅都似笑非笑看著她,頓覺臉上火燒,擼起袖子就要撲上去撓她,又被旁人死死拉住了。 芝姐兒見她這副德行,冷哼一聲,借了這個機緣,把接下來的話說得字正腔圓: “平日里咱們姐妹相處,少不得有磕牙碰齒的時候,我有做得不對的地方,指出來我必改。可若是像她這般無理挑事,壞了規(guī)矩又不肯悔改的,就別怪我不念姐妹情!”芝姐兒先禮后兵,把阿香做的那件衣裳挑起,冷哼一聲又摜下,拍拍手道,“阿香基本功不扎實,這次出貨就罷了,再回去磨礪半月,何時心性兒穩(wěn)了,火候到了,再交貨來?!?/br> “你算甚么東西,這事兒輪得到你說嘴?”阿香氣急,指著芝姐兒跳腳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晚上連個袖子都縫不出來,還敢在我們面前擺譜?” 芝姐兒到底不如阿香潑辣,且自家手藝不硬也是事實,被她這一番諷刺,當下就有些結舌,卻依舊鎮(zhèn)定了心神,冷笑道:“你若不服,就拿著你做的東西,去東家面前哭,看她還理你不理!” 阿香氣得胸膛起伏,淚珠子在眼眶里打轉,跺著腳往另一頭搬救兵:“師傅,你們來評評理!” 蔡大嬸把手里的線打了個結,用小紗剪鉸斷線頭,抻平了衣裳道:“有沒有理我不曉得,你們這些丫頭倒是夠鬧騰的?!?/br> 胡染娘把手中的草根子研碎,直起腰揉了揉脖頸,對著阿香道:“你裁下來的那塊青白,原是備著下月做新款的,現在缺了幾尺,到時候拿甚么補上?”她到底是更向著芝姐兒些,忍不住開口幫了腔。 另一個師傅聽了這話卻有些不樂意了,平日里她也跟阿香走得更近些,也插了一嘴:“這值當甚么,咱們做衣的時候省省也就出來了,這里頭的門道,染娘師傅怕是也不清楚?!?/br> 原本是小學徒之間的一場斗嘴,漸漸引發(fā)為師傅之間的較勁兒。招娣眼看形勢不好,忙走出來調停:“哎呀呀,不過是我們小姐妹玩鬧,哪里真到急赤白臉兒的地步,天兒不早了,爐子里的炭火也燃盡了,不如早些窩被子里去,明兒個還有許多工要趕呢?!?/br> 當下給芝姐兒使了個眼色,又瞅了瞅胡染娘,芝姐兒會意,先去勸胡染娘回去歇息了。 這事兒直到第二日才傳到夏顏耳朵里,招娣把話掐頭去尾敘述了一遍,雖是輕描淡寫幾句,卻讓夏顏皺起了眉頭。 以往她沒指派固定的師徒傳承,一是因為手藝人收徒都有講究,這些學徒是歡顏招進來的,不是師傅自己挑的,強塞過去怕不合他們心意。二是怕師徒抱團,欺壓別人,挑撥是非,如今看來,這一趨勢怕是已露了端倪。 “往后你盯緊些,看看可有徒弟巴結師傅,欺壓其他學徒的事兒,”夏顏吩咐了一句,又點撥道,“這回阿香的貨暫且不扣了,照常出貨,浪費的料子從她工錢里扣,你再去提醒她遵守規(guī)矩,再罰她每日多練半個時辰扎花?!?/br> 招娣領命去了,又把芝姐兒叫了過來,夏顏坐在椅子上,露出了與以往不同的嚴肅神色:“昨日之事,你可知錯?” 芝姐兒垂下眼,輕輕嗯了一聲:“是我太孟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