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你最近很閑?總愛往我這兒跑?!彼较吕镏皇K藭r,夏顏也不同他客氣,向來是直言直語的。 蘇敬文被她暗諷得臉色微紅,卻依舊挺著脊背坐直,在夏顏面前,他早已練就了一副厚臉皮。 “顏meimei,近日漾之可有來找過你?”蘇敬文覷著她的臉色,試探問道。 夏顏乍然聽見何漾名字,有一瞬間失神,很快又神色如常道:“未曾見過,你若找他,直接去衙門即可,他尋常不來我這兒光顧?!?/br> “非也,我來只是想問問,他,他近日同晚晴,可有聯(lián)系?”他這話說的小心翼翼,可夏顏還是敏感地捕捉到一絲醋意。 夏顏心頭煩悶,突然有了種一吐為快的沖動,不禁一拍桌椅,提高了嗓門道:“他同誰交往與我何干?你們這些男人,整天圍著這等女子轉(zhuǎn)不覺愚蠢么?歡場情誼還當了真,整天做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樣子給誰看?我都替你們害臊!” 蘇敬文顯然被她這副模樣嚇愣住了,他定定坐在原處瞋目結(jié)舌,想說上兩句卻覺得詞窮,最后只得嘆息一聲:“顏meimei,我知在你面前提起旁的女子,你心中不樂意了,可即使沒有晚晴,我也不是自由之身?!?/br> 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夏顏把他說的每句話拆開了重組,也弄不懂其中意思,只得投降道:“大少爺,我真是跟您說不到一處去,這樣罷,您若有看得上的東西,盡管帶走,都算我的賬上。您家小公子也快出世了,不如帶一套小衣小褲回去,您夫人也欣慰不是?” 夏顏起了身,匆匆對蘇敬文行了一禮,只想盡快把他打發(fā)走。蘇敬文聽出她話語中的送客之意,也不再做糾纏,緩緩起身跟過來,猶自說著意味不明的話:“你能跟內(nèi)子和睦相處,自然再好不過。” 夏顏轉(zhuǎn)過頭翻了個白眼,開門時臉上還掛著鄙夷之色,下一瞬間見到了立在門外的何漾,頓時又僵住了表情。 “你小子何時來的?”蘇敬文從后頭沖出來,重重一拳砸到了他的肩上,抱怨道,“何老爺最近貴人事多,連我的席面都推了多次了!” 何漾對他抱歉笑笑,揉了揉被砸痛的肩膀,小聲道:“你們家那位恐怕并不樂意見到我,是以我還是少出現(xiàn)為妙,省得給你們倆口子添堵。” 蘇敬文這才想起何漾同雷家的這段過節(jié),不禁又掩不住臉上的喜色道:“自打那位倒了臺,她如今也不敢對我甩臉子了,你可算是我的恩人,救我于水火之中了,”說完這句,他又擠了擠眼色道,“我同你說的那事,可有眉目了?” 何漾心領意會笑笑,輕輕搖了搖頭道:“這件事怕不好辦,總得看上頭的補缺?!?/br> 蘇敬文面露不悅,嘖了一聲嗔道:“你多替我走動走動,還能虧待了你不成,咱們倆不互相扶持,豈不是便宜了別人。” 夏顏看著他二人你言我語交流著,只覺無趣,干脆把門關上,留他們在外說話。何漾含糊應了幾聲,親自把蘇敬文送走了。 外面總算清靜了,夏顏把先前收在空間里的老式縫紉機重新拿出,只是這回不再遮掩,連同腳踏板和臺面也一齊組裝好,坐在機子前輕搖腳踝,縫紉機便發(fā)出咔噠咔噠悅耳的聲音。 何漾進屋時,就見著這副情景,他也未出聲打擾,而是站在她身后靜靜地望著。 等到一只布包縫制完成,他才緩緩走上前,拿起包仔細查看起來,“這就是湯大家的縫衣機子?果然不同尋常。” 他順著縫紉機頭的脊線望去,眼神不經(jīng)意間落到了她的手腕上。 夏顏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任他瞧,卻也不做解釋,自顧忙著手上的活兒。 “衙門里有了空缺,敬文便想替自己捐個縣丞,可這位子豈是好坐的,課稅、農(nóng)桑、刑獄,哪件事不得cao心勞力,憑他那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性子,如何吃得了這等苦?”何漾故作輕松找起了話題,卻沒得到夏顏的回應,她只是心不在焉嗯了一聲,剪斷了機子上的線頭,又做起了別的活計。 “劉家那兒,你可是不打算認親了?”他側(cè)著身子,靠到縫紉機邊,低下頭問道。 “為何不認?多個親人疼我,豈不是好事?”夏顏瞇著眼笑,只笑意卻未達眼底,臉上帶著客氣疏離之意,恭恭敬敬道,“您還有事?” 這樣陌生的夏顏,讓他沒由來心頭一慌,不禁深深吐納一回,愈發(fā)小心問道:“那我們的親事……” 夏顏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噗嗤一笑,手指按上了他的嘴唇,酥綿綿道:“我反悔了,何漾?!?/br> 第67章 分道揚鑣 何漾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把拽住夏顏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前,指尖愈發(fā)用力掐住皮rou,幾乎是從牙齒縫中擠出幾個字:“你再說一遍!” 夏顏緊抿雙唇,倔強地與他對視,一根根扒開了他的手指,將手腕掙脫出來,自嘲一笑道:“何漾,我們這樣相互防備,你不覺著累嗎?” “只因那一晚爭論?你就要強到這地步?”何漾退后了兩步,臉上也露出了倦意,扶著額角揉了揉太陽xue道,“還是因為近日我同晚晴的來往?其實我同她只是……” “不必解釋,何漾,晚晴不是你我之間的癥結(jié),”夏顏的指甲在桌面上劃過,刻出一道道印子,輕聲細語道,“是你太獨斷專行,而我又固執(zhí)要強,從前我們倆就時常拌嘴,互不相讓,做朋友時猶如此,□□人更經(jīng)不起磨礪。不是我比你看得透,而是你至今不愿承認。吵架,遷就,和好,再吵架……這樣的怪圈如何走出?” 何漾沒有反駁,他閉了閉眼睛,語氣中竟然帶了些懇求的意味:“別說了?!?/br> 夏顏深吸一口氣,沉默了片刻。雖然痛徹心扉,可流了膿的傷口必須徹底清理,他們之間的問題,不是回避和隱瞞就能解決的,于是她忍著心頭的痛楚,接著說道:“我不是菟絲花,不需要被遮風擋雨。你也不是司南石,可以左右我的人生?!?/br> “這又何出此言?我從未對你的行事指手畫腳過。”何漾急切辯解道,語氣中又有了一絲委屈。 “是嗎?你捫心自問,我同其他男子談生意時,你心中可有牢sao?你可曾謀劃過,完婚之后讓我在家相夫教子,不再拋頭露面?”夏顏想起那張被他篡改過的設計稿,還有他談吐中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意思,如今回首有種恍然大悟之感,他們先前相處時就一直別扭著前行,何漾以往不干涉她的生意,只因名不正言不順,可誰能保證婚后不會改變呢? 夏顏也知他的想法是這世上大多數(shù)男子的想法,只是他表現(xiàn)得更加隱蔽,也許連他自己也未發(fā)覺。 夏顏明白,她同何漾,全然不是天作之合,而是命中相沖,也許這世上再也沒有男子適合她,也許她更應該一個人過活。 “我們還是退回到朋友之誼罷,你年紀也不小了,我不想耽誤了你,早說清楚,早作打算,”夏顏仰起頭,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道,“只是將來你小登科之時,可別送請柬給我,我是不會到場祝賀的。” 自始至終,她都微笑著敘述,仿佛和老朋友談天般,平靜地說著最殘忍的話。 何漾靜靜地望著她,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眼中最后一絲希翼也熄滅了。 “如你所愿?!彬湴寥缢谶@般決絕的話語中,總會保留著自己的尊嚴。 何漾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屋子里重新歸于寂靜,夏顏若無其事坐回縫紉機前,重新開始做活。咔噠咔噠的縫紉聲,仿佛情人間的絮語,直到燭光將闌才歇。 三月末,夏顏新做了一套家常衣裳,拎著幾樣時興點心,前往劉家認干親了。與上次不同,這次沒有大辦宴席,只有幾個相熟的鄰里前來道賀。 夏顏坐在里間,替劉老爹鉸指甲,十指剪得光滑滑的,還用手巾擦洗得干干凈凈。見他臉上的胡子不清爽了,又用剃刀幫他把胡子刮干凈,再篦子把頭發(fā)梳得平平整整,如此這般一打理,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雖然他一直昏昏沉沉的,可夏顏把他照顧得極妥帖。 “你哥昨兒來信,說升了小旗,我同他說了你來家的話,他讓我把這個交給你。”劉干娘給了她一包手帕,里頭裹著兩只銀丁香耳墜。 夏顏收了,道了聲謝,把自己做的一雙靴子拿出來,也讓劉干娘代收著。 她和小武之間,到底還是尷尬,兩人也有默契,尋常無事就盡量避開不見。夏顏鋪子離新倉街遠,也不時?;貋?,逢年過節(jié)了,就送些節(jié)禮走動走動。倒是劉干娘一個人住家寂寞,會三不五時去鋪子里望她,帶些自家糟的鹵味,酸辣咸甜,正合夏顏的吃口。 四月初,鋪子里教導出來的二十名學徒,被分配到各個院里做活兒了,另一批新招的五十個雇工,也入了院內(nèi)。夏顏如今的產(chǎn)業(yè),也很夠規(guī)模了,自家出產(chǎn)的布匹日益量多,僅是一家消耗,便有些吃力了,因此她打算再盤個鋪面賣料子。 織云坊的白老板不知從何處聽到這個消息,也有意來進些貨,于是兩家斷了許久的交情便又重新續(xù)上了。